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运却是跑到沙发旁边左摸摸右摸摸,在她自己最喜欢的抱枕下面看见了那个红包。

抬头看看沈牧平,沈小运觉得他一定没看见。

红包攥在手里,她哒哒哒跑到厨房,小小姐本来在翘着脚舔,也停下来跟在她后面跑了过去,一下子跳到了厨房餐桌旁的椅子上。

“过年好。”沈牧平先拜了年。

沈小运背着手,仰头说:“嗯,你也过年好。”

然后把红包拿出来。

“新一年要乖乖啊,事业顺利,嗯…财源滚滚呀!”

沈牧平接过红包,也从围裙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红包。

“我就祝你健健康康!”

“好的呀!”

沈小运兴冲冲地打开红包,看见里面有好多张红彤彤的钞票,眼睛都眯在了一起。

她给的红包里是一百八十八,一加一减,自己赚了好多呢。

“今天要出去逛庙会么?”

沈小运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要啦,你太累了,今天休息吧。”

好通情达理的体贴样子。

沈牧平的心中以阵感动,让他仿佛身在暖暖的溪水中。

沈小运期待地说:“今天是大年初一呀,我可以多玩一会儿戳小鸡么?”

“不行。”

溪水迅速降温成了冷泉。

“哦。”

说好的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呢?吃了那么多豆芽的沈小运很委屈。

第28章 第 28 章

年初二的时候, 蛋挞姑娘如约而至, 她说是初二上午来,以为九点已经够早, 根本想不到沈小运早上六点半就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啦。

“过年好。”

蛋挞姑娘从背后的书包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硬纸盒, 沈小运打开一看,有肉松蛋糕卷、椰蓉蛋糕卷、北海道蛋糕,她喜欢吃的低糖黄油曲奇和海苔小饼干都装在了好看的透明袋子里,袋子上有红色的小心心。

沈小运的眼睛里也有红色的小心心。

“谢谢, 蛋挞姑娘你也过年好啊!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健健康康、和和美美…”

沈小运忘词儿了, 看看拿在手里的小纸条。

“全家幸福安康,事业节节高升。”

最后一句, 正在创业筹备期的蛋挞姑娘很喜欢。

“我最近在试验新蛋糕, 初八上班的时候给你吃啊。”

沈小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沈牧平之前给了沈小运一个红包,让她要给蛋挞姑娘的, 沈小运差点点忘了, 拿出红包的时候还傻笑。

“新年快乐啊!”

“你刚刚说过了。”

“好话不嫌多呀,我说了两遍,你就要比别人过得都好呀。”

蛋挞姑娘没忍住, 拍了拍沈小运的肩膀,真情实意地说:“谢谢。”

送走了蛋挞姑娘, 沈牧平也让沈小运换衣服准备出门了。

“我们也出去拜年么?”

“对。”

沈牧平穿上了沈小运给他买的牛仔外套,对着镜子看了半天, 用了点啫喱把头发都往后理了理, 又抓了抓本来纹丝不乱的额发。

勉强…比从前年轻了一点点吧。

穿着粉色大衣, 脖子上还被重重围着围巾的沈小运跟着沈牧平坐车穿过了热热闹闹的庙会门口,路上的车子好像丝毫没有变少的样子,可气氛却比平日里轻松多了。

过年嘛。

车子一路到了医院。

沈小运悄悄跟在沈牧平的身后走,一点声音都不敢有。

“我们要拜年的人,生病了呀?”

小小声,她拽着沈牧平的衣摆问道。

过年时的医院比平时冷清一点,走在走廊里,沈小运生怕自己的声音会惊动了什么。

“是的,她…生病了。”

站在一个病房的门口,沈牧平把沈小运拉到了自己身前。

“看见那个阿姨了么?我们是给她拜年的。”

大年初二,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坐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沈小运走过去,笑着对她说:

“奶奶好,奶奶过年好。”

老妇人一动不动。

沈小运在旁边站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小包曲奇饼干,沈牧平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偷偷藏起来的。

“奶奶,你要不要吃点心呀?”

老妇人仍是不理她。

沈小运突然觉得很难过,铺天盖地的难过一下子压在了她的心头上。

沈牧平站在她身后,轻声对床上的人说:

“陆阿姨,过年好,我来看看您,她现在挺好的,虽然以前做的事情都做不了了,可是现在也能过得开心。”

沈小运低着头,大颗的眼泪砸在了白色的床单上,被棉布吸走了。

“怎么,怎么就这个样子啦?”

抓着曲奇饼干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那个老妇人还是不为所动,冷漠,也许是她对这个世界唯一的应对了。

沈牧平不想看着沈小运一直伤心,轻声说:“跟她说过了过年好,我们就走吧。”

沈小运不肯走,她用一只手的手指抠着病床的边儿,另一只手还倔强地把曲奇往老奶奶的眼睛下面放。

“真的好吃的,吃了就不生病了,好不啦?”

刹那间,沈牧平很想用手去捂自己的胸口,如果这个世上真的如她想的这样简单纯粹,只用一包饼干就能治愈所有的伤痛。

那该有多好。

老妇人抬起手,打了一下沈小运的手。

又打了一下。

沈小运抓住了她的手。

“别生病了呀!”

老人挣脱了沈小运的手,她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沈小运。

陆奶奶的脸型很端秀,虽然如今老了,气色又很差,可她年轻时候必然是美的。

沈小运隔着眼泪看着她,心里很坚信,仿佛真的见过似的。

“过年好呀。”

沈小运又拜了一次年。

老奶奶又低下了头。

曲奇饼干的袋子落在了她腿上,口子已经开了,一块饼干的小半边露在了袋子外面。

她终于伸出手,抓起那块饼干,放进了嘴里。

沈小运破涕为笑。

“我们明天还来看奶奶,好不啦?”

离开医院回家的路上,沈小运问沈牧平。

今天明明是过年的,陆奶奶却只有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医院里,沈小运觉得自己的心大概也生病了,才会觉得好疼啊。

“陆阿姨的女儿今天值班,明天会来陪她的。”

听了沈牧平的话,沈小运安心了一点点。

沈小运小小地“哦”了一声。

沈牧平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将车停在了一家老馆子的门口。

下午一点半了,午饭时间几乎都要过去了,难得开着的饭馆里的客人也不算多。

沈牧平问沈小运:“我们今天吃叫花鸡好不好?”

沈小运点点头。

问了一些,叫花鸡要等一个半小时,沈牧平看看沈小运,对店员说:

“我们先点几个菜吃着,叫花鸡也做着吧。”

点了樱桃肉、肉饼蒸蛋和清炒虾仁,沈小运吃着吃着,脸上的表情渐渐松快了起来。

“吃好吃的东西,就是能治病的呀。”

她还在惦记着生病的老奶奶,希望她能好起来。

沈牧平用汤匙把虾仁送到她面前,有些小心地说:

“对,是能治病的。”

“所以奶奶的病会好的呀!”沈小运的语气无比坚定。

沈牧平只能点头。然后希望一会儿的叫花鸡能好吃一点,再好吃一点。

第 29 章

年初三一道早, 就有客户找沈牧平, 要他帮忙去火车站接人送到别处去。

沈小运带着小小姐一起在沙发上看电视。

《英雄无悔》播完了, 现在沈小运看的电视剧是《武则天》,圆盘脸的明艳女演员站在廊下, 看着另一个女子坐在小轿子上往皇帝那去, 一双大眼真是把什么都写尽了。

沈小运看着, 突然开口说:“封建社会真腐朽呀,是吧, 沈牧平?”

回头看看, 才想起来沈牧平不在家。

沈小运回过头去, 继续看着电视。

外面有小孩子吵吵嚷嚷过去, 沈小运的注意力被他们吸引了过去,听了一会儿, 她站起来走进了厨房。

走之前, 沈牧平揉了面团还切好了肉馅儿,他是想试着包点饺子的。

沈小运走进厨房溜达了一圈儿, 小小姐跟在她后面,也趾高气昂。

十五分钟后,沈小运揉着面团看着电视,肉馅里被她调了黄瓜和葱姜进去, 还放了切碎的虾仁。

“等沈牧平回来的时候, 就能吃饭啦。”

小小姐抱着从沈小运脚下抢来的拖鞋打滚。

正月初三,高速路上的车比想象中多很多,本来来回不到两个小时的路,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沈牧平的车还停在离城的车流中。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是个比沈牧平大几岁的中年男人,国字脸,气质硬朗。

“真不好意思,大过年的,麻烦你跑一趟。”

同样意思的话他已经变着法儿说了四遍了。

“您太客气了。”

沈牧平看了一眼时间,默默估算着什么时候能回去给沈小运包饺子。

车里的空调开着,男人打开车窗,想要抽烟却又不好意思,只能看着前面堵在一起的车没话找话。

“你家是本地的?”

“现在是全家都在这。”

“家人都在眼前,挺好。”男人的话像是叹息。

年轻的时候,叹息像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到了中年,每一声叹息里,喜怒哀乐都聚齐了,像是一块摆在画架上的线稿,被补满了种种的色彩。

“我这些年一直在外地,说要把我爸接出去,可他一直不肯,他不肯,我也就不强求,平常三五天一个礼拜打个电话就觉得自己尽心了,逢年过年多带些好东西回去,谁不说是个孝顺的?可到底怎么样…”

男人叼着烟,沈牧平从座位中间的杂物盒里拿出一个金属打火机,给他把烟点上了。

“谢谢谢谢。”

“您客气了。”

“呼。”男人吐出一个烟圈儿,看着后座上自己大包小包的东西。

“我爸去年中风了。”

男人垂下了眼睛。

“那以后我总想,要是从前多打个电话,该多好?可多少钱都换不回来。”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堵墙,一根柱子,一个能撑着天的人,哪怕是个已到中年自己也撑起了一个家的高壮男人,心里也有那么个人,却在墙倒了,柱子塌了,那个人快要不见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是真少不了那个支撑。

“现在打个电话,只能听见他的哼哼声,还想他骂我两句,都没了。”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烟,像是把泪和着尼古丁咽了回去。

“天天说自己不容易,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忙了半辈子到底忙了什么,爸妈没享什么福,孩子也没教的多好,要是赚了钱也就算了,可钱呢,滴水似的进来,流水似的出去,一转眼,自己得算算什么时候退休了。”

大概是在北方呆久了,男人抱怨的时候带着一股雾霾气。

前面的车动了,沈牧平踩了下油门。

“现在还来得及。”他对那个男人说,“多回去看看,要不就把老人接出来。”

男人看了沈牧平一眼,提了一下唇角。

“我话说多了,谢谢。”

沈牧平握着方向盘,说:“您太客气了。”

“我看您的样子,也不像是做保险的人。”

男人这话并不是贬低什么,沈牧平气质平和,身上没有什么社会气,看他聚精会神开车的样子,更像是个去开会的学者。

说起自己的职业,沈牧平笑了笑。

“做保险挺好的。”

“您这话一听就知道是有故事的,能不能说说,做保险怎么个好法?”

“头低下了,就看见自己是站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