褚昭怒了。“你这是什么心态!自己上不了,就唆使别上落井下石!”

徐一鸣快疯了,“我靠!老子是去劝架,劝架!”

褚昭不信,“你见过有劝架的比打架的还激动的吗?”

徐一鸣迅速冷静下来,扒了扒面孔,硬生生地扯出笑容道:“我现在,像劝架的了吧?”

“不像。”褚昭仍是不放手,“你像去同归于尽的。”

第38章 明白(中)

徐一鸣狠狠一脚跺在他的脚面上,“你他妈的给我放手!”

褚昭被踩得五官差点移位,牛脾气也杠起来了,“我他妈的就是不放手!”

两只眼睛各自冒各自的火,互不想让地瞪着。

那边,项文勋和陶乐已经打完了。

项文勋弯腰拾起丢在地上的衣服,有条不紊地穿好,冲坐在地上鼻青脸肿的陶乐道:“让杰少陪你去医务室。”

陶乐顿时把拒绝的话都咽了下去。

项文勋朝杰少一抬下巴,“反正你今晚没什么事,去吧。”

杰少的食指抽搐了下。

江雪燕连忙道:“真正没事的人是我,还是我去吧。”

项文勋一抬手,立刻将她的笑容压了下去,“我有事找你。”

江雪燕担忧地看着杰少。

杰少将抽搐的手指慢慢放入裤袋,用另一只手搀扶起陶乐。

陶乐受宠若惊,脚滑了好几次才站起来,看项文勋的那眼神绝对比亲爹还亲。

徐一鸣也不和褚昭干瞪眼了,转头道:“我闲着,我送他去医务室。”

项文勋道:“我也有事找你。”

徐一鸣嘴角抽动了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撇过头。

看着陶乐和杰少离开,王小明正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叫来,就看到褚昭不断地朝他使眼色。

难道说项文勋揍陶乐是因为昨天晚上陶乐喝醉酒的事?可是陶乐当时没做什么啊?

王小明满肚子疑惑地走到项文勋身边,小声道:“项总,你不会是以为我才揍他的吧?”

项文勋目光闪了闪,淡淡道:“你觉得解气吗?”

还真的是因为他?!

王小明一时也不知道该表现高兴还是表现愧疚,尴尬道:“他没对我做什么,他就是喝醉了。”

“没事了。”项文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王小明怔住。

在他懂事以来,已经没有人会这样摸他的头发了。就算是常海涛,也只是偶尔拍拍他的肩膀而已。随着项文勋手掌的离开,他发现自己在这短短的三秒钟里,竟然开始贪婪他掌心的温度和温柔。

江雪燕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虽然惊讶,却没有表现出来。

徐一鸣对这种事情看多了,根本就不觉得有什么可惊讶的。

比起他们的淡定,鲨鱼的功力就差了点。那双原本就不小的眼睛被他撑到最大,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项文勋从容地掸了掸衣服,对王小明含笑道:“晚上一起吃饭。”

他的笑容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王小明不由自主地点头道:“好。”

项文勋又摸了下他的头发,这才带着江雪燕和徐一鸣进电梯。

褚昭冲还呆望着电梯方向的王小明招手道:“人都没影了,别看了。”

王小明回神,羞赧道:“褚经理。”

褚昭叹气道:“我是叫你来灭火的,谁知道你光顾着观火了。”

王小明脸更红。

“行了,工作去吧。”刚才徐一鸣踩得那下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到现在他的脚背还在发麻。褚昭冲鲨鱼招了招手。

鲨鱼很识相地过来搀扶住他。

褚昭正要走,却被王小明挡住了去路。“干什么?”松懈的神经一下子又紧绷起来。

王小明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道:“我想做点实质性的工作。”

褚昭面无表情道:“明白。以后又有这种事情,我一定第一个想起你,再给你一次表现立功的机会。”

王小明囧,“我不指这个。我只是觉得每天什么都不做,光领钱…”

“不要把劝架不当回事。”褚昭很快打断他,“一个团队的安全稳定至关重要,更何况两个都是头。你明白一个稳定的决策层对于一个企业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么?决策层的动荡不安又会给企业带来多大的不安定因素?你回去好好想想,想通这里面的重要性再告诉我。”

王小明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等褚昭走得都不见影了,才低喃道:“有多重要?”

巴尔在他身后冷嘲道:“重要到可有可无。”

“…”王小明垂头。

巴尔见他大半天不反驳,有点焦躁,“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王小明声音低低沉沉的,垂头丧气地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巴尔猛地拉住他,王小明一个没站稳,跌进他的怀里。

尽管别人看不见,但是对他来说,巴尔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的,看得见,也摸得到。

王小明感到胸前传来强有力的心跳,仿佛定海神针,将他心里头那点不安和不甘都定了下去。

“你还要靠多久?”巴尔在他头顶上不耐烦地问。

王小明一省,立刻退开。

靠近的时候烦躁,离远的时候更烦躁。巴尔摸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干脆都归咎于他身上,“连路都走不好,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小明觉得胸口好像被谁猛地捶了一拳,所有负面情绪齐齐涌上心头,“都是我的错,不然项总也不会和陶乐打架了。”

巴尔冷笑道:“你真的以为项文勋是为了你打架?”

“难道不是?”王小明惊讶抬头。

“知道陶乐喝醉后纠缠你的人只有你、陶乐、杰少和徐一鸣,你觉得谁会去告诉项文勋?”

王小明想了想,试探着开口道:“徐一鸣?”

巴尔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徐一鸣又不知道你和项文勋的关系,他吃饱了撑着去说?”

“那,陶乐自己?”

“你怎么不猜杰少?”

“我觉得他不是这种人。”王小明说完,吃惊道,“你说是他?”

“不是。”巴尔道,“答案是,项文勋根本就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

“但是…”王小明回忆起自己和项文勋的对话,才意识到从头到尾项文勋都没有承认过是为他出气,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配合着他的诱导而已。

巴尔道:“想明白了?”

王小明慢慢地点了下头。

“说明你只是笨蛋,还不是白痴。”

“…”王小明道,“既然不是因为我,那项总为什么会和陶乐打起来呢?”

“很好奇?”巴尔道。

王小明见他脸色不善,干笑道:“只有一点点好奇。”

“他不是约你吃晚饭吗?你不会自己问他?”

王小明疑惑道:“你在生气?”

巴尔一怔,“我为什么要生气?”

“…对啊,你为什么生气?”

巴尔额头黑线乱划,“我没有生气。”

王小明狐疑地看着他。

巴尔伸手,一挥,走廊两旁的画突然飞起来,在半空互撞,跌落在地。

王小明看得目瞪口呆。

巴尔好整以暇地理着袖口,“看,我一点都没有生气。”

“…”

项文勋带王小明吃饭的餐厅是银馆的客用餐厅,档次比员工餐厅高了不止十倍。

琴师坐在黑色的三角钢琴后忘情地弹着,音乐与餐厅旁人工池里的泉水一样,潺潺流淌不止。

但是飞画的景象让王小明印象太深,乃至于在这样高雅的环境下,画相撞时的砰砰声仍然在脑海里响着。

“不合胃口?”项文勋目光落在他身前只吃了两口的餐盘上。

王小明赶紧把叉子上的肉送进嘴巴里,“不是,只是不习惯。”

项文勋微笑道:“那么我们天天来,一直来到你习惯为止。”

“可是我穿着制服。”虽然他身上的这套衣服和侍者的衣服颜色不同,但是款式是一模一样的。每当那些侍者和客人把目光投过来时,他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如果你介意这个。”项文勋缓缓道,“下次来之前,我会送一套礼服给你。”

王小明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我也很想看看穿礼服的样子。”项文勋的目光从他的脸上往下扫。

王小明紧张地连汗毛都竖起来了。

“哼。”巴尔哼得很大声。

王小明手腕一抖,叉子磕碰在餐盘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四周目光纷纷扫过来。

王小明的脸比杯子里的红酒还要红。

“巴尔先生也在吗?”项文勋突然转了话题。

王小明看了眼巴尔,点点头。

“他似乎和你寸步不离。”项文勋漫不经心道。

王小明道:“没有寸步不离,只是不能离开五米。”

“五米?”项文勋看向王小明刚才望过去的位置,“也就是说,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巴尔先生都不能离开你的五米范围吗?”

巴尔眼睛微微眯起。

王小明虽然觉得他问的有些奇怪,但还是回答道:“是的。”

项文勋晃着酒杯,“这样会让我的行动受限制。”

“什么行…”王小明说不下去,因为他的眼神表达得很赤裸。

巴尔眉毛一挑。

项文勋连人带酒杯在暧昧的气氛中骤然不见了。

“你怎么能…”王小明大惊,急忙望向四周。

幸好灯光昏暗,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诡异的一幕。偶尔有人瞄过来,见到少一个人,也只以为项文勋自己离开了。

巴尔从容地坐在他原先的位置上,淡淡道:“我站得累了。”

第39章 明白(下)

王小明紧张道:“你把项总移到哪里去了?”

巴尔靠着椅背,目光由上而下地睨着他,“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万一把项总移到电梯下、半空中或旗杆上,都是会出人命的。想到项文勋平日里对他的照顾,王小明的腰板直了直,执着地盯着他。

巴尔心里越发不舒服,冷声道:“就算他死了,我也会帮你另外找一个。杰少怎么样?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这不是一回事!”王小明的语气难得硬朗起来。

巴尔脸更臭了,“你跟我顶嘴?”

餐厅昏暗的灯光好似他幽暗的怒火,不绚烂明亮,却让人打心眼里地发冷。

王小明心脏微缩。

不可否认的,在他心灵最深处,一直都隐藏着对巴尔的恐惧。那种恐惧不但是人类对堕天使这个名词的恐惧,更来自于巴尔任意妄为,喜怒无常的恐惧。

一想到巴尔那随时将人变来变去的能力,和那双不属于人类的黑色翅膀,他刚刚鼓起的勇气又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巴尔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脸色微缓,“还不吃饭。”

王小明默默地低下头,用叉子将盘子里的食物舀起,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

巴尔双手交叠放在餐桌上,翘起二郎腿,满意地看着他。

由于变成灵体,所以他并不需要吃东西。但是这不妨碍他对美食的欣赏,虽然他偶尔会在口头上嫌弃王小明大口大口吃东西的粗鲁,但是事实上,他常常从他的粗鲁中感受到食物的美味。反倒是眼前他一言不发,秀秀气气的动作,让他感受到了种淡淡的苦涩。

所以满意很快变成了不满意。

“不想吃就别吃了。”巴尔皱起眉。

王小明手微微一颤,头也不抬道:“很好吃的。”

巴尔猛地站起身,在王小明惊惧的目光中走到他面前,伸出手。

王小明下意识地握了握,又迅速放开,把手背到身后。

“…”

巴尔咬牙道,“把手给我。”

王小明快哭出来了,“这只手我有用的。我吃饭上厕所都用它的。”

“你吃饭和上厕所用同一只手?”巴尔嘴巴里的苦涩差点变成恶心。

王小明讷讷道:“我是右撇子。”望着巴尔的表情,他深刻地反省着,吃饭和上厕所不应该用一只手吗?

巴尔决定选择性地忽略这个问题,“把手给我!”

王小明注意到他的语气比原先那一句更加强硬,显然他的耐心已经进一步得被消磨,只能苦着脸,小心翼翼地将手递过去。

这次巴尔没给他抽走的机会,一把握住,头也不回地拉着就走。

王小明猝不及防地被拖了半步,桌子被撞移出很大的声响。

餐厅里所有的目光再次在他身上聚焦。

王小明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催眠自己:他们看的不是自己,不是自己,不是自己。

很久以后。

餐厅恢复如常。

只是每张桌子都提起了三个同样的疑问——

“刚才那个闭着眼睛走路,是盲人吧?可是伸出来的右手上为什么没有拐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