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聂小川心中一动。神色随即黯然起来。她用尽力气摇摇头。嗓子已经火辣辣地难受起来。这个世上两个如此爱她地人都不在了。

袁默秀自那一面之后。终于还是带着袁无点地骨灰走了。不如到益州去看看吧。聂小川涌起这个念头。摸摸贴身带着地香囊。那里面分别保存着袁无点以及茯苓地一点骨灰。

袁无点知道了。一定很开心。自己能为他做地也只有这么点事了。聂小川揉揉发红地眼。开始走向那嗖货船。想要看看从哪里混上去。

就在此时。急猝地蹄声轰然响起。冲散了大街上川流不息地人群。伴着一片叫骂声。但随即众人都禁声躲避。原来来地是一队官兵。无视街上地人。全速奔向城门。

“这又是做什么?难道又要打仗了?”惊魂未定地路人纷纷询问。

“听说是抓马贼。还是一个女马贼呢。”有知情人大声说。“城门都贴出告示了!赏金百两呢!”

聂小川心立刻收紧了。这是不是针对的她?难道魏岭还没有死?想到自己,心中更肯定这个念头,既然自己能活下来,以魏岭的身手自然也能。

来不及再想,一阵哭喊声响起,原来一队官兵将那些抢食地乞丐全部抓起来,一面仔细看他们的面容,一面将一张印有图像的纸展示给他们,大声询问有没有见过。

聂小川地心砰砰只跳。从乞丐嘴里打听消息这样细致的做法,大概只有魏岭想得出来!

趁着看热闹的人多起来,聂小川飞快的闪进一条小巷,胡乱的转来转去停在一间墙头凋敝的院落前。

吸引聂小川的是院子里晾着一架衣服,院门虚掩着,屋内传来做饭的声音。

现在的她再不敢想着以乞丐地身份混下去了,左右看看无人,飞快的翻过院墙,手刚放到衣服上。脚步由门内传来。

“你做什么!”一个爽利的女声喊道。这个姑娘的话音刚落,就被聂小川一掌击在脖子里。晕倒在地上,手中的锅铲掉出去好远。

将这个年轻姑娘拖进屋内,聂小川趁机简单梳洗一下,换好衣衫,顺着香气看到锅内放着热腾腾的包子,不由大喜,一连气吃了五个,也没尝出是什么馅,噎得她只抻脖子,看到锅里还有清凉凉的绿豆汤,忙拿起勺子舀了就喝。

“仔细烫嘴!”一个声音颤悠悠的说。

聂小川头一次吃饭吃的这样粗鲁,都忘了这是热热乎乎地汤水,还真被烫了嘴,哎呀一声回头看那灶台脚下的姑娘。

从呼吸声她知道这姑娘早醒了,但竟然聪明的知道装晕迷,聂小川本也没有伤人之意,也就任她去了,没想到她竟然会开口提醒自己,忍不住笑道:“你这个姑娘真傻,烫了我不更好?”

那姑娘年纪十六七岁,衣着打扮简朴,长的干干净净,眉清目秀,嘴角一颗口福痣,正带着一脸惊慌看着聂小川,听见她的问话,便低下头去。

聂小川想了想,蹲在她面前道:“我是北齐那边逃难过来的,实在是饿急了,得罪姑娘了。”

那姑娘这才大着胆子抬起头,打量她几眼,说道:“既然如此开口讨便可,怎么能伤人?”

这个孩子胆子还真大,这个时候了还敢指责,聂小川又是一笑,说声抱歉,便起身告辞,想了想又觉得不好意思,那一锅包子被自己吃了大半,在身上摸了半天,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那姑娘已经站起来,看出她的意思,嘴角撇了撇,目光放在她的衣服上,大着胆子说道:“你把这个还给我!”

聂小川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考虑着要不要变偷为抢,那姑娘咬着嘴唇怯生生地说道:“我再给你找件别的,这个,你还给我。”

聂小川好奇地低头看自己的衣服,不过是很普通的青布衣衫,连个花纹都没有,不解的抬头看到那姑娘脸上带着一丝羞涩,恍然道:“这是你情郎送的?”

那姑娘脸色绯红,“不是,不是。”

那样子想要否认,又带着一丝欣喜,正是初恋的小女儿情态,聂小川想到自己,黯然神伤,立刻点头道:“好,我还给你,再借你一件别的,等我有了钱,一并还你。”

换好衣服,那姑娘便不再说话,将锅内剩余的包子装到一个篮子里,又舀了一大盆绿豆汤,看样子要出门。

聂小川看她一个人拿着费力,忙接过汤盆说道:“你要去哪里?我帮你捎一段。”

经过这短暂的相处,那姑娘看出聂小川并无恶意,看看天色便点了点头,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聂小川一边走一边拽自己身上的衣服,她的个子比这位姑娘高出一头,衣服穿上显得紧紧的,十分别扭。

这个姑娘并不爱说话,聂小川本身也不爱说话,二人就这样默默的走着,转了一条巷子,就来一道街前,远远的就听见一阵锣鼓的喧哗,还有咿咿呀呀的唱声,走近了看到那里露天搭着一个戏台子,围了好些人。

这个时代好像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戏曲,一般都是百杂戏,其中大多数是说唱以及杂技。

聂小川远远看了一眼,见戏台上一个浓妆的彩衣人跳的正欢,人多声杂,离得又远,听不懂也看不清,就要越过这里往前走,却见那姑娘已经站住了,怔怔的看着戏台。

这时的曲调变得舒缓,闷热的风将一句绵柔的唱词送过来,聂小川也听的有些发怔,那词里唱的是一个深闺怨妇怀念出门在外的丈夫,这个声调虽然聂小川听不惯,但也算是不错的,她不由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台上的女子婀娜的慢慢转过身,一个熟悉的妆容撞进她的视线,浓浓的白粉,勾勒黑黑直入鬓角的眉毛,鲜红的嘴唇,多年前那个清凉少年王爷伸出兰花指,冲她微微一笑:“我们桔儿也会笑了呢!”的画面陡然展现在她的面前。

这个时候锣鼓急促的连响一阵,人群哄得一声,有一把铜钱被扔到台上,后台上来一个小孩子慌张的捡起来,台上的彩衣人连声说着谢谢打赏。

戏散了,站在人群后的聂小川被推搡的站立不稳,她的视线牢牢盯在戏台上,那个彩衣人依旧深深的弯着腰感谢,聂小川一步一步走近,看到阳光暴晒下,他的脸上流下的汗水将彩妆冲散,显出孱白的肌肤。

人终于都散去了,他这才伸直腰,有些疲惫的轻轻拍打了下脊背,转身要下台,突然紧跑几步,蹲在戏台的一边,认真的用手拨弄着什么。

这是木制的戏台,聂小川好奇的走近,看到他用细细的手指伸进缝隙里,专注的拨弄着,忽地露出笑容,一枚铜钱从里面蹦出来,滚到聂小川的面前,他哎了声,忙走几步伸手按住铜钱,拿起来吹了吹,咧开嘴开心的笑了。

直到这时,他才看到站在面前的聂小川,戏台有半人高,他蹲在上面,比聂小川高出一头,他被聂小川的样子吓到了,怔了怔,关心的问道:“姑娘,你怎么了?怎么哭的这么伤心?”

110

对于这个只见过两面的“哥哥”栋王爷,聂小川并没有多少印象,但是她还是很难过,莫名其妙的难过。

他一个堂堂大国的王爷,怎么沦落到沿街卖艺的地步?他的生活一定很难吧,否则像他们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族,谁会在乎一个掉进木板里的铜钱?

这个时代戏子是社会上最低贱的人群,属于贱民阶层。

“你唱得真好,我都听得哭了。”聂小川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看着面前这个人因为这句夸奖又一次展开笑颜。

“真的吗?那谢谢你,以后常来听,我还会在这里唱三天的!”他开心的说,脸上没有一丝颓废落寞的神情,一说一笑都是真诚而且自然。

“忘川哥。”一直站在聂小川背后的那个姑娘开口喊道。

他已经站起来准备下台,听见了回头一笑,“二娥姑娘,去给你爹送饭啊,今天晚了些啊。”

被唤作二娥的姑娘有些害羞的点点头,迟疑了一下,伸手拿出两个包子,“我刚做的野菜包子,你尝尝吧。”

聂小川静静的站在一旁,忘川,他现在叫忘川。

“二娥做的一定很好吃,”他笑着说,脸上的油彩一滴滴的掉下来,“等下次吧,我要去洗洗了,快去吧,你爹该等急了。”二娥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慢慢走进后台,说是后台,不过是一面粗布遮掩的墙角,随着他掀开,露出满当当的木箱子,以及正在忙碌的四五个人。

聂小川与二娥都站在原地不动,各怀心事。

这会不会也是一个阴谋?

最初地冲动过去了。聂小川开始冷静下来。不过联想到她地行踪还没有暴露。阴谋一说自然不成立。想到化身为名妓地穆樯公主。聂小川不得不怀疑。这个有些落魄地忘川。是不是只是简单地戏子忘川。

也许。这也是穆枫王爷地一个特意安排而已。只是一个堂堂地国主要靠作践自己地兄弟姐妹来得利。地确有些下作。

二娥咳了一声。聂小川才回过神。跟着她接着走。将汤盆送到一间小铺子里。一个文弱地中年男人迎了出来。聂小川无心逗留连声告辞也没说。就忙忙地走了。她要想办法出城。离开这里去益州。

至于忘川也好。穆栋王爷也好。就永远当作陌路人吧。

她小心翼翼地遮挡着面容。刚走到沿河地街口。却看到不断有官府地人走过。河边还站了好些人正在盘问货船上地每一个人。戒备已经森严到这种地步了?聂小川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快地动作!就凭这拉网似地排查。用不了多久她就无处可避。

一阵闷雷在空中滚过,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行人很快退去,街边的商铺的纷纷关上门板,守在各个路口地官兵也都离开了。突然而来的阵雨让这夏日的午后变地如同黑夜。

聂小川从水中稍稍探出头,深深吸了口气,仔细分辨那条前往益州的商船之后,一头扎进水里快速的游过去,茫茫雨水中,聂小川抓着船沿用力一跃跳了上去,飞快的爬向货仓一头滚进去,倒在货物中间喘了口气,她冷的浑身抖。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她的身子这一次受了重创,如果不是硬撑着一口气,只怕爬不上这船。

暴雨磅礴中,脚步声传来,聂小川松懈的神经又紧绷起来,门陡然被打开,接着一个大麻包被扔进来,因为天色黑暗。聂小川并没有被现。门口站着三个高大的男人,看也没看这里一眼。砰的关上门,走向隔壁,聂小川好奇地靠在木板上,清晰的听到隔壁粗重的脚步声。

“怎么样?”一个女声响起。

“请夫人放心,货物打包一切顺利!”一个阴沉的男声慢慢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献媚。

那女人恩了声,然后听得有东西被抛在地板上,“这是百两黄金”

百两黄金?聂小川咂咂嘴,什么样的货物值这么多钱?她好奇的看了眼放在不远处的长长的麻包。

隔壁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以及道谢声,接着门被打开了,聂小川闭眼养神,很快一阵短促地闷哼声传进她的耳内,似乎有东西被抛入水中。

“夫人,那几个人扔水里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隔壁响起。

聂小川打个寒战,看来这是个黑船!耳中听那夫人慵懒的恩了声,“那开船吧!”

这句话是聂小川最想听到的,一时间对这夫人好感倍增!

“可是,官府下令不许…。”有人迟疑的回答着,引来夫人的不满,她先是重重的哼了声,似乎站起来,来回跺了几步。

“官府?不就是要抓那个死不绝的北周什么夫人,管咱们什么事!我看谁敢拦。”夫人带着隐隐地怒意以及不屑,“已经耽搁好几天了,再等下去,依照她地脾气,咱们谁都别活了!”

最后这句话带着深深的惧意,屋内一片沉静,就连聂小川也忍不住打个寒战,她在想自己上地这是什么船?

目前官府下令彻查的也不过是女马贼,而这个人竟然明明白白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以及身份,只怕是朝廷要员,而且是高层要员。

上错船了?聂小川差一点爬下去,但随着船一晃开动了,她又打消这个念头,还有什么机会能比这个更能让她顺利逃出去呢?看这个人的语气,只怕没人敢来她这船上搜查吧?

船舱里堆满了货物,空间狭小,但也正适合隐藏,聂小川缩在角落里,身前挡着几个麻包,随着渐渐变小的雨声,在船的摇晃中,慢慢睡着了。

她做了很多梦,一会梦见在公司开会。被几个老古董气的直抖,一会又看到贵树的妈妈,冷冷的指点着自己,面前铺天盖地都是贵树与别的女子的合影,她气的浑身抖,突然又看到茯苓浑身是血地倒在面前。刚要跑过去,李君又拉住她的手,一脸泪水的哭诉自己在窦家如何受气,转眼又换成一排喜洋洋的笑脸,拽着她的胳膊,说接她回北周,说自己做了皇帝,要她做皇后。

梦做到这里,聂小川被吓醒了。面前一片漆黑,船依然有节奏的晃动着,外边已经没有雨声。不断传来阵阵蛙鸣。

她出了一身汗,衣服变得更加**,怔怔地回想着方才梦境,脑中乱的轰轰响,就在这时有均匀的呼吸声传进她的耳朵,吓得她差一点跳起来,什么时候这里多出一个人来?

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看到这里依旧堆放着那些大大小小的货包,连位置都不曾改变过。并没有人的影子,但那呼吸声越来越清晰,就好像人在她的身边,聂小川汗毛倒竖,推开眼前的麻包,一步一步地摸过去,快到门口时,一脚踩在一个柔软的物体上,传来一声浅浅的呻吟。吓得聂小川跌坐下来,防备地将双手放在身前。

就在这时,外边亮起一片灯火,伴着杂乱的喊声,“停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