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有劳了。”任氏付了医药费,大夫细说了这个少女的情况,尔后离开。

阿平正坐在床头给她抚平繁乱的头发,并温声安慰道:“没事了,来,你先起来,我带你去沐浴,等梳洗干净过后,就有东西吃了。”

“让我看看。”赵相宜越过任氏,走上前去,想看清那个少女的模样。

没成想,那个姑娘一听见赵相宜的声音,便立马浑身一颤,害怕地紧抓着阿平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嘴上支支吾吾地喋喋着,好像十分不愿意见赵相宜的模样!

“这…”阿平回过头来看赵相宜,表示十分不解,按理说在这之前,两个人根本没见过面呀。

两人之间挡了一个阿平,任氏站在赵相宜身后,也是不解地走上前去,等看清了之后,才是发现那个女孩正在紧咬着下唇恶狠狠地哭泣!没有声音,极其隐忍,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越是这样,赵相宜便越是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人,难道她认识自己,所以辨得自己的声音?

思及此,赵相宜对阿平说了一句:“阿平,你先让开,我要看看她!”

“不,不要!不要啊!”那个少女终于说话了,是近乎歇斯底里的哭喊,表达了她极其不愿面对赵相宜的心声!

这声音…

赵相宜浑身一颤,意识忽然定格在了某个冬日,少女的容颜在自己的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慢慢拼凑,所有的场景,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忽然涌来,将自己整个吞并!

“我要看看…”赵相宜的心忽然慌了,用尽了气力一把扯开了阿平,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形羸弱的少女,独坐在华贵的床上,身上褴褛的衣裳与这一切奢华的物事格格不入,她颤抖着身子,将头埋在膝盖上…

赵相宜浑身有点无力,径直跌坐在床沿上,颤抖的手伸出去,又立马缩了回来,简直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你,抬起头来。”赵相宜的声音忽然就沙哑了下去。

少女没有反应,只是颤抖得更为剧烈了。

赵相宜忍住内心的颤动,忽然伸手强制性地将她的脸捧了起来!

扒开凌乱的头发,慢慢擦干脸上的泪渍,泪水将原本肮脏的脸庞洗的干净起来,恢复了她原本的模样…

赵相宜的心脏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真的是她,是她!

几乎是在那一刹那,她的眼泪不可遏制地掉了下来,情绪很是复杂,有重逢的喜悦,但更多的还是心疼与痛心!她拼命地抱住了眼前的这个少女,哭泣的声音渐渐地大了起来,根本说不出来话。

看着两人这莫名其妙的举止,任氏非常诧异。为了保险起见,她亲自起身下了楼,将自己所见的一切告诉了赵信良。

赵信良听后隐隐感觉不妙,拔腿上了楼。

等进了休息室之后,看见床上那两个抱在一起哭得狠狠的姑娘,赵信良的心也被揪起!他刚才,居然没有认出来!

“阿平,你先随我去挑衣裳好了。”任氏随便寻了个藉口带着阿平出了休息室。

室内,赵信良简直不敢置信眼前这个衣裳褴褛头发凌乱的少女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美好的姑娘…

“宛瑶,宛瑶…是,是你么。”赵信良走近,室内银亮的烛火刺疼了他的双眼,饶是他再如何眨眼,揉眼睛,看见的依旧是眼前的这张脸,不减不变,的确是她!

他多希望,自己这是看错了!

她不是应该跟着母亲哥哥寄宿在大伯家里么,应该还是像从前那样,生得水灵灵的,说起话来懂事乖巧,跟相宜一样…可为什么,如今她看上去这般憔悴,遍体鳞伤?!

“爹爹…是,她是宛瑶姐姐…呜呜。”赵相宜哭得泣不成声,一双小手紧紧地搂着一言不发的齐宛瑶,她身上脏乱不堪,可赵相宜丝毫不管,此时此刻,旧时的记忆涌上了赵相宜的心头,在某个地方划开了一道口子,那里正慢慢地淌着血,将曾经的美好染上了一层鲜红!

“快,快,相宜!先别弄伤她了,我们去找阿平来,让她给宛瑶梳洗梳洗,然后再让她吃点东西!”赵信良从悲痛中寻出了一丝清醒,赵相宜听见父亲的吩咐,也是害怕弄伤了齐宛瑶,赶紧放开了她,抬眸再看时,发现她也在无声地哭泣,眼神里尽是凄楚与悲凉。

一别三年多,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不多时,阿平进来了,好说歹说地劝动了齐宛瑶去耳房沐浴。

二楼走廊里,任氏正双手环胸地站在那里,等父女二人出来之后,不禁好奇地问了句:“你们,认识她?”

赵相宜脸上的泪渍未干,抬头的时候又滚落下来一行:“师傅,她是我的好朋友…”

“哎哟,这是怎么了?”任氏见赵相宜这孩子哭得伤心,轻呼一声立马上前来拿自己的帕子给她拭泪。从未见过赵相宜因为什么而哭鼻子,这下子她忽然这么伤心,倒是吓到任氏了。

赵信良沉默良久,尔后叹了一口气,大致地将齐宛瑶他们一家原先跟赵家的交情以及后来的种种变故跟任氏说了。

任氏听后,也是叹息:“人有旦夕祸福,很多事不能提前预料的,这孩子真命苦。”说完,又看赵相宜,为了安慰她,不禁轻松地说了声,“看吧,我的直觉多么准确。”

可赵相宜的心情并未因此而好转起来,此时此刻她的一颗心被紧紧地揪着,不停地在想不停地在问自己,齐宛瑶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什么她会以这么狼狈的模样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为什么她好像在逃命那样地躲闪?齐琛跟汪氏两个呢?

不多时,阿平从耳房出来了,任氏见状立即问了句:“可是还需要什么没拿进去?”

阿平摇摇头,朝里头看了一眼,随后答道:“那个姑娘不让我在跟前,说是要自己来。”

任氏点点头,随后吩咐阿平下去,又看赵信良,见父女二人的心情都不大好,只得安慰道:“兴许没事的,还好人是平安无事的,又碰上了熟人,这不是好事么,千里来相逢了。”

任氏如是说,赵相宜的心里也就好过了些,只等着齐宛瑶梳洗完毕过后,神智清醒些,心绪平静些的时候,问她些事。

三人齐齐地站在走廊上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耳房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

“爹爹,我有点怕。”赵相宜担忧地朝赵信良这边凑了凑,她真的很害怕一会从齐宛瑶的嘴里听到她不愿意知道的事情…

赵信良慈爱地摸着赵相宜的头顶,尽管他心里也没有底,可依旧细细地安慰道:“不会的,好人有好报。”

又一刻钟过去了。

耳房里头还是没有动静。

任氏微咬紧了下嘴唇,片刻后又忽然松开,嘴上警觉道:“不好!”

说完便拔腿闯进了耳房!

赵相宜心里着急,也跟着进去了,赵信良是男身,不便进去,只好留在了外头焦急地等待着。

不多时,里头忽然传来了任氏的高喊:“阿平!阿平快拿药箱来!她自尽了!”话毕,耳房里头乱作了一团!

赵相宜一直一直地在哭,听得赵信良的一颗心都软化了,生疼生疼的!

赵信良不敢耽搁什么,得闻这个消息后立马拔腿去找了刚才的大夫来,彼时,阿平早已拿着药箱匆匆去了耳房里头。

但见齐宛瑶沐浴的浴桶里,原本温热舒适的清水早已变成了浓浓的血水!血腥味瞬时在屋内弥漫开来,阿平到底是经历过事情的,顿时手脚麻利地拿出了绷带和金疮药!

“赵小姐,你先不要哭,让开一下,让我给这位姑娘包扎包扎,一会就没事的。”阿平拿着绷带一面安慰赵相宜。

任氏拼了力气将齐宛瑶从浴桶里抱了出来,一路匆匆来到了床上,以柔软温和的被褥将赤.裸的她覆住,最后找到了她划破的那只腕子,让阿平包扎!

与此同时,大夫也来了,阿平又赶紧让开了道,让大夫来看齐宛瑶的伤势。

那只腕子依旧在往外涌着鲜红的血液,赵相宜仅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只别过头去捂着嘴巴猛地哭泣!

任氏见状赶紧上前来抱紧了赵相宜:“没事的没事的,有大夫在,她会活下来的。”

“她肯定过得不好!不是偶然啊师傅!她肯定吃了很多苦才会这样!”赵相宜伏在任氏的肩上,哭得声嘶力竭。

任氏回头看了一眼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的齐宛瑶,心里也跟着起了浓浓的怜悯,这样美好的姑娘,究竟经历了什么让她不堪承受的事情,非要用自尽这样的方式来终结记忆…

第130章混乱的夜

晚上十点还有一更,今天吃饭吃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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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宜,这是我连夜绣的,上回你一直说喜欢,可得要好好带着,就当是宛瑶姐姐时常在身边一样!

——弘林哥哥,做工粗糙,望莫嫌弃。

我走了,走了…再见。

那样凄冷的声音,来自哪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耳旁,化作一把把尖锐的利刃,在一点一点地剜着她的心,心口处似被掏空了,疼得让她浑身发冷!

别走!

“别走啊…”她的嘴上轻轻地呢喃着,很低抑的声音,似想高喊却发不出声音那般。

任氏见状也是忽然醒来,映入眼帘的,是赵相宜这孩子做噩梦的场景,原本好看的眉毛此时此刻紧皱在一起,嘴上喃喃着,很是痛苦的模样。

此时,他们还呆在如意绣庄的休息室里没离开,赵信良先行回去知会了一声,暂时未将今天发生之事告诉家里,也未惊动赵弘林,后又来了如意绣庄这边守候。不过任氏顾及名声等琐细,便称自己跟阿平可以照看两个小姑娘,劝他回去歇着,如是说,赵信良也不好强留,只得把赵相宜和齐宛瑶交给任氏照看了。

大夫已经离开,齐宛瑶并未因此而丧生,幸而发现得早,得救了,此时正被强行用了药昏睡了过去。

“相宜,相宜,醒醒!是梦,快醒醒,那不是真的!”任氏轻轻地摇晃着赵相宜的身体,这孩子饱满的额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此时是夏夜,可任氏却总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不要离开我们了…再也不放手了…”赵相宜浑身忽然猛地一颤,呢喃着醒来!

室内的光线刺疼了她的双眼,视线由朦胧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焦急地环顾四周,最先看到的是任氏,赵信良不知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