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疯了,却只记得那一个字。

“谁让你带她出来的?”冥恤将一身莫名的妒意全部发在了叶丫头的身上,“若是清音有什么闪失,本王定不饶你。”

“王爷,奴婢…”她睁大双眼,只得站在远处埋着脑袋。

“清音。”冥恤欲要上前,脚步还没有迈开,女子便转身向着一边的林子跑去。

“清音…”叶丫头见状,忙的跟在两人身后,好不容易追上,花了半天的口舌才将她骗了回去。

叶丫头更是不敢离开半步,直到,夜幕降临,等到清音入睡之后,才轻步走出营帐。

冥恤并未回来,而是在军中忙着事务。清音的营帐前,时不时的,便有守夜的侍卫经过。

月光淡扫,斜步影射在掀起半边的帐帘之上,寒风无止境灌入,女子倒是睡得极沉,翻了个身,习惯的将小脸窝向里侧。

砰,砰,几声倒地,原先坚守的侍卫,身子软了下去。

清音并未只觉,风,随着帐帘的掀开,更强了。

她冷的一阵哆嗦,脸都埋入了锦被中。

一双,大红色的绣鞋,无声无息的踏了进来,随着整个身子的跨入,帐帘,慢慢被放下。昏黄的纱灯下,一袭致命瑰红,朝着清音的床榻越渐逼近。

宽大的袖中,忽地寒光乍现,冷冽的尖锐,自刀锋处一跃而起,迅速划过整个刀背。蒙着面纱的绝美面容,只露出一双形同鬼魅的眸子,眯起的弧度,逐渐放大,睁开。刀子,在舌尖处轻舔过,瞳仁内,杀机四伏。

刀子在掌心处飞转,越过虎口,便朝着榻上的女子猛地刺去。

心头…这一根毒刺,即将除去,女子的眸中,已是满含笑意。

“啪”突来的外力,却紧紧的缠住了自己的手腕,她不甘心的拼尽全身力道,只差那么一点。

咻,手腕,猛地被那冰凉的鞭子翻转,她疼得冷汗涔涔,刀子‘咚’的一声便掉在了绵软的地毯上。回身,一脸的狠绝,却在看清楚来人之后,软下了几分。

冥恤将手中的鞭子收回,目无表情的望着身前的女子,那样凛冽,直盯的她浑身不安。

一手,揉着受伤的手腕,对峙的两人只是互望着,谁都不曾开过口。

床榻上,清音一个不经意的翻身,让女子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迈步,想要退出去。

在冥恤三步开外,她双手紧握,以为又得经过一场拼搏较量,殊不知,他却静静的让开身子,给了她一条道。

女子一阵讶异,却是丝毫不耽搁的朝前走去。

“血妃。”冥恤望着她的背影,冰凉的语气中,更是听不到丝毫情愫。

双脚,僵硬的顿住,就连整个脊背,都在颤抖。血妃一手拉开脸上的面纱,悠悠转身,一双美目,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

“你,叫我什么?”难掩激动,她望着身前的俊朗男子,说出的话,压都压不住,抖个不停。

“血妃。”冥恤的话,带着一样的冷漠无情,将那两个深深刺痛她心的字,再次吐出。

“恤儿…我,是娘啊。”血妃单手紧紧揪着那面纱,声音,跟着放大了几分。

而冥恤,却是并不加以理会。他走到一旁的床榻前,将清音伸在锦被外的手塞回被窝中,这才旋身,朝着血妃说道,“我们出去。”

她丝毫拒绝不得,望着冥恤走过的背影,心里一阵酸凉。自己的儿子,如今,真能担起一片天了。

他顶着满身的月色,来到清音先前去的那片树林,遗世而独立,双手背在了身后。

“恤儿…”血妃跟着上前,她两手紧张的握着,想要去抓着男子的衣袖,踌躇之下,还是放弃了。

“清音,你以后不准伤害她。”冥恤自顾转身,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身前的女子,陌生,而又疏远。

血妃心神一颤,这样的眼神,竟是同妖儿的一模一样。她激愤难耐的一下便将声音拔高,“恤儿,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的娘亲啊。”虽是无情,可到底,是血浓于水。

“娘亲?”这般陌生的语气,一下将血妃心底仅有的希冀给浇灭。她呆愣的放下双手,竟是不知所措了。

“从我们进宫那一日起,我就没有娘亲了。”冥恤丝毫不理睬身侧的女子,他再度转身,只给了一个背影。

“你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考虑到吧?如今回来,谁还能认你?妖么…”他一声嗤笑,态度极冷,“妖的这一辈子,就毁在了你的手上。你既然什么都不顾了,又何苦生下我们来?”

言语中,虽是隐藏的很好,可血妃犹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一字一句,都带着满满的斥责啊。

她这一走,真没有想过那么多,或许,她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太自私了。

“娘答应你,不再伤害她。”语气,软了下来,她甚至怀疑,冥帝是故意将清音支开,留在恤儿的身边。

“你给她的伤害,已经够多了。”冥恤并未因她的一句话而松口气,“现在的她,只有一具空壳子,就连那双清澈的明眸,已经没有了神采。”他睬了边上的血妃一眼,“我想问你…”

顿住的话语,还是说了出来,“我的父亲,你爱过么?”

那样的称呼,再度让血妃难堪不已,他,终究不肯再唤自己一声娘亲了。

那个早就被自己遗忘的名字,她蹙着眉,也没有想起来,“没有。”

冥恤只是点了下头,便不再言语。

血妃见状,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双拳紧攥,小脸,却还是带着几分犹豫,“恤儿,你是不是喜欢清音?”

男子闻言,只是转过脑袋,望了她一眼,晶亮的眸子闪着几分疑虑。

“如果,你真的喜欢清音的话,”血妃一咬牙,强迫自己将喉咙口的话说出来,“我能让她不再发疯,但是,你能保证不让她回到冥帝身边么?”

第一百四十三章 被掳

冥恤被她一语问中,他扪心自问,双唇抿得紧紧的,“你能让清音恢复神智?”

“当然,因为,我知道她的症结所在。”血妃娇小的身子隐在一棵常青树之后,“你只要告诉…娘,你是不是喜欢她?”

冥恤神秘莫测的眸底,闪了一下,他对清音,“呵…”他自顾笑开,或许,自己都说不清了。自己的想法很简单,只想,将她留在身边,好好的保护。

“不用了。”那般意外的话从冥恤口中说出,着实让血妃吃了一惊,她美目紧盯着身前的男子,双手一下就拉住了他的手腕,“你不想她好么?你,不想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么?”

冥恤的眼中,忽地一沉,黑遂的晶亮,逐步黯淡下去。就是因为自私,就是因为想要留住,所以,他选择了尘封,继续让清音活在只有一个人的世界中。

片刻之后,血妃不解的神情终于有了缓和,她扬唇浅笑,知道了,她的恤儿,果真是同自己一样的。

好,这便,再好不过了。

“你放心吧,娘不会再为难清音了。关键是,她不能回到冥帝的身边。”血妃庆幸,这,似乎是最好的结果。

冥恤月色下的脸,并不能看的清晰,内心犹有矛盾,神色一冷,便转身出了树林。

自己现在已是全朝通缉的要犯了,血妃望着男子的背影,释然勾唇,至少,他没有到大义灭亲的那一步。

纷至沓来的感觉,让血妃站在远处,久久没有回神,一种亲情的力量,她从来没有在乎过。可却在此时,那般的渴望。

自己的很多事,就连她都迷惘了。

望着冥恤逐渐走远的背影,她跟上前一步,浓浓的眷恋止于脚下,嘴儿不自觉的就轻唤,“恤儿,妖儿…”

冥恤满腹心事的朝着军营走去,冷酷的俊颜上,似有不舍,他步子放的极慢,敛眉垂目的思虑着。

“抓刺客…”一声尖锐的喊叫声,忽地从营帐那边传来,一时间,四周巡逻的士兵全部高举着火把聚到了一处,明晃晃的,连接成一线。

冥恤失神的眸子猛地聚结成一点,心下大急,快步赶了回去,“怎么回事?”

“回王爷,属下听到异样,赶出来的时候,刺客已经跑了。来的人很多,均是身手不凡。”那侍卫低着头,一边的手臂上,犹在淌着鲜血。

冥恤听闻,大步便跨入了营帐,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床锦被遗落在地面上。

“清音!”叶丫头并未行礼请安,便步履不稳的跑了进来,望着一屋子的空荡,眼神疲倦,“怎么会这样呢?”

“一点线索都没留下?”冥恤冷着脸,转身望向帐外的侍卫,脊背,依旧挺得直直的。

“回王爷,那些人动作很快,事先,还烧了我们一半的粮草,将士们分作两团…无暇顾及。”侍卫满身是汗的跪在黄沙中,声音,带着痛苦的颤抖。

冥恤睬了他受伤的臂弯一眼,背在身后的两手,总算是动了下,“你们都下去吧。”

“是,王爷。”三三两两的,人群朝着四处分散开来,叶丫头担忧的只能在原地打转。她张着嘴,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直到冥恤动了下身子,她才紧跟其上,“恤王爷,清音她…”

“不用担心。”他站住脚,却奇异的拧了下眉,她,只是一名丫鬟而已,何须对她讲那么多。

叶丫头闻言,认真的点了点头。她知道这只是一句安抚,却莫名的,心放松了很多。

一路的颠簸,清音只觉全身都散了架似的,周边,黑漆漆的一片,她想叫,嘴巴里面却被塞得严严实实。

自己这是要去哪?

“唔唔…”

身子,像是在半空中飞起来的感觉,那种莫名的空虚感让她禁不住想吐。随着黑衣人小心翼翼的动作,她装在麻袋中的双手,害怕的去捂着自己的耳朵。

“呜呜,帝…”

‘砰’的一下,清音吃痛的闷哼出声,身子被那黑衣人从肩膀上掼了下来。

“主子,人已经带来了。”

“好,做的很好。”一道年轻的声音,从前方的首位上传来,“将袋子解开。”

“是。”话还未说完,清音便听见头顶传来窸窣,她忙的将身子缩成一团,小脸枕在了自己的双膝上。

眼前,猛地一亮。

纱灯的光度,虽是不扎眼,却让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眼眸,不适的紧眯起。

男子身下的摇椅,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而向后倒去,就势蹲在了清音的前方,一手,猛地攫住了她的下巴。

“疼,疼…”她左右摇摆,双手不断扑腾着,细致的颈间,一下,传来了撕裂般的疼痛,整张小脸便被男子狠狠的抬了起来。

他仔细的端详着,飞扬跋扈的俊颜,满是探求,“这就是令冥朝君王神魂颠倒的女子?”难以置信的眯起眼,凑近几分。

望着男子逼近的脸,清音害怕的全身哆嗦,她双手猛地抓起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张嘴便要咬去。

男子哪容得她这般放肆,指间一用力,清音就痛得松手,大叫起来,“疼…帝,放开…”

“呵,有趣。”靠近的身子慢慢收回,他大手一甩,便起身回到了桌边,“不仅不是角色,居然…还是个疯子。”

“你是个疯子。”清音不甘心的回嘴,她望了望四侧,径自起身,“帝,帝…”

你在哪啊?这里又是哪里?

身侧,未退下的几名黑衣人欲要上前阻拦,却被独自啜酒的男子给挥手制止住。

他倒要看看,她,是真疯,还是装傻。

清音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出口。门被几人挡住了,她只能双手在墙壁上不断摩挲,小嘴轻张,“帝,你在哪呢?都这么久了,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听着她的疯言疯语,边上早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口。却都在男子严厉的眼神之下,噤了声。

“帝,你快来找我,帝…是谁?”清音转了几圈,忽的便顿住脚,不断的问起自己,“你要帝来找,帝是谁啊?”

“真的不记得了么?怎么可以不记得?”清音两手难过的按在胸前,小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按住的手,开始一下下在自己的心房位子处捶打,“让你不记得,让你不记得…”

狠狠地,用力的,那击打的沉闷声,久久回荡。

执起酒樽的男子,若有所思的侧着身子,紧紧盯着清音的一举一动。边上,几人却是忍俊不禁,无奈,不敢笑出声来。

捉摸不透的眸中,闪出几丝异样,轻啜下一口烈酒,他一手抚上愁眉。

一个疯子,却是这般真实。

他嘲讽的勾起笑意,比某些人,真好太多了。望着清音簌簌而下的眼泪,男子不忍打搅,只是沉默的喝着酒。

她缩在角落,无视于他人异样的眼光,只是蜷缩着,不停的哭着,不吵,也不闹,就是哭…

久了,累了,乏了…

男子曲起的双膝动了下,依旧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身影。

一个抬眸,清音泪眼咻的放亮,她欣喜万分的扶着边上的墙壁起身,警惕而小心的弓起腰,自认为无声的朝着某一处走去。

没有主子的命令,谁也不敢上前相拦。

脸上的雀跃,愈演愈烈,沾在颊上的泪渍更是随着她的动作而点滴滑落。她随意的卷起袖口抹了一下,嘴角,带着几分得意。

男子好看的眸中,闪过好奇,视线随着清音的移动而追随。一屋子的人,齐刷刷的望着她那小心翼翼的动作。

猫着的身子,一转,只见她两手张开,扑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上,“帝,帝…”

巨大的宣纸上,画着一名男子的背影,就是那冷漠的黑暗气息,让清音安心而熟悉。她小脸凑上去,摩挲着,“终于找到你了。”

“哈哈…”还是,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傻子…”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一个人都听见。男子望向清音的眼一沉,不用回头,那人早已吓得跪了下来,连带边上守着的,也一同受罪。

清音只顾着继续,男子,就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一手索性撑住了脑袋。

“帝,你转过来看看啊。”

“帝,你不要不理我啊。”语气,慢慢的开始紧张起来。她小手啪啪的在画上乱拍,“转过来啊。”

“叩叩叩。”门外,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敲门声,男子慌忙回神,示意跪下的人将门打开。

门外,一名侍卫模样的人领命走了进来,弯腰,在男子耳边轻语。

冷漠的嘴角,开出笑颜,原先略带伤意的眸子,染上几分晶亮,“真的?”

“人已在大厅外。”

“好。”男子单指轻挥,“你们几个,将她带到密室去。”

“是。”几人退下,剩下二人上前,一左一右拉住了清音的手臂。

“放开…”她怎肯乖乖的迈步,秀眉紧皱,双手使劲去拉墙上的画,“帝,帝…”

两人的力气,竟不能一下将她制服。身侧的男子见状,指了指那画,“将这画也取下。”

“是。”

清音全部的心神,都在那画上面,不用强迫,就乖乖的跟着去了仅有一墙之隔的内室。

两人无奈,只得将那画交到她的手上,虽是没有将她束缚起来,却还是左右不离,生怕出了什么漏子。

一声推门声,拉的很长,刺进每个人的耳蜗。

急促的脚步声,带着刻意的隐忍,男子上前几步,轻唤,“阅儿…”

阅儿?专注于画中人的清音猛地一怔,双目不自觉的睁大,放亮,阅儿?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