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弘林好容易跑到了如意绣庄门口,飞速的步子却忽然停了下来,他怯怯地缩回了自己的步子,此时此刻一颗心跳得凌乱,他很想进去,可是却害怕了起来。

赵信良好容易追了上来,对准了赵弘林的肩膀就是一拍:“走…跟我回去!”一面还大喘着气。

赵弘林站直了身子,平息了气息过后,忽然冷静地回头看自己父亲:“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为什么要隐瞒?”

“我,我没有隐瞒啊…我也是刚知道…”赵信良结巴道。

赵弘林没跟父亲过分计较,只扒开了父亲的手,迈着僵硬的步子进了这间绣坊。

赵相宜正好从楼上下来,一眼瞧见了赵弘林过后,顿时吓得腿软!像是见到了鬼一样!

趁着哥哥还没发现自己之前,赵相宜立马扭头躲回了二楼,并即刻赶来了齐宛瑶的厢房里头,蹑手蹑脚地关好了门,随后冲齐宛瑶小声地说了一句:“这会你不面对都不行了,我哥来了,但不是我叫来的。”

齐宛瑶手里正端着的茶盏忽然错开了手,嘭地一下砸在了地上!

“你,你说什么!”齐宛瑶立时慌乱了起来,她从未试想过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还要跟赵弘林重逢的场景,故而此时此刻,这一刻真真正正地到来了之后,她心里是多么多么地混乱!

更多的是害怕!

她害怕看见赵弘林,哪怕他朝自己这里看上一眼,她都会觉得浑身疼痛难忍!他的眼神永远是那般地清澈明净,自己这么脏,怎配让他瞧上一眼?!

“相宜,相宜我求求你…”齐宛瑶悄声落泪,“赶快让你哥哥走,我,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样的我…”

“宛瑶姐姐,别这样,我们放宽心来面对,其实并没有你想象得那般严重。”事已至此,赵相宜更希望齐宛瑶跟自己的哥哥重逢。

可齐宛瑶却拼命地摇着头哭道:“不要…那等于是在剜我的心,相宜,你帮帮我!如今只有你才可以帮我了!”

就在二人你劝我阻的时候,赵弘林已经来到了二楼。

他有礼地跟任氏问好,对每一个人勉强地微笑,但是他深知,即便外表做得跟往常一样,可自己的一颗心,在今日是再难平静下来!

“就在那间厢房里。”任氏并没有隐瞒齐宛瑶的住处,但在赵弘林冲上去之前,任氏拉住了他,淡淡一句,“她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你不要过分刺激她。”

赵弘林原本那狂乱的内心因了这句话而慢慢地恢复了一丝理智,他顿下步子,冲任氏点点头:“我知道分寸。”

赵信良无奈地跟在后头,见到任氏便一个劲地道歉:“真的是很不好意思!最近因为我们家的事给老板娘你增添太多的麻烦了!”

“无妨。”任氏莞尔一笑。

赵信良看得有些发怔,回过神来之后,不由憨憨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随后又不好意思地笑道:“要不这样吧,为了感谢你这些日子以来对宛瑶她们的照顾,我们千禧楼免你们如意绣庄一个月的饭钱。”

“好啊,生意上的事既然你开了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任氏又笑。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赵信良忽然很是高兴道!

而赵弘林这边,却没有他们那厢那么轻易。

他静静地停在那间厢房面前,门是紧关着的,但他知道,曾经那个羸弱的少女此时就呆在里头,她受苦了,遍体鳞伤。

在今天之前,他很有把握能再跟她重逢,他曾试想过千百种跟她重逢的场面,无一不是自己考取了功名之后,衣锦还乡,然后风光地站在她的面前,接受她的崇拜与惊艳,尔后他正式地带着她离开,从此不再让她受苦受难。

可现在,她在里头,他在门外,他们仅隔着一扇门,即将重逢,但彼此之间却如同隔了一条长河这么远,难以触及。

他从未想过,再次见面相聚,会是这样的光景。

他还没有声名大噪,她也未能安好地等待自己的归来…

“宛瑶,开门,我知道你在里头。”赵弘林的声音较之三年前,变得稳重了许多。但齐宛瑶依旧能够辨认得出,她瘫坐在门边,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听见这句话后,浑身颤抖得厉害。

耳边只有凌乱不堪的声音,她已渐渐开始听不清赵弘林的声音,她只听得见自己紊乱的呼吸声,低抑的哭声,还有那若有若无的风声!

“开门,相宜,我听见你的声音了,给哥哥开门!”赵弘林开始敲门,准确地说,是急不可耐的拍门!从他的声音中,赵相宜难得地品出了一丝狂躁!

她有些害怕这样的赵弘林,故而她不敢开门!

生怕开了门过后,赵弘林闯进厢房来,面对这样羸弱不堪的齐宛瑶,二者闹得不可开交!

哥哥在她的心中一直是神圣理智的,她真的不想看见那样疯狂而失态的哥哥!

齐宛瑶泣不成声,只捂着自己的嘴巴狠狠地哭,眼泪一颗颗地砸落在她刚换上的桃红色苏绣缂丝夏衫上,显得那样妖娆诡异。

赵相宜的心里也很乱!

身边是齐宛瑶那悲伤无助的哭声,门外是哥哥赵弘林焦急失态的拍门声,她生生地牵挂着这两人,可是此时此刻,她手上也没了一点办法,不知道要怎样做,才可以让这两个人当作什么也未发生过一般地好好相处着!

正当场面闹得有些不可开交之时,门忽然被人撞开了…

赵弘林由于过分用力,整个人险些一把栽进来!

齐宛瑶正蹲坐在门边哭泣,听见开门声后吓得像是一只惊弓之鸟,瞬时站起了身子来往里跳开!

赵相宜也怔怔地站起了身子,透过自身朦胧的视线,她看见了赵弘林异于常日的样子…

通红的双眼,像是一只起了杀心的猎豹那样的眼神,微微发抖的嘴唇,牵动着他的心…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浑身在轻轻地颤抖,却也看得出他在极力地克制。

哥哥永远都一副这种模样,即便面临着天塌下来的危险,他也不容许自己完全丧失理智。

在赵相宜打量赵弘林的同时,赵弘林也在同样地打量着正捂着脸哭泣的齐宛瑶。

她穿一身桃红色的夏衫,身形较三年前抽高了一些,模样身量与自己想象的差不了多少,只是那眼里的神采,以及浑身的气质却减弱了许多…他多么多么希望自己适才在家中听到的那一切都是假的!

“宛瑶。”赵弘林几乎是颤抖着叫了这么一声。

赵相宜的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她不忍再看,别过脸去狠狠地哭了几声,随后跑出了厢房。出门的时候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任氏,赵相宜心里一动,忽然主动地抱住了任氏,嘴里呜呜地哭着,心里难受得紧!

厢房里,齐宛瑶忽然颓丧地坐在了地上,埋着头嘤嘤地哭着,嘴上含糊地一直在说:“你走吧…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赵弘林仰头极力地把眼里的泪给硬逼了回去,双拳攥得更为紧了,他想上前去将这个少女带离,可双腿却像是在原地生了根那样,动弹不得分毫!

厢房的门忽然被赵弘林反手关上了!

里头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见齐宛瑶那渐渐变大的哭声。

大人们呆在外头不禁有些担心,这时赵相宜的情绪已经慢慢地平稳了一些,瞧着里头的动静,也是缓缓地安下了一颗心,但愿经过这么一次痛彻心扉的面对面,两人可以把彼此心里的伤痕修补好…

不多时,厢房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赵弘林亲自牵着齐宛瑶的手低头走了出来,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甚至没有去看他们一眼,而齐宛瑶,则双目无神地被赵弘林牵着,脸上泪渍犹在。

“哥哥…”

“弘林…”

赵相宜父女俩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了这么一句,可赵弘林依旧没有反应,只拉着齐宛瑶一路往家里的方向走。

夏日的傍晚很是闷热,赵相宜的额上满是汗水,可她却依旧觉得浑身冰凉得紧。担心二人会出事,她立马挣开了赵信良的手追赶了出去…

第136章以后你就是赵家人了

尽管夏天的傍晚是闷热的,但清晨一定都是极其舒适的。

清爽微凉的夏风,吹在贴合舒适的衣裳上,卷走内心的那一股子狂热,给自身带来宁静。

赵相宜挣开朦胧的睡眼,习惯性地用手轻轻地揉着,大家好像都已经起了…思及昨日傍晚的突发状况,赵相宜忽然一个挺身立马坐了起来,只穿着中衣随意趿了鞋就下了床跑了出来!

出门的时候撞上了方氏,赵相宜抬头立马就问了一句:“奶奶,宛瑶姐姐人呢!”

方氏温和地笑笑,随后一点赵相宜的额头:“慌什么,野猫似的,放心吧,没事了,先去洗漱穿衣,然后去堂厅吃饭。”

赵相宜听后,这才微微舒了一口气,转身又回了房间,开始自行穿衣梳洗,最后仔细地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辫子,出了门。

来到堂厅,赵相宜惊愕地发现,已经这个时辰了,哥哥赵弘林居然还没有去学堂!反是端坐在桌前,将身子绷得笔直,视线一直落在齐宛瑶的身上不曾转移。

赵相宜默默地进了厅堂,在齐宛瑶的身边坐下,温婉地冲她一笑,见她面前的白粥并没有动过,不禁开口道:“宛瑶姐姐吃粥呀,”又摸摸自己的脑袋笑道,“我贪睡了会儿,起得晚了。”

齐宛瑶笑笑,没有开口说话,应是内心胆怯的缘故。

“你起床了就好,好好陪陪她,我去学堂了。”赵弘林见赵相宜起了,便起身转身离去,此时赵信良早早地去了千禧楼,若这个时辰看见赵弘林还在家里,不知又要担心成什么样。今年秋天就要参加院试了,这样的哥哥就好比是前世中考前陷入紧张状态的孩子,丝毫经不得剧烈的刺激。

赵相宜如是想,等赵弘林走了以后,便亲热地拉着齐宛瑶的手笑道:“今天跟我去绣坊玩吧,任老板娘现在是我的女红师傅,我得天天去那学艺的。想来你横竖无事,一个人呆在家里跟奶奶又说不上什么话,怪闷的。”

“没良心的孩子,背地里这么说你奶奶!”方氏忽然笑骂着进了堂厅来,手上端着一碟子新煎的油饼子,赵相宜最爱吃这个下白粥了,一见到方氏便立马撒起娇来:

“哪有哪有!我什么也没说呀!”话毕便起身去给方氏端油饼子。

方氏嘴上嗔道:“就数你一张嘴会讲!”

齐宛瑶看见爷孙俩其乐融融的模样,不禁模糊地忆起曾经在赵家村的时候,跟爹娘哥哥在一块的欢乐时光,那时也如现在的赵相宜跟方氏一般,过得满足而幸福。

见齐宛瑶发怔,赵相宜立马把油饼子放在桌上冲她笑道:“想什么呢,咱们吃饭吧,奶奶煎的油饼子是一绝,外头再贵的店都买不来这个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