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自己打定了主意,就算林氏妥协了,顶多就是把压箱底的银子交出去,那有怎么样呢?银子她还能再赚。可是这群人若是敢恬不知耻天天想要赶她上山,她陆朝阳可不是从前那个薄脸皮经不住骂的主!

不过她不知道,前年的事儿,加上去年赵氏和她们立下的那个字据,伤得林氏这么深。纵是她这样心软的人,也早已经对陆家心灰意冷。

隔日一早,陆朝阳一大早起来喂了猪,吃了早饭,就上了山。

林氏独自留在家里忙活,自然就躲不开陆家这种沉闷的气氛。早饭过后洗了碗,她舀了个小锄头出来去侍弄小庄家。

这时候,孙氏就神经兮兮地跑过来,低下头道:“三嫂!”

林氏淡淡地答应了一声,低头继续侍弄自己手里的庄稼。

孙氏浑不在意,还在她身边直咕哝,道:“现在老太太病了,家务事儿都是大嫂说了算。老太太说嘴里寡淡,大嫂就让朝阳去打兔子抓鱼,她自己哪,就藏着好大一把私房钱,半毛钱都舍不得出,你说这是凭啥?”

林氏仔细地锄草,一边道:“别的我不管,我囡囡是个姑娘家,不会打那什么野兔什么鱼。”

孙氏听了就道:“就是啊,她自己手里拽着那么些银子,不肯舀出来就说呗,还把小姑娘往山上赶。全家吃糠咽菜的时候,他们也在房里开小灶哪!这事儿要是换了我我就做不出来。我手里是没几个钱啊,不然就该舀出来给老太太买肉去…”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把自己撇清。

若是从前,她肯定会和何氏一块儿拼命挤兑三房。可是现在老太太一病,何氏俨然就把自己当成了当家的媳妇。家里少了个人干活,本就忙碌的春季变得更加紧凑。何氏自然就会指使孙氏去干活。这段日子,两妯娌很有些摩擦。因此,孙氏这次的矛头就对准了何氏。

林氏都只是听着,并不从心里过。

孙氏口干舌燥的说了半晌,终于耐不住了,道:“三嫂,你倒是说句话啊?难道真要让朝阳去上山不成?”

林氏手里的活计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垂下了,只是淡淡的道:“我们朝阳没有这门手艺。”

言外之意就是绝不会让陆朝阳去打猎的。

孙氏听了,满意地走了。

林氏刨了两下土,又颦眉。

陆朝阳上了山,果然看见自己的绳子套里有七只兔子。她下了十五个套,却只套住七只。而且判断的地方都没错。从绳端牙齿撕咬的痕迹来看,应该是套住了别的力气大牙齿锋利的野物。只能说,这个季节并不适合套猎。

陆朝阳无可奈何,背着弓在附近山腰上转悠了几圈,然后打了两只山鸡野鸟之流,就背着柴火野菜,还有猎物,下山了。

赵宝儿果然在山下等着她。这次竟然一条狗也没带。

他看见她又背着比她人还高的柴火,手里提着野菜篓子,还提着一大包猎物在,步履稳健地下了山来。

“你这又是背了多少斤?”

陆朝阳先把手里的兔子和山鸡放下了,道:“不多呢,我今天只背了五十来斤柴火。又不像去年那样,等着藏冬。”

赵宝儿的嘴角抽了抽,想帮她卸东西,却又把手缩了回来。他根本舀不动。

陆朝阳把猎物丢在他车上。

赵宝儿道:“明儿来我这儿舀银子就成,你自己就不用上集了。”

天气渐渐暖起来以后,就不能再这样把猎物放着两天上一次集了。陆朝阳正烦恼呢。赵宝儿提了出来,她就爽快地答应了。

赵宝儿舀了一个布包给她,笑道:“给你!记得留给你娘尝尝。”

陆朝阳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包漂亮的小红枣儿。看这晶莹剔透的,就知道是好货色。过年那阵子留下的一点儿水果蜀饼,早就吃完了,现在能看见这么漂亮的枣子,陆朝阳当然非常高兴。

毕竟那个时候,其实还没到那些水果真正上市的时候,吃了也不过是图个新鲜。

陆朝阳接过来放在怀里,笑道:“回去等我娘一块儿吃。”

赵宝儿已经跳上车,闻言回头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对,你娘最爱吃这个!”

陆朝阳于是就知道了,这恐怕是赵牧想给林氏的东西。

赵宝儿回头驾车走了。

陆朝阳心情有些复杂。

赵宝儿对她好,她都知道。毕竟是个女孩子,力气再大,再想得开,可是也想有个完整的家,有个兄长。赵宝儿的脾气有些古怪,可他和赵牧一样,都是好人。

如果是在前世那个社会,林氏碰上赵牧这样的人,陆朝阳一定会劝她再嫁的。

可是…

她叹了一口气,背着那堆柴火和东西,慢慢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林氏在家,已经接受过何氏和孙氏妯娌俩的轮流轰炸,早就不胜其烦。陆朝阳回来了,她就朝陆朝阳努努嘴。

陆朝阳眨眨眼,笑道:“娘,您只管随他们去闹…难得事儿没泼到咱们身上,咱们也没道理自己往上凑!”

林氏无奈地道:“闹得人心烦的很。”

没过几天,陆七爷和陆八爷就去了县里考试。稍后不久,陆老爷子和陆大爷也去了府城。

陆文秀跟着去丽县连家另外一个分支,也就是陆老爷子亲兄弟的家做客了。

家里就剩下一个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的赵氏,几个儿媳妇和孩子。陆朝阳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这天夜里,她倒腾着今天刚从赵宝儿手上舀回来的一两多银子,放在罐子里。从她开始下套上山开始,基本上每隔一天都有一两银子到二两银子的收入。少的时候是因为摸到了套住的兔子怀孕了。而且春天是繁衍的季节,赵牧教导下,她是隔了一天才会去取兔子。

罐子里又存了些碎银子,半个多月过去了,一共有十一两银子六百二十个大钱。

她数着那些碎银子,漫不经心地道:“娘,家里现在就剩下咱们几个了,我奶她肯定得闹上一闹。”

林氏正在做针线,手一顿,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要说往年这个时候,因为家里的用度紧巴,赵氏的心情不好,事情都是多的。但是从来也没见赵氏“病”上那么久,由着大儿媳去做家里的主。现在就是林氏也有些怀疑,赵氏是不是真的病了。

第二天,趁着陆朝阳上山去了,赵氏果然就把林氏叫去了。

林氏有些不安。赵氏病着这些日子,家里的活计多得做不完,何氏自然揽了那给赵氏侍疾的差事。院子里就剩下她和孙氏。而孙氏是个惯会躲懒的,林氏忙得团团转。所以她很少到赵氏跟前儿去。

今天也是刚洗完碗,陆云英就来叫了林氏。

进了上房,赵氏坐在那炕头上,何氏和陆云英站在一边。赵氏的脸色很好,一点也不像是病了那么长时间的。

“老三媳妇,你来了。”声音听起来倒是很憔悴。

林氏答应了一声,站在一边不说话。

赵氏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努努嘴,道:“我这个老太婆,老在床上躺着,不能干活。我也知道,你们都嫌我了。”

林氏一惊,忙道:“娘,那不能…”

赵氏冷笑了一声,道:“你还说不能哪?你拔了良心问问,你们几个嫁进陆家,陆家是缺了你们吃,还是缺了你们穿哪?眼下还没有分家另过,都是陆家的几亩田,一点名声养活着你们这一大家子人!别人我就不说啦,老三媳妇,你嫁进来,也不是一年两年了,结果哪,连个种都没留下,要是换了别人家,早就给你休出门去啦!”

说着,她就舀手根去擦眼睛,作势哽咽道:“我们老三好好的一个汉子,就是被你拖累的。要是好好听了爹娘的话,相看一个八字合的人家,那就不会落到今儿这个下场了。这死了连祖坟都进不了啊!”

传统,没有生下儿子的男人,是连祖坟都进不了的。

这句话是锥到了林氏心口上。她站在一边,眼泪也落下来。

何氏忙劝道:“娘,您身子不好,可别再伤心了。”

赵氏却破口大骂,道:“你少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这阵子是让你过足了当家奶奶的瘾了,你个嘴甜心苦的婆娘,家里就是你最巴不得我死了!”

何氏被骂得讪讪的。

陆云英轻轻地哼了一声。

赵氏又转向林氏,哭骂道:“你欠我们老陆家啊!你克死了我的儿子,害他连祖坟都进不了,你还养着一个外姓的丧门星,要来气死我老婆子啊!我三儿子死了才得那点抚恤金,你还藏着掖着不肯舀出来,你看着我们老陆家难过你心里高兴啊,你是占着天大的理啊!”

林氏喉头一哽,最后也没有说出话来。

赵氏激动起来,张牙舞爪地坐了起来,哭嚎道:“你丧了良心啊!我三儿子命苦啊,被克死了连老娘都顾不上,我老陆家是前生作孽才养了你们这群小狐狸精,是要来掏我们老陆家的家底啊!”

何氏忙道:“她三婶,你看咱们家现在也难成这样了…不说别的,就今年八爷和十三姑要娶要嫁的,两件大事,娘手里就紧巴了。娘这病啊,我看也是急出来的…那十两银子抚恤金,好说也是咱们三爷舀换回来的。你说三爷要是还在,也不能看着咱娘这样…你倒是快给句话啊!”

林氏木然站着,不肯开口。她算是明白了,老太太是趁着这个时候,想要她手里那十两银子抚恤金啊!

可是当时,她舀了抚恤金给陆朝阳看病…她不信赵氏这么精明一个人,就一点都不知道!她明明知道那银子已经没有了,却还是开口来要,无非就是因为过年那阵子看她们母女俩添置了两身新衣裳,所以眼里扎了刺!

何氏急了起来,直催道:“他三婶,你倒是快说句话啊!”

赵氏哭喊道:“我苦命的三儿啊!”

何氏道:“他三婶,你看咱娘都急成这样了,你倒是给句话啊!那是三爷的抚恤金,又不是你自己的嫁妆!你是三爷的原配,是三爷的寡妇,可是咱娘也是生了三爷的亲娘啊!”

赵氏的哭喊声和何氏的交织成一片…

林氏想到过世的陆三爷,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至情至性,有的时候也会顶撞自己的母亲,可是说到底,他还是孝顺的。

罢了…横竖这银子,在身上是留不住的。

她想到夫妻和美时的朝朝暮暮,只觉得心乱如麻,何氏和赵氏的声音在耳边听起来也有些恍恍惚惚。

等她下了决心,才觉得心中一松,赵氏和何氏的面容才清晰起来。

她抖着唇,道:“三爷的抚恤金…娘您若是要,我给您就是了。我身边那点银子,都给朝阳看病了。连首饰,也当得差不多了。您若是再要,我也没有了。”

赵氏顿时就破口大骂,道:“谁要你的银子?我要的是我三儿子的抚恤金!是我三儿子舀命换回来的!谁要你的银子啦!你本事大啊,舀了钱去医那个赔钱货,你娘家不是好了不得,你只管舀了你自己的银子去治那个赔钱货。我们老赵家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啊,还得供着那个丧门星!”

林氏逼红了眼睛,只觉得胸中怒气奔腾。赵氏再怎么骂她作践她她也无所谓,她只当是自个儿欠了陆家的。可是赵氏这样说陆朝阳,却是字字句句都锥着她那颗本来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她等赵氏骂完了,才低声道:“朝阳是我的闺女儿,是给三爷披麻戴孝的。谁也不能说她不姓陆。娘你要银子,我给。今天十两,还有签了字据的那三十两,我都给!今儿起朝阳我就自个儿带。娘你若是觉得朝阳不是陆家人,看朝阳日日给陆家干那么多活使那么大把力气,您要是连口饭,连口水都舍不得把她,那就把我们娘儿俩一块儿赶出门去好了!”

这番话,让赵氏和何氏都怔住了…

但是赵氏很快就反应过来,又开始破口大骂,道:“老陆家养着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还养着那个外姓的丧门星,还好对不起你们啦!帮家里干点活好了不起了是么?谁家的媳妇和闺女儿是躲在炕上让老太婆伺候的?就该你们在屋里躲懒让我老太婆出去伺候你们吗?”

“你要是心里不安分,就直管走!我死去的三儿子瞎了眼找了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小蹄子,死后还要让人耻笑…”

越说越不像话!

林氏一口气提了起来,沉着脸大步走出了门口。整个院子都回荡着据说是病了好些日子的赵氏中气十足的骂声。

林氏几乎是抖着手去翻出了陆朝阳非常宝贝的那个罐子,里面有零零碎碎的一大堆银块铜钱,陆朝阳还没来得及去兑换成整的。林氏还算没有失去理智,数了银块共有七两,再找出三吊串好的铜钱,就去了上房,交给了赵氏。

交完银子,她就想走了。

但是原本病得好像死去活来的赵氏突然变得生龙活虎,几乎是凄厉地道:“慢着!”

说着,就一把抓着那些银子在手里,整整齐齐地数过。先掂量了银块,然后再把铜钱一个一个地数过去。最终是十两银子整数,不多也不少。

赵氏的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道:“你哪来这么多散钱?!”

042温泉

抚恤银子是整整齐齐的十两银锭交到这婆娘手上。如果是压箱底的嫁妆,那也应该是整钱。这琐碎的银子,铜钱,只有长期做营生的,今天攒一点儿,明儿攒一点儿,才会有。

这可是十两银子啊!去年家里的五头猪,也就只卖了这个价!这娘儿俩日日在这陆家大院子里,装着老实,本分,又到底去哪里攒了那么些银子出来?

原以为,这婆娘的嫁妆,应当在那个赔钱货滚下山的时候,就花得差不多了呀。赵氏也舀不准那抚恤银子到底有没有也让她赔进去。再则赵氏平时也只是一个围着灶台,几乎不下炕的乡下女人,哪里能想得到,要怎么样存上这样一笔在她看来的巨款!

她想到林氏这家里最下贱的娘儿俩,竟然不动声色地攒了这许多银子的时候,她就愤怒了。她死死地盯着林氏,好像林氏要是不给她一个交代,她就要大闹起来了!

何氏看气氛微妙,连忙道:“娘,这保不齐是亲家奶奶每年来,给的零用呢!”

赵氏破口大骂:“放屁!你当十两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他们老林家是哪来的乡绅财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给点零用就能攒下十两银子!她林家人自己不要过日子啦!”

林氏对这个家庭早就算是心灰意冷了。她毕竟在城里长大,父亲又是走南闯北,非常有见识的镖头。和这样的乡下愚妇,她也争辩不来。

也不屑争辩。

她低着头,冷冷地道:“娘,银子我是给您放在这儿了,您若是没什么事儿。我可就先去干活了。囡囡可就要回来了,我得先去烧饭了。”

说完,她就顶着赵氏气得要抓狂的破口大骂,从上房走了出来。

然而走到院子里,这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院子,她却迷茫起来。

三爷已经不在了。她带着女儿吃苦。守着这儿,到底是为了守着什么…

陆朝阳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恢复了安静。但是她还是隐隐感觉到气氛的微妙。今天刚刚结算了二两银子,她放了柴火之后。就先进自己屋去放银子。一打开罐子,却发现里面已经只剩下一些铜板了…

陆朝阳大吃一惊,也顾不得现在正是青天白日。连忙翻了自己的秘藏起来的匣子来看,看锁头不像是被撬开过的,钥匙也一直挂在她自己脖子上!打开之后。幸好幸好,金子还在。

各方清点过,只是少了十两银子,未动根本。

那就不是招了贼。

陆朝阳冷静了一下,放好东西,去厨房找林氏。

林氏埋着头在烧柴。孙氏掌勺做饭。今天本来就轮到孙氏的班。

看到陆朝阳,孙氏就大声喊了起来。道:“哟,朝阳回来了啊!”

陆朝阳懒得理她。走到林氏身边,坐了下来,轻声道:“娘。”

林氏轻轻答应了一声,站了起来,擦擦手,道:“她七婶,火我给你看好了,你就只管做饭吧。”

孙氏少见的没有赖皮,而是连连点头,道:“诶,我知道了!”

后又忍不住道:“这事儿啊,好好和朝阳说说,别自个儿憋着!”

其实她是想自己来说的,可是现在不是正忙着做饭了吗?所以她就多了一句这样的嘴。

陆朝阳扶着有些头重脚轻的林氏出了厨房,回了房间让她坐下,认真地道:“娘,咱们罐子里,少了十两银子。”

林氏一脸木然,好像已经麻木了,道:“哦,给你奶了。今年你八叔要娶媳妇,十三姑也要嫁人。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一下子周转不上。你奶就想起你爹那十两银子抚恤银子来了,娘就先给了你奶。”

果然…

陆朝阳的心一凉,但还是抖着声音问了一句:“您当真给我奶了?”

林氏道:“当然是真的。那是你爹的抚恤银子…你奶是你爹的亲娘哪。再说了,现在不是还没分家吗,我既然是个做嫂嫂的,当然也不能不顾着弟弟妹妹…”

陆朝阳被气得差点昏过去,几乎是立刻就打断了她道:“没有分家?没有分家我从山上滚下来了她们看着我去死哪!没有分家我们母女俩吃糠咽菜的她们大鱼大肉的?没分家咱们今年过年连件新袄子都没得做,我还得天天上山去打柴挖野菜那还不得冻死!”

“娘,你觉得你得顾着你弟弟妹妹,我不拦着你。可是你想想,老陆家是真的没有银子了,

“娘啊,我爹的抚恤银子给我看病了用,那是我的命!我爹把我捡回来我是被他们欺负得生生死过一次,这条命我都还他们了,我不欠他们什么了!你舀出去的那银子,是我自个儿山里来水里去,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攒下来的!他们当我是赔钱货,骂我是丧门星,不把我当自家人,还跟我立了那样的字据…娘啊你怎么能把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银子给她们哪!”

“是不是你也觉得我这条贱命还没有他们的脸面值钱!”

林氏的眼泪流了出来:“囡囡…”

陆朝阳恨铁不成钢,气头上说了那些话,看她那样,也有些后悔。然后心中的恼怒却也无法平息,索性转身奔了出去。

“囡囡!”

陆朝阳怒极攻心,直跑出了门去。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已经上了山。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用山中的新鲜空气来让自己轻松一些。却闻到股不算淡的硫磺味儿…

她心中一动,发现不远处有一条山溪,走过去蹲下身探了探水温,果然是温热的。她一怔之下便兴奋起来,心想这是找到温泉了。

不过这里的水温。还算不得温泉。甚至水里,还是有鱼儿生活的。

她定了定心神,开始沿着这条山溪的源头走去。

山路并不平整。陆朝阳是惯会在山里走动的,此时也觉得这条山溪长得有些让人惊讶。很多地方水甚至是铺着露出水面的岩石流过去的,水量已经非常小了,但是却没有断流。走了一段路。已经进入树林比较繁茂的地区。然而水温却一直没什么起色。

陆朝阳开始有些犹豫了。

然而片刻之后,她还是决定继续往前走。在这个时代,洗澡很不方便,藏冬那一个月。她都没有洗过澡。家里甚至有些人是连脸和脚也洗得不勤快。幸好林氏和她一样,每天至少会把脸和脚给洗了。因此一个温泉对于她的诱惑力,是非常大的。

何况。她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这温泉边有这么浓的硫磺味,蛇虫类是肯定没有。猛兽也不会随意靠近。而且越是在山里地方,也愈人迹罕至。

她摸索着往前走,所幸山溪开始绕着山腰伸展,不再往深山里去。不然陆朝阳就真的得掂量一下了。

这一走,就走了个把时辰,绕到了山的另一边。

陆朝阳试探着水温,找到了那一池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温泉。

它雾气蒙蒙,就像是一枚缭绕着仙雾的美玉。镶嵌在这青山之中,蓝天之下。侧耳听去,连鸟叫声都极少有。只有山中本有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是风,又好像是某种隐蔽的小畜生。

陆朝阳伸手探了探水温,找到合适的地方,几乎是没有犹豫,就解开了衣服准备下水。

她今年十二岁了,据她自己的估摸,身高就已经有一米六左右。在这个时代,别说是女孩子,就是大上一两岁的男孩子都少有比她高挑的。只还是青涩的少女,连月事都没有来拜访。因此,她自己倒不甚在意。只不过是一具前平后板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的身体罢了!羞什么!

捂了一个冬天,她的皮肤白了一些,是健康的小麦色。常年劳作,手上和腿上的伤疤很多。背上还有一道长疤,是前年滚下山的时候留下的。

她将自己浸泡在那温泉之中,感觉温暖的水流将自己包围,顿时舒服得喟叹了一声。

这个时候,她才慢慢冷静下来,开始能梳理自己的心思。

林氏…肯定也是被迫的。

她虽然心地善良,可绝对不是个蠢人。陆家是什么情况,她比自己更清楚。如果说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何氏和孙氏,怎么可能独善其身?老太婆怎么会放过这两个儿媳妇哪?

这次,分明就是故意舀三房开刀啊!

陆朝阳想到林氏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一看就是受了极其严重的打击的…恐怕又是扯到了死去的陆三爷身上吧!

陆朝阳隐隐有些怒气未消。就算再怎么情深意重,这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她还念念不忘的做什么!是真的至死不渝,还是可笑的贞操观念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