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见此急了,二丫多漂亮的闺女,怎么就是不会打扮自己。

“你这孩子,看把自己捣鼓成什么样了?时间来不及了,快去洗干净。”

“娘,反正那边也没人注意我,咱们就这么去。”

她执意坚持,李氏也只好答应。一家人就这么往村东头的老宅走去。

沈家在云林村可是大族,整个村里百十户人家,半数以上姓沈。

一路走过,溪水潺潺风吹麦苗。此刻是农忙时节,田里人却稀稀拉拉。倒不是有别的原因,而是因为今天沈家宗族聚会,大多数人都去了老宅。

靠近村东声音开始嘈杂起来,宜悠望着前面两进的四合院,这是村里最好的房子,也是沈家宗族所在地。爷爷在她小时候死了,如今的族长,正是她的二伯。

与她爹不同,二伯是奶奶第一个儿子,最是受宠。他小时候做过童生,是父辈兄弟中唯一的读书人。而他妻子程氏,虽然父辈是农夫,但家中祖父也曾做过童生,两人大致上门当户对。整个沈家就数他们最有头脸,从小起她很喜欢排场的二伯和二伯母。

走到门口,二伯母程氏穿着簇新的绸褂,正在忙里忙外指挥着。见到他们一家,她忙堆起笑招呼着。

“福祥和四弟妹来了,快屋里坐,大家都等着你们。二丫病好了没,好几天没过来,四丫一直念叨着你。”

如果是以前,听到这番话宜悠肯定很高兴,二婶对她多亲切。但经历了陈府的一切,她却不再是那个偶尔有点小心机,大多数时候傻气别咧的村姑。

二伯母虽然笑得亲切,却是话里话外敲打她爹娘,来晚了让大家等着。至于四丫,念叨她是假,借机对她说做丫鬟的种种好处才是真吧?

抬起头,她露出苍白的脸,咳嗽一声虚弱的说道:“二伯母,我身体不好,跟在爹娘身边就行。”

李氏诧异的看了女儿一眼,这就是她要水粉的原因?这孩子从小就跟她二伯母亲,她知道自己和她爹比不上二哥二嫂,想着孩子跟着他们一家能多学点东西,也就忍住没有阻拦。

可今天她这是怎么了?有些好奇,但她并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孩子亲自己是好事,做爹娘的都不会不高兴。

“四弟妹,看你这当娘的。二丫病成这样了,还不让她呆在家好好歇着。可怜见的,快去四丫屋里歇会。”

李氏有些不知所措,宜悠却冷笑起来。都这样了,程氏说的不是送她回去,而是千方百计的把她往四妹房里引。如果不是有前世记忆,她肯定单纯的认为二伯母非常关心自己。

昨晚她一直想着逃避的办法,一开始想直接装病。不过立刻就被她否决了,今天不来这一趟,八成会被拐着弯的扣上娇气的帽子,爹娘也会下不来台。而且稍后二伯母肯定会亲自登门关心她,继续游说入宅门当丫鬟的好处。

程氏她知道,她那面面俱到的手段,一点都不像土生土长的庄稼人。这种事,她一定能做出来,而且还能让人人都说她好。

“是我自己要跟来的,几天不见,我想二伯母了。”

程氏嘴角的笑容顿了下,这丫头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化解了全部尴尬,而且还让所有人觉得,她很尊敬自己。

她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话说出口宜悠就觉得糟糕,她表现得实在太过。嫌弃的甩开长生的手,她挽起程氏的胳膊,笑得一脸濡沐。

“我这几天总是在吃药,真的好难受。一会二伯母有空,要好好陪我说话。”

声音虽然虚弱,但脸上表情却是十足十。程氏回握住她的手,心下轻松:“四弟妹看这闺女,真是可人心的疼。四丫快扶你姐姐下去,你不是一直在我边上念叨二姐长二姐短。”

宜悠一阵作呕,险些绷不住脸色。低头瞟去,正好看到弟弟伤心的小脸。以前不注意,现在她心却揪着疼。

看着不情愿走过来的四丫,她心生一计:“让长生也跟来吧,他太调皮,打扰春生弟弟念书就不好了。”

程氏瞅瞅门里风度翩翩的儿子,再看面前黑不溜秋的长生,他们的确不适合在一起玩。二丫跟春生感情好,向着他也是应该。

“二丫还知道照顾弟弟,四丫,带你姐姐和长生进去。”

长生听姐姐要带着他,失落的情绪迅速消失不见。至于后面的调皮捣蛋,反正爹娘也经常这么说他,他完全没往心里去。飞奔过去,牵着姐姐的手。

长生小小的身子,正好隔开走过来的四丫。宜悠勾唇一笑,对爹娘点点头,跟着不情愿的四丫往里走。

第四章

沈家的四合院并不大,房子不高也没什么装饰,不过对比云林村其它土胚房,这已经是非常气派了。

走在四丫身边,宜悠看着这个曾经最亲的妹妹。前世可没少占她便宜,她自问对她也不错。可那半个月被折磨时,她从两个老妈子嘴中听到过,似乎她一直在背后说她坏话。而且两次落胎,也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往事已矣,时光回溯,如今她再也不能追根求底,探明隐藏在重重算计下的真相。不过那些过往的痕迹,还是让她对此人没什么好印象。如果她不招惹她也就罢了。敢主动凑上来,她也不是一块豆腐。

**

四丫住在最后一排的后罩房中,房间并不大,其中一半地方还堆着些杂物。三人走进来,长生坐在唯一的杌子上,她们直接上炕。

炕边乌漆墨黑的方桌上,一方淡黄色的丝帕格外醒目。宜悠垂眸,果然来了。女孩子大都喜欢些精致的小东西,尤其是她,比别人更喜欢。上辈子看到这帕子,她就眼红到不行。

“二姐你看…”

“姐姐,我要吃切糕。”

四丫话被打断,无端恼怒起来。宜悠顺着弟弟方向看去,窗外不知哪家亲戚的孩子,托着一方切糕吃得正欢。那切糕是用糯米面加糖,活着红枣蒸成,白白的上面一团团红枣,单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长生五岁,正是嘴馋的年纪,见此自然忍不住。

瞧着四丫被打断后那尴尬的脸色,宜悠突然觉得长生更加可爱。

“四妹,厨房还有切糕吗?”

四丫现在很烦,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娘要对二丫那么好,好的都让她都嫉妒。但是每次她闹别扭时,娘总会告诉她,这一切是为她和春生好。虽然听娘的跟二丫亲,但她心里确实有些不忿的。

“那是用来招呼客人的,长生都这么大了,吃多了甜食对牙不好。”

嘴上说着关心,脸上的厌恶却是毫不掩饰,这道行比程氏差远了。宜悠看着弟弟失望的神色,有些心疼。如果不是奶奶偏心,成亲时几乎让她爹净身出户,长生现在也不会吃不起一块切糕。

以前她喜欢二伯和二伯母,自然只会怨自己爹娘无用。但现在跳出来看,原本该属于她爹的地和房子,现在全被二伯占着。漫说是一块切糕,就是八宝宴,他们吃着也不理亏。

“长生早上没吃多少,现在应该饿了。吃点垫垫饥,正好可以熬到中饭。”

长生拨浪鼓似得点头,顺带咽咽口水。

“姐姐也没多吃,我们分一块。”

四丫也不管手帕的事,直接把不耐烦带到了声音里:“他吃了别人就不够了,如果那样,我娘会不高兴的。”

“一块两块的,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看出来。看,厨房有人端出新的来了,长生快去拿。”

长生很听姐姐的话,抬脚飞奔出去。炕上的四丫见鬼般的看着她,这还是以前那个提起长生就一脸嫌弃的二姐吗?

“终于打发走了,小孩子就是烦。”

含混的一句话,却让四丫放下了心。

宜悠倚在墙上闭目歇息,她倒不是有意伪装,而是突然改变太大,难免会引起二伯一家的疑惑。

二伯母从五年前就对她多加拉拢,所图何物,如今她一清二楚。五年前她十岁,正好是容貌长开之时。那时他们就有了这意识,拉拢她,把她送去富贵人家做妾。如果事成,以她单蠢的性子,他们会捞到数不尽的好处。不成也没什么损失,左不过几句好话一点小东西,对族长家来说根本不疼不痒。

前世他们成功了,凭借着姣好的容貌,她一步步的往上爬。那时她满心以为,二伯一家是真心对她好,比起父母长生更能成为她的依仗,所以她尽力拉拢扶持。金银财宝自不必说,她还求着陈德仁,给她二伯在官衙找了个差事。如今,他们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而且他们占尽了优势,贸然翻脸,吃亏的只能是自家。

真是不好办啊,宜悠皱起眉,思绪逐渐飘远。在陈府时,她所学的不过是些泼辣的争宠门道,对付老谋深算的二伯二伯母,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姐姐,我要了两块,咱们一起吃。”

长生像只快乐的小鸟般飞扑进来,小手托着一只瓷盘,上面是两块晶莹的切糕。

将盘子放在她跟前,他并没有动,而是静静的等着她分。

这弟弟,上辈子她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得他处处拿不出手。现在看看,比起只会问她要银子,名曰以文会友实则招呼狐朋狗友的春生,长生简直就是好到了天上。

拿起一块掰成两半:“四妹,我们一起吃,剩下的给长生。”

四丫也嘴馋,不过她却看向最大的那一整块。

“长生人小吃不了多少,我也给他掰开。”

这妹妹还是一点亏都不吃,以往她人傻想歪了,自会让着她,但如今她却一点都不想。她是长生的亲姐姐,护也是该护着自己弟弟。

“吃多了甜对牙不好,长生有蛀牙没关系,四妹可不行。长生快吃,不是你自己忍不住跑去要,要来就全吃掉。”

被自己的话堵回去,四丫心里别提有多难受。同样疑惑的还有长生,委屈的抬眼,他正看到对他眨眼的姐姐。突然他记起姐姐昨晚说的话:“明天我们去二伯家,姐姐可能会教训你。你不要相信,到时看姐姐的眼色。”

说完姐姐也是这样眨了眨眼,现在,肯定是姐姐在逗他。

姐姐不生气就好,端起切糕,他大口吃起来。

眼见着长生咬下去,四丫气闷,默默拿起自己那一半。宜悠也慢慢咀嚼,切糕软糯香甜,虽然在陈府吃遍了山珍海味,可她重生后却一直清汤寡水,早就打熬到不行,现在吃到也觉得味道不错。

边吃她边想着,家里总不能一直这么穷。等躲过做丫鬟这一遭,她得想办法赚点银子。

虽然重来一次要踏踏实实,但她也想过富贵日子。不过这一次,她不会眼皮子浅去给人家做妾,她要亲手去争取。

**

程氏安顿好前面的事,来找女儿时,满以为会看到一个捧着绫罗绸缎羡艳不已的侄女。没曾想推开门,她却看到了三个吃得满嘴切糕的土孩子。

就知道女儿办事不牢靠,她握拳又松开,再次端上那张亲切和善的面孔。

“二伯母。”

“长生和二丫玩得开心么,四丫你也真是的,不说多拿几块切糕。”

程氏嗔怒的说道,边坐下来:“这切糕方子还多亏了春生,他一位同窗家中有人在县衙后厨做事,这方子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我学过来,找人做了一些。”

不愧是最精于算计的程氏,几句话就扯到了大户人家。

在四丫面前,她还敢使点小手段让她难受。不过如今当着程氏面,她得打起全副精神。按照以前她对程氏的亲热程度,现在该怎么做?

捎带思索,她从炕上下来,拉住程氏的衣襟满脸向往:“怪不得今天的切糕很好吃,二伯母,县衙里的切糕都这么好吃?”

程氏顺势坐下:“县衙里可不仅有切糕,还有许多点心。主子们更是金尊玉贵,他们吃用不了多少。剩下的多数,大多便宜了手下的丫鬟婆子。你看这帕子,就是他们这些人用的。”

扯过桌上帕子,程氏展开,鹅黄色帕子上绣着一朵粉红的牡丹,端的是大方又精致。上辈子宜悠从小生活在云林村,哪里见过这么精致的东西,只一眼她就被迷住了,心心念念想着,执意劝说父母要去做丫鬟。

“真好看,我娘肯定做不出来,不知道二伯母会不会做。”

对弟弟眨眨眼,宜悠瞅着程氏自豪的神色,不明白的,还真会当县衙后宅遍地是黄金,进去了就能一飞冲天。对应的,现在她也做一脸垂涎状。

“我这拙人,哪会这么名贵的东西。这不还是托春生同窗的福,才有见到这么一块。今天拿回来,给咱们沈家村的人瞧一瞧。等明个,还得再还回去。”

前世宜悠只道可惜,不过如今听到这句还回去,她却想到了更多。

在陈府那几年,她了解内宅规矩森严,什么样的人配什么样的东西,轻易不可逾制。

牡丹是花中之王,非一般姨娘通房可用。尤其是帕子上这一朵,用了三色丝线,颜色由浅入深,绣在上面竟跟真牡丹似得。如此高超的技艺,价钱肯定也不菲,这种东西放在陈府也算拿的出手,在县衙更是顶好。如此名贵,绝不是一个厨娘可以随意拿出来。最大的可能,此物是县丞夫人自己的。

而如今她却落在了程氏手中,尽管只是借用,这也是极大地脸面。程氏这么个村妇,怎么可能有这种脸面?

抽丝剥茧,原先简单的一件事,此刻却是处处透露着诡异。难道前世她做丫鬟的背后,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

“姐姐,等我长大去县衙当差,也给你讨一方这样的帕子。”

长生软糯的声音,唤醒了沉思中宜悠。抬头看到程氏满意的望着自己,原来不知不觉,她竟然对着帕子发起了呆。歪打正着,程氏现在肯定认为她的计划初步成了。

那她不妨添一把火,趁机麻痹她:“我才不用你去讨,二伯母会帮我弄到的。”

说完她仰起头,一脸坚定,完全信任二伯母的模样。

眼角余光扫到四丫,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挣扎和不甘,宜悠更是痛快。虽然如今不能对她怎么样,但趁着跟程氏虚与委蛇的空当,恶心下她还是可以的。

第五章

后罩房内其乐融融,但这只是表象罢了。宜悠低下头,清晰地看到程氏的算计、四丫的不忿以及长生小脸上的疑惑。就连她自己,亲昵的呆在程氏身边,本身也是恶心到不行。

好在看日头,宗族那边也该开始说事。果然没过多久,外面传来独特的集合号子声。程氏松口气,不着痕迹的离病秧子侄女远点。

“时候也不早了,咱们都去前边。二丫,跟二伯母一起走。”

如此亲昵的姿态却是为了稳住她,让她甘心去县衙做丫鬟,求那传说中富贵精致的日子。重生前她糊涂,只享受着这份亲昵。现在知晓了后来之事,她只觉得程氏的每句话背后都带着浓浓的算计。

“我得帮二伯母看着长生,还是让四妹在前面陪你吧。”

程氏一愣,随即想到二丫从小跟她亲,现在为她着想也很正常。对于接下来的事,她更有把握。

“行,四丫过来。”

能把这个看不顺眼的二姐比下去,四丫当然很高兴。不过靠在娘身边的机会,是四姐不要的,这事实就让她满不是滋味。一直以来娘只是一遍遍的说为她好,可这些年她看在眼里,二丫比她更像娘的亲闺女。

真的是为她好么?她很疑惑,又很不服。

宜悠牵起长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这对母女之间,并不像往日程氏所表现出来的亲密。既然这样,她就有办法不动声色的扭转这一切。

长生被姐姐牵着,立刻高兴地找不着北。见弟弟开心,宜悠心情也好起来,四人一路慢慢向正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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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宗族大会规模很大,即使这次不是很隆重,院子里人流早已是熙熙攘攘。

这种场合,媳妇和女儿是排除在外的,能进正房说话的,只有各家的成年男丁。宜悠自然熟悉规矩,在墙角的枣树下站定,她四下寻觅母亲的身影。看她跟三伯母热络的聊着,她也就不再关注。

“长生,快来一起玩。”

远处跑过来几个小孩子,都跟长生一般大,是叔伯家的小辈。长生巴在姐姐身边,不愿意挪动脚步。

“你先去吧。”

抽出手,现在她最需要的,就是和四丫独处的时间。扭转命运的希望,可全在程氏的亲生女儿身上。

“那姐姐在这等我,晚上要陪我玩。”

宜悠微不可见的点点头,轻手推了把长生。其他小家伙们一拥而上,将他拉了过去。半大孩子正是爱玩的年纪,没多久长生就与他们打成一片。

“耳根终于清净了,四丫,咱们坐下说说话。”

两人并坐在枣树下的磨盘上,此处正位于正房山墙一脚,虽然能听得见院内喧嚣,但一般人却不会过来。

宜悠看着身边气还没消的四丫,心下好笑,不过是个半大孩子罢了。程氏对这个亲女儿是真不错,正是这样,她才被惯坏了。好在她心思简单,如果面对程氏,她将毫无希望。

抬头望天,她有些羡慕的说道:“刚才那手绢真好看,不知道大户人家的夫人们穿什么样,是不是比二伯母穿得还好看?四丫你跟春生进过城,肯定看到过,跟我说说?”

在曾经的回忆中,她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最能无限烘托出四丫心中的优越感。一旦她高兴了,什么事都好办。

“二丫姐你的确没见过,不过我跟父母进城看到过。县太爷夫人那身绸缎衣裳,全身都绣着比帕子上牡丹还好看的花纹。穿在身上,真跟天仙下凡似得。”

宜悠面上更加遗憾:“光想想我就知道多好看,可惜我这辈子怕是穿不上了。”

四丫眼珠子一转:“你只要进府做丫鬟,指不定主子高兴了就赏你一身。”

正题来了,这一家人还真是在合力算计她。她打扮成这副鬼样子,都不忘记见缝插针。要是以前那个掐尖要强的她,早就顺着杆子往上爬,缠着四丫求程氏让她去做丫鬟。

摸摸自己的脸,她无限落寞:“要是能去该多好,可惜我现在这样,人家肯定看不上。”

不说脸还好,一说四丫更高兴。这个二姐从小就漂亮,即便奶奶讨厌四叔一家,但家里的其他哥哥弟弟都对她很好,这让她不忿极了。明明她才是族长的女儿,这辈中最尊贵的女儿,怎么处处都被姐姐比下去。

但是没想到一场病之后,二丫就变成了这幅丑样子,虽然眉眼没变,但蜡黄的肌肤一看就是苦大仇深的穷鬼命。

“二姐多涂点粉,遮一下就好。”

上钩了,宜悠更是做出一副苦瓜脸:“我现在就是涂玉凝阁一两银子一盒的粉,怕是也不如四妹漂亮。这场病来得真不是时候,不然求求二伯母,肯定能去县衙后院做丫鬟。哎,也不知道咱们家,谁有那样的福气。”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惋惜的盯着四丫,眼神中有羡慕,还有一丝很明显的嫉妒。

“那些绸缎衣裳,我爹娘种一年地下来,也买不起一件。咱们附近这么多村,还没听说谁家有那么好看的衣裳。村里的女儿,再怎么好也比不上人家一个丫鬟,更别说上面的姨娘和夫人。四丫你稍微打扮下肯定很好看,可惜也跟姐姐一样命不好。”

宜悠眼中的幸灾乐祸刺激到了四丫,什么叫跟她一样命不好,凭什么她就不能穿。对啊,即使去那边吃香的喝辣的,为什么娘不把这个机会留给她。

怪不得娘昨晚说的含混不清,原来是因为这个。她从来都偏心二姐,现在一定也是这样的!

只是一瞬间,四丫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谁说我不能去的,现在里面肯定在说着这事。我现在进去说,一定能成。”

宜悠站起来,一脸怀疑的看着四丫,顺手拨下她的刘海。四丫五官在沈家女孩里算中上,只是她额头太大,整个露出来后更是显得眼小。如今刘海垂下,刚好挡住大额头,让她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俏。

“闪开,我这就去。”

四丫拔腿就跑,宜悠缓缓跟在她后面。待两人走后,山墙处走出一人,一身藏青色衙役的行头,望向前方纤细的背影,卧刀的手又紧了些。

他身后走出一穿着书生长袍之人,身材瘦削,走到他并立处笑道:“穆然,你看现在的小丫头,还真是有意思。”

“恩,走吧,咱们得早点回去复命。”

书生摇头,这人还真是无趣。不过他那手俊朗的功夫,的确让人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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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祖宅正房内,气氛很是凝重。

“各位耄老在上,这几年朝廷安稳下来,咱们沈家宗学也该重开。四弟,作为沈家的一份子,我们理当同舟共济。”

沈福海一板一眼的讲着大道理,沈福祥脸色涨红。他何尝不知道,但凡宗族有事各家都得出钱。可当初娶妻时,娘几乎没分给他东西,这些年他没白没黑的干,才攒下了房子和两亩薄田。幸亏妻子持家有道,日子还勉强能过得去。

“二哥,弟弟我手头实在拮据。”

上首一位老人说道:“咱们庄户人家,钱都是掰开来花的,哪家特别宽裕。福祥,福海说得对,该出力的时候就得出力,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就坏了规矩。”

沈福祥头快要缩到脖子里,家中最后那点钱,也给四丫抓药花没了。现在除了卖地,似乎没别的法子。可是地卖了,他们一家过冬吃啥。

“四弟,县丞府里在寻模样周正心思灵巧的丫鬟。管吃管住不说,每年还有几两银子的月例。我看咱们沈家姑娘中,就四丫合适正,她在里面呆两年,出来也能嫁个有头有脸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