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没见着有人欺负你们孤儿寡母,反倒是你,差点戳瞎这孩子的双眼。”

说完她看向一边,薛家嫡支的几个孩子她都认识。这些孩子大多要唤她一声婶娘,往常她自是不想多做理会自找麻烦,可如今她却想开口。

“你们几个,薛家长辈定教过礼义仁智信,难不成连这点为人的基本道理都忘了?”

薛家族人觉得薛夫人难缠,年纪小的孩子更是怕她。这位婶娘,可是敢直接指着族长鼻子骂。她一个人,便能说得平日威严的族长哑口无言。

“没,婶娘,没忘。”

“那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几人哆嗦着:“是春生,春生把他娘叫到这来。他娘一来,就要去打长生。长生躲了好一会,才被她抓到。”

程氏终于从穆宇和璐姐儿的包围中走出来:“你们这群小畜…”

春生皱眉:“娘!”

程氏注意力立刻集中过来:“你个杀千刀的,连你弟弟都敢欺负,怪不得有娘生没爹教。”

宜悠伸出手,轻飘飘的在春生脸另一侧刮一下,剩余的一块血痂也被她刮下来。长生愣在那,宜悠温柔的拍拍他肩膀:“愣着干什么,继续冰敷。”

璐姐儿跑过来,适时递过一把雪。

春生虽比长生大,可长生的力气是被穆然惊叹过的,困住一个文弱书生绰绰有余。程氏边挣扎,边看着儿子紧紧皱起来的脸,只觉得一颗心如同刀割。

“二丫,你莫非是地府里的夜叉托生。害死了四丫还嫌不够,现在又要来害我的春生。我指天发誓,若是春生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会吊死在你家西梁上。”

多熟悉的一句话,宜悠记得刚重生那会,她和李氏被逼得没办法,便发出这般诅咒,甚至她还撞破了头。

“风水轮流转。”

她轻轻感叹着,而后在想起程氏前面那句话:“四丫死了?”

“当然,你高兴了吧?枉我疼你那么久,好吃的好用的先紧着你,你竟然亲手害死了她。待我看着春生成人,定要让你不得好死。”

程氏已经不再想隐瞒,过去二十年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她的尊荣、丈夫、女儿,全都毁在面前之人手中。而他们在毁了她之后,还继续朝她最疼的春生下毒手。当年她当真是养了个白眼狼,早知道还不如直接一碗砒霜弄死她。

“娘,莫要再无端说狠话。”这是逐渐感觉自己适应过来的春生。

其实他并未适应,只是因为太久的严寒,让他整个双腮开始麻木,进而感觉不到疼痛。

“春生,你莫要管娘。娘贱命一条,唯一的愿望就是看着你长大成人。至于你姐姐的仇,都是娘没用。”

春生嘴角发苦,他娘怎么越发蠢笨。二丫如今是何等身份,以他们二人平常私下有些小动作还行,可光明正大的交锋实在毫无胜算。心知阻挡不了,他却开始想其它方法。如今能管住二丫姐的,只有奶奶。

不 对,还有穆氏那一大家子。他熟读圣贤书,知晓为官者最是爱惜羽毛。二丫可以豁出去,但是穆县尉却不行。大越向来是夫唱妇随,二丫肯定得为穆县尉想。而成亲 那日,他无意中听到过穆家人的抱怨,他们希望的是一位拴着穆然,让他全心为族里出力的媳妇,而二丫就是最大的阻碍。

这样想来,他与穆家有着共同的目标。至于奶奶那边,这颗棋子也不能放弃。如今过年官学放假,也是时候去奶奶跟前尽孝。

这边程氏却是直接揪起了宜悠的衣襟,宜悠皱眉闪开。

“二丫脾气倒是大了不少,官夫人的谱也摆起来了。你这两天走路睡觉,难道就没觉得背后发凉。我看到了,四丫正趴在你肩膀上,是你害死了她。”

饶是宜悠胆子大,也被神神叨叨的程氏吓一哆嗦。

“浑说什么?”

“四丫在朝我招手,她跟我说:以后想见她,就来看你,她会一直呆在你身边,吸尽你孩子的阳气。”

因着重生,宜悠更对鬼神之说多了一分敬畏。此刻程氏语气森然,直说得她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怎么没看到什么鬼神?”

穆然自绣坊拐角走出,几缕乱发朝两边飘,显然来的十分赶。

“宜悠莫要听她胡说,铁先生已经在县衙做法,若是厉鬼定然已超度。且鬼怪最怕杀伐之气,我杀气重,你为我妻自不必怕那些肮赃之物。”

宜悠贴近穆然,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只觉一阵心安。

“穆大哥所言极是,你怎么这会来。”

“雪大路滑,我顺路接你归家。端阳呢?不是要他随你一道来?”

“此处路窄,马车进来容易堵住,我便命端阳在路口等候。”

穆然点头表示明了,顺带扫一下周围众人。只三两眼,不用旁人说他便已明白事情起因。

“你们可曾受伤?”

“我方才在里面与薛夫人商议事,此番倒是无恙。就是长生,几次三番差点被春生母子戳瞎双眼。”

她这一说,穆然才认出站在角落中的薛夫人,拱拱手,他不亲近也不失礼。

薛夫人微微福身点头,方才她看得真切,这穆大人分明喜欢极了他的新婚夫人。如此,穆夫人方才所言应都属实,她的心总算落到实处。不管夫婿与儿子最终是否会被记起,他们母女总算有了依靠。

另一边的程氏却早已辩上:“沈家与穆家也是世交,然哥你可莫要相信那一面之词。”

宜悠放心的站在穆然身边,后者疑惑:“哦?”

“分明是她害死了四丫,又来害春生。”

穆然摇摇头:“沈二夫人你这番话可全是臆测,四丫因风寒而死,春生之伤,也是因他先伤长生,长生反击而起。”

“你…身为朝廷命官,怎能如此公然有失偏颇,竟是胳膊肘往里拐。”

穆然无奈:“将军当年曾教过我,要先为人,再为官。为人者,首先要分出亲疏远近,为官者,必然要做到公允。可如今人证物证聚在,难不成,你想让我诬陷自家夫人?”

“光天化日之下颠倒黑白。”

穆然摇头不予她做计较,宜悠却听的刺耳。

“沈二夫人,恕我直言,四丫非死于我手,而是因你而起。你落到如此境地,也与我无关。”

走 上前,她对着程氏的眼睛:“沈家二爷本为嫡子,虽先族长留有双族长之遗书,但大越令岂是一乡间老叟遗书可撼动。若当日你等不鸠杀柳姨奶奶,自无沈二爷谋杀 之罪。至于沈二爷与沈大姑娘之事,也皆因他一时贪婪而起。后来若非你贪图富贵算计于我,四丫也不会入县衙。若是你自小好生教导于她,入县衙后,她也不会妄 图陷害夫人,以至于被杖责。”

“此之一切,皆因你等贪婪而起。便不是我戳穿,事情也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低下头,她轻声感叹着:“许多事皆在人一念之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害死四丫的不是我,而是教会她贪婪的你。”

“你也不用再逃避或者推脱责任,想必你心中也明白。所以即便四丫有怨,也不会冲我来,她大多会呆在你身边。”

程氏后退两步,整个人跌倒在地:“是我?”

穆然走上前,与宜悠并排战立:“我刚从县衙归来,四丫身子骨本有起色,县丞夫人见她有悔过之心,也延医问药。无奈,半个月她似乎受过打击,而后死于风寒。”

“前几日?”

程氏喃喃道,那时她曾经县丞夫人允许,见过四丫。她都对闺女说了些什么:要她养好后争气,笼住县丞大人的心,为她弟弟谋一处清幽的读书之所。她还说,若失了尊贵地位,那人活于世还有何乐趣可言。

她还记得四丫在她临走前磕的那三个响头,怕是那时,她的心已经被伤透。

真的是她,是她害死了女儿,亲手害死了女儿。她都做了些什么,当时她应该好生安慰四丫,让她安心养病,而不是逼迫她去争那富贵荣华。

程氏跪在雪地里,热泪打在雪上。

春生走上前,他知道娘亲是去看姐姐。那些话也都是他的意思,毕竟一个人支撑太辛苦,身为姐姐的本该为弟弟分担。可他着实不相信,姐姐会因此死亡,定是穆家夫妻以此欺骗娘。

至于四丫,他是有些伤心,可更多的则是解脱。死了也罢,如此不光彩的姐姐,日后总能被人逐渐遗忘。不过如今最重要的,人死在县衙,那边总会补些银钱。他已许久未曾穿过锦缎衣裳,等来年科考他总算有新衣裳和最好的笔墨纸砚入场。

“娘,你还有我,莫要太过伤心。他们人多,我们先回去。”

母子俩相互搀扶,蹒跚着朝拐角处走去。那里是官学,每个入官学之人,均能分到两间房。

**

送走二人,薛家其余人也做鸟兽散。

薛夫人牵着璐姐儿走上前:“若她再胡乱攀扯,我尽可出来作证。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我为人从不扯谎。”

宜悠笑着应下她的话,临近午膳时分,穆宇和长生依依不舍的告别璐姐儿,四人上了端阳赶着的马车归家。

待到用完午膳,两人走到房内,宜悠先是问明白四丫之事。

“她当真快好了?”

“确实如此,只要熬过这个腊月,待来年开春天气回暖,她便能无碍。”

“那去看她的人…”

一问一答间,她总算明白事情全过程。章氏外表虽看似严厉,但实则有一颗仁善之心。四丫在偏院活下来后,她问过巧姐意见,便请了个郎中为她看病。县衙不缺那份银子,多方补药下去,四丫脸上慢慢有了人气。可惜这一切,终究抵不过心如死灰。

“四丫只与我差一岁,小时候她虽然黑黑瘦瘦,但性子却极为娇憨。我亲戚缘薄,毕竟姐妹一场,若她这次悔悟,指不定我们能重叙姐妹之情。可惜这一切,终归只能再想想。”

穆然坐在宜悠边上:“都过去了,你也莫要太过遗憾。”

宜悠打开妆奁,取出一对银镯,这是成亲那日沈家送来的贺礼。那几年,她与四丫也曾一人一只的带过。将银镯包好,她放在一旁。

“明日我去见夫人,同她说下绣坊之事,顺带将此物放在四丫棺椁中。黄泉路上,她总得有点嚼用。”

最后一句打破了房内沉闷的气氛,穆然道:“都依你,改日为夫给你打更好的。”

“那多谢夫君。”宜悠叹口气坐下,慢慢说着今日之事:“方才只觉爽快,未曾多想。如今再说起来,只感觉自己所作所为与沈家其余人一般无二。夫君,莫非不知不觉间,我也变成那般面目可憎之人?”

穆然将她环在怀中:“不一样,你们的目的不一样。就如战场上,拿刀划伤人不一定是杀敌,也有可能是取出射中身上的箭矢。”

宜悠也从迷惘中回过神,终归是不一样。靠在穆然肩膀上,她娇嗔道:“夫君莫要嫌弃就好。”

“宝贝莫要嫌弃为夫便是。”

“为何?”

“朝廷调令已出:知州大人高升入理藩院,负责接待北夷使者。而新任知州大人,则是县丞陈大人。”

“这是喜事,明日我去得多捎点东西贺喜。”

穆然笑着摇头:“陈大人高升自是喜事,只是此事并非那般简单,京城陈家此番损失重大,已将我等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而为夫曾效命廖将军麾下,如今又是与县丞大人一边,定已被人记恨。过完年,咱们的日子怕是不会平静。”

第八十四章

一纸朝廷升迁旨意,却让宜悠喜忧参半。虽然穆然也在安慰,理藩院远在越京,陈家根基也在越京。但她有着前世的记忆,深知陈家能量有多大。

就拿一件小事来说,陈德仁书房摆着一件两尺长的红珊瑚摆件。此红珊瑚乃是南洋岛国进贡,一般为皇家所有。前辈子情到浓时,陈德仁曾对她炫耀,那珊瑚摆件怕是连京中几位长公主和王爷都没有。

大 越长公主皆为先帝之女,年长的几位生于末世,随着先帝戎马半生,上马领兵打仗不输男儿,开国后几人各自领千户食邑。先帝大行,今上忙不迭的将几位公主升格 为长公主,并再次加封食邑千户。至于那几位王爷,当年更是亲自领兵打仗,如今他们各自地位,比之长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是这般,珊瑚摆件依旧出现在陈德仁这一陈家嫡支次子府里。由此京中陈、王、常等家族权势之大可见一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廖将军当年曾有此言。虽宦海沉浮,但如今他还不是很好?”

宜悠满是不赞同:“这近十年,廖将军过得何种日子,夫君应当略知一二。廖将军战功显赫,在大越早已如参天大树般屹立。而我等则如树荫下的杂草,轻轻一碰便可铲除。”

穆然心有戚戚然,可他却知此刻他更得有个主心骨。

“该来的总会来,到时自有为夫在前挡着。如今咱们当做之事,便是恭贺县丞大人高升。”

宜悠本不是固执之人,这会她也明白过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而县丞大人便是那地头蛇,若与他处好关系,到时互相照付自可高枕无忧。

“那是自然,我准备将剩余所有帕子都带过去。”

当日李氏绣了十二方,被她送出去两方,家中女眷各留一方,如今还剩六方,分别是梅兰竹菊以及一对鸳鸯帕子。

“娘的一片心意,还是留着好。当日我自京城归来,廖将军曾赠两坛百年陈酿,依我看不若用那个。”

宜悠感激于他的心思,不过还是摇摇头:“再加上夫君这陈酿,年礼也算是妥帖。”

穆然应下,却是记住日后若是升官,定要给小媳妇找更好看的帕子补上。

**

日头高升,端阳将马车停在县衙门口。还没等宜悠走进正房,便听到里面人声鼎沸。

云县官吏并不多,可也着实不少,如今聚在一处,满面笑容的恭维着章氏。

“穆夫人来了。”

宜悠走进来,就见章氏拍拍右边位置:“过来坐。”

她与巧姐并排坐在上首,望着下面雍容华贵的各位夫人。满屋子除却她与巧姐,最年轻的便是章氏。妇人间言谈,多是在说家中子嗣。

“睿哥明年殿试,定能金榜题名,到时夫人也是双喜临门。”

章氏皆笑吟吟的应下:“负责咱们书院的乃是铁先生,有他在,云县这些年也出了不少俊杰。”

宜悠早已听穆然说过,官学中另有秀才在教四书五经,但山长却是铁先生。铁先生有教无类,只要听话肯学,资质差点他也肯收。当年春生却是属于另一种,他是属于名额外,自费另行编制。

“铁神仙才高八斗,得亏他肯屈尊在咱们官学。说来这官学中,资质最高的便是那沈氏,听我那孙子说他名唤春生。今年方十二,便写得一手锦绣文章。”

宜悠认出来,此刻开口的正是另外一名主簿的夫人,巧的是她夫家也姓陈。

先前她只以为是巧合,可成亲之前巧姐却无意中说过,这主簿先前是知州大人跟前的书童,由知州引荐入县衙做事。

“谁都知道他是个奸细,可咱们却奈何不得。还是我娘有法子,治得他们老老实实。”

巧姐当时这样说的,言语中带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而后慢慢接触,她也知道这位主簿却是牵制过陈县丞几年,那几年想必章氏的日子不好过,所以巧姐对其印象恶劣。

“当真有此事?”

微瘦的便是铁夫人,不同于铁先生整日躲在府内醉心研究足不出户,铁夫人是个热情的妇人。不过似乎这一家人所有智慧仿佛都集中在了铁先生身上,铁夫人倒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

宜悠先前还有些不受头,但接触多了她反倒觉得这般率真的性子也着实让人放心,所以慢慢亲密起来。

此刻铁夫人看向宜悠:“那不是你堂弟?”

主簿夫人笑吟吟的,眼中不无恶意。宜悠无奈,此次县丞大人升迁,穆然在其中出力最大。知州在大越也算数得上的官,且县丞大人连续五年考评优等,本就足够引人瞩目,此刻定不会有人对其不利。从越京到云州的目光,多数便集中在了他们夫妻身上。

“那是自然,春生自幼便好学,族中也就拿出银两送他入官学。”

见她大大方方的承认,主簿夫人有些不可置信:“可我家中小厮说,昨日她出门采购时,曾见着你们姐弟二人间的龃龉,听说似乎你们都受了点伤?”

说完她忙打嘴巴:“看我这张嘴,话到嘴边怎么都存不住,穆夫人你莫要见怪。”

若是一般人,在如此多人面前被挑破丑事,怕早就火冒三丈。但宜悠则不然,前面大半年沈家出了那么多事,她哪还有一丝面子。若她再畏畏缩缩,怕是被这些踩低捧高的给揉捏死。

她并无做错事,自然堂堂正正。

“不过是小孩子家玩闹,吵几句打一架,指不定再见面就好的穿一条裤子。”

轻描淡写的一扫,下面立刻有人点头。尤其是铁夫人,此刻她已明白过来,自己再次被人当枪使。暗道一声可恨,明明老铁在家时,千叮咛万嘱咐她小心这主簿夫人,不要随意接她的话,可她总是不由自主的忘却。

老铁跟着县丞大人,穆大人是县丞大人手下又一员大将,两家自是亲如一家。

“穆夫人这话说得对,我家那几个小子也是吵吵闹闹。孩子就是那样,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他们便会和好如初。”

见宜悠冲她笑笑,铁夫人也放心下来,她倒不是怕穆大人,而是她再笨也知道哪根大腿更粗。主簿当日能被章氏拿捏住,整个县衙主簿之职一分为二,由两位大人的书童分别兼任,这就足见主簿段数还不够看的。

主簿夫人尤为不甘心:“孩子们小打小闹,磕着碰着算不得什么。哎,可怜那春生一张脸,原先多俊俏的书生,如今竟是红肿中带着疤痕。”

宜悠见她不依不饶,心里也来了气。她惧怕的是整个陈家,而不是这一小小书童夫人。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可她总不能任由疯狗胡乱攀咬。

“主簿夫人说到这,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本县富贵人家,最爱于官学中为自家姑娘择婿。春生那孩子我知道,面貌是好得,人聪明读书也好,沈家家业也算不得小,夫人这份爱女之心我确是明白。”

摸摸自己的妇人髻,她由衷的庆幸自己依然成婚。未婚的大姑娘,可不能张口闭口便拉郎配对。

一直看着的章氏放下茶盏:“说到这我也说桩晦气事,昨日府中死了个丫鬟。”

旁边吴妈妈忙赶上来:“夫人昨夜便没歇好,不过是一奴婢罢了,依老奴看她是福薄,受不住府上这过分强的喜气。既然如此,夫人也莫要过分自责,好生安置其家人便是。”

宜悠心中隐隐生出一份猜测,看向巧姐,见她朝主簿夫人努努嘴,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她也坐直了身子。

“吴妈妈你说的是,四丫的弟弟便是春生,我本想赐其些银钱。可如今仔细想着,男儿成家立业,先成家后才立业。主簿家千金今年也有十四,常言道:女大三,抱金砖,两人倒是刚好般配。既然主簿夫人有此意,那我便成人之美。”

主簿夫人一下愣在那,吴妈妈连声道和:“穆大人与穆夫人姻缘也由夫人见证,夫人福气大,如今成人之美,春生与小姐定是天作之合。”

一时间恭贺声起,众人纷纷开始道喜。一屋子人,无人想过春生母子的意愿。在他们看来,有那样一个不光彩的爹,能娶官家千金便是祖坟冒青烟,他听到后还不喜极而泣?

宜悠垂眸,她对春生始终存着一分忌惮。这个弟弟虽品行不正,但他样貌白净,且着实在读书上有一套。若是让他搭上主簿,进而与陈家搅在一块,到时麻烦可就大了。

下面人声再次鼎沸,巧姐趴过来小声问道:“你怎么愁眉苦脸?”

“春生几乎要恨死我,若他有了有力的岳家?”

巧姐失笑:“我该说你什么好,你真当主簿大人时诸葛卧龙在世,能得陈家青眼相加,甚至全力栽培其女婿?”

宜悠如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般,是啊,陈家看似光鲜,可嫡支、旁支再加上外面依附的党羽,这是何其庞大的一个集团。以这书童轻易被拿捏住的丁点本事,怕早就成了陈家弃子。一个弃子的女婿,出头的机会能有多大。

春生书读得好,其妻注定不会是乡野村妇。与其让他有个不可预见的未来,不若现在就钉死。

当即她自怀中掏出那一对银镯,虽说是准备给二丫陪葬之物,可如今还未开口,怎么说还不靠她。

“夫人,此物乃是春生娘的爱物,辗转流落到我手中。这镯子虽不贵重,可内侧刻有沈家名号。则是不如撞日,不若先换了信物。”

章氏接过去,端详下似乎颇为满意:“我看可以,待到明年府试春生高中,事情怕是有变数,还是早早定下来的好。”

呆 若木鸡的主簿夫人终于恢复神智,她想着小厮口中那个猪头般的春生,家中如今唯一未曾婚配的姑娘便是她的幼女,自幼闺女便格外娇俏。虽比不得穆夫人的好颜 色,但却也是个大美人。她早已得到消息,待明年殿试完便是大越许久未进行的选秀。以闺女的样貌,定能得贵人青眼。日后生下一儿半女,他们全家便受用无穷。 如此好的机会,怎能折在一穷书生手中。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章氏直接打断她:“方才吴妈妈已去请铁先生,和这二人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