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进来,离妃便松开了握紧的手掌,用脚踢了踢身边的太监,“滚开,一边跪着去”。

几人丝毫不敢怠慢,跌爬着缩到了一旁,斜视的眸光中,满是愤恨。

“娘娘,奴婢回来了”。幽阳双膝一软,跪在了离妃的面前。她低垂着头,只见离妃的一手敲在桌面上,满含不耐。

“你终于肯回来了,幽阳,本宫要的人呢?”离妃作势伸出一手,在她面前展开。

“娘娘”幽阳面不改色的抬头,望着身前的女子,“人,是奴婢阻下来的”。

离妃手一甩,一掌狠狠的掼在了桌上,“你好大的胆子”。

身侧,颂颜忙的上前察看,安抚道,“娘娘,气坏了自己可不好”。

幽阳见状,跪着上前两步,她语气平缓,没有一丝该有的惧意,“娘娘,奴婢愚见,清音那名丫鬟,实在动不得”。

离妃一把火焚的越加明旺,她想也不想的一掌甩去,重重的落在了幽阳的左边脸上,啪的一下,泛起了五指指印。

“本宫连一名丫鬟都动不了吗?怎么,得宠又怎样,不还是一名贱奴,本宫就是要告诉她,她…,永远只能卑微为奴,这辈子都休想翻身…”,离妃气急败坏的挥动着一手,满脑子都是那一晚清音闯入时的影像,挥之不去。

幽阳侧着头,舌头不着痕迹的舔了一下,痛,便逐渐的蔓延开了。

嘴角已经破了。她回过头,不敢去擦一下。

“娘娘,”等到离妃平静下来之后,幽阳才再度开口,“清音她是血奴,皇上当日祭台上所说的话,娘娘不是不知道,犯不着,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啊。况且,如今正是她得宠之时,娘娘若是一有行动的话,皇上第一个要下手的,就是您啊”。

她语气诚恳,考虑的面面俱到。

离妃冲动过后,倒也开始权衡细想,有些事,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没有幽阳想的那么细致。

颂颜待在旁边,倒是一句话没说,只是专心的沏着茶,目不斜视。

“本宫就是不甘,哪怕是玉石俱焚,本宫也无所谓了,”离妃望向它处,双眼已然被蒙蔽。

幽阳却是一语点中,她直起身子,大声的点醒,“娘娘,玉石俱焚了又怎样呢?在这深宫中,关键的便是保命啊。皇上的女人,不会只有她一个,如果清音也是动了情,娘娘不觉得,让她活着比让她死更加煎熬吗?”

离妃的眸子有了片刻的迷惘,一下,又清亮了,她豁然开朗,欣喜的一把拉起地上的女子,“对啊,幽阳,本宫怎么没有想到呢?本宫光想着怎么置她于死地了”。

她笑着,连眼角都飞扬起来。好久,没有如此肆意的大笑了。

幽阳暗暗松了一口气,嘴角勾起,脸上丝毫不显露分毫。

离妃一扫阴霾,她松开抓着幽阳的手,喜形于色。

幽阳笑着,那勾起的笑意,却似含着隐晦的讽刺,就这样的女子,竟还想着独占后宫,铲除异己。

“好了,你们也不要磕头了,”离妃指了指那头的三名太监,“都退下吧”。

“谢娘娘,谢娘娘…”,三人弓着身子,陆续退出。

“幽阳,你也下去吧,”离妃心情大好,饮者颂颜沏的茶,幽阳答了谢,便跟着跨出去。

走出了火离殿很远,她这才站住脚步,拾起袖子擦拭着嘴角。

一个离妃,压根便不足为惧,她甚至都分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这样的人,幽阳弯身拈起一把碎雪,重重的在掌心揉碎。她笑着,跨开步子。脸上的神情,更是让人捉摸不透。

阴暗的另一角,清音也不知道呆了多久,知道身上越来越冷,她才惊醒般的双手环臂,走了出去。

回到住处,墨雪忙的迎了上去,“音姐姐,你没事吧?”

她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没事”。

“我都担心死了,”墨雪拉着她回到床榻前,“坐会,离妃娘娘为什么叫你去啊?”

她一手揽在墨雪肩上,“雪雪,音姐姐这不是没事么,乖,自己先去玩会,等下就要去圣心殿了”。

“恩,好,”见她一脸无神,墨雪便乖乖的下了塌,同屋内的几人一同走了出去。

清音脑子里面全是空白,她躺在床上小憩,过了许久,才恹恹的起身,走向圣心殿。

妖妃习惯午后小憩,她琢磨着时间也该到了,清音来到圣心殿,见里面空无一人,便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殿内,就连一个守门的都没有,这也是妖妃的习惯,除了在用膳时,其余时间丫鬟太监们一并被遣退了。

清音见时辰差不多,是该喊妖妃起身了。她双手放在殿门上,想也不想变推开了。

寒风,跟在女子的身后,袭入大殿。

清音一脚迈进,身后的步子来不及跟上,便惊愣在了原地。

殿内,一名男子身着暗夜的黑色,坐在了妖妃的塌前,怔朝着清音的半边脸俊朗非凡,好看的五官,即使只是一个侧面,望着也足够令人心动。

妖妃半躺在塌上,两人相视而望,听到门口的异动,男子脸一侧,便转了过来。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清音根本形容不出来。

她一手慌忙捂住了嘴,才没有惊叫出来。身子软绵绵的,另一首巴在隙开的殿们上,五指,紧紧的用力抓着,才支撑了全身的力量。

半边脸,白皙俊逸,另半边脸,竟是结满了伤痂,错综复杂的,像是多年的旧伤,只有愈合而恢复不了的伤口。更像是,被烙铁之累的生生灼烧,从眼角下方,一直蔓延到了半张脸。

男子见到清音亦是一愣,他快速的捡起放在榻上的面具,戴了上去。

清音更是惊住了,那,不是梵祭司吗?

鬼面下的眸子,深邃的可怕,极像是一潭寒水,越聚便越是冷冽。

妖妃双手紧攥,一把猛的掀开身上的锦被,赤裸的玉足踩在柔软的毛毯上面,直奔清音而去。

她美艳的脸上,满是怨恨,如今这把火,更是冲着清音而去。

梵祭司刚要上前,便见妖妃已经走近清音,她的周身满布恨意,像是蓄势待发的毒箭,恨不得一下便能穿过清音的身子。

妖妃用力的推向毫无力气的女子,清音只觉得脚下疲软的向旁边倒去,双手撑在了地面之上。

“你好好看看,这就是被你一心爱着的冥帝所害的,”妖妃蹲到地上,一把扯住她的手臂,想要将她拉起来,“在你的心中,他是好人?哈哈…”。

妖妃突兀的大笑出口,眼泪,却是肆意的流了下来,“他亲手毁了梵的面容,又将我囚禁在深宫,清音,你凭什么说他是好人,凭什么说他是人啊…”。

她拼命的想要将清音从地上拉起来,女子,却是无力的瘫倒着,双眼望向了梵祭司。

妖妃索性蹲下身,她弓着身子,大声哭了出来,没有一点压抑着,只有满腹的不甘,“冥帝,我要诅咒你,让你不光背负着血咒,哈哈…,你想要孩子是吗?你想保住清音是吗?你身上的血咒永远解除不了,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一声声,像是刀割般的,都剜在了清音的身上。

她想要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妖妃不断的推搡着自己,动也不动。

梵祭司见状,来到二人身前,蹲在了妖妃的旁边,双手揽上她的肩,“妖,妖,冷静点”。

她睁着一双泪眼,起的拳头不断的擂在了梵祭司的胸前,“我怎么冷静的了,我不要冷静,梵,我真的要崩溃了,我们要怎么办,我们还有明天吗?我们说好的啊,要一辈子相守,可是有冥帝在,我们…”她哽咽着,说不出话了,只是趴在梵祭司的肩上,双肩抖动,全身颤作一团。

梵祭司一手插入女子的发中哦你,另一手,搂着她的肩将她压向自己,满屋子的奢华却如一座囚牢般,让她找不着出去的方向,妖妃小手紧抓住他的前襟,身后,清音被惊的不知所措,只是呆愣的盯着二人。

鬼面下,梵祭司坚毅的下巴侧仰起,修长的指,一下下拍在妖妃的背上。

过了许久,她的情绪才稍有平复,那张幽怨的脸,死灰般的望向清音。

此时的妖妃,早没有清音初见时的那般光环夺目,她退出了梵祭司的怀抱,旋身,面向清音。

双手支在地上,一步步的逼近。

清音下意识的向后退去,没有一点力气可以站起来,只能无助的以手肘撑地,两腿蹬动着。

不要过来,她满心的害怕,却又说不清在怕些什么。

脚踝处猛的一凉,她惊望,妖妃已经欺了上来,散乱的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那双眸中的恨意,却是灼灼而燃,清音只觉得被盯的全身都滚烫了,只能看着她,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妖妃单手抚开了清音额前的碎发,指尖的凉意,慢慢落在了她的左边脸颊,“清音,你知道吗…?”她的声音很软,目光涣散的望向远处一点,放在清音脸上的手指,轻柔的滑动着。

梵,他有着世上最好看的脸,最好看的眼睛,鼻子…,“她每说一处,手便跟着移到清音的五官上面,”我要的并不多,只想和他在一起,哪怕是穷苦一生,也无妨…“

清音听着,她知道,所有的一切又是同冥帝有关,妖妃的每一句话,就砸在了她的心上,双手无力却又死命的抓着身下的毛毯。

“可是,“她语锋一转,万般凄冽,”冥帝那恶魔,居然就那样见我们拆散,他的烙铁,毫不犹豫的烙在了梵的脸上…“。

妖妃轻啜,她俯下身,满目的冰凉终身承受不住,一颗颗的落在了清音的脸上,“冥帝那样,就当着我的面啊,我爱着的人,就那样被摧残,那间屋子,都是皮肉的焦灼之味,他就让人按住我的双肩,一幕幕的,让我亲眼目睹…”。

“清音,那时候,我挣也挣不开,只能不断的哀求着,双膝都在地面上磨破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妖妃狠劲的摇着她的肩,眸子哭的猩红,像是又回到了当年的那一刻,“可你却偏要说他是好人,你却偏要爱,这种人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

“我曾想,不管是梵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要同他在一起,可冥帝,却生生将我们拆开,为什么,为什么啊…”。妖妃十指猛的用力,掐在了清音的咽喉之上,双目,早就被蒙蔽,只当是掐着冥帝,十指间的力更是越收越紧。

清音形同朽木般的躺在地上,她没有丝毫的挣扎,双手任命的放在两边,“帝…,如果真是你造下的孽,欠下的债,那么就让我来替你还把”。

他的罪,我来赎,他受的苦,受的诅咒,以及所有人的愤恨,都落在我的身上吧。

清音闭上眼,只要还他…,一片光明,就够了。

喉间的力却猛的松开了,梵祭司紧抱着身前的妖妃,右手食指在她的脖颈后方一掐,她的身子,便软绵绵的倒下去,落在了他的肩上。

脸上的泪,将两颊旁侧的发都浸湿了。

清音呼入了一口气,却因为太急,而剧烈的咳了起来。

她身子半弓着,望着眼前熟悉的摆设,只能无措的蜷起,白皙的颈间清晰的映着两抹掐痕,触目惊心。

梵祭司将妖妃拦腰抱起,墨发,顺着男子的臂弯,无力的垂了下来,就如同她的身子一般孱弱。让人不敢轻碰。

他将妖妃放到榻上,轻柔的盖上锦被,高大的身子挡住了她的睡颜,清音却知道,她肯定在梦中,都恨不得杀了冥帝吧。

梵祭司望着妖妃许久,这才转身,来到了清音的身前。

她还是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梵祭司伸出手去,将她捞了起来。

“清音,清音…”,他轻唤,一手拍了拍了她的脸颊。

清音恍惚着,望向梵祭司,在对上他鬼面外的眸子之后,却又快速闪开了,她不敢望,不敢正视他。

梵祭司见状,便席地而坐,冷漠的眸子望向了外头,“我的这张脸,是不是让你怕了?”

她听闻,用力的摇着头,“不,不是的…,奴婢只是觉得,是奴婢亏欠了你,对不住你”。

梵祭司将视线收回,落在清音的脸上,这样的时候,他竟还能勾起唇角,语气温柔,“清音,这不关你的事,冥帝的所作所为,你不需要承担”。

她执着的摇着脑袋,“他做的事,奴婢就得承担一半…”

风雨同舟,若如可以同甘共苦,她就觉得,比什么都好了。

梵祭司见她如此,便没有再坚持下去,他坦然的吐了口气,语气轻唤,“清音,不过是一张皮相罢了…”。

清音的心,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放下,她知道,也明白。冥帝毁掉的,不只是他的半边脸。

她也懂,若不能相守,那样的痛,怕是世上最大的折磨了。

“对不起…”。清音执着的以为,说出来,自己便会好受一点,却不知越说她的心就越是憋得慌,最后,差点就让自己背过气去,心痛难耐。

梵祭司见她这样,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双手撑在两侧,鬼面下的呼吸,沉稳安静。

清音双腿蜷缩着,两手放在了膝上,心绪,复杂极了。

“清音,你先回去吧,皇上等不到你,又该遣人来了,”梵祭司双眼望向外头,天都已经暗下来了。

清音不放心,却是去留两难。

梵祭司见状,一手放在她的肩上,轻拍,“妖这里,我会照顾着的,不用担心”

清音点了点头,便撑起身,小步走了出去。

“清音,”梵祭司唤住她,只是自己并未起身,“妖…,算了,你走吧。“

清音见身后的男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妖妃的床榻走去。望了一眼,她便旋身踏出了圣心殿。

雪。早便停了。

化雪时分,那初来的凉意猛的让她全身发颤,风,微乎其微的刮着,每一下,却清晰的割在人的脸上,痛入心髓。

长廊的两侧,被薄雪给覆盖住了,还未来得及清扫。中间,留着一条狭长的小道,清音走在上头,脑子里面不听使唤的想着妖妃方才的质问。

足印,深一脚,浅一脚的随着清音那步子,踩在了纯白的积雪上头。她一手撑住那赤金鎏铜的柱子,向着前面走去。

冥帝的寝殿门口,福公公已经守在了那里。

远远的便见清音想着此处走来,他一招手,轻唤,“音姑娘“。

她无声的点了点头,便轻推开殿们走了进去。

暖的,一下便将外头的寒气驱尽。

明黄的榻上,男子的一条手臂垂下,跟着清音进入的凉风,撕开上方的纱幔,她走上前,脚步放的很轻。

掀开两侧的纱幔,清音半蹲下身,仔细观察着熟睡中的男子。

他似是累了,睡的很沉,长发,披在身下。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寝衣,蜜色的胸膛露出半边。一脸的安逸。

剑眉下的双目紧闭,但清音却仍能感受到那灼热的视线,坚挺的鼻梁下,性感的薄唇轻抿,少了那股子邪魅,却同样让人不得安心。

冥帝忽的眉一皱,便睁开了眼。

清音见他醒了过来,落在他脸上的视线忙慌收回,身子微侧,望向它处。

冥帝撑起身子,邪魅的嘴角轻勾,一手搭上她的肩,将她揽了过来。清音只觉耳边一热,男子的下巴已经枕在了自己的颈间,“怎么才来?”

声音中透着一丝刚醒来的慵懒,以及刻意压低的嘶哑,冥帝的双手绕过清音的腰,在她身后交汇。

“我,有事来晚了,”清音不自然的答着,双手更是不知该放在哪里。

冥帝并未追问,他下巴摩挲了一下,嗅着她颈间的芳香。

清音却是如坐针毯,心绪繁芜。

这样的男子,怎么会是那般暴戾的人,怎么会,亲手毁坏梵祭司面容,拆散他人呢?

冥帝的唇,顺着清音细致的颈,逐渐游移,她随着男子的动作,顺应的扬起了脑袋。

颈间的火热忽的推开,冥帝一手猛的落在了清音的颈后,将她拉向自己,“这,是谁?”

她惶恐的睁开眼,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双眼迷茫的望向一脸怒意的男子,“怎么了?”

冥帝放在她身后的手,抚在了她的脖子上,手掌一下,就将那纤细的颈包裹着,拇指的指腹,覆在了那两抹触目惊心的淤痕上面。

动作温柔辗转,清音这才吃痛的闷哼一声,小脸疼得皱成一团。

冥帝欺上前,前额就快要抵到清音的下巴,“很疼吗?”

她一咬牙,便弱弱的说了一句,“不疼”。眼角,却已然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