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烈阳叫人汗流浃背。

赫连尹从车窗外望去,就见车开进一条温凉的巷子,这一带都是经过翻建的四合院,一户接着一户,雕梁画柱的门廊,曲折幽静的庭院,为这座快速旋转的城市平添一份幽雅,这里都是达官贵人住的地方啊,赫连尹沉默地看着,微微出神,据说四合院的布局都是正房坐北朝南,大门开在东南角的,这叫“坎宅巽门”,跟风水有关。古时候选址建房,都会按照风水来布局,流传到至今,不仅没有失传,还变成了一种鼎盛现象。

很快,赫连胤的车停在爷爷的宅子前。

赫连尹从青石台阶望进去,大门两侧各放两把褐色红木椅,据说这个宅子是历史遗址,一九六几年的时候老爷子从一个北京官员手上买来的,老爷子虽然翻修过它,但是没改变过它的格局,所以这个宅子还保持着历史的原貌,赫连尹跟在赫连胤身后走进屋子,老爷子的管家老周前来为两人领路,他穿着黑色的长衫,远远看去,与四合院的古朴融为一体。

半路,他们经过一个精致的鱼池,假山嶙峋,泉水叮咚,赫连尹怪异地发现,这个鱼池里只有一条大锦鲤,其他的,全是体型非常小的小鱼儿,老周随手拿了点碎面包喂那条红白相间的大锦鲤,幽幽道:“这是老爷子的心肝宝贝,名叫娄兰。”

赫连尹震惊,娄兰这个名字太熟悉了,第一名锦娄兰,价值2000万。

没想到小小的四合院里,竟这样卧虎藏龙。

赫连胤却蹲下身子,亲昵地在那条鱼背上摸了一把,“小娄兰,我来看你拉。”

娄兰吓了一条,躲会假山里。

老周哈哈大笑,“少爷你太久没回来,娄兰都怕你了。”

想当初,赫连胤小的时候,只要来了京城,就会下水抓娄兰,每次都被老爷子罚,但他每次都不怕,想想都觉得好笑,转眼间,他已经19岁了,娄兰大概也有二十多岁了吧,据说锦鲤都很长寿,最长寿的可以活一百多年,说不定以后赫连胤死了,娄兰还没死呢,到那时候,娄兰可能更值钱了吧。

“那有什么的,我多陪它玩几天,它自然就认得我了。”

“别!”老周害怕得缩了一下,“少爷,你还是别折腾娄兰了,它活了二十三年不容易啊,而且老爷子每天都要来喂娄兰吃食的,如果娄兰出了事,老爷子会很难过了。”

言下之意,是说娄兰对爷爷很重要,赫连尹默默地看了眼娄兰,把这个忌讳记在心上,既然娄兰是爷爷最心爱的锦鲤,那她以后应该要少靠近一点,免得娄兰出了事,她跟着被连坐。

“少爷…”老周站在鱼池处,晦涩地看了赫连尹一眼,低声对赫连胤说:“老爷子说了,若是少爷跟小姐来了,就请少爷先进去正屋,老爷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赫连尹的手指不自觉僵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想对哥哥露出个笑容。

她慢慢抬起头,还没微笑,已经发现赫连胤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微微一愣,对赫连胤灿烂微笑道:“哥哥你先进屋吧,我瞧着这里也很漂亮,我先在这里逛逛。”

赫连胤表情惊疑不定,“自己一个人真的没有问题?”

赫连胤微微皱眉,移了两步,靠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别站在鱼池这里,去坐到回廊上的椅子休息吧,娄兰你别靠得太近,它是当年我出生的时候,爷爷买回来的,年纪虽然不一样,但生日跟我是同一天,在爷爷心里,娄兰就跟我一样,我不在京城的时候,爷爷就是看着它睹目思人的,所以你小心一点。”

没想到娄兰与赫连胤还有这样的渊源,赫连尹静静地站着,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最终,她默默点头,“我明白,哥哥,你快进去正屋吧,别让爷爷等急了。”

“好,我去说几句话就马上出来找你。”

“去吧。”

“嗯。”赫连胤恋恋不舍的离开。

赫连尹自己在院子中转了一圈,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家住四合院的真实面貌,从前,她看见的四合院总是紧闭着大门,让人只能看到它威严壮丽的大红色漆门,当然了,四合院也不是都长得一样,爷爷这间四合院,一看就知道是古时候那些大官住的地方,院落宽敞,花草丰茂,景致幽雅,安恬静谧,若讲府邸大小,可能不如十三陵故宫那些那么夸张庞大,也没那么壮观,但若讲景致,真真是数一数二的,幽静宜人。

就在这时候,远远传来一抹娇甜的女音,“哟,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尹堂姐啊。”

赫连尹远远望去,就见赫连涵涵和韩洛思站在门口处,两人好似去逛街了,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笑容满面,高高在上。

“原来涵涵堂妹和思思,出去逛街了吗?买了这么多东西?”赫连尹微微一笑,眼珠凉淡。

尽管心里再不待见两人,她也不会明显得表现出来,从今日起到整个暑假结束,她都要住在这里了,若是跟那两人有了冲突,一定会惹起爷爷的不快的。

“怎么?羡慕吗?”赫连涵涵故意扬了扬手中的东西,她已经长大了,延续了赫连家的美貌,长得琼姿花貌,身段玲珑,“这些零用钱都是爷爷给我的,爷爷说了,堂哥有零用钱,思思姐姐有零用钱,我有零用钱,而你,没有。”

韩洛思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她真是个很美丽的姑娘,不动的时候,面容妩妍,顾盼神飞,有一种隔绝尘世的飘逸味道。赫连尹放在斜挎包上的手指微微握紧,面容却没有一丝恼意,笑道:“没关系的,我用用不到钱。”

“是啊,你没钱就去勾引堂哥,堂哥自然会给你的嘛,哼,你真不要脸,我舅妈好心收养你,没想到你就这么报答她,居然勾搭堂哥搞*,呵呵,要是舅妈知道了你的龌龊面貌,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地底下爬起来找你算账呢…”

“涵涵!”韩洛思叫住她,“别乱说话。”

赫连尹静静地站着,眼底划过一丝冷意,快得让人看不透她的想法,她没有为自己辩驳,像是承认了这件事,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眼瞳呈现半透明状,“总比有些人好啊,喜欢上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堂哥,若是正屋里头的爷爷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会不会立刻把你扫地出门呢?”

赫连涵涵身子一震。

韩洛思也看着赫连涵涵,眼中一抹算计溜过,却笑着说:“赫连尹,这里是爷爷的府邸,我劝你嘴巴放干净一点,涵涵今年都交男朋友了,怎么可能喜欢着胤哥哥呢。”

“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配不上。”

话语虽轻,却形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赫连涵涵炸毛了,“你胡说什么?我会配不上,我赫连涵涵比你好上几百倍!我骨血里留着赫连家的高贵血统,不是你这个低贱的乡村土妞可以比较的,贱人,遇见你准没好事。”

明明就是她自己撞上来找茬的。

“所以你承认了?”赫连尹状似不经意往旁边的回廊移了两步,尽量远离那条娄兰,免得多生事端,她走进回廊下,坐在一张可以荡秋千的藤椅上,阳光被屋檐挡去,她坐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赫连涵涵喜欢赫连胤的事情,很多年前她就知道了,当年她拼了命要挤进四个少年的圈子,甚至不惜喝下赫连胤让她喝的尿,呵呵,简直就是没有自尊。又可惜,她性格刁蛮骄纵,不得要领,反而令得四个少年反感她。

也是,哥哥那么优秀,美丽,但凡有机会接近他的女孩子,视线里和心里都无法再装下别的男孩。别说是赫连涵涵的,赫连家族的所有女孩子,但凡见了哥哥面貌的,都惊为天人,震颤不已。

人类的骨血里,在人性和教育的压抑之下,通常都流动着一些叛逆的血液,只要那个男人优秀俊美,莫说是亲戚了,就算是亲哥哥,照样能生出爱慕的情愫来,这都是正常的心理,只是属于人类的一个幻想,并不会变成真的,但赫连涵涵这样的,喜欢了自己堂哥许多年的,就明显的心理扭曲了,可能她还活在古时候的思想里,认为堂哥堂妹,表哥表妹是可以相爱的吧。

“你!”赫连涵涵气得脸色煞白,攥着韩洛思的袖子,急声道:“思思姐姐,我没有喜欢喜欢堂哥,你要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

韩洛思情真意切地看着她,目光深处,隐隐流动出一丝嘲弄,但赫连涵涵看不懂,还以为韩洛思在怜惜她,笑着说:“那个贱人知道我们感情好,故意要挑拨离间的。”

“嗯,我明白,无聊的话和不该听的话,我通常是不会听的,涵涵你放心,回头我一定把这事告诉爷爷,让她给你赔不是。”

“不!”赫连涵涵止住她,“思思姐姐,这事别告诉爷爷了,我不想爷爷为我担心。”

韩洛思沉吟,半响,微微一笑,笑容明媚如春晓之花,浅浅绽放,“那好,我尊重你的想法。”

赫连尹冷眼看着两人演戏,她一眼就看透了,韩洛思在爷爷家里装白莲花呢,而赫连涵涵,甘愿为她的棋子,任她操控。这么多年,赫连涵涵也吃了不少苦头,怎么就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呢?蠢如鹿豕。

不过她现在也有了改变,已经不贪小便宜了,可能大姑进监狱几年也是对的,赫连家的衣食无忧改变了赫连涵涵喜欢贪小便宜的性格。

小花园笼统就那么大一块地方,两人不走,赫连尹也不能出声轰她们走,唯有忽视了两人,轻轻荡起藤椅,闭上眼睛。

赫连尹以为她们表演完姐妹情深就会离开的,没想到赫连涵涵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突然走上来,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对赫连尹说:“你起开,我要玩荡秋千了。”

赫连尹没有答话,权当没听见。

“我叫你滚开听见了没有?一个攞女都这么嚣张,现在舅妈死了,舅爸住j城了,看看还有什么人可以护着你。”

赫连尹的眼睛蓦然挣开,冷得可以让燥热的空气冰冻三千,赫连涵涵吓了一跳,背脊上仿佛有一阵寒流扫过,吓得她后退了两步,前几年她曾被赫连尹一脚从房里踹到楼梯口,从心理上,她是有点怕她的。

但介于自尊心,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害怕,于是挺直了腰板,咄咄逼人,“本来爷爷是很喜欢你的,可惜你命格太大,压了堂哥,不止野心大,手也长,爷爷本来打算等你以后年纪到了,就给你找个好人家,在给你陪嫁一大笔嫁妆,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的,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狠,居然对堂哥下手,呵呵,你以为赫连家就这么点本事,可以任你操控的么?赫连尹,你太天真了,赫连家的权财,远远不如你看到的那么浅显,有很多产业并没有对外公布,我们只是低调而已。而你,竟然妄想着要当长孙媳妇,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涵涵,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韩洛思对赫连涵涵摇头,满眼的不赞同。

赫连涵涵握住韩洛思的手,言语撒娇,“思思姐姐,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不要管,这个死攞女,我今天一定要教训她,让她知道,什么叫做高攀不起。”

“涵涵,我们是淑女,不能用这么粗俗的词的。”韩洛思的美眸在赫连涵涵和赫连尹身上转了转,其实她可高兴了,但她的面色却不露出得意之色,这里是老爷子的地方,她只是客人,做好贤良淑德的样子就行了,该劝的她都劝了,劝不住,那可就没办法啦。

“涵涵,你把爷爷的产业调查得那么清楚是要干嘛?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呢,你竟然都告诉我了,看来你和大姑早很有想法嘛。”很有想法要预谋爷爷的财产嘛,这两母女,现在一个离过婚,一个养歪了,若是爷爷不照顾她们母女,她们早是流露街头,过上了餐风露宿的生活了,竟然还一点都不知道悔改,把爷爷的产业调查得这么清楚,这不是为了预谋又是为了什么?

赫连涵涵脸色铁青,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一下子有些忐忑不安,这个赫连尹太狡猾了,总是钻空子说话,让她多说多错。

“涵涵是爷爷是直系孙女,从小在爷爷跟前长大,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她能知道,想必就是爷爷告诉她的,毕竟两祖孙的关系向来密切,不是吗?”韩洛思为赫连涵涵解围。

赫连涵涵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理直气壮道:“就是,我跟爷爷感情可好了,怎么可能会有多余的想法呢,我看这个有多余想法的人是你才对,不然怎么会以贼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

“你是君子?”赫连尹面上一点怒容都没有,反之,她笑意浓浓。

“你!”这句话大有嘲讽之意,赫连涵一时之间脑子转不过,无言以对,恼怒非常。

就在这时候,管家老周从正屋里转了出来,看到远处的三位小姐,恭敬道:“思思小姐,涵涵小姐,尹小姐。”

三人均是点头,韩洛思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率先问道:“老周,你怎么出来了?是不是爷爷有什么吩咐?”

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

赫连尹把一切看在眼底,不动声色。

“有,老爷子请尹小姐进屋,两位小姐既然都回来了,就一起进屋吧。”

“好,我们就来了。”韩洛思说完,却不动作,站在一旁看着赫连尹,意思是让赫连尹先走。

赫连尹却没有动,静静地坐在藤椅上,面色无波无澜。

赫连涵涵恼极,迈开脚步,却被韩洛思拉住了,“涵涵,别闹,爷爷最注重辈分尊卑的,赫连尹是你堂姐,辈分比你大,不要越矩。”

她自己是客人,自然不能走前面,就让赫连尹出出风头吧,她越出风头,爷爷就会越讨厌她。

赫连尹听她这么说,眼珠微微一沉。这话的意思就是她不动,她们就不走,老周在远处等着,赫连尹不好僵持,便站起了身子,轻笑道:“思思是爷爷批准住在家里的,是爷爷的上宾,照理来说你辈分比我大,你走前面吧。”

她笑得很温柔,看不出一丝恐惧。

韩洛思本来想让她出风头的,没想到赫连尹这么聪明,她不是赫连胤的客人,不是赫连尹的客人,也不是赫连涵涵的客人,而是爷爷的客人,按照道理来说,思思是最大的没错。

“好吧,既然小尹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韩洛思笑了笑,转过身,走在三人的最前面。

赫连尹走在第二。

赫连涵涵走在第三。

经过鱼池的时候,赫连涵涵望了娄兰一眼,得意洋洋地勾起唇角,如果赫连尹伤害了娄兰,不知道爷爷是袒护娄兰还是袒护赫连尹呢?想到这,她眼珠微微一转,看了一眼前面的老周,老周已经半个身子探进主屋去了,看不见这边的情况了,她嘴角一勾,用力将前面的赫连尹推向鱼池里——

千寻一发之际。

赫连尹微微偏开了身子,赫连涵涵出力太大,一时收不住自己的力气,把最前面的韩洛思推进鱼池里去了。

只听‘噗通’一声,韩洛思整个人都栽进鱼池里去了,头撞在池沿一角,嗑出了血。

娄兰吓得到处逃窜。

混乱中,赫连涵涵感觉膝盖上袭来了一股劲风,她什么都没看清,只感觉膝盖一软,就跟着韩洛思一起栽进鱼池里,本就不大的鱼池里一下容纳了两个人,娄兰更是吓得窜进假山里,躲在里面不敢出来了,据说锦鲤很有灵性,当它感觉到危险时,它就会躲起来,被这么一吓,娄兰估计很久不会出来了。

韩洛思不止额头磕破了,头发乱了,名贵的裙子也湿了。

她整个人就像呆了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赫连尹伸出一只手去拉她,“涵涵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居然把思思给推进鱼池里了,还吓到了娄兰,等下爷爷要是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生气呢。”

赫连涵涵见韩洛思额头出了血,一脸惊恐,她用力摇头,唇色苍白,“思思姐姐,不是我推的你,是赫连尹,不然我怎么也会掉下鱼池呢?是赫连尹推的,她还吓坏了娄兰,我要去屋里告诉爷爷,揭发她的恶毒心肠。”

韩洛思捂着额头冷冷地瞪赫连涵涵,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赫连尹没有理会涵涵的话,目光担忧地看着韩洛思的额头,“哎,思思你的额头流血了,赶紧起来,我帮你包扎一下,要是留下疤痕就不好啦。”

韩洛思的脸色一下子更冷了。

“你们都在鱼池里做什么?”身后传来一抹沉稳的声音。

几人回头。

就见赫连胤跟爷爷站在主屋的屋檐下,爷爷手中握着拐杖,不怒自威。

赫连胤的大概看了一下情况,他的小尹没事,所以也就没什么表情,扶着爷爷,沉默地站在一边。

“爷爷!堂姐她推我!”赫连涵涵仿佛找到了救星,一把哭腔好不可怜,“刚才堂姐一看我回来,就骂我,说我不要脸,说我只是个外孙,竟然也敢恬不知耻跟爷爷住在一起,我一怒之下就跟她理论,可她竟然仗着自己学过武术,竟然将我和思思姐姐都推进了鱼池了,还害得思思姐姐的额头破了,爷爷,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面对赫连涵涵的陷害,赫连尹没什么表情,她垂着睫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必辩解,不必害怕。

爷爷皱起眉头,事实上,他已经不相信这个外孙女的话了,知道她讲话向来二分真八分假,十个字里面就有八个字是假的,没什么信用度,于是将目光调向了鱼池的方向,看见娄兰躲进假山里了,他的脸色一下子不好看,对上韩洛思,目光深邃喊威,“思思,这件事你来说,小尹真的把你推进鱼池了?”

爷爷跟娄兰生活了十九年,不可能没看出娄兰已经受惊了,所以此时赫连爷爷,表面上看着虽然没什么怒意,但心里其实早以怒火翻滚了。

韩洛思眼眶湿润,明显一副受了委屈却还是强忍着的样子,柔弱地说:“爷爷,当时我也没有看清…”

“思思,你不必感到害怕,你到我们家来做客,我就有权利保障你的安全,额头都受伤了,不必在为她们隐瞒了,说出来吧。”老爷子的声音同他的眼眸一样冰冷,虽然他现在不待见赫连尹,但他打从心底明白赫连尹不是那么鲁莽的人。

“我…”韩洛思看了涵涵一眼,心里盘算着她的价值,虽然这个赫连涵涵又蠢又笨,但她还是需要她来对付赫连尹,那个女人太狡猾,光她一个人的能力斗不过她的,于是咬住嘴唇,放开自己额头上的伤口,让鲜红色的血液在众目睽睽下大肆流淌下来,脸色苍白,“爷爷,我觉得头有点晕,可能是刚才撞到了。”

“老周,去请家庭医生过来。”爷爷长手一挥,对管家老周说,“还有,先把思思扶到屋里去换身衣服,当心着凉了。”

思思被带走了。

走之前,她冷冷地看了赫连尹一眼,这件事不是赫连尹遭老爷嫌弃就是赫连涵涵了,她们的家事她不必管,看戏就行,这是那个贱人害得自己的额头撞破了,都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伤痕,若是留下了,她一定不会放过赫连涵涵的。

自始至终赫连尹都没有说话,她朝赫连胤看去一眼,赫连胤眼中有疑惑之色,赫连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好。

赫连胤的目光却没有移开,暗烈深沉地凝视着她。

爷爷把这一切看进眼里,目光扫向赫连尹平静的脸庞,带着洞悉一切的犀利和厉色,“小尹,这事你来说。”

第148章 拆穿阴谋.

赫连尹面色平淡地说:“涵涵刚才绊到了脚,摔过来的时候,我刚好站在外侧一点,所以她不小心把思思给推进鱼池里了。”

她很简单地陈述了这件事,第一,现在爷爷现在不喜欢她,她没必要赶上去撞枪口,第二,她这样的解释听起来比赫连涵涵的话更有信服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谁有问题。

“涵涵,堂姐说的是真的吗?”爷爷脸色阴沉地望向赫连涵涵。

赫连涵涵吓了一跳,搅着衣角,泫然欲泣,“爷爷,涵涵真的没有撒谎,堂姐刚才真的骂我了,她说了很多很多很难听的话,如果您不信,可以问问思思姐姐。”

“可能涵涵是因为推思思下鱼池,心里害怕才这样说的吧。”阳光中的赫连尹,面如宛如透明的琉璃,光华璀璨,“不过涵涵也不是故意的,我刚才看到了,她是被自己绊倒的,不小心牵连了思思,思思的额头破了皮,涵涵可能是怕爷爷责怪她,所以才口不择言的吧。”

这招伪善,还是韩洛思教给她的呢,吃了亏千万不要大声喊出来,而是柔弱地帮对方说话,这样既能得到长辈的怜惜,又能赢得一个善良得体的好名声。

赫连涵涵绝对想不到赫连尹会帮她说话,一下子觉得更愤怒了,恼怒地喊起来,“爷爷,你不要相信她的话!真的是她推我下水的,不是我推的思思姐姐,你要相信我啊。”

“涵涵,思思被你害成了那样,你不去看看她,却还在这里狡辩,要是思思知道你伤了她还毫无悔改之意,一定会对你很失望的。”赫连尹一副很心痛的模样,“我们错了不可怕,可怕的是错了却不肯承认,涵涵,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爷爷的目光梭巡在两人之间,颇为犹豫。

他大概明白这件事是谁的错了,可他却不知道要如何罚赫连涵涵,娄兰是他的心肝宝贝,被吓得躲在假山下面不敢出来了,不为它出一口气,爷爷难消心头之恨,可涵涵的身世又让她怜惜,假如赶她走,她又能去哪里呢?她不如赫连尹聪明懂事,若是被赶出去,指不定会钻牛角尖呢。

“娄兰,娄兰…”赫连胤伸出带着护指的手,在鱼池里洒下一层碎面包,过了很久,娄兰都不露面,看来被吓得不清。

爷爷的脸色顿时难看到极致,怒瞪着赫连涵涵,“看你干的好事,把娄兰吓成了这样,又害思思的额头给弄破皮了,滚回房间去,晚上不准你吃饭!”

“爷爷!”

“爷爷。”

赫连涵涵跟赫连胤同时叫住爷爷。

爷爷自动忽视了涵涵的委屈,把头转向赫连胤的方向,“阿胤,这事你也有话要说?”

“是。”赫连胤颔首,美丽深远的眸子里闪着幽幻的阴寒之色,“娄兰同我一天生日,又是同一天跟我降临在赫连家的,它就是我,我就是它,爷爷,涵涵这么害我,你打算就这么算了吗?”

赫连胤这话一点都没错,娄兰养在赫连家还有一个寓意的,这条鱼养来是寓意着赫连胤可以长寿的,爷爷这么疼娄兰,是因为它就代表着赫连胤的寿命一样,所以爷爷宝贝得很,被这么一提醒,爷爷震了一下,走到鱼池前面去招呼娄兰,可惜无论老爷子抛下多少碎面包,娄兰都没有出现。

爷爷心中的怒火瞬间就被点燃了。

鱼池里狼狈的赫连涵涵,从脚底上升起一股寒意,却也不敢在说话了。

“你还站在鱼池里面干嘛?嫌你惹的麻烦还不够大吗?滚出来。”爷爷眼底有一簇火光,对着赫连涵涵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赫连涵涵梨花带泪,爷爷毫不留情,伸手招来了珍姨,“把涵涵给我关在房间里,没我的吩咐,不要让她出来我眼前瞎晃,看见就烦!”

赫连涵涵不肯走,珍姨拖着她,一直在她耳边说:“老爷子生气了,涵涵小姐你别拗了,走吧。”

“我没错!”这是赫连涵涵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赫连尹低头一笑,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明知道娄兰有多珍贵,也明知道娄兰象征着哥哥的生命,她还这么猖狂,敢去动爷爷的娄兰,岂料最后赔上的,是自己。经过今天这件事,涵涵在爷爷面前彻底失宠了,原来爷爷看在她那么可怜的份上,什么都让着她的,可惜啊,她敢去动跟哥哥有关的东西,在爷爷的心里,他把赫连胤看得比他的儿子还重要,十个赫连涵涵加起来都比不上赫连胤的一根手指头,敢动他,这是自寻死路。

处理完这件事,爷爷也没有心情跟赫连尹讲什么了,让她自个回房去,有什么事晚上再谈。

韩洛思躲在房中的一角,她头上缠着白沙,看着赫连涵涵被珍姨连拖带拽地扶走,微微摇了摇头,真蠢啊。想到这里,她又看了看始终躲在假山中不肯出来的娄兰,突然心生一计,逆影从她身后照来,显出了眼底的微微幽光。

“娄兰。”她极轻地唤了一声,笑容如沐春风。

珍姨把赫连涵涵拖走后,又来带赫连尹去她的房间,四合院的体制分居为四个大总房,北房,南房,东厢和西厢,每个大总房里有3正,2耳,5间,爷爷住在四合院的北房,也就是正房,里头有爷爷的卧室,客厅,书房,收藏室。南房也叫倒座房,为副客厅,饭厅,酒窖,储物房。东厢和西厢就没那么大,共有房间16间,东厢8间,为客人居住,西厢8间,为下人所住。

韩洛思跟赫连涵涵都住在东厢。

赫连尹跟赫连胤也不例外,四人皆住在东厢。

房间珍姨已经收拾好了,珍姨是将近50岁的妇人,她穿着挺有讲究的黑色旗袍,眉目深深,精神抖擞。

老爷子底下都是妙人,管家穿长衫,管事婆穿旗袍,若不是明白爷爷的做派,赫连尹真要以为自己穿越了,这间四合院里的东西全都那么古朴,爷爷穿唐装,其他人穿30时代的服装,女佣们梳着马姐的辫子,着白衣黑裤,真的太返古了。

据说这间房里的人全都是未婚的,老爷子不太喜欢底下的人搞暧昧,一经抓住,永不留用。

若是底下有人相恋了,必须一个人离开这里,看来,老爷子打从心底里不太喜欢那种乌烟瘴气的生活的,要不是他的思想还停留在古板阶段,还真的算是一个非常正派正直的人物。

珍姨还告诉赫连尹,别看这间宅子很普通低调,其实宅子里的摆设很多都是古董的,是爷爷的收藏品。

赫连尹觉得奇怪,“如果是古董,为什么要摆出来呢?就不怕被人偷走么?”

“偷不走的,这些东西上面都装了追踪器。”而且出入赫连宅需要检查物品,饶是小偷把脑汁想破了,也带不走的,就算真的带走了,也拿得回来的。赫连老爷是这样想的,既然是买回来的古董,就要摆出来,不然买回来干嘛呢?他为人虽然低调,但是摆设和住宅却很考究,但凡能从这间宅子里走出去的,整条街都明白他们非富即贵。

赫连尹恍如大悟,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这间客房是灰青调的,乍眼之下很朴素,但设计和摆设却不朴素,赫连尹看得出来,这间房里的家具都很名贵,因为家具上全部刻着出品名,一般的家具是不会刻名字的,她把自己带来的书放在书架上,表情沉默。

珍姨看得出她好奇,又道:“这里的家具全是沉香木的,现在已经找不到了,都是很多年前传下来的珍品。”

“嗯。”赫连尹淡淡应了一声,把视线转开,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珍姨见她这样心细如尘,又行为得体,忍不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个尹小姐,心性和脾气都不错呢,即有智慧,又有见识,很有名媛的风范。

接下去的时间,赫连尹都在房里看书,珍姨知道她和少爷都是弹钢琴的,便提醒她南方的副客厅里有钢琴,那是老爷子为赫连胤准备的,她点了点头,不打算起身。

“谢谢珍姨的提醒,有时间我会过去看看的,不过我现在要休息了,麻烦珍姨回避一下吧。”

“是。”珍姨将她的床整理好,退了出去。

赫连尹顶开了木窗,用一把架子支着,窗外的院子里花坛重重,花香四溢,怡静舒适,真是很美的地方呢,她笑了笑,盘算着将来也想购置一间四合院,这种地儿用来养老最适合不过了,感觉时间都慢了下来,让人陷在一种宁静致远的意境之中。

下午四点,哥哥偷偷溜到赫连尹的房间来,她坐在窗台下,循着斜阳,一手捧书,一手写字。

赫连胤微微感到吃惊,“小尹,你的左手好了?”

“还没呢,但是可以拿得起书本了。”赫连尹放下手中的书,站了起来,“你怎么过来了?爷爷怎么样了?”

“气得够呛呢。”赫连胤促狭一笑,眼底的妖气风烟卷涌,“爷爷下午在院子里招了两个小时,娄兰一直不出来,爷爷现在怒意难平,赫连涵涵大概完了吧。”

赫连尹忍俊不禁,“你怎么不怀疑是我做的?”

“就算是你做的,那也肯定是她们的错,小尹,这个世界上,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你,所以就算娄兰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不会怀疑是你利用了娄兰,而且你也没有动机,你都嫁给我了,没有争风吃醋的嫌疑。”

“哦?那你猜猜是为什么?”

“就如你今天所说的那样,其实赫连涵涵本来要推的人是你,却被你躲开了,推成了韩洛思了,对吗?”

赫连尹忍不住微笑,“果然知我者,哥哥也。”

“是老公也。”

“一边去。”

“嘿嘿。”赫连胤嘿嘿一笑,眼珠明净,“小尹,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二叔调回京城来了。”他的话里有掩饰不住的高兴,“二叔的年纪到了,该结束下放时间进入正职了,他很喜欢四合院,所以过几天他回来之后,也会住在爷爷这里,有他在,那几个牛鬼蛇神欺负不了你的。”

“二叔也来了?”赫连尹眼瞳一亮,她还记得那样如花般的妖孽男子,二叔是个真正自由自在的人,他今年快四十了,但还是不愿结婚,这可愁坏了老爷子,可无论老爷子怎么逼他他也不听,奉承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精神要把单身进行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他当年就是因为不肯结婚,被老爷子下放到东北去了,不过现在年纪到了,老爷子不愿他一个好好的青年就此毁掉,所以遣人把他调回京城,想让他走上锦绣前途。

老爷子虽然退休了,但是在京城还是很有势力的,身后的财力和权利都不可预估,但正因为他们身份的举足轻重,所以要更加低调,不管商人在京如何高调,那些人手中永远没有权利,跟他们这种真正极权的人物不是一个等级的。

“没错,就是那个单身狗。”赫连胤想起这事就想笑,如今他都结婚了,二叔还在单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