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普微微皱眉,随后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公孙在房中给皇太妃用针灸驱毒,小四子在一旁递银针,边问,“爹爹,九九他们去干嘛?”

公孙笑了笑,道,“小孩子不可以问。”

不一会儿,公孙给皇太妃施了银针,就道,“太妃,要等半个时辰才能拿下来。”

“嗯,好好。”太妃脑袋上扎了好些针,点头,看了看公孙,道,“我还是不大放心啊…以泽岚的性子,定然将真凶找出来…唉,这问出来与问不出来,都是大大不利啊。”

公孙听后,也没什么表示,只是低头,整理东西。

皇太妃见公孙不动声色,就笑问,“先生可曾听懂我的话?”

公孙微微笑了笑,摇摇头,道,“学生愚钝。”

“呵呵。”皇太妃笑了,摇头,道,“看来先生是懂了,若是不懂,那就该问了,不问,就是懂了。”

公孙无奈,看了看皇太妃,道,“太妃是女中豪杰。”

“嗯。”皇太妃倒也不谦虚,轻轻点点头后叹了口气,不无感慨地说,“女中豪杰让人敬仰,不过这世上真正相当女中豪杰的可实在是没几个?都是被逼出来的。”

公孙听后点头,“太妃的确不容易。”

“多谢先生体谅了。”皇太妃道,“我不愿回大漠而居住在京城之中,无非就是给皇上吃颗定心丸,我在他手里呢,泽岚至孝,给他个天大的理由他也不会造反的。但若是我死了…偏偏还不巧死在皇城里头了,那泽岚记恨的则必然是皇上,而皇上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制约泽岚的了。”

公孙听后,点了点头。不无感慨,所谓天大地大,不如娘大,这皇太妃,为了天下太平,更为了自己的儿子,竟然心甘情愿在开封之中做人质。

见公孙没有表示,皇太妃也不管他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继续幽幽地说,“可见这下毒的人必然不会是皇上指使的…但泽岚并无什么党羽,他若造反登基了,那好处是泽岚一个人的,所以说,此下毒之人虽然计恨,但却不见得是要害泽岚。”

公孙沉默——的确,以赵普在军中的威望,应该有不少人希望他称称帝。

“这朝中大多是文官,他们知道泽岚重武轻文,而且有一大半还是贪官庸官,泽岚眼里揉不得沙子,身边容不得傻子…如果等级,对他们来说无疑也是百害而无一利。”皇太妃道,“所以谋划这事情的不应该是文人,必然是武人…也就是说,是泽岚的军中友人。”

公孙暗自皱眉,的确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但这种事情,他也知道关系重大,便不愿多插嘴,见太妃看他,就道,“太妃分析得当。”

“哈哈。”皇太妃笑着摇了摇头,“老婆子我心机重,想从先生嘴里套出话来可也真不容易…那我就直白了说吧,这次会如此行事的,必然是军中一些有地位,特别拥戴泽岚的人干的…还不会只是一个两个!当年太祖就是黄袍加身做的皇帝,如今有人想要效仿,见我老婆子是绊脚石,就想将我除去了,这也是那些个莽汉们才会想出来的主意,所以我不怪他们。可是这事情万一泽岚查出来了,心中必然不快,如今事情闹大,军中之人必然知道,皇上那头必然也知道。”

公孙微微皱眉——的确对赵普不利。

“军中之人泽岚是动不得的,不然必然产生分裂,军心动了那么泽岚就麻烦了。”皇太妃不无担心地说,“可是皇上那头心里也会有嫌隙,而且朝中别有用心之人甚多,铁定会借题发挥刁难泽岚…所以说,这事情是查出来了不好,查不出来更不好,左右为难哦!”

公孙低头不语,心里暗道,这皇太妃真是厉害,这种心思,没在大风大浪里头起落过,是绝对练不出来的。

小四子见皇太妃一脸的愁容,就凑过去问,“奶奶你怎么了?”

老太妃伸手将小四子抱到腿上,捏他的小脸蛋,道,“小四子啊,奶奶有事情闹心啊,想不出主意了。”

“什么事情闹心呀?”小四子伸手捏着老太太的袖子,仰着脸问。

“嗯。”老太太琢磨了一下,道,“是这样子,有件事情呢,知道和不知道,都不行,那该怎么办呢?”

小四子本来就挺糊涂一人,听了之后就更加糊涂了,问老太妃,“什么知道不知道?”

老太妃也笑了,道,“这有件事情呢,知道了不好、不知道也不好,要是知道了,有一部分人会不高兴,不知道呢,又有另一部分人会不高兴,你说,怎么办好?”

小四子听后眨了眨眼睛,小声嘀咕,“那就告诉想知道的人,知道了,不想知道的人,不知道么。”

老太妃一愣,盯着小四子看。

公孙则是笑了,摇摇头,继续整理手里的箱子,等全部整理完了将箱子盖合上,公孙才道,“这事情也不是不能解决。”

“请先生赐教!”皇太妃虚心求教。

“这雉鸠草的外貌,与一般的兰草根须挺像的,而兰草根须是可入药的。”公孙不紧不慢地道,“今日之事,可说成是这两个下人自作主张,不知从哪儿问来了偏方说兰草的根须能治疗风湿,就想给太后治病。只不过他们误将雉鸠草当做兰草根须了,以至于太后中毒。虽然行事是恶劣了些,但是毕竟也是一片忠心,因此王爷重罚了他们之后,没要他们性命,将人赶走了。”

王妃听后,眼眉想开,道,“妙计啊!让他们回去交差的时候,就说他们被发现了,泽岚查到后,他们灵机一动编造了这个谎话,那些指示他们行事的人必然觉得虚惊一场,最好的办法就是息事宁人不再提起,这样子事情就掩盖过去了…皇上那边,也不会起疑,就算起疑了,外人也没什么可挑唆的,好个四两拨千斤啊。太妃乐坏了,赶紧命大总管赵惠将这法子传达给赵普。

不多时,就看见赵普黑着脸回来了。

“如何了?”皇太妃笑问他。

赵普点点头,“已经处理好了。”

“人问出来了没有?”皇太妃问。

赵普迟疑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问出来了。”

皇太妃摇头,道,“就知道你肯定忍不住要将真话问出来的。”

“这帮人真是可恶!”赵普皱眉,“老糊涂了!”

老太妃见赵普一脸的怒意,也无奈摇了摇头,似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将话忍住了。

公孙见时辰差不多了,就将皇太妃身上的针都取了下来,道,“太妃,今日晚间用药草泡澡半个时辰,然后睡前把药服下,明日和后日只要服药和泡澡便可,三日后,我再来给您施针。”

“唉。”皇太妃着急了,搂着小四子不放手,道,“先生不是要走吧?住这儿吧!”

“是啊书呆。”赵普觉得今天这事儿可得好好谢谢公孙,也道,“留下吧。”

公孙笑了笑,摇头,“已然答应包大人先住在开封府了,而且我对那个案子还挺有些兴趣的,所以还是回去吧,反正也不远,走动方便。”

赵普和皇太妃对视了一眼,也不好拦阻,只能放公孙回去。

小四子走的时候,皇太妃和几个丫鬟都不舍,千叮万嘱公孙一定要带着小四子常来,还命人给抬了一箱子的糖果小吃,众人跟小四子依依不舍地分别,太妃命赵普亲自将公孙他们送回开封府去。

路上,赵普还是心事重重,公孙看了他一眼,道,“不孝。”

赵普嘴角抽了抽,瞪公孙,“你以为我愿意啊,我也想宰了那群老东西给娘出出气,可是没法子啊,宰了娘就更闹心了!”

公孙白他,道,“我不是说你这个!”

赵普一愣,看公孙,问,“那我哪儿不孝顺了?”

“太妃为了你这么大委屈都忍了,你还摆着一张不开心的脸,这不是让她委屈上面还加担心么?”公孙反问。

赵普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不过咽不下这口气。”

公孙笑了笑,道,“谁让你咽下这口气了?”

“啊?”赵普不解地看公孙。

公孙递给赵普一包药粉,道,“这药粉吃了之后,能拉上三天三夜呢,让人给那群老东西吃了吧,他们能不知道你的性子么?这案子不查清楚你是不会罢休的,现在风平浪静的,就表示你忍了,但是你是有仇必报的人,如今这样忍耐了,就表示对他们已经心存不满,这不让他们更担心么,别到最后生了异心出来。你将这药给他们吃了,好好教训他们一把,这样子,他们心中也有数了,你也出气了,也好让太妃痛快痛快!”

赵普伸手接过公孙递过来的那包药粉,愣了良久,突然一拍大腿,一把搂住公孙,“书呆子,你他娘的实在太聪明了!老子从没见过你那么能干的书生!”

边说,赵普还就边搂着公孙,凑过去在他腮帮子上狠狠地吧唧了一口。

霎时…

公孙愣住了,赵普也愣住了,身后紫影和赭影假装望天,什么也没看见。

而在这个时候,就听小四子突然欢欢喜喜地叫了一声,“白白。”

公孙和赵普同时回过神来,转脸,就见他们正好停在一家客栈的门口,客栈里正好走出了一个白衣人来…正是前几天见过的白玉堂。

白玉堂刚刚从酒楼里头出来,到了门口,就看到赵普搂着公孙狠狠亲了一口。

赵普和公孙就见白玉堂表情复杂地盯着他俩看着,随后,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下意识地咳嗽了一声,从一旁同样呆愣的小二手里接过了马的缰绳,拽着马儿走了,临走时,还伸手摸了一把小四子的脑袋。

赭影和紫影就见白玉堂飞身上马离开的时候,似乎是实在忍不住了,嘴角挑起。

小四子对着远去的白玉堂摆手,两个影卫捂着嘴忍笑,公孙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赵普还搂着他呢,而大街上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包括热闹的酒楼里头也是鸦雀无声。

公孙和赵普这几天早就出名了,赵普是灰眼修罗,名震大宋的英雄,公孙是能把断手接回去的神医,住在开封府里头…众人的眼神像是说——呦?原来你俩是这种关系啊。

一时间…

公孙恼羞成怒,一张脸通红一脚踹开了赵普,赵普也是赶紧闪开,见公孙果然是要发怒了,就到,“唉,书呆,我不是有意的!”

公孙见好些人看热闹,也没法计较,只得气哼哼一把抱起小四子,留下了一句,“臭流氓!”就转身抱着小四子走了。

三日后,整个开封府都在传,那日公孙和九王爷从酒楼门前经过,九王爷上去搂住亲之,公孙丢下一句“臭流氓”就红着脸走了。

又过了几天,老太妃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老太监赵惠走过来低声对她说:“太妃,刚刚传来消息,西北军中的三位老将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什么,已经拉了几天几夜了,军医用尽了法子也没治好,三个老将只能一天到晚驻守在茅坑里头,唉声叹气。”

皇太妃听后先是愣了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道,“妙哉妙哉,我儿越来越能干了。”

第二十七章 老庞,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公孙牵着小四子的小手,慢慢悠悠地往开封府走去,路上好些路人经过,都跟他打招呼,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一揖,“先生好。”

公孙也礼貌地跟人回礼。

一脸郁闷地跟在后头的赵普就觉得有些纳闷,问,“书呆,你才来开封府几天,怎么那么多人都认得你了?”

公孙看了看他,笑道,“这叫近朱者赤。”

“啥意思?”赵普不解。

“治病救人的神医和明如镜清如水的开封府,那叫相得益彰。”公孙对他笑了笑,道,“这我若是住在庞府里头,就会被骂成有医术无医德,贪财好色。”

赵普失笑,小四子突然伸手指着前方,道,“爹爹,门口又有轿子了。”

赵普和公孙都顺着小四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就见开封府门口,停着一顶轿子,那是一顶明黄色的轿子,那颜色一看就知道——皇亲国戚。没有盘龙的伞盖,但是有好些威武的随从。

公孙下意识地看了身旁的赵普一眼。

就见赵普先是愣了愣,随后脸上现出了公孙难得一见的开朗笑容,快步就往开封府里头跑进去了。

“爹爹,九九怎么了?”小四子好奇地问。

公孙笑了笑,道,“小四子,你若是好久没见着爹爹,知道爹爹在开封府里头,你会不会也很快地跑进去?”

“那自然了!”小四子笑眯眯,“原来里头是九九的爹爹呀…咦?不是说九九的爹爹过世了么?”

公孙拉着他走进府衙,笑道,“生父不如养父亲么…”

“嗯。”小四子点点头,笑,“九九原来和小四子一样啊。”

公孙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养父,就笑了起来,带着小四子,往包拯的别院走过去。

赵普风风火火冲进院子,进到包拯的书房,果然,就见上座坐着一个一派儒雅的中年男子,正在跟包拯喝茶下棋,抬眼看到赵普,一愣。

“八哥!”赵普叫了一声。

那中年男子愣住。

包拯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八王,你不刚刚还念叨么,怎么不敢认了。”

“泽岚?”那中年男子有些不确定地叫了一声,站起来摇头惊叹道,“都长那么高了?”

赵普上前一步,一撩衣摆单腿跪地给那中年男子行礼,公孙正好拉着小四子到门口,看到那中年男子赶紧将赵普扶起来,上下打量,道,“三年没见你就窜上去那么高啊?就是瘦啊!”

“不瘦了。”赵普笑道,“八哥一点都没边,还是那么气派。”

公孙心中了然,他入开封那么久,赵普就跪了两个人,一个是他娘,一个就是此人了…看气度样貌,这位应该就是八贤王了。

公孙有些吃惊,这八贤王应该有四十多了,但是看起来甚是年轻,只三十多岁的样子,一派的斯文儒雅,相貌英俊气度尊贵,很有些雍容之感,相比赵普少了一分霸气,多了几分文气,果然如传闻一般,俊美贤王。

八王爷的身份自然不同,当今皇帝和赵普都是在他府中跟着他长大的,他自己倒是没有子嗣,就是把他俩当儿子了。

八王爷上下左右看够了,伸手一把拍住赵普的肩膀,道,“好小子,邢怀洲那案子还真是亏得你了…不然可麻烦!”

赵普笑了笑,道,“八哥费心了。”

八王爷说话间,看到了门口的公孙和小四子,就问,“这位,莫非就是神医?”

“对。”赵普对公孙招手,道,“书呆,进来见见我八哥。”

公孙拉着小四子进门,给八贤王行礼。

“免礼免礼。”八王赶紧扶,道,“先生好手段!朝野震动啊,太医院那群老不死的都借白绫自尽去了!”

公孙忍笑…果然跟赵普是一家人,性子还是像的。

小四子好奇地仰脸看着眼前这好看的叔叔,眨着大眼睛,八王爷也看见他了,仔细一看,赞叹道,“这娃娃真可爱!”

赵普伸手将小四子抱了起来,道,“小四子,这是八王爷。”

小四子看了看八王爷,小声说,“八八。”

“呃…”公孙有些着急,就怕八王生气,赵普则对八王说,“八哥,这孩子还小,他就记两个字的名儿。”

八王爷摆摆手,示意不碍事,笑问小四子,“你叫什么?”

“小四子。”

八王笑着点头,道,“小四子,真巧了,我小时候还有个小名儿,他们都管我叫小八子。”

小四子一听来精神了,就道,“小八子。”

“哈哈。”八王被他逗得直笑,小四子又转脸看包拯,突然道,“小包子”

“哈哈。”八王爷大笑不止,包拯可是哭笑不得,心说好么,本来包包就够有趣的了,这回还变成小包子了。

小四子又看赵普,赵普对他挑挑眉,小四子搂住赵普道,“九九比小九子好听,还是叫九九。”

赵普满意,对公孙眨眨眼。

公孙微微皱眉——小四子…好像真的很喜欢赵普,别喜欢别人都多些。

众人坐下寒暄了几句,八王爷问包拯,“对了包相,你刚刚说等泽岚来了有东西让我看?”

“嗯。”包拯将那封展昭带回来的,白玉堂抄录的信拿出来,递给八王,八王微微皱眉,打开…就见是那首藏头诗。

他拿着信看了一会儿,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道,“这个…”

“八王,是不是想到了一个人?”包拯低声问。

“不可能的。”八王摇着头喃喃道,“怎么可能…”

“怎么了?”赵普不解地问。

“大人。”这时候,展昭从外头回来了,给众人略行了一礼,将一卷东西递给了包拯,道,“我从速水县拿来的唐家族谱。”

包拯接过来看了看,递给了八贤王。

八王拿过去一翻,将东西往一旁的台子上一放,道,“荒唐!”

包拯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而是看八王爷,“八王,这事情查不查?”

八王无奈叹了口气,道,“包相,你愿意查就查,何苦问我,这不是拖我下水么?”

包拯笑道,“有八王参与,办事情方便些。”

“你…”八王摇头,无奈道,“这烫手山芋…得罪人的事情你就知道往我这儿丢!”

赵普在一旁看着两人打哑谜,问,“你们说什么?”

八王看了看他,道,“泽岚啊…这事儿牵连挺大,你们先别打听,我跟包相查个八九不离十了,再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