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明若非忍不住给凌烯使了个眼色,询问她是否要进去,还是继续傻傻站在这里,看着他们。凌烯微微一笑,转身离开,走远了点才轻声对明若非说道:“明堂主,夜深了,咱们回去睡吧。”

方才见到那样的情景,凌烯的心情突然之间转好了。

不管风清玥的出现时偶然还是早有预谋,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宇文晨轩和他是相见恨晚,难舍难分了,于其自己担心这儿又担心那儿的,夹在中间摆脸色,不然索性大大方方一起三人行,她就不信,风清玥和宇文晨轩就这么短短几天里就能相互掏心掏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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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风清玥邀请他们一同游玩时,宇文晨轩立刻看出了凌烯另有意图,态度居然说变就变,面对风清玥不躲不闪,话也多了,笑也多了,他只能笑着微叹,女人呀,果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乘着风清玥和留仙庙主持聊天的时候,宇文晨轩忍不住私下问了凌烯。

“怎么了?突然态度转变这么大?你打的什么算盘呀?”

“没有啊,我不过是陪着你们一起玩罢了。”凌烯话锋一转,反问起宇文晨轩来了,“倒是你,难道真就这么闲,风清玥说上哪儿玩,就上哪儿玩?你老实告诉我,留在这里究竟是在等什么?莫要说是陪我游山玩水啊。”

宇文晨轩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好,我说我说。我是在等,等尹峰的好消息咯,顺便也在等我二弟消息,若晨裕平安归家,那我就可以了无牵挂了。”

“了无牵挂?你准备升仙呐?”

“是带你去精武门啊!”他沉了沉声音,敛色正容道,“叶可情说是为了周神医求蛇腹子的解药,尚且不知是真是假,是为救人还是为害人,我怕精武门门主未必同意给。更大的问题是,刹那从不见外人,二十多年来,见过这位门主的人寥寥无几...”

“真这么难?”

见凌烯失落的表情,宇文晨轩心有不忍,说道:“见他是难,更难的是说服他跟极乐门谈,刹那可不是会甘心被人威胁的,最怕是害了你。”

宇文晨轩知其无辜,怎么样也舍不得让她有事,伸手握住她纤柔玉手以表安慰。

“算了,我知道你会尽力的,或者真是我命该如此,你能陪着我,我就该满足了。”凌烯羞红着脸避开宇文晨轩的目光,只管依赖他,不作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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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宇文晨轩等的消息来了,晨轶已然带着晨裕平安返回宇文家,也为晨轩向父亲做了解释,只是宇文鸿没有表示,淡淡应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气;尹峰也传信回来,大意就是皇上给宇文晨轩三个月时间,令他查清环佩是由何人放出,打探宜王虚实。

不过传来的消息不止这两个而已。

风清玥将二人约进厢房,便直入主题:“我刚才收到消息,黄河汛期已到,而且雨量比前几年大得多,恐怕是要闹灾了。家父传信来,要我尽快赶往庚城应变。不好意思,原本是想和二位一同游山玩水的,如今只能爽约了,还望二位见谅。”

一闹灾,就会乱。受灾的百姓会乱,朝廷会乱,武林人士又怎能独善其身?武林中人,特别是大门大派都是要养家糊口的,是以多数会经商营生,绿袖庄也不例外,而且绿袖庄的主要势力就在芬州庚城,风清玥须得回去照应也是理所应当的。

宇文晨轩笑道:“无妨无妨,家业要紧,若是要游山玩水,咱们再约便是了。”

风清玥笑着应了几句,立刻吩咐侍婢收拾行装,将屋子里的下人都拆迁出去之后,又道:“哎,我还收到了风声,宜王前阵子向皇上上书,要求增加军备、扩充军队。若是今年真遇上洪灾,朝内恐怕多事了,哎...”

宇文晨轩脸色一沉,接口道:“看来是要出事了。”

“此话怎讲?”

“我也收到风声,锡镕有部族密谋造反,宜王知道皇上有意迫他交权,于是想调开皇上的心腹穆将军去平乱,究竟会发生什么,可就说不准了。”

凌烯听他们如是说来,心下不安,急道:“这是国家大事,岂容我们在此说三道四?”

“也是也是,”风清玥淡然一笑,道,“我们说得再多也是无益,不如不说的好。”

宇文晨轩想了想,突然对风清玥说道:“有件事想烦劳风公子帮忙。”

“宇文兄客气,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风某自当尽力。”

“我想请清玥兄带凌姑娘一同上路。”

“哦?这是为何?”不禁风清玥不知道为何,连凌烯也吓了一跳,不知所谓。

“在下还有些事情须得回家一趟,还请清玥兄带凌姑娘去庚城,不久,我便会去那里与你们汇合。”

凌烯拉过宇文晨轩,在他耳边小声问道:“究竟什么事情啊?!”

“稍候向你解释。”

风清玥含笑道:“举手之劳,请宇文兄放心,我定当好生照顾凌姑娘的。”

“如此多谢。”

第三十八章

“说吧,究竟怎么回事?为何忽然要把我交给风清玥?!”凌烯实在想不通宇文晨轩又要玩什么,想着就来气,他是想甩掉她嘛?!怎么也不跟她商量一下!

宇文晨轩见她气鼓鼓的模样,按耐不住笑道:“怎么生气了?”

“你说清楚啊!”

按着她坐下,宇文晨轩为她倒了杯水,解释道:“我不是回家,是上京。”

“什么?!”凌烯急的立刻跳起来,瞪大了眼睛瞧他。

宇文晨轩拉她坐下,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只是有些事要求证一下。”

“什么事?”

“就是风清玥所言,宜王谏言扩军的事情。”

“那与你何干?”

“宜王的脾性,你是清楚的,他会不会没事去跟皇上对着干?”

凌烯遥遥头,道:“就我所知,宜王一直避免与皇上正面交锋,若说要跟皇上对着干,他亦不会亲自出面,而是借助其他力量向皇上施压。”

“正是如此。”

“所以你觉得,可能真有内乱发生,只是朝廷压住了消息?”

宇文晨轩点点头,道:“在两个月内,我一定去庚城找你。”

凌烯见他一副信誓旦旦的表现,心下一喜,面上淡淡说道:“去吧去吧,不去你是不会死心的,真不懂,你为何这么关心这些事情。”

“哎,你不知道,我老爹想把晨轶送去穆将军的军营里,若是真要打仗,我这做大哥的怎能安心呀。”

“放心,不会有事的,何况宇文晨轶的武功在江湖也属高手之列,怎么会有事呢。”

宇文晨轩点点头,只能这样希望吧。

第二日一早,宇文晨轩就先行离开了。

厢房内,风清玥和凌烯都已经整理好了行装,随时准备上路。

风清玥退开了侍婢,说道:“怎么,你不用跟去?”

凌烯微微一笑:“天策府的消息灵通,全天下人尽皆知,我坐在天策府少主身边,还有什么事,我是不知道的呢?”

天策府是武林中二十年里新起的一个帮派,跟极乐门、精武门这样神神秘秘的门派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天策府在每个州府大城市都有分号,如同银号米铺一样,打开门做生意,以消息作为买卖的货物,无本万利。天策府对买家卖家都是保密的,而且消息极为准确可靠,不难想象天策府的眼线有多少了。

天策府买卖的是消息,是秘密,自然,东主十分神秘,不过江湖人虽然好奇,但也没傻到去揭这个秘密,没了天策府,不方便的是自己,况且对方打开门做生意,自然有本事保护自己的秘密,东主岂会是泛泛之辈,何苦由来自讨没趣。

“呵呵,算计我呀?”风清玥不以为怪,说笑道。

“风公子言重了。”

“好啊,算你个熟人价,八折。”

凌烯笑了笑,不置可否。

风清玥意味深长的看着凌烯,问道:“好奇问一句,你怎么会跟姓宇文的在一起?还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你不是都知道,何必多此一问。”

“哦,我只知道你背叛了宜王,夜闯禁宫,把假的环佩给了皇帝,还盗走了络邑朗清的手札。然后宜王发了悬赏令,洛邑书琰贴了皇榜缉拿你们。事实又是如何呢?”

“事实是,我叛逃的计划给宇文晨轩揭破,他逼我闯了皇宫,把环佩放在御书房,盗了札记。”

“就这样?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因为爱上了他,才跟他一起逃亡的。”

凌烯勾了勾嘴角,道:“姑姑安排的。”

“我知道,你是为了查精武门嘛,其实我们目标一直都是一样的,再谈合作也是互利,何乐而不为?”

“互利?我可没看出来,没错,我们的目标却是一致,只不过是有你没我罢了。”

“呵呵,何必说的这么绝对呢。你要查精武门究竟是为了什么都好,若是有我姑姑的下落,切不要忘了知会我一声啊。至于环佩或者其他,我一定会暗中助你的。”

“多谢风公子好意,在下心领了。”

“你还是跟两年前一样倔呀。你我之间若是闹翻了,得利的是我们共同的仇敌,何必呢。”

凌烯瞥了风清玥一眼,他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平静的叫人牙痒,风清玥是披着羊皮的狼,跟他合作无异于引狼入室,其实他所言固然有理,况且他们也算是同病相怜,姑姑曾经交代过,遇上他,千万不能硬碰,于是道:“好,我会留意的,若有封姒妍的消息,自当传信于你。”

风清玥淡淡一笑,不再与她争执,只道:“多谢。过去我们买卖不成,不过情谊尚在,需要帮忙时,只管开口。”

“多谢多谢,不过姑姑知道我没紧跟着宇文晨轩而和你在一起,恐怕我要有难了。”

“怎么,想走了?”

“那是自然,我会来找你的。”

凌烯刚起身,就被风清玥叫住:“你大可不必离开,如你所言,在我身边,宇文晨轩的行踪消息自然会有人传来,不必操心。而你姑姑那边,我已派人传信去了,说我有事跟你谈。”

“哦?那倒要请问风公子,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凌烯虽然不大相信他,但是数日来,姑姑并没有与她通信,相信是知道她近况的,既然没有命令,也就是要她自己做主了。

风清玥道:“秘密。你只管跟着我走便是了。”

门外,风清玥的侍婢流素说道:“公子,都准备好了。”

“好,吩咐下去,我们这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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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烯跟着风清玥坐船由水路去庚城,大概需要一个多月,不过汛期将至,总是越快越好。

风清玥暗里是天策府的少东主,明里,他做的是漕运买卖,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做漕运自然是要靠着几条运河河道,是以才会将大本营选在港口大城芬州庚城。

立在船头,看着水波粼粼,任秋风吹乱发丝,牵起衣裙。

两天了,上船两天,凌烯总觉得心绪不宁,乱糟糟的。才分开两天,为何她会这么放心不下?没有官府通缉、没有江湖黑白两道追杀,宇文晨轩应该不会有事才对,为何她如此不安呢?难道离开他,就会这般牵肠挂肚?

凌烯脑海里闪过的都是宇文晨轩的话语和笑容,或者她应该易容悄悄跟踪他?

“在想什么?”风清玥不知何时已走近她身边。

凌烯有些慌忙地抚了抚额前凌乱的碎发,敷衍道:“没有。”

“在想宇文晨轩?”风清玥没有点明,说得暧昧,他早已看出凌烯和宇文晨轩之间有古怪,只是不说罢了,若是平常,他才不会管这闲事,不过,对凌烯,他却很有管闲事的心情。

凌烯岂会听不出他话里有话,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那还得劳烦风少爷派人盯紧了,宇文晨轩滑头的很,说不准就溜了。”

“放心放心,天策府是讲信用的。”风清玥上下打量着她,说道,“也不知是该说你太直接,还是说你太不坦白,两年前的你,可比现在容易了解呐。”

凌烯不想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于是扯开话题,“两年前那是蠢,才会被你的外表欺骗。”

“哦?我的外表怎么欺骗你了?”

凌烯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看来斯斯文文,其实包藏祸心;样貌清秀英俊,实则霸道狠辣。”

风清玥用心听着,回以严肃的表情,道:“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莫要自视甚高,一张脸生得再好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骗过的。”

“也对,我的脸怎么比得上凌姑娘的千面依人呢?每一张脸都够艳够美够迷人。”

凌烯突然不再说话,风清玥说的不错,他们本就是同一种人,她转过身去,不再理他,自顾自发呆,风清玥也就静静站在她边上,默然无语。

他们二人在两年前打过一次交道,相互之间算是一半的知根知底,在对方面前没什么好伪装的,反而乐得轻松自在,说起话来也不必顾忌太多,虽然他们做不成朋友,却亦非敌人。

不远处,风清玥的贴身侍婢流韵和流素看着并肩站着的两人,窃窃私语。

“流素,这凌姑娘你可还记得?”

“记得,两年前曾与少主做过一笔买卖嘛。怎么了?”

“她的易容术很高明,此次怎么会以真面目跟在宇文晨轩身边?”

“这你可问错人了,我哪能知道呀。”

“少主这几日对着她笑容多了不少...”不仅笑容多了,连话也多了。流韵、流素自小服侍风清玥,形影不离,从来少见自家少主的笑容,在她们的记忆里,少主一直都是冷冷的、淡淡的、沉静而冷酷的,绝少对人对事有笑容,即使是对着主公也不苟言笑;风清玥聪明过人、料事如神,却也从不任何事展开笑颜。

流韵眉头皱起,总有股怒气聚在眉间,流素与她自小一同长大,自然是明白她的心思的,“流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嫉妒了?”

“我是担心她会对少主不利啊。”

“你难道不信任少主?就这么个女人怎么可能伤得了少主分毫。”

流韵痴痴望着那抹白色的人影,她跟了风清玥快十年了,他有欺世倾城的容貌,他的俊美英挺足够迷倒天下女子,也包括流韵流素,但是她们都很清楚,他的冷酷决绝也足够令所有迷恋他的女子心灰意冷。可是流韵还是无法自拔,当她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犹如冬雪一样纯净,即使他也亦如冬雪一般寒冷,她都无法不爱。

可是为什么,他从不对着自己笑?!为什么是凌烯!!怎么能是她!!

流素无声叹息,摇摇头,流韵的心事她太了解了,明明是情根错种、芳心错许,明明知道,爱他只能是死无全尸的下场,却还是执迷不悟。

“别看了,走吧,你若想留在少主身边,就收敛吧。”流素还是硬把流韵拉走了,姐妹一场,她怎么也不想流韵有事。

第三十九章

船上航行了十日,他们到达了行程中的第一个港口千仓,由于时间仓促,只停留半日,风清玥带着凌烯下船走走,其他人加紧补给。

千仓是个小城市,由于是沿河港口,所以一派热闹景象,经济发达不比内陆的大城市差。

“这么多十日待在船上很闷吧,怎样,现在下了船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吗?”风清玥还是主人身份,带着凌烯逛市集。

“不会啊,船上鸡鸭肉聚全,舱内空间也大,高床软枕一应俱全,都不觉得是在坐船呢,还是风少爷懂得享受啊。”

“呵呵,我说过很多次了,不用这么见外,叫我清玥就可以了。”

凌烯故意和他拉开距离,道:“风少爷,还是叫我凌烯吧。”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风清玥欺近身,淡笑道,“我爹可是很想我们能成就姻缘,共谋大事的。”

两年前,风清玥第一次见到凌烯的时候,知道她真实身份的时候,对她的感觉就变得从未有过的独一无二,也许是因为他们之间有太多的共同点,看着她就好像是在看自己的影子一般,无法逃避;或许,他从凌烯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不幸中的幸运,聊以安慰;又或许,他是可怜自己,故而对她不由产生了怜悯之意。

如今,再见,两人心里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分明是冤家路窄,又似乎是旧时知己。

风清玥话音未落,凌烯的剑就架到了风清玥的脖子上,他不是避不开,而是根本就不需要避开。

凌烯狠狠道:“休想!”

“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的,玩笑而已。把剑收了,都是人在看呢。”风清玥用眼神示意凌烯瞧瞧四周围被惊吓的人群,她才把剑收了回去。

“宝剑啊宝剑,是流幻吧,你姑姑肯传给你流幻剑,看来确是委以重任了。”风清玥一眼就认出了凌烯手中的宝剑,眼中流过一丝笑意,“不知还有一把在何处呀?”

“你知道的真清楚。”

流幻剑是传世宝剑,流传百年,却鲜有人知流幻剑是一双宝剑,而不是只有一把而已。凌烯所持的是长剑,叶可情手中的是短剑。

“呵呵,你以为天策府是浪得虚名?”

“也是,风少爷不会是想把流幻也砍缺了吧?”

“凌烯话中有话哦。”

“我见过陈旭,他手中的烈芒剑缺了。我知道,栖凤在你手里,找他决斗的人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