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没听说过,不过郎中却跟我说过,人这身体跟牛马没什么两样。小时候弱,等到中年年富力强,然后好时候就那几年,慢慢的就会走下坡路。所以若是年轻时不注意养着,等老了有说不出的疼。

我娘就是因为没注意,现在有点关节炎。你现在还年轻,正值壮年,这么折腾当然觉不出有什么。”

穆然找不出反驳的话,军中郎中当时说了好长一段,他是楞一个字都没记住。

“廖将军就是这么做的,到现在他都过了知天命之年,身子骨还是很健朗。百步穿杨,一点都不费劲。你看廖兄和我功夫如何?”

“自然是极好,依我看,那廖监军怕是比你都要好一些。”

“可我们两个一起上,都不是廖将军的对手。”

“什么?”

“你还真别不信,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可廖将军可不是一般的前浪。这些年多少人想让他快点老死病死,摔下马来意外死,那么多人动手脚,不还全折在他手上?”

宜悠全然被穆然口中的故事吸引了心神:“还有这事儿?”

“当然,越京都盛传廖将军是关云长转世。为此这会圣上还特意铸一青龙偃月刀,封赏那日随圣旨一块送进他府里。”

“当真是不得了的人物,巧姐最近嚷嚷着要学武,而且她最崇拜的人也是廖将军。”

“廖兄那几招就足够她学。”

宜悠同样点点头,男女天生力气上的差距,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同时也注定巧姐不可能像她想的那般,手拿流星弯月刀,一拳轰出去能将人剁成肉渣。

“宝贝儿你这会可放心了?”

“没。”

这会愣住的变穆然:“为何?”

“廖将军即便是战神下凡,也不可能什么都懂。这样,等回去我问问夫人请的那些郎中。他们若是说行,往后我随着你一起练。”

穆然并未高兴,反而是担忧起来。这一套有多苦他却是心里有数,小媳妇细皮嫩肉的,学起来肯定得吃苦。

宜悠挑眉:“怎么,你是不相信我?”

“当然信,我舍不得你吃苦。”

宜悠心里比喝了蜜水还甜,穆然见她甜甜的笑容,还是把心中的拒绝压下去。因为他发现,只要小媳妇软软的求上两句,他就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我去看看开水,怎么你也得先洗洗。”

**

目送穆然出去,宜悠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昨日的梦突然映入脑海。她蒙到穆然得知她曾经的抛弃,而后彻彻底底生了气,任凭她如何挽留,他始终头也不回的与另外一女子远走天涯。

“穆大哥、穆大哥!”

就是这声音,怎么她有做梦了?或者这一切干脆就是真的?

没等她沉浸在感觉中,房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姑娘走进来,看到她面色不善:“你是谁!”

“你…”

见到来人宜悠如遭雷劈,这就是她梦见的那个人。怎么,她这会就找来了。

“表姐你怎么来了,这是我嫂嫂。”

穆宇的出现让她从噩梦中走出来,宜悠审视着面前的少女,皮肤是够白,白皙的双手看起来是个长期养尊处优的。但是她模样顶多算是周正,身形也不如她窈窕,声音更不如她好听。

无论哪方面,她都能把红衣少女比成渣。

“你是穆大嫂的娘家妹妹?”

“正是我,你在这干什么,穆家又没承认你,为何你还会住在穆大哥的房子里,嫌不嫌害臊。”

红衣少女直接坐下,抓一把瓜子磕着,脸上全是讽刺。

宜悠一颗心却是落到实处,昨日穆大嫂来送包子时,穆然曾经问过她明话,要她保证今年表妹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尽管如今出现了,那也是穆大嫂失约。穆然没理由口是心非,即便退一万步,他真的有点意思,可自昨晚到今早他从未出去过,也不会有机会去传达自己的意思。

“谁说穆家没有承认我?”

“当然不会,因为我有穆家的信物。只有我,才会是穆大哥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放心,我娘跟我说过,像你这样漂亮的人,是个男人都不会舍得。到时候我自会开恩,让你做个贱妾,顺带着伺候穆大哥。”

宜悠足足楞了有好几句话的时间,而后她伸出手,摸向她的额头:“你也没发烧,怎么会在这胡言乱语。”

“不敬主母,穆宇,给我掌嘴。”

穆宇站在宜悠边上,似乎也被吓住了。而后他扯开嗓子,朝外面喊着:“哥。”

端阳跑进来:“方才老爷被穆家来人叫去,说是一会儿就会回来。”

表妹邪魅一笑:“看到没,穆大哥是在取我们俩的婚书。”

宜悠就是再傻再天真,也不会别人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别人吩咐什么她便要去照做。新奇的看着表妹,她整个人无疑不是震撼的。

这天下有程氏那般机关算尽的妇人,也有穆家那样见风使舵的。但像表妹这样,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并且信以为真的,她这被子还是第二次见。

“表妹姓什么。”

“李,嫂嫂她姓李。”

“哪个李?”

“就是云岭村李家的旁支,大嫂也是姓李。”

“怪不得,我说她怎么想起一茬是一茬,原来是一家人,这就没错了。”

穆宇也稍有所悟:“还真是这样,还是嫂嫂聪明。”

李表妹被他们俩的哑谜绕的一愣一愣,见没人给她掌嘴,也没人回她话,她干脆直接上手:“你们一个弟弟,一个贱妾,现在就敢在我面前不听话,这要往后还不是反了天。你,叫端午还是什么来着,是这家下人吧?给我上去,把这俩人绑起来。”

“别,不用绑穆宇。穆宇看表姐对你多好,日后你可要劝着穆大哥,只喜欢我一人,少不了你好处。”

宜悠觉得她错了,李老夫人最起码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而这位李表妹,她娘生她的时候,忘记把脑子生出来了。

“端阳,早饭做好了没?”

“还差一点。”

“放着我来,表妹今天吃错药,你让她冷静冷静。怎么冷静,你明白么?”

端阳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他先前毕竟跟过人牙子,那边让人冷静的法子可有很多。所以他双手交叉做挥刀的动作:“这样可好?”

“注意这点,别弄出伤痕。毕竟,表妹远来是客。即便她口出狂言,欺辱我与穆宇,我们也断无伤人的道理。”

“还是嫂嫂想得周全,我去帮你做饭。”

穆宇虽然只有八岁,但他已经比多数成年人还聪慧。偶尔显得幼稚,不过是因为他经历之事太少,无样板可循罢了。

“你在一边看着就是,嫂嫂不用你做什么,一样会对你很好。”

“嫂嫂跟她比做什么?”

“走吧。”

宜悠踏出房门,先前她会自己出手收拾沈家那些人,是因为她没有足够的能力。今时不同往日,若再把自己与表妹摆在同一水平线上,那着实是她自己糟蹋自己。

这种比春生还没脑子的村姑,着实不足为俱。一个端阳,足以治得她有苦说不出。

**

一顿早饭做完,宜悠想了想,干脆把饭摆在了穆宇睡的那屋。

穆然很快便回来,后面还跟着穆家老大夫妇。一进门,穆大嫂便问道:“萍姐儿来过这?”

“萍姐儿,那是谁?穆宇,穆家可有人叫萍姐儿?”

穆宇牢牢记住嫂嫂只问他一个问题,扬起小脸仔细想了想:“嫂嫂,并无。不过四嫂去年生了个姐儿,许是周岁起名唤作萍姐儿。不过她还不会走路,大抵是到不了咱们家。”

“原来如此,那应该没来。”

穆然却明白了怎么回事,看着小媳妇眼中止不住的笑意,他生大嫂气的同时,也配合的未曾说出口。

“是我娘家妹妹,说起来她跟你还有表亲,她唤作萍姐儿。”

“李家人?”

“恩。”

宜悠更无辜:“大嫂,自打我出生到现在,昨日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家人。虽然说是表亲,可我着实一个都不熟识。敢问大嫂,那萍姐儿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穆大嫂愣在那,她也没见着萍姐面,怎么会知道她今天穿哪一身。

“或者她长什么模样,胖还是瘦,高还是矮。”

“不胖也不瘦,不高也不矮。她脸颊稍微有点胖,鼻子比你的趴,眼睛比你小,额头比你宽。”

宜悠眼珠子上下打量着:“大嫂,这样的人着实太多。不过我想了想,还真见着一个,就在这会儿。”

“快说,她在哪儿。”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大嫂与我一般高,身形比我胖,鼻子比我趴,眼睛比我小,额头比我宽。穆大哥,你看是不是?”

穆然点头:“确实如此,云岭村几乎所有人拉出来,都是这模样。”

穆大哥咳嗽声,抽一袋旱烟:“行了别闹,方才李家来穆家找人。”

宜悠轻轻勾住穆然的手,打个对勾。这是夫妻两人的暗号,证明人却是在她房内。

“大哥这话说得,穆家这般大,怎么偏就怀疑我们。再者,穆家难不成是李家的奴才,人家要查就让他们查。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大哥同意,我们家三人也绝不会答应。”

“这…可谁都知道,我妹妹心悦然哥儿。”

穆大嫂终于把这话说了出来,宜悠掰扯着穆然的手指:“大嫂可记得昨日,你答应了穆大哥什么?”

“那我能管得住?”

“此事不是因你而起?据我所知,在未升县尉之前,可从未有人对穆大哥这般痴情。如今他有了官身,成了香饽饽,有些苍蝇便扑上来围着他打转,天下间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人在你这!”穆大嫂就是再蠢笨,此刻也反应过来。

“在没在我这我不知道,方才闯进来一个疯婆子,指着我和穆宇便要骂。若不是端阳在这,我们俩怕是要被她甩俩大耳瓜子。”

最激动的是穆然:“什么,她动手了?”

“我并无事,大哥、大嫂,按你们说表妹与穆家有亲,甚至也与我沾亲带故。即便她不认识我,最起码也要与穆宇熟识,做姐姐的,怎么一进来不是热闹的同弟弟说话,问问他在城里过得好不好,而是吩咐他办事,办不好没好果子吃?”

“这…”

穆大嫂一口咬定:“萍姐定不会这般。”

“咱们先认认你这人,然后再看她会不会这般。”

宜悠朝房里吆喝:“端阳,把那疯婆子放出来。”

房门打开,里面冲出一人,见到宜悠直接破口大骂:“你这拖油瓶和贱妾,我不会放过你们。”

“萍姐儿。”

宜悠摇摇头,不是她战斗力太强,而是敌方太渣。这该是多没脑子,才会守着这么多人破口大骂。即便她有理,别人见了也定不会去支持她。

扭头,她深深的看了端阳一眼。当初留下端阳,就是因为她发现,双胞胎中干活的是哥哥端午,真正出主意的却是弟弟端阳。李氏与长生都是老实人,用端阳这力气大的正好。而她日后要接触方方面面的人,她是准备效仿章氏,把端阳培养成大管家。

没想到他今天真是给了她一个惊喜,萍姐儿身上看不出任何伤,可她眼底的惊惧不是假的。聪明人就是如此,即便跟着人牙子,呆在整个世界最为脏污的地方,他们也会默默学习很多有用的东西。

**

一行人进了屋,穆然坐在上手,化为实质的杀气瞄准萍姐儿。

“穆大哥,我手里有伯母当年的收拾,我才是你的媳妇。”

穆大嫂忙去捂她的嘴,可惜太迟了。抓起桌上的杯子,穆然直接扔过去。

宜悠一惊,穆然娘亲的收拾。他说过,当年为了两老的丧事,自家可是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了族里。若不是怕说出去不好听,怕是连最后这个小院都捞不到。

可想而知,那些首饰定是穆然爹刚去世时,穆然娘为了办丧事拿出来。可惜后来不够,她便进一步交出了地。昨个穆然刚发了一大通脾气,这会再说首饰的事,不纯粹是往枪口上撞!

“首饰?大嫂还留着。”

“…是娘,不是我们。”穆大嫂也被吓住了,忙不迭解释:“那些东西都是娘放着的,包括昨天的地契也是在爹手里。我跟你哥这些年,你还不知道,我们虽然站着宗子宗妇的名声,可实际上一点都摸不到穆家的权。”

“哦?”

穆老大有些犹豫,他是孝顺的,媳妇这样将爹娘他当然也有些别扭。可同时他心里也有所不平,别家像他这么大的,早就当上族长,只有他还得低头哈腰的伺候爹娘,同时防备着弟弟们抢家产。虽然他们不会明着抢,可娘随便给点,那可都是从他日后要继承的东西中掏。

“是从爹那拿的。老五,这样我们带萍姐儿回去。弟妹受了惊,表妹也吓不清,咱们两相抵消如何?”

宜悠笑道:“看大哥说哪儿的话,表妹怎么都是客人,好像我亏待了她似得。”

“你这毒妇…”

穆大嫂忙捂住妹妹的嘴:“老五家的那么温和一个人儿,怎么会去欺负表妹,都是萍姐儿顽劣。”

穆老大也接连点头:“确实是如此。”

宜悠点点头:“表妹的确顽劣,今日我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表妹冲进来喊打喊杀,夫君又不在家,当时我们小的小弱的弱,过个年差点就挂了彩。”

穆大嫂一个劲儿的赔着不是。

“大嫂,你说这表妹,是不是从小就疯疯癫癫,她是不是脑子有些问题?”

“她就是个急性子,脑子却是完全清醒。五弟妹,你别忘心里去。”

“我这人向来想得开,真一点都没往心里去。不过既然大嫂说她人清醒,那有些事我就不得不说。”

昨日那种不好的预感再次升起,穆家老大夫妇这次没搭话。反倒是一边,强被宜悠压下的穆然看出端倪:“宜悠想说什么?”

宜 悠清清嗓子:“穆宇才八岁都已经这般懂事,这全是夫君你教的好。表妹若是七八岁的小孩子,出点事我也不会与其多计较,毕竟孩子么,哪有不出错的?但她如今 也已及笄,一个大姑娘都这样,那实在说不过去。溺子如杀子,李家这家教也是时候该注意下。大嫂,你说是不是?”

穆大嫂出身李家,本来就对娘家有归属感。此刻若是承认李家家教有问题,那边是说她也有问题,是以她迟迟不肯点头。

“大哥,你说呢?恩?”

穆老大叹气,硬是不发声。

“看来你们俩都觉得,这么大的姑娘怎么闹都没事。我是八月里生人,应该比李表妹大不了多少。”

穆然小声说着:“你比表妹要小一些。”

宜悠剜他一眼:“你记那么清楚。”

穆然只被她白眼白的心神荡漾,就连边上的穆老大也认不出再次露出痴迷,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我比表妹还小,那更应该被宽容。既然李家家教如此,李老夫人也曾诚心相邀,我便代我娘去李家走几趟,顺便打几个人。到时我便说,此事乃大嫂应允,大嫂你觉得如何?”

穆大嫂左右为难,她着实后悔来这一趟。怎么仅仅过了一夜,她就忘了这俩煞星,那可是把公婆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的主。

“弟妹,一点小事,何必呢?”穆大嫂干巴巴的笑着,扯扯自己夫婿,没看到五弟眼神越来越不善,你还瞅人家媳妇。

“防微杜渐,表妹如此恨嫁,这般教养若是给了别家,那岂不是吵得一家家犬不宁。”

穆大嫂被这句话震住,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可她却见过,好多姻缘因为男方或女方太混账,结来结去成了世仇。

不同于宜悠娘,她自小被李家宠着长大,娘家是她永远的后盾和牵挂。望着怀中极力挣脱的妹妹,她心也一点点凉下去,这样的人,真的能拴住穆然?

“萍姐儿确实需要再管教。”

当即她左右开弓,扇了妹妹两巴掌:“如此,弟妹可还满意?”

“穆宇的已经还上,我的就不计较了。”

宜悠慢慢悠悠的说着,穆大嫂又是两巴掌。原本就有些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这会儿李表妹才是人如其名,名副其实的小苹果。

“大嫂这是何必,大过年的亲戚间无需如此。只是我着实不乐意见到此人,还请日后表妹勿要再过来。”

“那是自然。”

宜悠点头,而后看向穆然,摸摸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见后者点点头,她干脆的端茶送客。

**

“清净了,咱们先吃饭。”

四口人围在一处,饭是最简单的片儿汤。方才宜悠放在火炕上温着,这会只是稍稍有些凉,但还可以入口。

“端阳,你用的什么法子?”

端阳放下饭碗:“塞住她的嘴,然后捏骨头,人牙子最爱用这个。不过老爷出生行伍,也同北夷打过仗,若是他在肯定能想出更好的法子。”

“捏骨头?”穆然有些疑惑。

端午干脆示范下,一只手捏住自己的手肘,然后狠狠摁下去。宜悠轻轻捏一下,果然疼到不行。

“我知道的还真不如他多,等会吃完饭你且仔细说说,人牙子都还有些什么手段。”

“行。”

宜悠却是想着自己的心事,若是李表妹没来,或许她会再次缩回去。可这会人家都找上门来,她却不想再忍了。

“什么时候不能说,大过年的非要说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