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西卜道:“他知道吗?”

玛门知道他问的是智慧果上的死亡树毒,道:“也许。”

别西卜道:“要去哪里?”

“把他交给阿巴顿。”

别西卜拿出饼干,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

希培好奇地看着他。似乎想象不出这样一个外表成熟的男子居然会吃五颜六色的动物饼干,而且还是先咬掉动物的头和四肢,才将身体吞入腹。

玛门忍不住笑道:“这样被看到,没关系吗?”别西卜的这种形象他们都看惯了,不过在外人面前还是第一次。

别西卜道:“既然要送给阿巴顿,就没有关系。”

希培面色一紧。他不知道阿巴顿是谁,但是目前看来,应该是个狠角色。

玛门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什么?”

“他很享受刑罚和疼痛。”

别西卜的面色有些古怪。

希培的身体朝角落靠了靠。在第一发现自己身体的特殊性时,他也曾沮丧过,痛恨过,克制过。但是欲望从来是越克制越强烈。他曾经一度有过强烈地自虐倾向,如果不是正好朱利安的出现…也许他早就已经自毁在某个冲动之下。

他永远记得那个沐浴在阳光下,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漂亮少年。白嫩的肌肤就像牛奶一般,眼神是那样明亮,身上背着四扇翅膀…

四扇?!

他瞳孔猛然收缩。

在欢乐之都的一切都太混乱,以至于他只注意到朱利安的翅膀被拔了毛,却没注意到他当时身后是四扇翅膀!

怎么可能?

他明明,他明明…

别西卜和玛门冷眼看着希培苍白的脸色,就好像旁观者冷眼看着溺水者在水里不停地扑腾。

“你是不是…”希培看向玛门。

玛门立刻露出和蔼的笑容。

但他笑容的效果显然远远不如梅塔特隆。至少,希培一看到他的笑容,就打了个寒战,将刚才要说的话,自动咽下去了。

别西卜道:“还是交给阿巴顿的好。”

玛门不置可否。

夜空正中,清光如雾。

阿巴顿和阿斯蒙蒂斯的身影不断在光中交错,战况胶着而激烈。

别西卜见玛门准备打开车门,疑惑道:“你向来喜欢等他们分出胜负的。”

玛门道:“同样的结局看了太多次也会腻烦。”

“是吗?”别西卜虽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也没有再追究。

玛门出去的时候顺便将希培一起拉了出去。

阿巴顿和阿斯蒙蒂斯的身影瞬间分开。

“又怎么了?”阿巴顿问,语气不善。

玛门道:“你的钱…”

“…您有什么事?”阿巴顿换了一副较为温和的笑容。

玛门将希培丢过去。

阿巴顿茫然地接住。

希培吓出一身冷汗。他没有翅膀,如果掉下去,必死无疑。

玛门道:“路西法大人让你拷问他。”

“拷问什么?”阿巴顿拎着希培的后领,翻来覆去看了看道,“折翼天使?”

玛门道:“他所知道的一切。”

阿巴顿皱眉道:“包括一加一等于二这种基础知识?”

玛门耸肩道:“如果他真的会的话,也可以。”

阿巴顿额头掉下三条黑线,“好歹有个范围吧?”

“他来自第十界,是第十界目前的老大。”玛门言简意赅地说完,转身飞回马车。

临关门前,他隐约听到阿巴顿在问:“第十界谁打架最厉害?”他回头,正好看希培被阿巴顿拎着领子在空中晃来晃去,脸色刷白。

“路西法大人果然知人善用。”玛门满意地关上门。

死亡之树被种植在血瀑布之下。

即使在地狱住了这么多年,别西卜和玛门依然很讨厌血瀑布。

终年不竭的血水从高处冲刷下来,跌进无底洞般的血湖里。无数冤魂恶魂在湖中挣扎咆哮。

玛门和别西卜展开翅膀,站在血瀑布的高处。

“我们去一个就行了。”别西卜道。

玛门道:“我等你。”

“第十界与我无关。”

“这里是地狱。”

两人沉默,对视着,互不相让。

冤魂似乎感应到从他们身上透出来的强大杀气,纷纷逃避,让出一道路来。

玛门道:“其实,你可以当它是一碗很大的猪血羹。”

“谢谢。”别西卜面无表情道,“我决定以后戒掉它。”

“下去吧。”玛门率先弯腰,向下冲去。

别西卜犹豫了下,还是跟了上去。

进入血湖刹那,玛门和别西卜就撑起了结界,血水只是在结界之外流动。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感到胃里强烈的不适。

血湖很深,几乎不见底。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冤魂明显少了起来。玛门和别西卜冲出血湖,看到另一片天地。

红色的血漂浮在上空,代替了天的存在。

下面同样是土地,但和血瀑布上的城市明显不同,这里是暗沉的,阴郁的,带着森森的死亡气息。

别西卜皱了皱眉,这里的气息让他想起初来地狱时的情景。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死亡之树。”玛门看着那棵屹立在最中间,树枝繁茂的参天大树。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样一棵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树居然是地狱最毒的死亡之树。

别西卜问:“你看出了什么?”

玛门绕着树走了一圈,沉声道:“他来过。”

第31章 毒药(下)

“谁?”别西卜问道。

玛门道:“他用的是暗黑之能。”

黑暗之能和圣光之能相对,是堕落后才能拥有的技能。

范围缩小。

别西卜皱眉道:“暗黑之能不是普通堕天使能拥有的。”

范围又缩小了一点。

玛门道:“至少你和我都能。”

别西卜道:“你怀疑谁?”

玛门道:“这个嘛…”他低头看着自己手指上的黑星石戒指,上面点点的星光若隐若现,唯一碍眼的是那两条裂痕。但他看着它,嘴角却忍不住露出微笑。

“你用了黑星石?”别西卜瞟了一眼,对他诡异的笑容不予置评。

玛门放下手,道:“还遇到一个很意想不到的老朋友。”

别西卜凝眉,半晌道:“利卫旦?”据他所知,地狱七大魔王除了玛门去了第十界之外,只剩下利卫旦下落不明。他之所以会注意到,是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抓壮丁干活的时候找到过他了。

玛门微笑,并不意外他能够猜出答案。

别西卜道:“他怎么会在第十界?”

“而且还用了自我保护的结界,将自己囚禁起来了。”玛门道。

别西卜笑了,“听起来很值得参观。”

除了路西法看不出他的想法之外,地狱其他几位魔王对利卫旦都没什么好感。毕竟谁都不喜欢一个一天到晚端着桶柠檬汁跟在身后狂喷的朋友。

“所以,你怀疑是他偷了死亡之树的树枝?”

玛门道:“有这个可能。利卫旦,智慧果,死亡之树。你能连成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别西卜道:“利卫旦去了第十界,嫉妒吃下智慧果的天使,所以在智慧果外面洒下死亡之树的树叶末。”

玛门摸着下巴,“听起来很合理。”

别西卜道:“但他为什么要去第十界呢?”

他们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可能是个问题,又可能不是个问题。对于小肚鸡肠的利卫旦来说,他随时可能因为任何与嫉妒有关的原因出现在任何出乎意料的地方。

玛门道:“那么,使他被迫囚禁自己的,应该是希普列。”

只有六翼怜悯天使希普列才有这个实力逼得利卫旦不得不将自己困住以保全自己。

别西卜道:“接下来的问题应该是,希普列在哪里?”

“或许,”玛门有个奇怪的想法,“希普列已经死了。”

别西卜道:“因为怜悯利卫旦而羞愤自杀?”

玛门道:“如果不是死了,为什么不揭穿智慧果上洒了死亡之树树叶的真相?”

别西卜猛然道:“不对。”

玛门也反应过来,“智慧果每年都会结果子。除非有人不断在上面洒死亡之树的树叶,不然新生的智慧果上是不应该有毒的。”

对话进行到这里,他们都仿佛看到那扇通往真相的大门正在开启。

别西卜道:“分发智慧果的是谁?”

玛门缓缓道:“希培。”

马车回到第三层地狱,别西卜下马车,回头看玛门道:“不去见阿巴顿?”

玛门看了看时间,“我想多留给他一点空间。”

别西卜道:“你好像在赶时间。”

玛门皱眉道:“我不喜欢这三个字。”这会让他联想起一位同样很不让人喜欢的“朋友”和一杯非常让人厌恶的蟑螂酒。

别西卜也想到了,笑道:“这说明你很想念他。”

玛门身体往后一靠,门重重关上,朝上面第二层飞去。

别西卜在原地站了会儿,突然向第七层路西法的宫殿飞去。

尽管才分开没多久,思念却已经像潮水一样几乎将他淹没。

不过他并不觉得难受,事实上,他不但不觉得难受,甚至还很享受这种重逢前的甜蜜折磨。

他走到酒店前,看到默多克里一动不动地站在大门前迎接,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呢?”他压低声音。

默多克里道:“他独自出去了,我跟不上他的速度。”

玛门很想发怒,却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如果梅塔特隆真的想要摆脱,恐怕连他也追不上。他在街上呆呆地站了会儿,突然转身,朝来路走去。

默多克里依旧站在原地等待,好像他只是一座不会动的塑像。

玛门这次走的是捷径,小巷出来直接是喧哗的闹市。

他的出现让原本疯狂的狂欢更加疯狂。

两个魔女同时伸出玉臂勾住他的颈项,身体紧接着贴上来。玛门能够感受到她们身体最柔软最丰腴的部位正不停地上下磨蹭着他的手臂。

他眼神一冷,正要开口,就听一个骄纵的声音率先道:“你们在做什么!”

两个魔女同时一震,不甘心地看着玛门,见他不置可否,才讪讪地推开。

依冯拨开人群走出来,热情地勾住他的后颈,娴熟地贴上自己的身躯和红唇…

不过就在唇与唇相接前的刹那,玛门的伸出手指顶住了她的前额。

“玛门?”依冯一愣,雾水瞬间迷离了一双明眸。她轻轻嘟起红唇,娇嗔道:“难道你一点都不想我?”

周围传来起哄声。

玛门什么都说,只是似笑非笑地朝他们瞟了一眼。

原本拥挤的街道一下子退得一干二净。

只留下一个圣洁的身影含笑站在不远处。

玛门背脊一凉,一把推开依冯,整了整袖口,拉起她的一只手轻轻一握道:“恭喜你。”

依冯一脸问号。

“听说你即将成为阿巴顿的妻子,波吉的后妈,”玛门笑容得体,再挑剔的人都无法挑剔他眼中闪烁的真诚,“作为阿巴顿的朋友,我为此感到由衷的高兴。”

阿巴顿的妻子?

波吉的后妈?

依冯的妆容有扭曲的趋势。

尽管阿巴顿也是地狱七大魔王之一,但是比起富可敌国、知情识趣的玛门,阿巴顿简直就是一头只会打架的斗牛!还有波吉,凭他的破坏力和凌虐癖,任何妄想成为他后妈的人都是脑袋被牛踢了!

玛门用眼角瞄了眼梅塔特隆,见他仍旧没什么表示,立刻将手缩了回来,道:“阿巴顿就在第四层,你去找他吧。”

“等等。”依冯见他要走,连忙扑上去,搂住他的胳膊,“你到底是在说什…”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就变成一条抛物线,丢进小巷子里。

玛门头也不回,径自走到梅塔特隆面前,柔声道:“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让默多克里备车?”

“我想随便逛逛。”梅塔特隆道。既然路西法知道他的到来,那么,他就不再有躲躲藏藏的必要。

玛门道:“还想逛哪里?我陪你去。”

梅塔特隆道:“我想见贝利亚。”

玛门笑容不变,心里却把贝利亚翻过来覆过去地蹂躏了好几遍,“为什么?”

梅塔特隆道:“只是有点想他。”

“好,我去准备车。”

…翻过来覆过去地又一遍。

马车掠过上空。

看到光芒映照下,第七层那一座座熟悉的建筑物,梅塔特隆微微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玛门道:“这是属于我们的记忆。即使它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但我们始终不曾丢弃。”

梅塔特隆道:“也可以是将来。你应该知道伊斯菲尔曾经…”

玛门道:“冷漠是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