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朝阳闻言满意,可是又皱眉,心想你觉得挺好的,难道还能让你把陆兰英也娶了啊?她也知道,这丫头肯定是受她的影响,才变成今天这样的。为了她以后打算,看来还是要好好拘着她那个性子…不然真被当成是母老虎,也是麻烦。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说,陆兰英这种缺心眼的性格又是极好的,比如说换了一个地方,只要人还是熟悉的,她就是一点儿也不拘束,根本不用陆朝阳关心,进了院子就先找到了同伙梅花,基本上就没影儿了。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她就已经把院子里的人全都认识了一个遍,甚至和小六他们抱回来的一只小猫也混熟了。

吃晚饭的时候,就看见她红光满面的,一个劲儿的絮絮叨叨了起来。

陆朝阳和陆展瑜对望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陆朝阳笑道:“还怕你会不习惯呢。看来我是白担心了。”

吃完晚饭,黄婆婆抱了一个用井水镇好的西瓜来,在院子里剖开了,陆朝阳和陆兰英坐在院里吃了,一边说着闲话。

最后,陆朝阳道:“早点睡吧。”

陆兰英点点头,跟着黄婆婆走了。可是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陆朝阳还坐在那里,神态安详,好像在瞧着她走。陆兰英的心就定了下来,转身加快了脚步,追着黄婆婆的脚步去自己的新住处了。

这么多年来,她都习惯了追随者她。

陆朝阳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的地方,才自己回去睡了。

闲了两天,第三天自然要开始上工了。附近的居民发现,原先不觉得陆展瑜的诊所有多好,可是当仁心堂关门的时候,再去别人家的药房,才发现,别人家的态度差,做事慢,看诊贵,等等等等有一系列的毛病。真不知道从前这里没有仁心堂的时候,大伙儿是怎么过的。

因此,仁心堂一开门,就立刻出现爆满的情况。有买药的,有看诊的,热闹的很。陆朝阳带着陆兰英上了柜。其实说是女账房,也还没有达到那种专门账房的标准,所要的就是收钱,找零,看药单子。陆兰英识字,也会算数,这个对她来说就是一个熟练的过程。跟着陆朝阳,给陆朝阳打下手,很快就上了手。

而且陆兰英性子泼辣,站柜是一点儿也不怯的,再吵嚷,整个大堂也能清晰的听见她脆生生的嗓音。

“这位太太,一日三次,碗水煎成一碗,要吃完就好了。吃药的时候,忌茶。”

“您慢走,仔细着脚下,别挤着了。”

“那位大嫂,别挤着旁人,那嫂子可大着肚子哪!”

“哎哟,大爷,您先拿单子去那边抓了药,再来付钱。大伙儿让让,大爷的腿脚不大方便。”

陆朝阳看她拼命踮着脚,瞪圆了眼睛,左右瞧着,基本上是眼不错了,不由得暗笑。

等到下了柜,收了工,陆兰英才长出了一口气,道:“朝阳姐,你家生意真好。”

陆朝阳给她擦擦汗,道:“累了吧。”

陆兰英笑得有些憨,道:“不累。”

陆朝阳拉着她的手坐下了,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她,笑道:“喏,这个给你,可要收好别丢了。”

NO.252:女帐房

陆兰英接过来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卖身契。当时她一气之下,想把自己三年的卖身契换成死契。可是被赵家人和陆朝阳给拒绝了。后来就换成了十年的活契。当时是给了她另外七年买断的银子十五两。加上原来,就是二十两。这个价钱可不低了。主要还是为了照顾陆兰英的自尊心。

现在陆朝阳把卖身契给了她,陆兰英怔了怔,才道:“我,可我现在没有银子啊。”

陆兰英的银子大多数都给了家里,要不然自己存着的,是要给陆三郎以后考试用的。犹豫了一下,舍不得拿出来。

她的情况,陆朝阳怎么会不清楚?

陆朝阳道:“那你就先欠着吧。以后慢慢还。这卖身契拿给你,换给借据。”

陆兰英犹豫了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她就道:“不,我还有两个钱,先还上。”

三郎考试的钱,可以再存。陆兰英是个有骨气的姑娘,当然是不愿意欠人家人情的。

陆朝阳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这个决定,由她自己去做的好。

其实陆兰英迟早要面对这一天的。她自己是个姑娘家,再能干,年纪也到了,赵家一到这个时候必定让她脱了奴籍。从她十一岁开始,在赵家做事,到今年十四岁,赵家前后给了二十两银子,签了十年的死契。

陆朝阳道:“现在卖身契还你,你这还有七年的日子没满。可你在我家做的不错,我就再给你四两银子当做是赏钱。你再拿十两银子来赎身。十两银子有没有?”

再多让,陆兰英肯定不肯了。其实就是一文钱赎身钱不要,陆朝阳倒是觉得一点儿也不亏。就这三年,陆兰英给赵家赚了多少钱?绝对不止二十两。少了她这个得力的人,不知道要费多少周章。

可是陆朝阳个性要强的很,这当年又是她自己坚持要换契的。现在不给钱赎身,她就觉得自己好像是骗了赵家的钱似的。

十两银子。她还是有的。因为她能干,所以她的工钱是稳步上涨的。前年涨成了五百个大钱,今年是六百个大钱。三年下来光工钱加上零零碎碎的奖金,也有十几两。何况当时除了第一次卖身的五两,第二次追加的十五两可是在她自己手上。大半补贴家里,可是后来陆大郎出来了,就不大需要她往死里补贴,她只默默的存钱打算让三郎去考试。她也是个节俭的人,平时赵家包吃包住,根本不需要什么开销。

现在她身上不多不少。正巧十几两银子。交了赎身钱,还能剩下几两。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姑娘来说,这也是一笔巨款了。可是赵家这样的人家,手下的大管家式的人物手里连十几两银子的私房钱没有,也是寒酸了点。

就是这样,陆兰英还觉得自己占了赵家的便宜。可是按照惯例,有些人家是收二十两银子回去的,陆兰英暂时也拿不出来…

陆朝阳道:“胡说啥呢。你咋不比对那些人家,卖身契收回去的时候可是一文钱都没要呢。就你多心,还在这儿说七道八。”

陆兰英嘟囔道:“那是做了好多年的家奴。劳苦功高,才放了奴籍了,我这算什么啊…”

陆朝阳揉揉她的脑袋,道:“去,去拿十两银子来,明天就让你姐夫去你十三姨那给你找找关系,赶紧把户籍脱出来。然后咱们好签一个用人的契。你才好做我的女账房。”

陆兰英简直不好意思看她,低下头,跑去拿了十两银子在手里,只想着不能忘了朝阳姐的恩。

隔日。陆朝阳趁着中午吃饭的空挡,催着陆展瑜带着陆兰英去陆十三家里走了一趟。陆十三生了个胖儿子,在家里的地位那是水涨船高,她丈夫对她更是百依百顺。接了这个手信,很快就把事情给办妥了。

陆朝阳拿着那衙门里用红笔注销的卖身契,重新交给陆兰英。想了想。又拿了回来,在陆兰英跟前儿撕了个粉碎。陆兰英怔怔的。

陆朝阳笑道:“留着也没什么用。”

说着,姐儿俩好的德行,和陆兰英勾肩搭背的进门了。

当天晚上,两人订好了用人的契约,陆朝阳依然给陆兰英开了一个月六百大钱的工钱。这可就跟从前很不一样了,人家现在是能靠自己赚钱的身份独立的能干单身女性,不是谁家能干的奴才了。所以陆朝阳就暗暗的开始琢磨她的婚事。

陆兰英认真的学算账,算盘拨的不算熟,也没有意识到陆朝阳在干什么想什么。

陆朝阳的账房是找到了,可是陆展瑜的坐堂大夫却还没有找到。陆朝阳带着她几天以后,也不需要常常去上柜了。仁心堂的客人们也很快就习惯了这么一位大嗓门的,性格泼辣的女账房。还有人叫她“陆掌柜”!在外头,大家都说她是陆展瑜的亲戚。

仁心堂的人也没否认。起初,陆朝阳还担心陆兰英刚来,站了这么重要的位置,怕家里的伙计不服气。可是后来才发现根本不需要担心她这一层。没多久,院子里的几个小厮都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丫鬟之间有梅花带头,又看她清爽泼辣,也开始处处以她为先。何况她又不是卖身的奴才,当得是陆宅里的半个主子。

这样,陆展瑜还是得每天坐堂,陆朝阳却不需要每天上柜去了,索性就帮着黄婆婆整理内院。

其实她心里也急…这坐堂的大夫,还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问过陆展瑜,贴告示行不行。陆展瑜说那样找来的人,不知道医术怎么样,怕毁了仁心堂的名声。

他还是想找找看有没有熟悉的人,知根知底的,用起来顺手。

要说他这样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行,要知道,当时陆家败落的时候,有不少大夫都失业了。有些自己开了药房,可是大多数,却是碾转在各个药房之间,当坐堂大夫。陆展瑜怎么也算是陆家人,更在从前陆家的药房里坐过堂,知根知底的大夫,还是有那么几个的。

可是…光坐着,人家自己能上门啊。

陆朝阳索性劝他,道:“不如就把铺子关一天,寻个机会,亲自到人家家里去坐坐,看看人家有没有那个意思。”

陆展瑜也是吃力,疲惫不堪,可是要他再关一天铺子,又有些不忍,道:“现在这个季节,都是孩子淘的时候,摔伤,磕碰的不少。摔得重的,都不能拖。我看那些为人父母的急的,心里也不落忍。”

陆朝阳心想,附近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大夫。

便道:“那你抽个半天的时辰,骑马出去一趟,约人家到家里来吃晚饭,要秉烛夜谈也行。到时候再回来,你看怎么样。”

陆展瑜觉得荒唐,可是想了几天,发现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这种焦头烂额的情况,后来想起来,还会觉得好笑。

陆展瑜第一个去找的,是一个叫黄知秋的大夫。年月三旬,在陆家高手如云之中并不算出众,可也是有些真本事的。陆展瑜以前就经常和他切磋医术,起码能肯定的是这是个负责任的大夫。有自己看不了的病人,都会转给其他大夫,而不会自己忽悠着,拖着。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在陆家药房一直籍籍无名。因为他总是有看不了的病人。

可是这也不能怪他,除非是天纵奇才,在昔日的陆家,这么深的水里,没有四十岁,是难有一席之地的。里边儿自有一套等级制度,何况,他不但没背景,还是个死脑筋,说是学究也不为过。

陆展瑜跑了两天,请了他和另一个叫耿行知的大夫回来。这两人年岁相仿,正好黄知秋还在待业,耿行知则已经找到了工作,不过听说不算太如意。

耿行知从前在陆家的待遇要比黄知秋好一些。但是陆展瑜认为那就是狗屎运,以及他为人比黄圆滑些。

但是现在陆家垮了,两人一起失业了,耿行知因为起点高些,反而没有黄知秋那么乐天知命,听说常常有些抱怨之言。

这些情况,陆展瑜一早就告诉了陆朝阳。最重要的是他是个心细的,估摸着猜测那二人的口味,让陆朝阳带着女眷准备一桌膳食。并且安排好夜晚住宿。

所以这天,陆朝阳就让陆兰英一个人上柜了,自己退到了后面,和黄婆婆一块儿做饭。

黄知秋是江南人,耿行知是北方人。黄的脾气温和,而且经常是有些木讷的。耿的脾气火爆,心浮气躁。两人的口味只怕是南辕北辙。

陆朝阳和黄婆婆琢磨了一下,觉得做条鱼,肯定是二人都爱吃的。就陆朝阳上次做的那种烤鱼,非常适合下酒。这些人既然要把酒夜话,连住处都要安排好,那这道菜就是上上之选。另外,现在北方已经有吃大杂烩的习惯,一锅鱼瞧着是烤熟的,下面加了炭火炖着,还可以当成是暖锅来煮。现在温度不算低,可是晚上凉爽,吃这种山寨火锅倒也无不可。

NO.253:各司其职

及至傍晚,陆展瑜引了两个中年男子进来。陆朝阳只看了一眼,就回避了。如果他们留了下来,那以后再打交道不迟,如果他们不留下,那么她这个主母也没有出来见人的必要。

黄知秋就是那个木头一样的,看着比耿行知年轻一些。耿行知看着倒有些浮躁,进门之后,就用挑剔的眼神看着这个院子。这是看一眼,陆朝阳得出的结论。不难分辨这两个人谁是谁。

吩咐丫头们在院子里摆了桌,陆展瑜和两位客人就坐下了。

他的年纪最轻,可是他是这个院子的主人。面对他的时候,黄知秋倒还有些恭敬。耿行知却是有些漫不经心。

耿行知一坐下,就一叠声的问起了当时陆家的事情,并遗憾道:“知道你在此处开了个药房,我早就想过来瞧瞧的。”

陆展瑜当然不会说出自己是不在族谱里所以幸免于难,只是道:“在京城我有一位故人,得故人相助保全了下来。可惜的是,出狱之时,家父家兄,已经被…”

耿行知和黄知秋听了都唏嘘不已。

耿行知更是道:“可惜了老爷和几位少爷那等人才。不过按律,大太太应当和其他女眷一般,被没入贱籍,沦为奴婢。四少爷,可有大太太的消息?”

说着,便隐隐有些责问的意思。

陆展瑜是什么人?听了这话,纵然不高兴,面上也不会显出来的。他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方叹了一声,道:“母亲随人流放三千里。纵然我现在侥幸脱身,却也无法可想。只能等着哪日,看看有没有眉目。”

耿行知不依不饶地道:“四少爷在京中不是有故人。那故人既然有本事,能保得住四少爷一命,一个大太太被流放了,总有法子周旋的。四少爷,还是该再去i想想法子,将大太太接回来,侍奉大太太终老。也算是尽一份孝心。”

陆展瑜没有说话。

倒是黄知秋,道:“耿兄,你这话不能这么说。四少爷也是刚刚拖身,能救下一名死囚是容易的事?想来四少爷那位故人也是大费周章的。那便是大恩了。解救被流放的囚徒,岂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四少爷也不能再陷恩人于不义了。”

耿行知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陆展瑜眯起了眼睛。他并不生气。耿行知说这些话的目的,他自然知道。虽说他是陆家一手提拔起来的,可是这也不是什么忠心为主的。被黄知秋顶撞了一句,想来他也不会再说那些有的没的。他说这些话,本来就是为了提醒陆展瑜他是陆家的老人,他的资历摆在那里。

说到底,他就是来摆谱的,想拿捏住他这个年轻后生。陆展瑜也知道,他现在虽然也在一家医馆坐堂。可是混的并不如意。陆展瑜是正牌的陆家后人,医术高明,医馆已经e

有了名气,他权衡利弊,当然还是跳槽的好。可是私心里到底也瞧不上陆展瑜这个年轻后生,想要为自己谋一个高起点。

陆展瑜年纪虽然轻。可是在那种环境下长大,本就是个人精。耿行知这点心思,他拿捏得一清二楚。

他想了想,只留下一句空飘飘的话,道:“母亲的事,我会尽力而为的。现在我更想的,是重振陆家药房的声威。”

比起陆家药房的声威,大太太一个妇道人家,就不足挂齿了。

果然,耿行知从善如流,也没有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更不能再强逼着陆展瑜去解救大太太还是什么的。他私心里甚至觉得,陆展瑜这么做,是不孝,那么这也是一个把柄,拿捏在他手上。

陆展瑜一早也知道这人不好用。

可是他为什么还要用?这人不好用,不代表他用不了。他再怎么自命清高,再怎么自以为是,再怎么把他陆展瑜当成一个年轻后生,陆展瑜却也知道要怎么治他。现在姑且就用他的才华来为自己卖命,能用得了多久,就看这个耿行知自己的造化了。

这是耿行知需要担心的问题,而不是他陆展瑜。等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自然就会老实了。

说起陆家的声誉,那耿行知是百感交集,几杯酒下肚,就侃侃而谈。说的无非就是陆家从前的名声,从前的家业,以及他在陆家是多么的受到重视,多么的风光。黄知秋相比,就是一个小透明,只能坐在一旁憨笑两声。

陆展瑜看出来耿行知是非常想跟着自己做,便也不管他了。径自去问黄知秋:“先生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黄知秋现在待业在家,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点头,道:“在下才疏学浅,只怕是…”

陆展瑜笑道“先生自谦。您的才华,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壁是陋室,怕有辱先生的身价。”

黄知秋第一次得到肯定,还是陆家后人的肯定,马上感动得i热泪盈眶。最重要的是,他是个重才的,陆展瑜当时就是陆家几位少爷里最能干的,也是他最看重的。他私心里总以为陆展瑜会是接管陆家药房的人。没想到后来,哎…陆家也成为一片焦土,不提也罢。

如今能得到陆展瑜的的肯定,黄知秋一时半会儿倒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陆展瑜又客气的耿行知,同样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夸赞他的话。他这些倒不是违心话,因为耿行知毕竟能力还是有的。

耿行知拿乔说还要回去考虑考虑。

陆展瑜并不关心他怎么说——真要考虑,他今天就不会来。不过是拿乔罢了,也是为了把自己和那个一脸感激涕零没出息的黄知秋区别开来。

直至月上西头,席才散了。耿行知还清醒,坚持说要回去。陆展瑜也不强求,让人送他到家。他家里还有妻儿老小的。

黄知秋倒是一塌糊涂,抓着陆展瑜的手,不停的诉说着知遇之恩。

陆朝阳带着丫头们款款而来。令人把黄知秋扒开,送他回去,才来收拾这一桌子的狼藉。又横了一眼在旁边看着她笑的陆展瑜一眼。

心想这奸诈的小子,又把人家给灌醉了,自己没事儿人一样坐着。其实酒桌上拼的不仅仅是酒量,还有智慧。陆展瑜并不认真和这两人喝酒,自然不会醉。若是和赵牧喝酒,陆展瑜一定会醉,因为他对赵牧的尊敬。让他绝不会耍小聪明,只会很实在的把自己往死里灌,一定要喝的比赵牧多,才算礼貌。

陆展瑜看着这一桌子的狼藉,有些不好意思。许是也略带了几分醉意,上前去拉着陆朝阳的手,道:“辛苦娘子了。”

陪着等到现在,又收拾这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实在是辛苦。

几个丫头偷偷的看过来,陆朝阳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推开他的手,笑道:“头疼就先去睡。”

陆展瑜道:“不头疼。等娘子一块儿。”

醒酒药他也有,搓成小丸子一样的一颗,不常吃,但是常备。

陆朝阳匆匆叫人收拾了一桌子狼藉,赶着陆展瑜回去睡觉。

不用她问,陆展瑜就絮絮叨叨地道:“耿行知这人是个粉墨。没有真心,真要用了,恐会有两句话不好听。不过你也不用管,他自己有妻儿家室,白天看诊,晚上就会回去的。”

陆朝阳一点儿也不介意这人是什么脾气,只道:“他答应了吗?”

陆展瑜道:“拿乔说要考虑考虑。让他去考虑吧,迟早得滚回来。”

进了屋,陆朝阳伺候他脱了外套,道:“那黄知秋呢?”

陆展瑜道:“他是个坦率的,立刻就答应了。”

陆朝阳道:“黄知秋没有家室啊,我要安排他住宿吗?”

陆展瑜犹豫了一下,道:“他是光棍一条,妻子几年前就去世了,没有血脉。”

“怎么会这样?”

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还一直打光棍,是有些奇怪。

陆展瑜道:“他父母双亡,起初是咱们铺子里的学徒,后来才跟着学了些手艺的。做了大夫。本来家境贫寒,娶个妻子不容易。结果娶回家没几年,就去世了。他这样的身家,娶妻尚且不容易,何况是人家嫁给他做续弦?”

陆朝阳听了颦眉道:“在陆家做大夫,至于贫寒到这个地步吗?”

陆展瑜道:“他是个实诚人,不会学其他大夫,做点收病人礼钱之类的事情,更不懂得欺上媚下谋取好处。以前陆家医馆的大夫又多,有时候病人都落不到他手里几个,就因为他不知道给接堂的伙计塞钱。一个月就那么几百个大钱,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他又喜欢买医书,把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家里就是一贫如洗。”

说完,微微一哂,道:“他也是个奇人,就是不知道陆家倒台这些日子,他是怎么过的。好像也坐过馆,就是太实诚了,不知道怎么为东家赚钱,所以没留下来。”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医药提成,可是你作为一个坐堂大夫,开药开的越多,说明东家赚的越多。虽说乱开药的风气没有以后那么盛行,可是也没有病人上了门,做大夫的就让他一文钱不用出就出去的道理。可是这个黄知秋就总是这样干,那些小病小痛的,就让人回去自己熬一熬,就能好了,别花那个冤枉钱。可惜好心没好报,那些病人以为他轻视自己,东家也非常反感,所以后来他就滚蛋了…

陆朝阳听了且惊且笑,道:“这还真是个奇人。”

陆展瑜笑道:“恩,奇人。”

多少也喝了点,说完这句话,他竟然就趴在垫子上睡着了。

陆朝阳无奈,只好过去把他挪到床上,心想幸好自己力气大。

隔日一早,陆展瑜在前头忙得不可开交,陆朝阳站在柜台上,眼尖地发现了背着包袱的黄知秋站在门口。这家伙一大早就走了,看来是利索的回去收拾了包袱来。

陆朝阳连忙交代了陆兰英两声,下了柜。道:“黄大夫,往这边来。”

黄知秋见一容颜俏丽的妇人和自己说话,挽着妇人髻,便猜测那是陆展瑜的妻子。、

陆朝阳看他有些拘束。便主动笑道:“我是陆赵氏,黄大夫,您随我来。先安顿下来,您看这忙成一团乱,也好早点能来帮忙。”

要来上工,黄知秋当然不会拒绝。连忙一路小跑跟在陆朝阳身后。陆朝阳带他进了外院,这个本来就是用来种药材的地方,已经收拾出了空屋子给他住。就他一个人住在这儿,似乎有些不伦不类。但是也不用讲究这许多的。

打开房门。黄知秋把袖子一撸,就往前堂走去,那样子看着像是要去打架的,而不是去给人看诊的。陆朝阳瞧得一阵好笑。

带着他到前堂,他的位置早就准备好了。他一坐下。四周的病人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纷纷还在陆展瑜跟前儿排队。

黄知秋有些尴尬。

陆朝阳连忙喊了一嗓子,道:“各位乡亲,这位是新来的黄大夫,是我相公的同门,医术也是订好的。收费和我相公一样,各位乡亲不用在那边苦等,先来这边瞧瞧吧。”

喊完。果然过来了几个人。陆朝阳在这里站柜已经很久了,大家都知道她这位陆太太,性格爽利,为人也热情,在街坊邻居间也很受欢迎。她的一声吆喝,自然有不少人就响应了。知道是陆展瑜的同门。最重要的是收费一样,这些人哪里还有不放心的,一些头疼脑热之类的小病,也就不等陆展瑜了,直接去找黄知秋看。

黄知秋到底是专业的,也有模有样的。这些乡亲便放了心。何况他的样子长得有些憨厚,不像一般医馆里的大夫,很难接近的样子,大家也愿意去叫他看。这到底是陆家的药房,陆展瑜是个肯负责任的人,也不怕他看坏了人。

这样一天下来,他竟然接了十多个病人。按照十文钱一个,这可就是一百多文钱,一个月就有好几两银子。黄知秋有些傻眼,实在没想到这药房虽然小些,可是竟然比他从前在陆家药房,倒还多赚了些银子。

到了晚上,陆朝阳特地又摆了一桌子,摆在外院,自己也上了桌,算是欢迎这位新大夫。这毕竟和家里来了个小厮什么的不同,这可是个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当然要差别待遇。作为女主人,陆朝阳就很尽职的帮他们二人添酒。

嘴里笑着劝道:“明儿要起一个大早,相公,黄大夫,你们都少喝些。”

黄知秋直说好。

陆展瑜笑道:“今儿先生还真是让我大开眼见,这才刚来,竟然就这样熟络。想来明天会有更多的病人,愿意找先生看病。”

黄知秋知道今天自己的情况,和陆展瑜那边挤爆了的情况不能比,连忙道惭愧。

陆展瑜就撒了个小谎,道:“先生刚来。这药房刚开起来的时候,我也没接过几个人,都是口碑慢慢做出来了,街坊邻里传着,才有了今日。”

又肯定黄知秋的精神,道:“咱们做大夫的,本就是悬壶济世,多为百姓着想,是应该的。可不能只看着眼前的蝇头小利。先生的气节我一直是佩服的,希望先生一直坚持下去。”

黄知秋那叫一个感动啊。

陆朝阳发现他或许也不是一个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不济的人。要知道,他过着这种清苦的生活,甚至常常有人说他是傻子,谩骂嘲笑,可是他把自己的信念一直坚持了下来。就连没饭吃的时候也一样。

毕竟,开几服药哄哄消费者,谁不会啊。可是他始终没有这么做。、

就冲这个,陆朝阳对他好感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