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得铁先生夸赞,宜悠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想到面前的大人物,她忙低头所羞涩状,总不能头一次就给穆然丢人。

“不错,很不错。”

铁先生性喜清静,作为被神化的人物,自然不能与凡人一般相较。是以除了来几次与他县衙相连的四合院,其余时间他几乎躲在院中,趴在书海中做学问。

他 早听闻穆然这一房媳妇漂亮,如今再见,漂亮的确是漂亮:以他通读洛神赋,曾临摹过襄王神女之姿,初见也觉得一阵晃眼。可虽然漂亮,姑娘家周身气质中正平 和,这才是真正让他欣赏之处。毕竟过多的苦难容易扭曲人的心思,如她这般百折不弯反倒越发柔韧之人,已经隐隐有古之君子遗风。

铁先生是个干脆人,想到此处,便直接夸赞出来。

穆然一阵脸黑,怎么连最不近女色的“铁拐李”都对小媳妇有兴趣。宜悠却是被夸的抬不起头,摆摆手连声谦虚。

“先生过誉,其实依我看来,县丞大人为官福泽一方、铁先生学富五车与人为善、夫君出身行伍保家卫国,比起你三人高风亮节,我这点蒲柳之姿又算得上什么。”

一人一顶高帽子,不偏不倚。且她所言,皆是据实道出。铁先生收住到嘴的夸赞,对陈县丞点点头。

娶妻娶贤,且看陈县丞,若非娶了夫人章氏,以他的出身怕是此刻还在哪个偏远山沟当个被架空的县丞。穆然之妻虽出身不高,但以他廖将军嫡系的出身,也不用那些权贵扶持。他的妻子,看重的是品德性

“穆小子,你这媳妇当真会说话,跟你这块木头可不一样。”

穆然笑着应下,抛却那点小小的嫉妒,别人夸他小媳妇,比夸他自己还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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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先生方才进门便道大喜,所为何事?”

垂手问道,他可不信铁先生是专门来见他们,补上成婚当日缺失的道喜。

铁先生将判官笔收入袖中:“看我一见这喜气的两人,竟将这等大事忘了。这个拿去,权作我的贺礼。”

穆然接过来,面上是止不住的惊喜,竟是出自铁先生之手的印章。与铁先生神乎其神的阴阳风水之术齐名的,则是他于金石上的造诣。只是他家底丰厚,并不以此为营生,所以常人多是寻而不得。

“穆小子,你可真是好运道。这不是前几年你得的一块寿山石,终于舍得用了?老铁得空,给我来一方可好?”

铁先生捋捋判官笔的笔锋:“等价交换,童叟无欺。”

陈县丞当即蔫了:“别再卖关子,快说有何喜事。”

“这会你还竟还未得知?”

穆然却是将寿山石印交到宜悠手里,宜悠低眼看去,石面上刻着“知行小印”四个大篆字。若不是早知穆然弱冠后加字“知行”,以她肚子里那点墨水,定是看不懂。

陈县丞这边却更是疑惑:“到底何事?”

“我说你这老头,担心了几个月,到头来一杯喜酒下肚,你就全数忘光。吏部考核结果已出,昨日送达云州。”

陈县丞忙往书案上翻去,在一堆公文中找出一份折子。

翻开一顿浏览,当见到吏部书吏亲手填写的“优”等时,他的手都在颤抖。

吏部定规,连续三届考核为优者,当酌情升一到半级。自他为县丞来,已有连续五届结果为优。此类情况着实罕见,可谁叫他当年赴京赶考时,不小心见到醉倒在路旁的铁先生,一时搭错筋善心大发将他带到驿馆。

有了这张王牌,云县连年丰收,加之有夫人打点,优等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只是激动一会,他很快平静下来:“大越州郡统共就那些,陈知州所奏扩隐之事如今仍未有风声,优等又如何?”

铁先生老神在在的坐下:“我今日前来,便是为此事。”

陈县丞神色严肃起来,宜悠拿起包裹:“时辰不早,我先去拜会夫人与巧姐。”

“恩,等会事终,我便在垂花门处等你。”

穆然嘱咐着小媳妇,陈县丞和铁先生很有眼色的继续做隐形人。

宜悠压住要起身的穆然,在家中他殷勤些无碍,男人在外面就得端起来。虽然她觉得夫妻间多关照并无甚不妥,但整个大越风俗便是如此,若是穆然太过殷勤,保不齐大男子主义的同僚会将他排斥在外。

待到关上门,铁先生清清嗓子,呷一口茶,在陈县丞的连番催促下,施施然开口:

“陈家在中枢中并不缺人,知州的折子自然呈不到御前。可今冬雪大,夷族牲畜冻死不少,进入腊月,山海关沿线再次告急。圣上急招廖将军,前线驻军军粮成问题,这份积压的折子便被翻出来。”

陈县丞只觉眼前一阵光亮,屡次等待,他都已绝望。如今,他真想跳起来抱住夷族兄弟的脖子,夸一声:你们干得漂亮!

穆然不想夸夷族兄弟,不过他那日益发达的头脑好生想了一番:知州欺负过小媳妇,甚至对她有很深的非分之想。奏折被翻出来,有隐田的权贵肯定恨极,就是陈家怕也得断尾求生。

廖将军戎马一生战功显赫且深得今上新任,都能被权贵咬得解甲归田。陈知州出身权贵,但与今上关系并不密切。两边一衡量,他眉头越发舒展。

“铁先生,陈知州此番为国为民,定能升入理藩院等要职。”

理藩院主管民族事务,向来是冷板凳。铁先生也知此点,摸着判官笔光滑的笔杆:“此等忠心不二之臣,定要入越京,长伴圣上左右。”

陈县丞也摸着自己新换的案桌,此物所花费银钱,出自姜家隐田。

“我等为官,便是要为圣上分忧,为百姓造福祉。年前查货这千亩隐田,我已分文不动的造册,送于知州大人名下。”

穆然和铁先生笑得蔫坏蔫坏的:“大人英明。”

三人心里都明白,朝上资源就那些,权贵家大业大,自是联合起来排斥贫寒出身之人。如陈知县这般,便是他老老实实地窝着,也不会从权贵那得到好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有陈知州的现成大旗,他直接扯起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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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一阵和谐,正院内也传来巧姐的笑声。

“真好看,伯母就是手巧。”

章氏笑吟吟的拍下闺女肩膀:“这是在嫌弃为娘的手不够巧?”

巧姐点头:“娘你的确手不够巧,不过,你会给我打很漂亮的钗钿。你跟宜悠家伯母都是好娘亲。”

章氏是气也气不得,笑也笑不得,扯过帕子,她满眼惊奇:“呀,这看起来竟像是蜀绣。前些年动乱,现在越京里技艺已经失传。”

“什么?”

这会就是宜悠也惊讶,她知道有些东西如冰蚕纱,因为技艺的复杂原料珍贵,早在百年前便消失。如今市面上能见到的,多数是被大家族妥善保藏起来的,便是如此,因着要防潮防光防蛀,寻常也不会自库房中取出。

李氏绣帕子时她见过,飞针走线,就这样一朵花还得绣半天。忙活几个月,她也只弄出不足十方帕子。她知此帕子不易,却从未想过会是一门失传的技艺。

“夫人,这…当真?”

章氏再瞅瞅,而后点头:“越京章家本支便有这样一幅蜀绣双面绣的屏风。我幼时曾见过,这针法差不了。”

宜悠是又高兴又担心。物依稀为贵,既已失传,绣帕子定会很赚钱。但她早已不复前世天真,上层人士的做派她也多少明了。有些权贵,为了既得利益,绝不会顾及一两个无关紧要的平民意愿。

万一碰上最坏的情况,李氏大概要如当年的学绣艺的婆婆般,被圈到一个庄子里,强行签订卖身契,除非时局变动或年老体迈绣不动,否则一生不得自由。

显然章氏也料到此种情况:“巧姐,帕子之事不要随意声张。宜悠也不用太过忧心,云州之地,除却知州府的尹夫人外,怕是再没人能认出这帕子。”

“那就好。”

章氏却想得更为深远,她在京城的娘家势力大。于这些人家,礼尚往来时一般讲究个新奇。若是能将这东西留在自家,对于爹与兄长的仕途也算一小小助力。娘家得了好处,自不会亏待在京城的睿哥。

想到这她再次嘱咐一遍,甚至将最严重的事态说出来:“宫中贵人皆爱美,若让他们得知,你娘怕是得充入掖庭。”

宜悠虽从未去过越京,但她也只掖庭是官婢与宫女所局之所。一旦入宫,除非圣上开恩,否则直到死也别想再出来。

“夫人放心,待明日归宁,我便会告知娘。其实绣这个极其费力,她每日要操持包子那边,也没多少精力再去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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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氏见事情安排妥帖,也来了兴致,问起她成亲之事。

不管有无前世经历,再说起此事,她总免不得心中羞涩。倒是巧姐,并未因上次成亲失败而对此有所恐惧。

“自天没亮便起来,折腾一日当真得累死,宜悠你累不累?”

“你那穆大人待你如何,不过我问了也是白问。你这般模样,便是我看到都得动心,别人肯定要捧在手心上。”

说到这她有些失落:“娘,你说如果我长得跟宜悠一般美,那姜公子还会一门心思想着他母家表妹么?”不待别人想出合适的应答之词,她便点头又摇头:“我虽比不得宜悠,却是比那王霜好看得多,都是姜公子有眼无珠。等哥哥回来,一定要邀他出来喝酒,套上麻袋暴打一顿。”

宜悠瞪大眼睛听着,以她的直觉,两世未曾谋面的大公子陈睿,肯定不会是这般简单粗暴之人。

“这丫头性子越来越野,你哥哥怎会与你一般。”

话峰一转,章氏笑的得意:“依我看若是他,定会找当年同窗吃酒,闲谈间再对你这妹妹关心一番。”

宜悠也能听出她话中的未竟之意,陈睿自幼读于官学,所交同窗皆是云州有头有脸的人物。且云州只他一人入国子监,在学子中便是领头羊。他关心妹妹两句,别人只会夸他如何遵守礼仪孝悌。

至于姜公子的名声会不会坏,谁管他去死!坏了那也是事实,陈睿并未过分夸张。

巧姐颇有些不服气:“娘,你怎会如此确定?我看哥哥的弓骑也不错,一身功夫多数衙役打不过,指不定他如今想施展筋骨。”

章氏神秘一笑,从背后抽出一封信:“今年睿哥儿在你外公家过年,这便是他今早寄来的家书。”

巧姐夺过来,逐字逐句的念出声。

“娘,原来哥哥已经如此做了。”

李氏点头:“姜家家风于越京也甚为有名,如若不然,王氏女当年也不会下嫁姜通判。”

“是啊,姜家家风可当真好得很,这下越京也已知晓。”

宜悠听着巧姐畅快的反话,也是打心底里为她高兴。同时她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自家与穆然都靠上了县衙这棵大树,且关系不错。章氏这份不输男儿的才智,着实令她拜服。

不仅如此,章氏也是护短之人。单看吴妈妈便知,若不是娶了吴妈妈为妻,以钱叔那酒糟老头,如何能当上众狱卒的头。毕竟那位置,虽然说起来不好听,但往来油水着实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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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想到吴妈妈,她便满脸喜色的推门进来。

“夫人、穆夫人、小姐,大喜,大喜啊!”

“喜从何来?”

“吏部评判老爷为优等,老爷命人来报,知州大人上疏已奏达天听。”

宜悠方才未听这后半段,如今结合前后,她也想明白过来:“方才我与夫君拜会陈大人,便已听闻考评之事。方才见到夫人心生欢喜,一时间倒是忘却。”

章氏面带喜色:“如此大的事你都能忘,这事可也与你有关。”

“我?”

宜悠惊讶,定亲后云州那边派来的媒婆也曾几次登门,试图让她退亲,去做那为陈家生儿子得诰命的贵妾。不过任凭媒婆磨破了嘴皮子,李氏都如锯嘴葫芦般,无论如何都咬定了不松口。

李氏做的不仅这些,待媒婆走后,她便与左邻右舍大吐苦水:什么闺女长得太悄生了也不好,顺带将前因后果隐隐约约的道出。巧姐退亲之事早已在云州传得沸沸扬扬,那她与陈知州的相识也不再是坊间那些月下私会的传闻。

媒婆来过几次,前因后果也越发透明。眼见邻里目光越发不对,尹氏终于败下阵来。

回忆完毕,宜悠却知以尹氏的性子定会秋后算账。被她盯上,穆然虽有廖监军护着,但也是桩大麻烦事。

“夫人所言极是,若知州大人能高升,我也放下悬着的那口气。”

章氏目露赞许:“当真是一点就透,其实此事也无须你过分忧心。知州大人虽统管全云州,但这一县之地,我还有把握。”

没等她舒一口气,章氏话锋一转:“不过,眼下倒还有件麻烦事。”

“恩?”

“你已嫁入官家,虽时日尚短,但有些事却是不能回避。小年之前,云州各家却是要走动。到二十左右那几天,咱们都得聚在一块,互相凑凑热闹。”

“我未有任何经验,还请夫人指点一二。”

“这也好说,到时你跟着我,少说多看便是。不说不错,便是有人刻意找茬,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宜悠又问了一众打点之事,章氏一一回答。很快她便发现,官家夫人过年所做之事,与云林村沈家并无太大差别。那一点不同之事,便在于平日结交之人更为富贵,连带着送的礼也更值钱。

想 到这她心一阵抽,李氏攒了四百两纹银,穆然又多给三百两。她本想着,两家各自出一半,趁着过年把合适的铺子盘下来,日后有盈余两家也按比例分。可如今听完 她却一个头两个大,三百两看似多,可以穆然如今的县尉官职,送的多收的少,上下打点三百两她当真不知能不能花完。

将心中忧愁一一告知,章氏却是笑出声:“真是个会过日子的,只是你瞧,县衙如此多人,哪个为官者因年节往来而穷到揭不开锅?”

“自是没有,如此,还请夫人教我。”

“也罢,我便多与你说道说道。士农工商,商者最为富足,可地位最低下。咱们云县可不是那荒凉之地。此处经商者众多,与管家往来也密切。寻常他们有个事,总得托官府庇佑。以穆然如今身份,定会有人找上门。”

随后章氏给她指一条明路,近来朝廷要开战,定要征收钱粮。然云州富庶,比照朝廷税率,一半商户便可缴齐,剩余另一半,自是被各家瓜分。

“这要是查下来,岂不是贪腐之罪?”

章氏笑得更欢快:“当今圣上何等英明之人,岂会被我等随意欺瞒。这些事他定心中有数,只要下面不太过分,百姓也不会被征收的倾家荡产,这便是太平盛世。”

宜悠总算明白,比如县丞甲为官清廉,不取民众分毫,治下民众只得温饱;再比如县丞乙素喜富贵,然头脑灵活手腕高杆,他所辖之地年年丰收,民众缴高额税赋后,仍生活富足。

二者相较,孰优孰劣一目了然。陈县丞为官多年,所做之事便是尽可能协调发掘众官员能力。同僚间戮力同心,保证春耕秋收顺顺当当,商路通畅。各家都发财,然后能再给他贪更多钱。

“所以你放心大胆的拿,回家让穆然舒舒服服的把活干好,三年后吏部考评准得优等。”

宜悠深深的将这段话记在心里,她发现,每次跟章氏来往,她总能有意外收获。一次又一次,她逐渐摆脱云林村狭窄的眼界,看向更高更广的世界。

“多谢夫人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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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悠真心的深鞠一躬,章氏也受下。

两 虎相争必有一伤,她性子好强,最喜欢温和又有主见的人。今夏宜悠初与她谈条件时,她只觉此人性格过刚。可见着她对爹娘的额孝顺,对弟弟的爱护,她也顺带发 现那隐藏的柔软一面。相处的越久,她的欣赏之意就越浓。诚然她起点很低,可耐不住谦虚好学。况且,如此漂亮的一个人儿,站在她面前,单是看着也赏心悦目。

她本不愿带人,太过累赘。不过如今已决定带她,那这大礼也不算白收。

宜悠能感受到章氏的态度,她更明白,章氏答应的如此痛快,除了她本身性格投契之外,更重要的则是穆然与廖监军的关系。

“起来吧,今日我也跟你说说。这些人往常凑在一块,排位是按各自夫婿官职。若是只有此点,那也着实乏味,此外说得最多的便是儿女。”

说到这章氏一脸骄傲:“这点我自是无丝毫负担,睿哥和巧姐都是好的,他们羡慕我还来不及。”

巧姐撇撇嘴,毫不客气的泼冷水:“娘,今年咱们该怎么说?”

事关别人私密,宜悠只笑笑并不多言。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最近不言语虽是想要平息风波,但这不代表我怕了他们。你们俩,到时候也给我端足了架子。畏畏缩缩的,那些个踩低捧高的不欺负你欺负谁!”

宜悠忙应下,巧姐朝她吐吐舌头:“娘,我知道啦。”

三言两语说服女儿,章氏转过头来:“你这年岁,正是该调养的时候。女人滋补这块,便是得从小做起。要是一个不注意,等到人老珠黄,那时候精气神也全都跑光,身子骨跟个筛子似得,就是天山雪莲也补不回来。”

说罢章氏交给她一张方子,宜悠打开瞅瞅,大概是个药膳。

“若说最伤根源之事,当数生产。如今你还不及,再调养几年,二十左右才是好时候。小心养上几年,把身子骨养好了,才能顺当。不然你看那些早生的,基本生一个死一个,勉强养活也病病歪歪。”

宜悠红了脸,巧姐也躲在她背后:“娘,干嘛要说这些。”

章氏隐晦的往她脖子上瞅一眼,宜悠想起早上全身的青紫,忙往上拉拉衣襟。其实这些话前世她也曾听郎中说过,如今虽仍觉有些刺耳,但她却更明白:一向有分寸的章氏说出这番话,定是将她摆在了极为亲切的位置。

“我…我知道了。”

红着脸应下,她折起方子,妥帖的放于荷包中。

章氏说这番话本就带着试探之意,如今见她真能听进去,她也敞开话匣子。

直到临走时,宜悠再被塞了一套头面,此外她脑子里全是一些琐碎的官家生活常识。如衣着、首饰、摆设,何物该用何物犯禁。五花八门,只有做不到,没有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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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然同样与陈县丞和铁先生说了好一会话。为官几个月,他已将该注意之事摸个通透。此时三人谋算的,乃是知州之职。

经过一上午的头脑风暴,一份完整的计划产生。陈县丞喜不自胜,穆然为他高兴,也为自己将来的顺遂而欢喜。

立于垂花门前,他就看小媳妇顶着蚊香眼出来,见到他一副如蒙大赦的姿态。

跟在边上的巧姐见他在,一阵挤眉弄眼:“既然穆大人在,那我便只送到这。”

宜悠无力的朝巧姐摆摆手,站在穆然跟前,全力摒除紧箍咒般的各项规矩,扯起嘴角朝他一笑:“穆大哥,穆宇还在家等着用饭,我们快些回去。”

“好。”

宜悠眯眼,总觉得他神色有些欲言又止。没等她发问,走到县衙门口,她便看到一马车,车边跟着两男子,身量大概比她矮一头。两人穿着县衙统一的蓝棉袄,瘦削的脸上五官几乎一模一样。

“这对双胞胎陈大人所赠,我合计着,给穆宇和长生做小厮。”

一下子从被剥削阶级变成剥削阶级,宜悠表示,这种美好的感觉她十分适应良好。

上前一步,宜悠笑眯眯的问道:“你们叫什么?”

两人摇摇头:“我叫阿大、他叫阿二。”

这是什么名字!宜悠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二丫,觉得别扭极了。

穆然目光一直未曾离开她身上,见此他忙出来解释:“这是人牙子起的名字,他二人生在五月初五。西边有些村落认为,五月初五炎气过重,所生双生子大不吉。所以即便是男儿,也被早早发卖。”

听到这话,两小厮有些惴惴不安。前面他们也被卖过几回,一般人家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直接将他们退回给人牙子。人牙子那边的日子可不好过,干重活,还要随时挨打。

“不过陈大人却是南方人,他那边习俗刚好相反,五月初五稻谷成熟,是丰收的吉利时节。”

宜悠恍然大悟,所以说这是一份善心。

“一好一坏刚好中和,咱们云县却没啥说头,就当这些说法都不在就好。阿大、阿二的名字着实容易混,夫君,我看不如随着生日,他们兄长叫端午,弟弟的叫端阳可好?”

“依你。”

两人心总算落到实处,走过来跪下:“端午、端阳,拜见大人、夫人。”

“起吧,日头也不早,咱们得快些回去。”

刚说完端午便扭头牵过马车,宜悠疑惑,穆然继续解释:“陈大人吏部考评得了优等,一时高兴,便赠我马车一辆。”

宜悠只笑笑,并未再多问。虽然她已将伤疤之事说开,但穆然多年积累起来的自卑却不是一朝一夕能抚平。如今她要做的,便是全力表达出她的信任和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