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所以我才说你像极了你爹,明明才华过人、智谋不亚于任何人,本是济世之才,又难得有仁德宽厚之心,偏就是太过任性了,总是逼急了才肯动一下,实在是...哎。”

“岚叔,皇上很好啊,为何要大动干戈呢?”

岚苦笑着直摇头。为什么?这点晨轩可是明知故问呐。还能为什么,因为华圣帝是真正让岚心甘情愿臣服的帝王,因为晨轩不仅是华圣帝的亲生子,也是让岚极为偏爱的孩子,很久之前,他就一直认为晨轩有能力继承他父亲的大业,只可惜,他太像他父亲,个性太随和、太随性、太自由、太逍遥了,像一只鹏鸟,展翅于天空而不知疲倦、不愿归巢,天下之大,他是不愿被束缚的。

“好吧,随你吧,只是千万别后悔啊。”

“呵呵,我怎么会后悔呢。岚叔,皇上会让你满意的,你可以安心将环佩交与他。”

“是否要将环佩交给他,是否认可他,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哎,死小子,回京陪陪你娘吧,保护好自己。”

“是,我会的。”

岚叹了口气,“晨轶和侍墨已经抵达尚京了,休息一晚就去跟他们会合吧。”

“好。”

第五十六章

凌烯和风清玥三人一路行到尚京城算得上日夜兼程,不过由于是坐马车,凌烯并不觉得多累,何况她本就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风餐露宿的日子也是一样过来的,现在可算是极为舒服的。

风清玥与晨轩定了一月之期,尚有几日时间,今日他们刚进城就被城门口禁卫军盘查了一番,而且街上也大不如不如以往热闹了,城中巡逻的卫兵一波又一波极为频繁,于是在风清玥事先准备好的别院中落脚后,他便派了流韵出去探听一下情况。

“咚咚咚。”

“进来。”

“少主。”

“城里究竟发生何事了?戒备如此森严?”

“听说前两日有黑衣人夜闯禁宫,是以禁卫军全数调出四处搜查。”

“听说?听谁说的?”

“禁军教头周振。”

“周振?谁?九门提督付秋成在做什么?为何不从他那里套点有用的情报来?”

“回少主,黑衣人闯入皇宫之后,皇上下令禁卫军配合祀正门搜查整个尚京城,并以监管不力、玩忽职守为由将付秋成撤了职。”

说撤就撤了?身为九门提督的付秋成手掌尚京城的治安,明面上当然是效忠皇上的,暗地里是宜王安插在皇上身边能控制尚京兵力的人,其实也是风清玥花了很多心思和手段收买的人,好将京中两方势力的动作即使告于他知。

现在付秋成被撤职,是皇上要对付宜王的征兆,宜王绝不会轻易退让认输,这场叔侄之间的斗争恐怕是要全面爆发了,如此正好,恰和风清玥心意呐。

“没有抓到人?”

“没有。”

“高露婕哪里有何动静?”

“...”流韵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回话。

“说。”风清玥看了流韵一眼,警告的眼神划过,流韵浑身一凛,不敢有任何隐瞒。

“回,回禀少主,高露婕将白夫人接到宰相府中住了。”

早在庚城的时候,在风清玥将魂不守舍的凌烯带回府中,同意与她合作的时候之后,他便派人再尚京查探凌烯母亲白夫人的下落,在离开庚城之前,他还生怕别人办不妥这事,将一直跟在身边的流素派了出去,现在这是怎么了?造反呀?!

风清玥眉头一皱,用冷酷中隐藏着暴戾的声音质问道:“什么?!我不是早已命流素将白夫人接走了嘛?怎么会突然跑到宰相府里去?!”

流韵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敢回话。

“流素呢?!”风清玥直直得看着跪在地上的流韵,冰冷的眼神像一把刀子将流韵劈开。跟在风清玥身边这么多年,流韵当然知道风清玥不会发火却会直接杀了她和流素,不管她们多么忠心耿耿、多么死心塌地,也不管她有多崇拜他、深爱他,他从不允许任何人对他有隐瞒、欺骗更不用说背叛。

“少主,这是主公下的命令。”

“我爹?是我爹说不要管白夫人的?是我爹召回了流素?”

“...是。”

“这样...你起来吧。”风清玥淡淡一声的赦免令流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颤巍巍地立了起来。

风清玥走到她身边,与她面对面,直直盯着她看了良久,流韵不由自主地有些脸红,他从未这么仔细地看过她!

忽然之间,风清玥一抬手便是一个蓄满力量的耳光甩了过去,流韵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掀翻在地,半张脸都肿了起来,嘴角流出鲜血,她知道他手下留情了,不然她的牙齿可能都已经被打落。

流韵不敢害怕更不敢不怕,不发一语地迅速跪好,等风清玥责罚。

“你胆子可真大啊,”风清玥冷笑道,“居然敢拿我爹来压我了,那么我爹没给你什么护身符嘛?不怕我一掌劈死了他的人?!”

说不害怕是假的,流韵当然害怕,她自小就跟在风清玥身边,他何时平静、何时动怒、何时是假装、何时又是真实,此时此刻,她知道,在风清玥貌似镇静的表现之后是死亡的气息,但是她并不后悔,若是让她再选一次,她还会这样做,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凌烯占有他!绝不!

风清玥步步紧逼,已经贴到了流韵身前,只手钳住流韵的下巴,将她拖起来,流韵无力抵抗,也根本不敢抵抗,就这样任他用力掐着自己的下巴,好像就要捏碎她的下颚一般。

“没话要说吗?你不是应该告诉我,凌烯是个祸害,你会向我爹告密也是为了我好?嗯?!不说吗?”

“少、少主,是流韵自作主张,任、任凭少主处置。”

风清玥忽然笑了笑,手上的力道渐渐放松了下来,流韵不免恍惚起来,他怎会这么容易放过自己呢?

“去,将流素找回来。”风清玥不再看她,口气如同平日里那般不温不火,听不出任何感情,似乎也没有愤懑和杀气,“你最好莫要再做什么多余的事了,不然...你和流素最好永远消失,省的我烦心。”

“...是...”流韵弱弱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心中无数念头闪过,却是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怕。

风清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对人冷酷、对事冷静。

有谁能猜透他的想法?只是他能看穿他人,却没有人能看穿他。

流韵瞒着风清玥将他和凌烯的事告知他父亲,与出卖他无异,风清玥会绕过她吗?为何不直接杀了她或者囚禁起来?难道她和流素还有利用的价值?或许留下她的命,果真是因为主公?不论是为了什么,只有一点流韵可以肯定,他对她或者流素不会存有任何感情。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流素回来了,流韵一见到她忍不住拥抱她,几乎忍不住想哭。

“流韵...你真是傻,明知道这么做只会伤了自己。”当流素被主公召回时,已猜到了定是流韵偷偷给主公传了消息去的,也立刻猜到了此事早晚会败露,少主必会责罚于她,而她能否保住一条命全凭少主高兴罢了。

“素儿,我可能害了你呀...”风清玥若是直接一掌劈死她,或者她也不会好像现在这般害怕,可是现在,风清玥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地将流素找回来,她好怕少主会迁怒于流素。

流素不是没想过自己可能会被流韵连累,只是心存了一丝侥幸,“莫怕,我们跟着少主十三个年头了,少主定会念些主仆情分的。”

流韵默默地点点头,心里的恐惧却一丝都没有退却。

“走吧,咱们去见少主。”

“嗯。”

流素见到风清玥时,他正与凌烯在一起,两人面前一副棋,却只有风清玥一人在下,凌烯只是静静地看着。

流素与流韵不敢打搅,只有默默跪倒,凌烯瞟了她们二人一眼,向着风清玥道:“这局棋,白子还有救吗?”

“有,不难。”

“你要救?”

风清玥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手中白子落下。

凌烯细细看了看,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真险。”

“救,至多也是和局,兵行险招,方能旗开得胜。”

“呵呵,这局你说了算。”

风清玥没有将棋局下完就合上了棋盒,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流韵和流素,“起身吧,我有事交代你二人做。”

“是。”流韵和流素很快地交换了个眼色,都充满了不解和畏惧。方才凌烯和少主的对话是在暗示她们什么吗?

“流素,去一趟宰相府,给白夫人送封信。”

“是。”

“流韵,这里还有一封信,是给宇文晨轩的。”

“是。”

“速去速回。”

流素和流韵心中疑惑倍增,却依旧什么都不敢问,亦不敢对风清玥有任何忤逆。

待两人离去之后,凌烯才问:“棋不下了?”

“大局已定,再下还有何意思?”

“有时候我真不懂你究竟是自信还是自大。”

“你以为我会输给宇文晨轩还是洛邑家的那个小皇帝?又或是宜王?”

凌烯苦笑笑,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还是莫要高兴得太早了。”

“如今朝中势力混乱,宜王的亲信极力主战,欲将穆维信的大军困于锡镕,回不来朝;小皇帝培植的势力尚不成气候,保得了他一时保不了他一世;而华圣帝的旧臣则因晨轩的出现而蠢蠢欲动,俨然一派力保正统的样子,可洛邑晨轩却避而不出,只能是乱上加乱。”

“极乐门的势力以被你派人消灭的差不多了,姑姑手下几个得力的人都被你暗杀了,如今是一片散沙,再无法有所作为。而且小皇帝这些的怀柔政策结合闵丹倾数十年的安抚,文至欲起事本就不易。”

“说来我很佩服闵丹倾呢。身为文至左相,居然倒戈相向,最后还能赢得个忧国忧民的美誉,你姑姑怎么能容忍得了?”

“哼,那样的叛臣杀了才便宜他了呢。”

风清玥的笑容若有似无,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反正凌烯心意已定,这场江山之战,她是不准备再搅和了,那么勾起她的仇恨也是无意义,她若想杀谁,那便杀了吧,若不想杀,他也懒得管。

“你去收拾一下,待流韵和流素回来,我们便出发吧。”

凌烯看了看他,带着不信任地问道:“你真要放我离开?”

风清玥忽然笑起来,很是灿烂的笑容,暧昧地回道:“放心,我会找到你的。”

第五十七章

窗外夕阳残落,如同被鲜血浸染的天色渐渐暗淡,凝固在他的眼里,在那一层鲜艳的光芒之下满地桃花似乎变成了皑皑白雪,松软而冰冷,恰似桃花树下的女子此刻眼中的神色。

当秋风吹过,摇落无数桃花,每一朵都好像是她的眼泪,满是伤心和痛苦,而她只是默默看着,任心中翻腾无数回忆。只是站在她身边,只是远远看着她,他似乎就能感觉到她心里的感受,那些恨和痛,他都能感觉得到,他恨这些感觉,让他疯狂,让他也痛苦,那些他无力改变的事实和过去。他想走过去,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她可以依靠着他、让她的泪水流落在他的怀里...

可是当她转过头看他,那么冷漠的眼神划过,如同她锋利的剑锋刺穿他的心脏,他能看见自己的鲜血由夕阳一般的颜色,最后凝住,是漆黑的夜色...

“少爷、少爷?”侍墨叫不醒晨轩,于是轻轻推了推他。

“嗯?!”睁开眼,是另一个景象、另一个世界,眼前的人是侍墨而不是凌烯,叹了口气,晨轩侧过头往出窗外,已是天已全暗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

晨轩无意思地点点头,神思依旧徘徊方才那个梦里,那个冷得叫他害怕的梦境,为何她的眼神这般冰冷?为何他没有走过去抱住她?为何又梦到她?

“少爷!”侍墨唤回晨轩再次飘离的神思,“少爷,你的信。”

晨轩接过信来,直觉告诉他这封没有署名的信出自风清玥,事实上他猜对了。

“谁送来的?”

“风清玥的贴身侍女。”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侍墨看着自家少爷,心中甚是无奈,对于凌烯,他从未好感,这个女人简直就是害人精,可是少爷偏偏就是喜欢,这是何道理?!是何道理呀?!

“下去吧。”侍墨不止一次在晨轩面前露出那样忧心的神色,晨轩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侍墨又一次带着不甘愿离开,将叹息留在门外。

晨轩拆了信,内容与他预想的所差无几,风清玥约他见面,或者说是约见他母亲封姒妍,正如他们的一月之约,如今正是时候。

晨轩深深呼了一口气,心中暗想:这一切就要结束了吧。

戌时,晨轩独自去到云来客栈,这个早已物是人非的地方,他查过,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除了老板换了一人,当然依旧还在宜王的掌控之下。风清玥挑这个地方当然不是为了叙旧,而是另有所图,但是他究竟有何计策却是晨轩也猜想不到的,不过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一进大堂,晨轩就看见了坐在最正中位子上的风清玥,身后站着流韵,手中拿着的是凌烯的流幻宝剑,一桌子好菜,一壶酒,两只杯子,两副碗筷,显然是在等他。

晨轩径直走过去,坐下为自己倒了杯酒,喝尽了才开口说话,“别浪费时间了,风公子有话直说,有什么吩咐也一并说了吧。”

“没什么,不就是和老朋友一起吃顿饭、喝杯酒,然后一起会会故人嘛。”

晨轩点点头,似乎认为风清玥的话很应该似得。然后理所应当的拿起筷子开吃,偶尔用眼光瞟风清玥和流韵,再无话说。

这顿饭吃得一场安稳,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安静的气氛格外紧张。

风清玥和晨轩各怀心事,都只是动动筷子,喝酒比吃饭多得多,两人都难免揣测对方的心思,似乎都不大好过。眼神如刀,谁能看穿对方?

“走吧。”晨轩看着风清玥放下酒杯,忍不住催促。

风清玥点点头,流韵立即招来小二付清了帐,三人出了云来客栈,牵了自己的马匹,一同离开。

晨轩也不问风清玥究竟是要带自己去哪里,不过他可以可能,定不是带他去与凌烯会面,想来以风清玥物尽其用的个性,不好好利用他一把岂会甘心。

仔细想来,他似乎是太好欺负了,多少次任人摆布,多少次委屈求全,可是为何最后得来的总是得寸进尺?!为何他愿意如此?!为了一个不断欺骗他、不断利用他、不断威胁他的凌烯,这一切是太可笑了?还是太可悲了?

不光晨轩想不明白,风清玥也想不明白,看不懂自己也看不懂对方,甚至十多年来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初衷和目的,是他变了,还是整个世界都变了?

跟随着风清玥,他们到了城郊的一座小宅院,风清玥熟门熟路地将晨轩带了进去。

院内树竹成林,小桥流水,池水中游鱼可见,风景独好,全不似外头看来的又小又旧。沉默不语的三人缓步走入,耳边只有微风撩拨树枝叶的沙沙声,不过他们三人都非泛泛之辈,以他们耳力怎会听不出院内潜藏的人的吐息。

“你带我来这里究竟是何用意?”晨轩淡淡问道,语气中并没有焦躁不安。

“莫急,请宇文公子进屋坐吧。”风清玥推开大堂的门,堂上端坐着一位容貌姣好却神色憔悴的妇人。

那妇人见有人推门而入,站了起来,有些期盼、有些焦虑、有些害怕,见到他们之后,继而转为失落,口中喃喃,都是晨轩听不明白的话语。

“白夫人,”风清玥这样称呼那妇人,道,“抱歉让夫人久等了。”

“不久、不久,”白夫人带着怀疑与不解地问道,“是你捎信给我的?”

“正是。”

“那、那...悦歌呢?她,她来了吗?”白夫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流韵,神色中怀疑大过惊喜。

流韵依旧面无表情,全然事不关己的模样。

风清玥微微一笑,道:“她现在无法抽身来此,便拖在下来接白夫人与她团聚。”

“是吗?”白夫人喃喃道,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

晨轩一边看着,心里依旧理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风清玥的用意了。

风清玥的笑容淡淡划过,他的栖凤剑霎那间出鞘,在他笑容消失的那一刻,他的剑已经指向了白夫人。

白夫人完全不像表面看来那般柔弱,甚至武功高强得叫晨轩咋舌,在风清玥的杀招之下,她从容闪避,丝毫不见怯色。

“风清玥,你小子武功不错啊,可惜尚不是我的对手,还是收起剑来,不然休怪我下手太重了。”白夫人脸上的神色早已不是刚才那副可怜的样子,那样的嚣张狠毒,让晨轩不经意要想起凌烯假扮的叶可情,当白夫人出手之时,晨轩更加震惊,她的身手正如叶可情一般毒辣,招式更是如出一辙,只是功力要更深得多了。

风清玥不急不燥,出手甚稳,一招一式都快如闪电,“风某有幸与御灵长公主交手,还请长公主多多赐教。”

御灵长公主?这...晨轩在脑海中搜刮了一番,才想起这御灵长公主乃是已亡文至国的最后一位长公主。据说这位长公主自小野心不小,能文能武,剑术精湛乃文至最后极为皇子都比不上的,是可惜错生做了公主而非皇子,不能继承大统,文至亡国之后,宜王派人将文至皇室皆擒回尚京,唯独少了这位长公主至今下落不明。

随着风清玥渐渐露出败势,流韵抽出了流幻剑,却不上前助阵,这把剑之声只是信号,埋伏在府内的八个黑衣蒙面人瞬时围着大堂,仗剑而立。

“风清玥,你以为这种阴损的招数能对付得了我?想瓮中捉鳖也不看看清楚,这被困之兽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