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是节假日,车站极其冷清,冷清得就像退潮的海滩。两个人走到车站外面,长生对她说道:“我送你去上班。”小绾点点头,看了看时间,说道:“快要迟到了。”

小绾拦了一辆出租车,到达公司,下了出租车,她一边快步往公司走,一边对长生说道:“长生,你回家吧。”长生却跟着她的步子和她并肩走进公司,对她说道:“最近事情多,我还是陪着你吧,时时刻刻守着你,我才会放心。”

小绾却笑了笑,说道:“不用了,怕你呆在这里无聊,一般只会晚上出什么事情,我在公司上班,那么多人,大白天的,太阳明晃晃地照着,不会有事情的。”长生不放心地看了看她,对她说道:“我还是守着你吧。”小绾笑道:“你在公司,同事看不见你,可是我看得见啊,所以我可能会经常对你笑,止不住和你说话,到时候引起了同事的注意多不好。”

长生愣了愣,看着小绾,她一脸的自然和幸福,仿佛从来没有因为他的特殊身份介意过。长生沉思着看着小绾,小绾一张脸温温柔柔地,清水一般的女子。他沉吟着对她说道:“小绾,我是鬼。你真的不后悔?”想着她笑眯眯的,就像所有恋爱中的女子,用同样欢喜的口吻向她的爸爸妈妈介绍他,就好像他是普通的男人,也是一个人类一般。

小绾愣了愣,对长生说道:“当然不后悔,我易小绾从来不做后悔的事情。”

长生却皱起了浓眉,试着对小绾说道:“小绾,世俗的力量是很可怕的,我毕竟不是普通人类,你现在后悔,也许来得及。”他低头又抬头,侧过脸来看外面,今天太阳明晃晃地,镜子一般。长街上车辆人群来来往往,热闹非凡,红尘喧嚣,可他却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或者说他曾经属于这个世界,但肯定的是,现在不属于了,想着自从他决定留下来之后,小绾就再也没有过风平浪静的日子,最近的时光,她都开始被怨灵纠缠了,昨天晚上的怨气好重,她居然被带到了医院外面。

想到这里,长生一颗心不由又纠了起来。他直觉现在就像乌云过境,只是乌云过境哦,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哩。

活在人间的阴灵,就像背风的鸟,涸辙的鱼,阴灵在人世,就像人类飘泊异乡,总是没有家的感觉。他一个人以前也无所谓,可是把真诚善良热心可爱的小绾拉进来,长生总感觉欠着小绾什么。

小绾却笑了笑,用手轻轻抚了抚长生的脸,对他说道:“世俗不要怕,人要活得自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我才不在乎呢。”

长生的心动了动,嘴唇也跟着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佛说,心一动,泪千行。他不怕自己,就怕小绾以后有流行伤悲的这一天。

“可是你朋友同事,你爸爸妈总有一天要看到我,你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

小绾笑了笑,说道:“没事,撒谎就撒谎吧,长生,你不要想太多,幸福是自己的事,幸不幸福我自己知道,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怎么说我。”

长生心头一阵温暖。他握住了小绾的手,笑着看向她,多好的女子,这么不世俗,又活得这么自我。

小绾却看了看时间,发现马上就要迟到了,便对长生挥了挥手,说道:“好了,你回去吧,我要做事情去了,晚边你来接我吧。”

长生看了看外面金色的太阳光,又看了看华丽洁净高耸入云的写字楼,想着大白天,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情,那些死去的白色怨灵也是刚离开人世的怨灵,它们害怕阳气,应该没有胆量大白天胡作非为,可是,昨天晚上的情景再次画面一般浮现在他的面前,小绾仿佛不是她自己了,穿着白大褂在大街上晃荡,长生向前一步,从后面握住小绾的手,对她笑道:“我还是不放心,在家也反正没事,我陪着你吧。”

小绾心内感动,握了握长生的手,两个人手拉着手一起去了她办公室,小绾工作,长生就坐在一侧,看着网上的新闻,反正别人看不到他,大家也没什么异常反应。

长生正在那里坐着看网上新闻呢,眼前一暗,然后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在桌子上轻轻点了点,那只手不寻常,仿佛隐在白雾里,长生知道是同类,抬起头来,志原的脸印在他的眼睛里来。

正文 第七十一章 阴灵的愿望(下)

第七十一章 阴灵的愿望(下)

(下)

长生吃惊不小。站起来,和着志原一起走出小绾的公司,站在写字楼外面的过道里,高空的风从开着的窗玻里穿进来,两个阴灵手扶着阳台,站在那里。

志原面色灰败,神情憔悴,驼着背塌着肩膀,就像一只佝偻的虾米,又像一个被生活的苦楚压弯了的肩膀的农民。长生愣了愣,走上前去,对他说道:“志原,你怎么来了?”志原一脸的悲凄,眼睛红红的,好像曾经哭过,长生看他如此神情,不由更加纳闷。他说道:“这是小绾的公司,以后不要来了。”

志原擦了擦眼睛,对长生哽咽道:“长生哥,上次受伤的几个同事全死了。”他的声音低低的,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长生皱了皱眉,对他道:“怎么回事?”

志原抹了一把眼泪,对长生说道:“全部是过劳死!你上次来看我的时候,他们和我一样,也受了工伤,但是第二天,包工头只同意让我休息,不让其它受伤的工人休息,他们接连几天干活,身上的伤发炎腐乱,旧伤加新伤,包工头又一直不给他们医治,他们偶尔停下来歇口气,包工头就砖头拍过来了。今天突然全倒地不起,最后全死了,魂飞魄散。”

长生皱起了眉头,想着陈墨怎么回事?明明答应他好好的,为什么不准了志原的假,他怎么能这么言而无信呢?志原擦了擦泪水,对长生说道:“长生哥,最近几天,因为实在任务太重,活太多了,又有几个工人受伤了,他们看到先前几个工人死了,想到自身,兔死狐悲。十分害怕,所以请我出来求你,请你帮帮忙。”

长生看着志原,两个人站在阴暗的过道里,限灵也是珍惜生命的呀,只要是有意识的生灵,谁会想着死去,蝼蚁尚且偷生。外面阳光闪烁,就像金子撒满了大地,可是过道里却无比的阴凉,一阵穿堂风穿来,是阴森森的感觉。

长生微微皱着眉头,他想了一下,又想了一会,脑海里此时此刻就像一团乱麻,他不知如何理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志原的工地上是这样吗,还是整个工地,其它的灵界工厂都是如此,所以的阴灵都在重负荷地劳作吗?

一张巨大的网向他铺天盖地般展开。可是它们隐在浓雾里,长生看得到却看不清楚。

志原看着长生皱着眉头不说话,只得央求地看着长生,对他说道:“长生哥,如果不是你,我志原早死了,更别说什么实现心愿了,长生哥,我在工地上打工,和那些工地上的同事都像是生死兄弟,我们这些留在人世的阴灵,都是有心愿的,不独我志原有心愿,他们都有各自的心愿,有的想照顾老婆,有的孝敬爸妈,有的想供还没长大的孩子读书,否则谁死了还愿意被人压榨剥削。大家都没有实现心愿,不想就这么过劳死,长生哥,想想办法,找上头去说说,我们也没什么特别高的要求,只希望放假休息两天。”

长生出声道:“你们现在一天做多少小时的活?”

志原就苦笑一下,对长生说道:“一天二十四小时,永不休息,以前白天还障人耳目,不让我们干活,现在为了赶活。包工头也不管不顾了,唆使我们就像唆使动物一样,他现在和我们相处久了,一点也不怕我们了,把我们当作最下作的苦力,比那些真正的人类民工还要看不起。干活干慢了都要拿鞭子抽。”

长生不说话,他皱眉看着远方,站在过道里。志原,还有许多其它的阴灵,总以为他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有困难就总想着来找他,事实上,他真是让他们误会了,他长生其实是一个明哲保身的人,他并不想当大英难,当大菩萨。志原他们的寄托和希翼,很多时候就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长生胸口。

长生看着志原,志原还在那里红着眼睛说着什么,长生说道:“志原,我去找陈墨,但这是最后一次了,我能力有限。我也不是什么大好人,你们误会我了,不要把过份的期望寄托在我身上,我不是圣人,你自己也好自为之,我以后不会再管你的事,你再找我也没用。这是最后一次,听到了吗?”

志原愕然地看着长生,长生面如沉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长生说道:“还有。以后不要到小绾的公司来,如果被我发现,不要怪我不客气。”志原最后点点头,默默地离去了,他的背佝偻成一张弓,年纪轻轻,却小老头一般,好像平时被重物长期压着,变成这样。

长生看了看时间,只得走到小绾的办公阁子间,在她耳边轻声道:“小绾,我有点事要出去,很快回来,晚边下班一定要等我来接你。”

小绾就冲他笑笑,挤挤眼睛,又点点头,表示答应了,长生冲她笑笑,小绾看到同事都在忙自己的工作,便向长生看她写的字,长生低下头去,小绾写道:“到我身边来。”长生莫名其妙,摸着脑袋走到小绾身边,小绾又说道:“低下头俯下身。”长生笑着照做,小绾笑笑,然后趁长生不注意,极快地欠起小脸,在长生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冲他笑笑,示意他可以走了。

长生意外又惊喜,看她一眼,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因为小绾意外的那一吻,长生心情极好地去鬼店找了陈墨。

陈墨坐在那里,看到是长生,倒是很高兴,拿了雪茄出来,问长生要不要也抽一根。长生摇了摇手,陈墨便一个人在那里吞云吐雾,他很高兴,以为长生答应了他的建议。

他说道:“长生,你能想通最好了,这可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想当年,我为了得到这个位子,付出的代价比你现在可厉害多了,其实你现在基本上没有代价。”

陈墨的脑海情不自禁浮起当年的情景,往事就像回流的河水,其实河水不可倒流,前尘往事也不可重新经历,只能回忆。

陈墨的家里很穷,他从小到大尝尽了清贫底层生活的苦水,初中就开始辍学,因为父亲交不起学费,在大街上当小流氓,天天在打打杀杀里过日子。二十岁的时候,在车上做扒手,被人送到警察局,痛打一顿出来,那时候想报复社会的心都有了。他出身在上海的贫民窟,母亲给人做保姆,父亲给人做苦力,父亲的腿有残疾,奶奶七十多了,总是生病,父母亲挣的钱,少得维持不了一家最基本的生活。一家人蜗居在一间十平方米的逼仄狭小的房子里,晚上睡觉都伸不直脚。

如果不是家庭贫寒,他也不会长大了不学好,去学着做小偷,抢劫,除了杀人什么坏事都干尽了。

有一次从警察局里出来,有个人站在他面前,那个人声音很威严,让听到的人不自觉地肃然起敬,可是面目却像隐在白雾里,陈墨从小就看到这种人,有人说是鬼,他自己认为是外星人。那个人对他说道:“如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保证你余生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他很瘦,且白雾散尽后,陈墨也发现他带着面具。看不清本来面目,很神秘。

陈墨说:“我怎么相信你?”

那个人说:“你可以尝试一下,你帮我经营一家店子,店内的成员都是鬼,你怕不怕?”

陈墨当时只怕穷,其它一概不怕,他说:“不怕,鬼有什么好怕的。我知道这世上有鬼,我经常被它们骚扰。有人说我是灵媒体质。”

“我也是鬼,你怕不怕?”

陈墨点头,淡淡道:“我知道,我从小看得到,别人看不到,只是没有看到像你这么高的。”

那人点点头,说道:“我是你的引路人,你是不是发现你与众不同?你是被我们选中的。”

陈墨愣了愣,感觉莫名其妙,二十出头时候,家里穷得一无所有,永远看不到生活有所改变的希望,父辈如此,而他没有学历,没有一技之长,想从底层奋斗起,谈何容易。他看不到希望,所以他宁愿相信任何奇迹,就像他再穷也会每天去买一张彩票。

那个隐在白雾中的人对他说道:“你只要答应下来,我保证你成为上海最有钱的人。”

“真的?”陈墨能感觉到自己在吞咽唾沫,贪婪的心在一瞬间急切扩张,那个人说道:“住最大的房子,开最好的车子,有人人羡慕的地位,有崇高的权力,手下员工无数,你想不想?”

陈墨使劲点头,又吞了一口唾沫,说道:“当然想,我要怎样做才能得到?”当时想着,要他去杀人抢银行他都愿意,他一直被社会忽视,在冷漠和敌意中长大,父亲对他从来都是打骂有加,母亲给人做保姆,从主人家偷回来残茶剩饭,他也吃得香甜,父亲却从他口中抢过鸡腿,他想说些什么,父亲却两眼一瞪,对他呼过来就是一耳光。

陈墨曾经指天发誓,永生永世再也不想过这种生活,有如下水道的老鼠,永远只与黑暗相伴。他也想过有钱的生活,有车开有好看的衣服穿,就像那些在上海的大街上开着跑车急驰而过的富二代,他们和他一样的年纪,只因为有一个有钱的爸爸。

正文 第七十二章 陈墨的故事

第七十二章 陈墨的故事

(七十二)

这是陈墨一直想不通的。他一直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做小偷,打架,都是为了钱,有了钱才能改变一切,但是得到的却是越来越多的冷漠敌视,别人打他,送他去警察局,局里的条子也对他拳打脚踢,仿佛他不是人,他只是一只蚂蚁。

陈墨抹了抹嘴角流出的血,从监狱里出来,整个人已经被打得鼻青眼肿,两只熊猫眼,原本帅气的样子早就不见。他对那个白雾中的人说道:“你说吧,只要你说的是真的,让我杀人也干!”为了活得更好一点,他什么都豁出去了,他本来也不是一个人好人,从小生活在没有温暖和爱的环境,家人待他又不好。他做坏事做得天经地义。理直气壮。

那个人却笑了笑,说道:“就是代我们经营一家店子,你先试着经营几个月,我们也得看看你适不适合。”

这样,陈墨就成了鬼店的老板。

他与各种各样的阴灵打交道,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他能看得到他们,隐在白雾里的稀薄人体,拂开白雾,那些人体却没有了,白天是白色的,到了晚上,那些形体却发出蓝色的光,就像小时候,在荒郊野外看到的鬼火。从小到大,发现有人在他身边呼气,有人朝他身上扔东西,他怒喝一声,那些小动作又没有了,白色的形体慢慢走远。他之前不明白,以为是外星人,后来天桥下一个算命的瞎子告诉他那是鬼,人死后的阴灵,他也将信将疑,当了鬼店老板后,确切知道都是那些阴灵在作怪。

神秘上告诉他,他是被灵界选中的。在出生之前就选定了。他慢慢地也信了,在鬼店工作的如鱼得水,得心应手,有了不同于普通人的优越感和神秘感,他越来越喜欢这份工作,活在黑暗之中,其实活在黑暗里也没什么不好,暗处看明处,看得分外清楚。

在当鬼店老板的几个月里,神秘人给了他两百万的一张卡,给他配了一辆好车,还有考究的衣服,带他去高级酒店,身边有各色的美女,香车美人,金钱权力,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全有了。

这种生活是会上瘾的,就像白粉,就像鸦片,过上了这种生活,他就不想再离开了。欲罢不能。三个月过去,那个隐在白雾中的人再次出现了,对他说道:“你经营鬼店经营的不错,你考虑得怎么样?”

陈墨满心欢喜,唯一的忐忑不安,就是害怕他们不让他干下去了,他保证似的说道:“我会好好努力,一直把鬼店开大。”

他害怕打回原形,从前贫困苦难的生活,在如今穷奢极欲的生活下,遥远得就像前生,他不想回去,死也不想回去。

那个人说道:“你做得很好,已经通过我们的考核了。”

陈墨笑起来,这些年来,他几乎没有笑过,就这几个月,锦衣玉食的生活,他笑得最多,是他人生最开心的日子。

他搓着手,一迭声地恭谨说道:“谢谢,我会努力干的。”

那个白雾里的神秘人却说道:“等等,你也知道,凡事都有代价,你想给我们工作,成为我们的一员,那么就要表明决心——”

说到这里,那个神秘人停下来。空气变得凝重,四周浮动的都是微微不安的分子。

陈墨紧张到极点。害怕这繁华富贵就像手中的沙,不管怎么努力想抓住,最后总会流失,他沙着声音说道:“什么决心,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做到。我迫切想加入你们!”

那个人研究似的看他一眼,对他说道:“想成为我们其中的一员,必须是孤身一人,必须断绝与人间的一切联系,所以你必须没有家人,可你有家人,据我们了解,你在上海有父亲母亲,而且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奶奶——”

陈墨摇了摇头,从回忆里收回思绪,他不想回忆了。房间里很阴暗,光线仿佛永远进不来。陈墨再吸一根烟。长生看着他,对他说道:“陈老板,我不是为那件事来的。”

“哦?”陈墨掸掸烟灰,对他说道:“你和小绾闹意见了?”他好奇,长生摇了摇头,对他说道:“陈老板,我今天去看望志原。志原的工地已经死了几个打工的阴灵了。”

陈墨低头,后悔吗,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睁开眼,看到身边躺着的陌生女子,或者是独自在自己的大房子里醒过来,他的心头会浮现这么一个问题。就像水底的一个气泡,不经意地,出乎意外地,就浮上来了。

后悔吗?一个声音在他的心底无数次的问,后悔吗?当寂寞像一头困兽。不分昼夜地折磨他的时候,这个声音总是在他的心头响起,然后他告诉自己,他不后悔,人生总有代价。一个人不可能拥有一切。有得必有失。他应该知足。

可是原本如湖面般平静的心,在认识小绾之后,却起了涟漪,不安份起来,因为他太寂寞?因为感觉大胆的小绾会接受他的身份他的事业他的过去?陈墨也是不知道的。

长生的话音落下去,然后一切归于沉寂,长生看着陈墨,等着陈墨的反应。

陈墨笑了笑,继续抽着他的烟,没有说话,他的脸前烟雾缭绕,有时候白色的烟雾淡去,能看到他俊美的脸,只是异常的惨白,让人无端地生出一些些寒意。陈墨,身上冷冷的气息,仿佛他已经在冰雪里沉睡了几百年,如今刚刚醒过来,身上时刻散发着一种寒气。

长生说道:“陈老板,阴灵也是生命,如果想让他们长期工作,其实适当的休息是应该的。”

陈墨哈哈一笑,吐出一口烟雾,对长生说道:“长生,如果你想管理鬼店,我交给你打理,这样怎么安排这些阴灵,一切由你作主,你再考虑一下好不好?”

长生却站了起来,说道:“陈老板,我话也只说到此,对不起,谢谢你的好意。可我不想接手鬼店。”

陈墨愣了愣,长生仿佛和他是截然相反的人,想当年,他为了过上有钱有地位的生活,不顾一切的得到了这个鬼店管理者的生活,为什么长生却弃之如敝履。

“长生?”陈墨也站了起来,对长生补充道:“长生,当上鬼店的老板,你可以过随心所欲的生活,你可以成为大上海最有钱的人,住大房子开好车,香车美女。”

长生却摇了摇头,淡然道:“我对金钱权力不感兴趣,我只想过自己的生活?”

陈墨哦了一声,挑着眉看了一眼长生,长生于他而言,淡泊得不像一个男人,他手里夹着烟,对他讽刺说道:“过自己的生活,和你前妻一起,你可知道光有爱情没有钱是不够的。”

长生却笑了笑,冲陈墨点点头,转身匆匆离去了,陈墨愣在那里,直到手头的雪茄全部燃烧完毕,烫到了他的手,他才受惊一样地缩回了自己的手。

长生这个阴灵真古怪。

长生离开之后,易小绾就出了事。

起初一切如常,外面的阳光从窗玻璃处落进来,办公室一片洁净,简也在她的阁子间埋头工作,有时候工作累了,便抬起头来,伸直腰,扭扭脖子,和小绾相视一笑,权当放松。

外企的办公间洁净异常,同事打扮考究,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人都是全神投入的。

易小绾拿着笔,在画纸上画着设计图,陈墨鬼店的设计图已经画了一部分了,相信不久后就可以交工了,这是她来这个公司后,第一次独立完成作业,小绾的心里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可是手上的笔却移动得越来越缓慢,一颗头也变得无比沉重。易小绾的眼皮重重地垂下来,仿佛被人拉下的百页窗帘,她开始意识模糊,极欲睡过去,她后来实在受不了,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暗示她,睡一会吧,睡一会吧。

最后她就伏在她的办公桌上睡着了,别的同事都在埋头工作,没有人注意到她。小绾睡了一会,突然又抬起头来,然后站了起来,开始机器人似地面无表情地收着手袋。

她对面的同事简无意抬起头来,看到小绾站在那里,眼睛呆呆地直视着前方,手却在动作着,匆忙收拾手袋,她看了看时间,现在还只是上午十点,想着小绾现在匆匆收拾东西是要到哪里去。

这时候易小绾已经收拾好手袋了,她机械地把手袋挎在肩膀上,然后身子一转,简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小绾今天好异常啊,怎么整个人变得这么僵硬,简出声道:“小绾,你这是去哪里?”

易小绾已经开步走了,简走到她面前,拦住她,好意提醒她道:“小绾,现在是上班时间,你是出去见客户吗,如果是见客户,和组长打声招呼吧。”易小绾却仍然眼睛直视着前方,木偶人一般,右手一挥,把拦在前面的简推开,然后匆匆朝前走了,一阵风似的,很快就出了公司。消失了。

简从地上站起来,一只手握着刚才被小绾推的地方,那里一片生疼,她想着小绾这是怎么了,平时那么温柔亲切随和的小绾,今天好像变了一个人,不但不理睬她,而且突然力气大了许多,就是要去见客户了,也不必要对她这种态度吧。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成了护士

第七十三章 成了护士

(七十三)

简握着自己受伤的地方。慢腾腾地回了自己的阁子间,这时候刚好组长走过来,看到易小绾不在自己的阁子间,她敲了敲简的办公间,简抬起头来,看到是组长,心里立马一阵怦怦跳,组长对她说道:“简,小绾去哪了?”

简心里急啊,脸上堆着笑,脑海里却在使劲为易小绾搜索着理由,看到小绾摊在桌子上的画册,有了!立马福至心灵,笑了笑,说道:“组长,小绾正要我向你请假呢,我刚想去找你的,你刚好就来了,小绾说那个要她画企业画册的老板打电话要她去一趟,说是要修改画册的内容,小绾就急匆匆去了。顾客就是上帝嘛。”

简努力笑着,生怕组长看出她在撒谎,组长也瞄到了小绾桌上的画了一半的设计图,便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远了。

简看着组长远去的背影,一头一脸的汗,心里想着死小绾,一会回来一定要你请客,我为你担了多少的心啊。

易小绾当然不是如简所说找客户去了。

她已经不是她了,她感觉昨天晚上的情景又在重演,她的身体受人控制。她出了公司,在长街上匆匆走着,外面的太阳很大,利箭一般落在她身上,莫名地有一种生疼的感觉,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只能眯着眼睛,尽量往荫凉的地方走。

她脚步匆匆,脸上目无表情,心里偶尔会有意识清醒的时候,想着她这是去哪,可是大部分时候意识却在沉睡,仿佛灵魂奋力挣扎也浮不出水面,深深地沉在海底了。和她迎面走过的人都诧异地看着她,因为这个时候走在大街上的外企白领实在不多见。

小绾也极少在这个时候走在上海的街头,街道两边高耸入云的高楼。就像倾刻间要全部压在她身上,那些大副的广告画,仿佛也歪斜了,那些广告画上的平面模特,平时看着美丽时分,如今也笑得可怕起来,它们就像树梢上的秋叶,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砸在小绾身上。

小绾脚下步子加快,整个人好像被一根线扯着,她的身子就像傀儡,如今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往前面拖动,她想停下脚步,想转身回公司,可是一切由不得她作主,她仍然噔噔地朝前面走。

然后到了公车站牌下,她停了下来,在那里等车,一个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也回看着他,似乎眼里还带着几丝风情。那个男人冲她笑一笑,她也朝他妩媚一笑,那男人就好像突然食了兴奋剂,眼睛发亮,朝着小绾这边走过来了。易小绾想着自己是怎么了,她明明不想看那个男人的,她明明不想对他笑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不过的男人,四十多岁,头发都有些谢顶了。

一会儿,公车到了,她想着这个时候她为什么要坐这趟公车呢,可是脚步向前一移,她已经上了车,那个四十多岁的谢顶男人也跟了上来,在她身边,如影随形。公车这个时候很空,她找了一个靠前的位子坐了下来,坐得笔直的,眼睛直视前方,那个谢顶的男人也坐在她的旁边,朝她笑着。她也止不住回过头来,她不想回头的,可是脖子却不听她使劲,就像以前朋友送的音乐盒,上面的跳舞娃娃,只要你上好了发条,她会自动转脖子旋转身子。小绾回头了,那个男的朝她笑着。她也回他一个灿烂的笑,然后那个男的受了鼓舞,伸出一只手,开始放在小绾的手背上,小绾只觉得一只蛤蟆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心里一阵恶心,想着到底怎么回事,可是她的手却没有拒绝,脸上仍然作着微笑鼓励的表情。

小绾心里在愤怒呐喊,想着身体被哪个捡到篮子就是菜的阴灵给缠上了,这种货色也勾引,她都要吐了!

幸好“咣当”一声,公车停了下来,她一个起立,然后身子一转,旁边的男人被她撞到地上去了,用着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她,小绾对他前后的态度,差别大到就像白天和黑夜的区别。易小绾才不管那么多,笔直朝前走,然后高跟鞋向前,“噔噔噔”下车去了。

两栋白色的建筑出现在她的面前,又是那个“妇幼保健医院”!易小绾残存的一点意识苏醒过来。看了一眼,又几乎晕死过去,她居然又到这里来了,身体似是被人牵引着,到这个地方来了!

她不想去,想转身跑,残存的意识呼唤着长生的名字,可是脚下的步子却越来越快了,简直就是健步如飞,她几乎是大步向前地走近了医院。

这家医院基本上已经是半倒闭状态了,因为之前出事的缘故。看病的病人少,值班的医生也少了。外面的大门好像不让一般人进去,医院的保安守在那里。易小绾残存的意识想着好了好了,不用进去了。里面肯定很可怕。

可是古怪出现了,她居然转了一个弯,围着医院的前后溜达了一圈,到了医院后面,那里没有门却有两米多高的铁围栏,她竟然把手袋一丢,然后两只手攀住铁围栏,两只脚向上缩,像一只猴子一样敏捷地翻了过去,这一天,她穿着高帮的靴子,黑色的打底裤和红格子的短裙子,她居然就这样一身打扮,翻过了这家医院的院墙。在她翻跃的过程中,一个妇人从外面路过,睁大着眼睛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易小绾还有一点点的自我意识几乎哭出来,她感觉她被一只只可怕的手拉着在往这家医院走,这家医院的医生护士死了好几个了,再加上医院向来是死人最多的地方,如今她却被拉着往里面跑,这里面有多少怨灵啊,多么可怕。

可是身体已经不由自己作主,她从围墙上一跃而下,两只脚落在半人高的花丛里,那时医院以前做的绿化,全部都是红色的月季,小绾就落在那堆月季里面,一阵钻心的疼痛,简直万箭钻心。她蹲下身去,掉下泪来,虽然看不见,可是可以想象,此时此刻,她的两条腿上沾了多少月秀的刺!活生活变成一只人体刺猥了。

而且脚也崴了。她蹲在那里,想着可以松口气了,她在心里拼命地呐喊道:“来人啊,救我啊,长生,长生。”可是她张开嘴的时候,却根本发不出声音,那些内心疯狂的呐喊,却像囚禁的小鸟,根本无法从她嘴里飞出来。

然后,因为重心不稳,腿受伤,她一屁股坐在了月季花上,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肯定又是无数刺了,两只手不受自己控制地伸出去,把脚上的高帮靴子脱了,然后站了起来,赤着脚,穿着打底裤,身上的呢子黑裙沾了无数月季的花瓣和青叶子,她一拐一拐地急速地往医院里面走去。

她已经到医院里面了,两栋楼之间,一栋是住院大楼,一栋是综合大楼,那两栋大楼此时都像大平间,金色的“住院楼”三个字,褪去了灿烂夺目的颜色,如今那金色就像土黄色,就像老年人的眼睛,充满了可怜的气息看着她。

易小绾在两栋大楼间走来走去,她一层一层的爬楼,因为脚受伤了,每走一步,就像上岸的美人鱼,疼痛钻心。可是脚却无法停止下来,就像童话里穿上了红色舞鞋的女孩子,可是她现在赤着脚,她没有穿红色舞鞋。

偶尔经过的医生护士有时看她一眼,她想说话,嘴巴却不是自己的,张了张,发不出声音来,医生护士和她擦肩而过,多半当她是病人了。

然后旧戏重演,到得一个无人的地方,她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扔在医院的每个角落,脱得赤条条的,然后不远处有一个更衣室,更衣室的架子上挂着几件白大褂,她走过去,把它穿在身上,然后又在附近的更衣室找到了一双黑色的女式平跟软皮鞋,她踩了进去,刚好合脚,还有护士帽,两只手也不受她控制,把帽子取了过来,她甚至哼起了歌,对着镜子把头发挽起来,塞到帽子里,然后拿起附近桌上的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几瓶药水,还有针头注射器,她收拾打扮好,镜子里站着的,俨然一个年轻美丽的女护士,她得意地朝镜子里照看了看,然后哼着歌,转过身,出门去了。

一个人走在过道里,托着托盘,然后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鹦鹉学舌似的:“请问。你哪里不舒服,你呕吐过没有,我给你开一张化验单——”

医院里没有灯,断电了,外面是白天,可是里面阴暗如同地狱,过道里阴森森的,地板上能映出易小绾的影子,她穿着白大褂,白衣飘飘,嘴里继续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马上就会好,这种药一天吃三次,嗯,需要住院治疗。”

她就说着这些话,楼上楼下地走来走去。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冤有头债有主

第七十四章冤有头债有主

(七十四)

长生从陈墨的鬼店离开。就匆忙回了小绾公司,到了她的办公间却发现她不在了,长生就呆了,知道出事了,他又立马飞速出门了。

他直奔昨天晚上出事的地方,医院安静的站在那里,两栋楼就像两个白色的巨人,面板似水地俯看着他。外面一切如常,他绕着医院走了一圈,医院的大门关闭着,小绾去了哪里?

长生双手抱着头,痛苦地思索着,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