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内侍说声大胆,怀瑾的眼风刀一般扫了过去:“本王还是太子,轮不到旁人放肆。”

满室鸦雀无声,皇上笑笑:“找燕昭明夫妇,让他们告诉你,朕时日无多……”

怀瑾冷声说道:“我要听父皇亲口告诉我,否则,我不会信……”

皇上抬手指了指他,剧烈呛咳起来,怀瑾说声宣御医,有御医进来诊脉,皇上挣扎着,怀瑾已弯腰摁住他的肩膀,大声说道:“皇上累了,还不快喂些安神汤……”

皇城外传来沉闷的炮声,怀瑾眼眸骤亮,倾身拿下床幔后悬挂的辟邪短剑,抵住皇上咽喉,昂然笑道:“这天下,姓叶还是姓燕,我说了算。”

有整齐的跑步声传来,狄庆带人冲了进来,怀瑾指指满室的人:“悉数拘押。”

狄庆应了声是,角落里仪蓁喊了起来:“怀瑾,彦歆要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若是我,也跟怀瑾一样选择,吐血晕过去,或者颓废着自怨自艾,都不会。。。

远走高飞

怀瑾心跳停顿一下,唤声狄庆,狄庆带着手下,利落将屋内的人塞了口绑成两窜,押着走出殿门,皇室人员和内阁大臣分别拘押。

怀瑾走向嫦曦,看她躺在仪蓁怀中,额头有豆大的汗珠渗出,身子疼得颤抖不止,却紧咬着唇,生怕喊出声来。

怀瑾心中一疼,从仪蓁手里接过她来,在她耳边说道:“疼就大声喊,你哪里是忍得了的性子。”

嫦曦苍白的脸上绽开笑容,低低说道:“怀瑾,求你,那几个孩子……”

怀瑾走到龙榻前,一手将皇上揪了下来放在地上,放嫦曦躺了上去,指指门口:“我都知道,他们几个好端端的,都在那儿,瑶儿麒儿兆睿娥儿,都在。”

嫦曦笑了笑:“怀瑾,不要杀人,他们,他们都是你的家人,永远都是……”

怀瑾没有说话,狄庆进来报说:“长丰将军传信,御林军正在冲击宫门。”

怀瑾看向仪蓁,一把拉她过来,咬牙说道:“吩咐御医和稳婆为她接生,若有半点闪失,你就再也见不到这几个孩子,还有雍王。”

仪蓁并无惧怕,笑笑说道:“怀瑾自管去稳定军心,只要不起刀兵不置生灵涂炭,就算你杀了我们,我也无话可说。至于彦歆,为了她,我会尽全力的。”

怀瑾看她一眼,颈间硕大的紫玉莹莹闪烁,一把扯了下来:“这个还给她,就当我在她身旁。”

仪蓁看着怀瑾:“刚刚怀信口不能言,可他满脸的泪,他在担忧父皇,怀瑾,父皇……”

怀瑾没再说话,低头吻了吻嫦曦的脸,将紫玉放在她身旁,大踏步走了,仪蓁急急命御医把脉,又大声吩咐找稳婆来,回头扶起皇上,触手冰凉,这才发觉,大瑞朝这位心机深沉的帝王,大瞪着双眼,不知何时已龙驭宾天。

仪蓁走到门口跟卫兵说了一声,回过头来专注照料嫦曦,四个孩子安置到了帐后,嫦曦抓住仪蓁的手,大声喊起疼来,过一会儿兰芝姑姑领着稳婆匆匆而来,刀光剑影中,嫦曦历经两个时辰的疼痛,夜半时分,诞下一双儿女。

嫦曦听着孩子嘹亮的啼哭,一手一个抱在胸前,满足而笑,仪蓁在一旁高兴得流出眼泪,嫦曦唤云芝姑姑包裹好孩子,低低对仪蓁说道:“怀瑾起了杀心,你们不可久留,赶快,看看外面何人在把守。”

仪蓁匆匆回来时,嫦曦正大口大口吃着鸡蛋羹,听到仪蓁说怀瑾带着狄庆上了城楼,长丰在门前把守,吁一口气笑了出来,唤声来人,有几名内侍进来说道:“太子命令,但凭娘娘吩咐。”

嫦曦点点头:“备一辆能躺着的马车,本宫要回太子府去。”

内侍们忙忙去准备,不大一会儿,一辆阔大的马车停在殿外,嫦曦强撑着起身扶着云芝进了偏殿,守卫的人无人敢阻,嫦曦进去时赤云早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正狠命挣扎,嫦曦摇摇头,走到他面前:“这会儿该保存力气才是,勿要乱动,赤云,我只能救一个人,我要带雍王走,你设法救自己出去吧,绿竹,还在太子府等你。”

赤云答应一声低下头沉思,雍王正靠着皇后,闻言拼命摇头,嫦曦声音带了些厉色:“非常时候,你还只顾愚孝,怀瑾不会难为妇孺,你想想仪蓁和一双儿女,还不快走?”

云芝过来和雍王换了斗篷,一行人快步走出,嫦曦待所有人都安顿在马车中,隔着车帘命人请长丰过来,声音虚弱说道:“长丰,宫中太过杂乱,御医跑得不见踪影,我和孩子都很虚弱,送我到许慎行家中吧。”

长丰犹豫着,嫦曦声音里带了些哭音:“若孩子有个三长两短,长丰知道,失子之痛,我再也经受不起。”

嫦曦那次落胎,长丰一直多有自责,安王临行前嘱托于他,若是他思虑再周详些,阿姐就不会经历那样的痛楚,长丰说了声好,抬手去掀车帘,嫦曦道:“长丰不信我吗?车里有四个孩子,雍王妃和云芝姑姑,还有我和刚出生的孩子,刚刚生产过,不想让长丰看到这般狼狈面目。”

长丰手缩了回去:“阿姐,出后门要容易一些,可……”

车帘内递出一样东西,赫然正是号令御林军的虎符,嫦曦道:“长丰,这个可行吗?”

长丰说声可行,喊来一队从青城带来的卫兵,命令他们誓死护卫太子妃,隔着车帘低声说道:“阿姐拿着虎符,不可给任何人,若有御林军阻拦,就递出来,若是兵部的人,言明身份就是。”

嫦曦答应一声,听到马车辚辚而动,心里一松昏死了过去,仪蓁忙扶住她,雍王坐在最前端,低低说道:“我会拼死护着你们,仪蓁,若是我死了,瑶儿和兆睿,尤其是兆睿……”

仪蓁扶嫦曦枕在腿上,温柔说道:“信哥放心就是。”

后门一开,有御林军围了过来,雍王掀开车帘:“郭威可在?”

有人过来答应一声,惊讶看着雍王道:“王爷,下官奉命而行。”

雍王拿出怀中虎符:“郭威,父皇遗诏,御林军日后听命于本王,还不放行?”

遗诏难道皇上已经驾崩,御林军中见虎符如见皇上,郭威躬身放行,马车刚走,急忙转身去禀报御林军都统。

御林军都统马有德,此时正率军与太子对峙,他言之灼灼,质问太子为何宫中会有不明信弹,为何把守宫门的人都换了太子暗卫,太子傲然站在城楼,温言笑道:“马都统太过紧张了,什么信弹,纯属无稽之谈,不过是有人着急过元宵,提前放的烟花,至于换了值守之人,因父皇性命垂危,要加强警戒罢了。”

马有德提出要见皇上,太子笑道:“父皇病情危重,不可打扰,马都统还请耐心等待传召。”

马有德盯着太子,若皇上驾崩,谅他不敢隐瞒,他命令部众稍安,在宫门前待命,郭威带人快马而来,在他耳边低低说几句话,马有德脸色一变:“可查过雍王马车中还有何人?”

郭威摇摇头:“听到皇上驾崩,事发突然,雍王手中又有虎符,只好放行了。”

马有德手臂一挥,御林军中响起集结号声,怀瑾在城楼上看得仔细,手中暗藏的弓箭朝着马有德射去,马有德应声而倒,御林军中哗然,却不杂乱,依然整齐有序攻向宫门,怀瑾站在城楼上大声说道:“刚刚得信,皇上已驾崩,临终前密诏,马有德久存反心,令诛杀之,御林军听从新皇号令。“

郭威拨马走出队伍前面:“御林军只听命于虎符。”

怀瑾笑道:“郭将军暂领御林军吧,非要见虎符的话,再等等。”

郭威心中一跳,多年垂涎的位子就在眼前,下了马躬身道:“末将多谢太子提点。”

有忠于马有德的几名将军围了过来,郭威的随从们动作更快,将郭威护在中间,郭威一个眼色,有刀光闪过,有首级滚落在地,鲜血飞溅到宫门上,冲击宫门的军士停了下来,几万人的队伍慢慢静了下来,太子站在城楼笑道:“看来郭将军先要整顿内部,请回营吧。”

御林军潮水一般退去,怀瑾疾步下了城楼,踏进后宫门槛,长丰迎了上来,几句话怀瑾脸色变得铁青,回到式乾殿打开偏殿门,怀瑾只扫一眼,拿出赤云嘴里布团喝问道:“雍王呢?”

赤云吐一口气,依然是嬉皮笑脸的:“表哥,放我走,做个劳什子王爷已经够烦心了,我才不要什么皇位,身世的秘密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想绿竹,我要找她去。”

怀瑾盯着他:“雍王呢?”

赤云没心没肺笑着:“表哥,不用担心嫂子,她很好,孩子也很好,她临行前来看了看我,告诉我绿竹也来了京城,就在太子府。”

怀瑾咬着牙:“再拖延时间,小心绿竹的性命。”

赤云唉了一声:“雍王,让嫂子带走了。”

怀瑾转身就走,风传来他的话:“待大局稳定,就放你走。”

赤云耷拉下头,绿竹,千万不要留在太子府,一定要跟表嫂走,等着我去找你。

另外一侧偏殿,柴式彰动用三寸不烂之舌,力劝众人,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其余四部尚书没说话,庞为直头一个跳了出来:“为臣子的,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岂可做叛臣贼子。”

柴式彰一愣,太子最倚重的人,并不支持他,他又手握兵部,该当如何?听得窗外有马蹄声,疾风骤雨一般由近而远。

太子府人去楼空,许慎行家中踪迹全无,怀瑾追到城门前,看着黑漆漆的大门,自己的军队尚未进城,庞为直倾向不明,西南大军只听赤云号令,御林军忙着内讧,重重危机如黑云压顶,嫦曦,你竟不信我吗?产后身子虚弱,冒死也要护着雍王夫妇和四个孩子,他回头看着长丰:“太子妃所生,是男是女?”

长丰默然摇头,怀瑾没再说话,凝望着沉沉夜色,不过一个身份,就招致众叛亲离?我偏要倒转这天地乾坤……

作者有话要说:嫦曦有了儿女:)

寻芳不获

知道秘密的人都被幽禁,御林军在内讧中削弱力量,郭威占了上风,怀瑾命长丰在青城秘密操练的军队,集结到了京城,兵部和西南军群龙无首,都按兵不动观望。

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开始雷厉风行的革新,重设宰相统领百官,废止几十年的科举重开,天下士子归心,文武并举之局初创。

怀瑾每日忙碌朝堂事务,夜里回到寝宫,必定直奔案头,每次都是失望,派出去的人几乎将大瑞朝翻个底朝天,都过了半年,却没有嫦曦和孩子的任何消息,她究竟是躲到了哪里?

一日,昔日的兰贵妃不请自来,拿出一份先皇手书的遗诏,她期待着怀瑾的发应,怀瑾却只是淡漠,眼皮都未抬问道:“你想如何?”

兰贵妃笑笑:“怀玉已死,我不争什么,只求将孙子孙女接回去抚养。”

怀瑾一笑:“先皇无人殉葬,九泉之下怕是孤寂。”

兰贵妃颤抖起来,为了一双孙子女,她熬了半年方才鼓起勇气,谁知新皇一句话,又将她推入深渊,怀瑾看着她神情变换,笑说道:“兰姨别怕,怀玉临终前嘱咐过,朕不会亏待你,会给你复太妃位,这份遗诏共有几份,都给了谁?”

兰贵妃伏倒在地连说不知,怀瑾笑道:“花隐狱中孤寂,去陪着吧。”

有人押了兰贵妃下去,阔大的宫殿,虽是夏日犹带着凉意,怀瑾一声苦笑,孤家寡人,果真是应验了这句话,既然有手书的遗诏,不可能只有一份,何必劳心堵这悠悠众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沉吟着唤声来人,吩咐道:“放广阳王回去,告诉他,安分些。”

赤云出狱后也不求见,嘻嘻一笑掸掸身上尘土,对狱卒说道:“本王进宫时的随身之物可在?”

狱卒忙说都在,牵了马出来,赤云打开包袱拿出两个金锭子扔了过去,骑了马到驿站沐浴换衣,到了昔日太子府见过兰芝姑姑,连夜出了京城。

怀瑾听到密报,吩咐一声跟上,紧捏住腰间香囊,其中有嫦曦一缕头发,她消失不见,只有这一缕长发聊慰相思,绿竹定是跟嫦曦在一起,自己找不到,但愿赤云可以找到。

怀瑾出了宫殿,上马向昔日安王府后来的太子府驶来,进了门说一声唤兰芝姑姑,兰芝姑姑进来见礼奉茶,怀瑾接过笑得温和:“兰芝姑姑,依然不肯告诉朕皇后的去向吗?”

兰芝姑姑摇摇头:“不是不肯告诉,奴婢真的不知。”

怀瑾手握茶盏更紧了些:“那皇后生的是男是女,总能告诉朕吧?”

兰芝姑姑依然摇头:“皇后嘱咐过,不可说。”

茶盏里的茶水漾起细微的波纹,怀瑾心中升起绝望,多少个夜里,思念嫦曦时,总是来到这里过夜,去嫦曦住过的院子里前,总要这样问兰芝姑姑,可她的回答永远不变,愤怒时也想过对她用刑撬开她的口,可她是嫦曦身边的人,若对她不好,将来见面时,嫦曦只怕不肯原谅……

怀瑾放下茶盏回到昔日和嫦曦住的院子里,抱着嫦曦的枕蜷着身子睡下了,梦中恍惚嫦曦来过,他惊叫着醒来,回答他的只有满室的寂静……

过几日跟踪赤云的人有信传来,赤云去了羌国,和木智,怀瑾心中一跳,亲笔写了国书,邀和木智来访,和木智没来,却收到了赤云来信,信中辞了王爵,说是天涯海角,要找绿竹去。

收到信第二日,和木智来了,怀瑾摒退左右,大殿中只剩他与和木智两人,和木智看着他一笑,怀瑾已扑了过来,依然是过去孩子一般无赖的打法,二人缠斗在一处,这次却是和木智占了上风,怀瑾被和木智压着,气咻咻问道:“老实说,有没有见过嫦曦。”

和木智笑得古怪:“见过没见过并不重要,只是,叶怀瑾,江山美人不可兼得。”

怀瑾咬牙道:“朕,偏要都得到。”

和木智笑道:“既然你和赤云是换过的,当年国师还有一句话,就是说你的,赤云无国无家,而你,则孤独终老。”

怀瑾的心怦怦跳了起来,他并不信什么命运天定,可是赤云无国无家的话已然应验,他颓然闭上双眼,嫦曦说过的话无比清晰响在耳边,彦歆阳寿已尽,你会在思念中孤独终老,可是,那不是彦歆,那是嫦曦,怀瑾咬牙发力,将和木智掀翻在地,大声喊道:“我不信,那是嫦曦,嫦曦不会弃我而去。”

和木智摇头:“怀瑾,你想她吗?”

怀瑾心中抽痛默然点头,和木智笑道:“那你为何不去找她?亲自去找。”

怀瑾缓声道:“西南已定,可兵部未稳。”

和木智一声嗤笑:“天下都尽在你手,区区一个兵部,叶怀瑾,一则你惜才,不肯杀庞为直,二则,你是不肯舍弃,叶怀瑾,你们汉人常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嫦曦是怎样的女子,她的心愿是什么?你若不肯舍弃,就算找到她又如何?”

怀瑾手移上他颈间:“嫦曦在哪里?”

和木智摇头:“我没有见过,我也试着找过,可她踪迹全无。”

怀瑾颓然放开和木智,和木智抬脚就走,边走边说:“你这宫殿太过冷清,呆不下去。”

怀瑾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发愣……

过几日,圣旨下到兵部,庞为直告老,提拔一个最不起眼的兵部侍郎,任兵部大司马,此人没有根基没有派系。

又过大半年,国势已稳,春去夏初的时候,怀瑾看着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都是请求圣上广选后宫,终于不耐,将奏章悉数扫在地上拂袖而起,国事托付新任宰相柴式彰,带着狄庆微服出巡,停留的第一处乃是广阳郡,曾经宏伟气派的广阳王府一派冷情,老王爷夫妇回乡静养,怀瑾依着守门人所指,去了那个村庄,远远看着老王爷夫妇如普通农人一般,在田里劳作,平静而安详,没有过去相见,默然转身上马而去。

拨马往西南方向到了青城,往守备府而来,长丰闻讯出迎,怀瑾坐下笑道:“在京城闷了,出来走走,怪不得长丰不想升迁,原来这青城,竟是如此山明水秀的所在,尊夫人可好?”

长丰忙说声好,怀瑾笑笑:“也是旧识,唤出来一见。”

看着青梅缓步而出,呼吸就是一窒,以前只要看到青梅,嫦曦定会在不远处,青梅盈盈下拜,怀瑾笑容里带了十分的温和:“这丫头,如今已是守备夫人,也封了诰命,怎么见了朕,比在王府时更为紧张?”

青梅声音里带着颤抖:“看见皇上,不免想起了王妃,妾心中难受。”

怀瑾看她泪盈于睫,也不纠正她的口误,自顾坐着发愣,青梅亲手奉上茶来,狄庆久不见圣上反应,只好帮忙接了过去,怀瑾只喝一口,站起身道:“朕出去走走,谁也不要跟来。”

沿途杨柳吐绿绿草茵茵,远处有青山如黛,脚边是流水淙淙,沿着河堤沐着春风缓步而行,看河中小舟荡漾,岸边有女子浣衣,不禁又想起嫦曦,她该是最喜欢这样的风光,若是她在身边,定是兴致满满巧笑嫣然,若她在,该有多好……

河堤尽头有石桥横跨,信步过桥街市的热闹扑面而来,两旁的店铺各式货物琳琅满目,走到一间最大的店铺前,抬头看着匾额,上写燕蝶居,越过匾额往后看,可看到前店后院,舒适雅致,里面隐约有笑声传来,怀瑾站了一会儿,点头一笑,市井中多有人物,商贾中不乏凤雅,此间掌柜该是一位妙人。

正要迈步向前,一个藤球沿着石阶滚落下来,随着孩童清脆的笑声,一个红衣女童跑了出来,正是刚走稳的时候,跑起来跌跌撞撞的,肉鼓鼓的身子一扭一扭,头上翘翘的两个小辫,随着跑动一张一张的,怀瑾不由笑起来,蹲□拣起那个藤球,女童跑了过来,因脚步不稳,一头扎在怀瑾身上,扎着小手去抢他手里的秋,嘴里奶声奶气说道:“我的……”

一个小丫鬟跑了出来:“蝶儿,你又欺负哥哥,抢了哥哥的藤球……”

小丫鬟身后出来一个男童,比女童瘦很多,走路稳稳当当的,脸上挂着不悦,小大人一般喊道:“秋红说得不对,是我让他的。”

小丫鬟到了怀瑾面前福了一福:“蝶儿调皮,惊着了这位公子。”

怀瑾将蝶儿抱了起来递到小丫鬟怀中,笑道:“玉雪可爱的孩童,哪里会惊着我,哥哥妹妹个头差不多,哥哥这么瘦,妹妹却这么胖。”

小丫鬟笑道:“两个是龙凤胎,也怪了,娘亲亲自哺喂,哥哥却又黑又瘦,妹妹呢,是乳娘喂的,却极争气,我们夫人说了,喝水都长肉,我们夫人还说,哥哥象爹爹,多思多虑,妹妹呢,没心没肺的……”

小丫鬟说得兴起,男童小大人一般说道:“秋红,你多嘴……”

趴在小丫鬟怀中的蝶儿嚷嚷:“秋红,你说我坏话。”

小丫鬟似乎有些怕这两个孩子,忙忙住了嘴,一福转身回院子里去了。

怀瑾缓步往前,臂弯里依然留着温软的触觉,抬起衣袖闻了闻,一股甜嫩的奶香,嫦曦,我们的孩子也该是这般大,我还没有抱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葉,叶的繁体。。。

还有几章,文就结局了呵:)

红狐传说

怀瑾在街市偶遇一双孩童的时候,长丰和青梅成亲后首次起了争执,起初是青梅看着怀瑾的背影感慨:“做了皇上不是该吃香喝辣吗?怎么越发的瘦了?”

长丰趁机说道:“阿姐看见该心疼了吧。”

青梅扭头就走,长丰一把拉住她:“我是答应过不问你的事,可我总觉得你知道阿姐的去向,你看看皇上如今的摸样,消瘦憔悴,内侍说每夜睡不了几个时辰,睡着了也不踏实,总是大喊着惊醒过来,然后就坐着发呆,后宫一个妃嫔也无,内侍们找来暖床的宫人,也总被轰出去,他是皇上,九五之尊,却孤寂冷清,青梅你……”

青梅甩了甩手:“答应过就要做到,不该问的不要问。”

长丰话语里含了些央求:“青梅,就算我替皇上求你,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你原来说皇上不亲自寻找,不够诚心,如今降尊纡贵亲自来了,你就说了吧。”

青梅叹口气:“不是不说,我不知道。”

长丰盯着她:“你发誓,拿我发誓。”

青梅甩开他手回内院去了,长丰揉揉额角,他也想过阿姐会来青城,也曾暗地里寻找,唉……他摇摇头,阿姐可是太狠心了,皇上思念入骨,她却带着孩子音讯全无,当年自己大着胆子放走阿姐,皇上虽没有半分责怪,看如今的情形,该拘着阿姐才是,可她当时气息微弱,怎么也狠不下心来,从相认的那一刻起,就把她当成了亲的阿姐,她对自己也是亲弟弟一般……

夜里明月当空,怀瑾骑了马登高远眺,长丰和狄庆作陪,极目处山脉连绵,最妙是山顶上镀了银白,飞龙一般气势磅礴,怀瑾遥指说道:“那就是祁连山吧,山顶积雪千年不化,远远看去银龙一般。”

长丰说是,怀瑾点点头,再未说话,似乎有满腹的心思,长丰一声叹,夜里回去逼问青梅,夫妻二人争执变成争吵,长丰拿了被褥,睡到了书房里。

次日怀瑾游兴又起,天未亮骑马出去了,沿着祁连山下,专访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村庄,夜里也不回去,就宿在农家,天亮了骑马再走,兜兜转转十多日,在一个云淡风轻的日子里,来到一处所在,村口指路的木牌上写着三个字,郭家村。

走进村庄一派和乐景象,找人问询,牵马来到族长家中,坐下喝茶闲话,笑问村庄延续几代,经多少年,白胡子的族长带着些得意,笑眯眯说道:“至鄙人这代,二十九代矣,鄙人已有曾孙,数下来,共是三十二代,且郭家村数代以来,迄今为止全是郭姓,没有外姓。”

怀瑾笑得温和,连连夸赞,族长更为高兴,低声说道:“我们村子繁荣兴旺,代代和睦,皆因有狐仙护佑。”

怀瑾摇头一笑:“鬼神之说,多是以谬传谬,晚生不信。”

族长嗤笑一声:“黄口小儿,我族宗祠中的供奉,可为实证。”

怀瑾依然摇头,族长激起老小孩性情,拉了怀瑾的手,胡子一翘一翘的:“就让你去宗祠中长长见识。”

郭姓宗祠中供奉之神物,乃是一卷画轴,族长摊开来,怀瑾凝神观看,每一幅图画下都记载着纪年和辈分,从第一代开始,足有几十幅之多,每幅画作颜色深浅不一,年代越久,画面越浅淡,但因后人精心保存,都看得清楚。

第一幅画面简单,一只红狐在月下吐纳,作画之人在下方写道,此狐性灵心诚,终有一日会得道成仙,后辈子孙切记,要对其友善供其饮食,并作画记载其状其行。

第二幅画面,红狐在村中与孩童嬉戏,村人以活鸡喂食,其下记录曰,历经百余年,红狐依然旧时模样,不见衰老疾病,村人以为神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