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沈小运走在沈牧平的身后,小声说:

“蛋挞姑娘明天就不来了。”

沈牧平说:“她要是继续在这儿工作下去,你都要胖了。”

“才不会!”

十五岁的女孩子还是很注重身材的。

“我一点都不胖!”

“恩,不胖。”

沈小运确实不胖,单说起来,清蒸鲈鱼阿姨也不算是壮实的,可比她还要胖一圈儿,单看背影的话,跟店员小姑娘一样薄。

只是总穿得很厚实。

因为有个总是想尽办法让她多穿的沈牧平。

这一天的晚饭是在家里吃的,很大一块的酱肘子,沈牧平煮了面,把肘子切了薄片码在面上。

又做了一个海鲜汤,放了蛤蜊、贝丁和虾仁。

端汤上桌的时候,沈牧平看着自己面碗里的葱花,深吸了一口气。

沈小运又把葱花放进了海鲜汤里。

拿了一个小碗,挑拣了一下葱花,沈牧平招呼着沈小运吃饭。

沈小运站在桌子边上,傻乎乎地说:

“我怎么忘了你不爱吃葱花呢?”

沈牧平抬头看她说:“就因为我说你会胖,你就往我碗里放葱花啊,心眼儿真小。”

“是么?”

沈小运攥着手里的葱花问沈牧平。

沈牧平无比坚定地点头。

他也不急着吃饭了,站起来走过去,推着沈小运把手里的葱花都扔进垃圾桶里,再送她去洗手。

洗完了手,沈牧平再推她去吃饭。

“再不吃面就坨了。”

“哦。”

饭吃到一半,沈小运又开心了起来,肘子卤得香而不腻,切成薄片和面条一起入嘴真的好吃。

除了自己吃面之外,沈小运还偷偷拿了一张餐巾纸放在桌边,海鲜汤里捞出来的虾仁摆了一个在上面。

一会儿,再摆一个。

又摆一个。

小小姐明明已经吃了晚饭,却还是围着餐桌打转儿,没一会儿,一只略有些灰的毛爪探到了沈小运的碗变,捞住了那块纸巾。

“呀!”

沈小运大惊小怪地说:“小小姐抢我的虾仁!”

她很愤慨。

小小姐吃得可香了。

沈牧平决定不理会沈小运的“钓猫执法”。

吃过了晚饭,沈小运站起来要去沙发那看电视了,却又转了回来:

“沈牧平,这个肘子真好吃,是哪里买的呀?”

“不是买的,是别人送的,快过年了,有人送年货的。”

“哦!快过年了!”

沈小运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原来是忘了这个。

“沈牧平,过年我们怎么过呀?”

沈牧平说:

“你想怎么过,我们得好好想想。”

沈小运在沙发上坐好,又探头看沈牧平:

“过年的时候还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哗啦啦的洗碗声传过来,沈牧平大概没听见。

晚上九点多,沈牧平接了一个电话,他在自己的记事本上记了一笔,又翻起了自己的通讯录。

两个人过年该怎么过呢?

想起上一个春节自己跟一群同样没家没落的年轻人一起在KTV过了个新年,第二天一早又挨个给客户打电话拜年,然后捧着手机写了半小时短信,还是没发给该受到的人。

他恍惚觉得那些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早饭是很简单的清粥和黄瓜鸡蛋饼。

沈牧平**蛋饼的样子有点笨,摊出来的饼都不圆的,沈小运拎起来比划了一会儿,觉得那块饼更像是个地图。

“沈牧平,我觉得这块饼我们不能吃呀。”

她一本正经地说,

沈牧平正在解腰上的围裙,转头看她。

“为什么不能吃?”

沈小运说:“拿着去地图上对一下,我们说不定能找到藏着宝贝的地方。”

沈牧平突地笑了一声。

“你把它吃了,你不就是那个宝贝了?”

“哇!还能这么说!”

沈小运觉得沈牧平瞎编的本事比自己高多了。

于是她把黄瓜鸡蛋饼上抹了一点腐乳,配着白粥吃了下去。

上班之前,沈牧平给沈小运切了一些肘子片放在一个小饭盒里,让她午饭的时候拿出来分给别人吃。足足四个肘子,他们两个人是怎么也吃不完的。

除了肘子之外,沈小运今天的点心是一小盒手指饼,上面撒了黑色的碎芝麻。

“我今天下午有点事情,估计还是要七八点才能来接你,我已经跟老板说了,她会替你订饭的。”

沈小运点点头:“晓得啦。”

沈牧平觉得很抱歉,过了一会儿又说:

“年末的时候我很多事情都比较杂,我要是疏忽了什么,你要记得告诉我。”

“没有呀。”沈小运站在桥上,看着下面的河水,老城里再冷的时候,河水都不会被冻上,有人摇着小船从下面缓缓过去。

再抬头,天上有阴云,看样子又要下雪了。

“你要好好工作呀。”

沈小运拍拍沈牧平的肩膀说。

养家糊口是很辛苦的。

沈牧平看着沈小运的脸,笑了。

蛋挞姑娘不在的第一天想她。

沈小运还特意问店员姑娘蛋挞姑娘还会不会再来了。

店员姑娘有点伤心,她离开了一个周,沈小运都没说想她,她师父才几天就用点心把她给收买了。

沈小运虽然很心虚地解释说自己也想过店员姑娘来着,可是真的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口是心非。没办法,沈小运不仅没有问到蛋挞姑娘的消息,为了安慰伤心的店员姑娘,她还付出了三根手指饼的代价。

吃着手指饼,店员姑娘才笑着说她过两天还会看见那个蛋挞姑娘。

说完那四个字她捶着吧台爆笑,幸好没有客人在。

就这样,今天没有出门的老板也瞪了她一眼。

“我昨天给我爸妈打了个电话,本来今年过年说好了不回去,想想还是回去吧,明年毕业了可就没这么长的假了。”

店员姑娘挽着沈小运的手臂跟她说:“我跟你讲,我运气特别好,开了软件,才一晚上就刷到回家的票了。”

“哇!”

沈小运替店员姑娘高兴。

“所以我后天就不来了,我师父,就是你说的蛋挞姑娘,过年的时候替我上班。”

她还嘱咐沈小运说:“你记得跟她多要蛋糕吃啊,她可会做了。”

就是脾气不太好,从前是个咖啡馆的手艺担当,店员姑娘就是跟她学的做咖啡,也没少挨了训。

后来她自己开了个咖啡馆,刚做起来就跟合伙人吵拆伙了,才会让店员姑娘请来替班。

十**岁就在社会上上漂着的孩子,都是年纪轻轻背后就有了一堆的故事。

酸的甜的,掺着不肯服输的苦。

店员姑娘一直没说的是,她最初找师父来的时候她是很不愿意的,因为店里有个沈小运,她师父打心眼儿里觉得沈小运这样根本就不该出来工作,给人麻烦,给自己也是麻烦。好在沈小运的魅力惊人,昨晚她跟师父一提过年替班的事儿,师父就答应了。

“我师父只是看起来凶,其实人挺好的…”

这一点,沈小运万分同意,用力点头,头点完了,她的手指饼也又被店员姑娘吃了两根。

午饭之后,老板又骑着小电驴出门了,沈小运擦完地坐在椅子上,腿上摆了一本书。

书上都是一幅幅的画。

有客人来了,她就会合上书站起来说欢迎光临。

每一幅画她都看得很慢,蓝天,绿树,和水上的行船。

快到五点的时候,沈小运急急忙忙把书放好,穿上了外套,还戴好了帽子和围巾。

可是等啊等啊,快六点了,沈牧平还是没有来。

沈小运掏出手机,给沈牧平打电话。

“喂,我是沈牧平。”

沈小运听见沈牧平周围吵吵嚷嚷的。

“你还在忙啊。”

“嗯…”沈牧平压低了声音说,“我还在帮客户处理事情。”

沈小运听见沈牧平身后有一个女人用很洪亮的声音说:

“明年孩子们就要上初三了,中考是他们人生中一个重要的阶段,希望各位家长…”

“哦,那你忙吧。”

沈小运把电话挂掉了。

房间里有点热,热得沈小运都有点迷迷糊糊的了。

有外卖送了过来,店员姑娘招呼沈小运来吃饭。

“哦,好的呀。”

她站起来,又坐了回去。

吓得店员姑娘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

“怎么了?”

“我没事。”

沈小运解开围巾,慢慢地说:“太热了。”

外卖是鳗鱼饭,还有海草小菜,沈牧平直接给书吧老板打了一百块,这样刚好花了个差不多。

鳗鱼应该挺好吃的,米饭上面撒了黑芝麻,也很好吃。

沈小运却吃得很慢,好像一点都不饿。

吃完之后她自己收了还半满的饭盒,没有再坐着,而是蹭到了店员姑娘旁边问她:

“你知不知道,要租一个房子,得多少钱呀?”

“租房子啊?得看租什么样的,像我们这种穷学生,有一个月八百的,只有一张床,房间里睡两三个人,要是租一整套房子,怎么也得两千吧。”

“两千啊。”

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沈小运觉得那是好多钱。

她的小包包里只有五百。

好像连最普通的一张床都睡不起。

七点半,沈牧平身披一身细雪匆匆赶来,凉风把他的脸颊和鼻子头儿都吹红了。

“我们回家了。”

沈小运“哦”了一声,站起来跟着沈牧平往外走。

碎雪细细地落着,沈牧平时不时回头看看沈小运的帽子和围巾时不时都戴好了,走了一会儿,他突然觉得少了什么。

今天的沈小运好像格外安静。

“晚饭吃的什么?”

“鳗鱼饭。”

“你们老板真大方,居然给你叫鳗鱼饭吃。”

沈小运低低“嗯”了一声。

沈牧平又说:“那个会做点心的姑娘今天没来么?”

“嗯。”

想到那个电话,沈牧平又问她:

“今天上班有没有不开心?”

“没有。”

可是明明很不开心的样子啊。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沈小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鼓足勇气了。

“沈牧平,我想一个人住。”

男人的脚步停住了。

“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想要一个人住?”

沈小运委屈巴巴地,她凑不住能租房子的钱可怎么办呀,天气暖和点还能住在桥底下,现在这么冷,她会不会住在外面就冻死了?

沈牧平的脸色已经变了,压着心里的惊慌,他小心地问:

“是不是别人说什么了?”

“不是,我听见了,我听见你有孩子啦。”

从挂了电话到现在,沈小运想了很多,沈牧平不是她爸爸,却一直在照顾她,连自己的孩子都见不到,实在是太辛苦了,她应该一个人住的。

“你不用为了照顾我就什么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