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这两个平常没交集之人怎么会突然来这儿,却不妨碍她看出这两人的关心。

“霏霏姐,能带我去找唐哥吗?”

“没问题!霏霏姐这就带你去。”

林雨霏霏一接触江溪身体就吓了一跳:哬,这丫头整个就一火炉。

她扶着江溪往走廊走,楚天张口想留人,却被曲一一扯着不放,交糖不打护着两人往回走,穿过走廊,灯突然灭了。

江溪跌了下去。

【小铅,解忧露能用吗?】

身体滚烫。

她苦笑着想: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被强压下去的过敏反应在江溪松了口气后,卷土重来,她只觉得触手都是渗人的疙瘩。疼、痒,整个人像置身于火炉一样,烧得她昏昏沉沉。

黑暗中,江溪像是看见了桑全根让人作呕的笑容,那一张张蒲扇似的大手扇她,打她,而后又揉捏着她,迫她打开,迫她承受,老人鸡皮似的手抚摸着她:“小溪,你皮肤真滑……”

“呕——”

江溪吐了出来。

【心因性造成的生理不适,解忧露是没有用的。宿主这种情况,只适用于心理医生。】

声控灯又亮了起来。

林雨霏霏愕然地看着江溪,她躺在地上,将自己整个儿蜷缩成了一团,仿佛是救赎,又好似是困苦。

少女裸露出的双腿、双臂、连同脖子、脸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在半明半寐的光线里,好像一个人形的怪物——

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狰狞而可怖的怪物。

林雨霏霏惊叫了一声。

“救救我。”

江溪抱着自己,呓语模糊不清,轻飘飘得仿佛被风一吹就散。

梦境里,老人爱不释手地抚摸她:“别怕,就让公爹摸摸。”

憨厚的庄稼汉拿着棍子打她:“我让你跑,我让你跑!”

“哥,打断她腿,看她还跑不跑得了!”

“哥,这娘们太野,勾得咱村里那帮男人个个都不干活,烫个疤,看她怎么勾人。”

……

这黑夜太漫长了。

漫长得看不见曙光。

江溪冷得瑟瑟发抖,拼命抱住自己。

林雨霏霏吓得跑了,跑到一半回去,发现交糖不打愣愣地站在原地,江溪不见了。

“人呢?”

“得送医院去啊。”林雨霏霏的烟嗓带着哭音时,听起来刮人:“这么个小孩子,也不知得了什么怪病,都怪我……怕什么怕呀。人呢?!”

林雨霏霏拍了下脑门,自责地道。

交糖不打愣愣地转头:“让一个男人抱走了。”

“男人?什么男人?”

林雨霏霏打了他一下,“你认识?”

“不,不认识。”

长得太俊了,人又高又瘦,一开始笑得可好看了,后来见江溪躺着,虎了脸时看着忒吓人,交糖不打一个愣神,就让抱走了。

“陌生人你也敢让人抱走?”

林雨霏霏气得抬腿就追,“跑啊,愣着做什么?”

长腿帅哥没追上,倒是撞到了唐胖子。他呼哧呼哧地跑过来,喘着粗气:“林雨霏霏,交糖不打,楚先生说小溪跟你们一块走了。”

“没,没……”

林雨霏霏将事情说了遍。

唐谷没弄明白,“小溪怎么了?这个先不说——”

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

“……所以,你是说,小溪让一个陌生男人带走了?!”

第34章 半决赛

“老板, 白依依小姐还在等您。”

保镖挂断电话, 尽职尽责地提醒了一声。

白小姐是老板从申市回来后结识的新美人, 兴趣正浓。

孰料前面抱着人的男人充耳不闻, 长腿一迈, 不一会就穿过了临水走廊, 直达电梯“叮”地一声开了。

保镖跟了进去。

电梯内花了大造价的水晶墙面美轮美奂, 琉璃质感与头顶交辉, 一切都被照得纤毫毕现。

保镖余光触到被老板抱着的那团, 眼睛立刻反射性移了开来。

那女子骨架纤长, 却可怜巴巴地蜷成了一团, 浑身似是生了一层赭红色的皮藓, 一眼看去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疹子, 怪物似的,让人光瞥一眼就牙齿发瘆。

亏得老板一点异色都没露出来。

保镖心里活动异常剧烈,面上却半点不透, 视线左移右瞥地就是不敢往正中间放,不一会十二楼就到了。

他赶忙一步上前刷卡,十二楼统共也就两间总统套房, 左边一间归楚少, 右边一间常年被老板包了。

“打电话给张医生, 啊,不, 贝莉, 让她过来一趟。”

韩琛丢下一句, 已经抱着人进了主卧。

只留下保镖傻乎乎地“啊”了一声,谁不知道贝莉医生跟老板关系不好?贝莉医生嫌老板风流,老板嫌她无趣,所以贝莉虽然也占了个私人医生的名,但通常都不爱叫她。

他跟进去再确认了句:“老板,您是说打给贝莉医生?”

“有问题?”

韩琛看着这平白傻了许多的保镖,只觉有些碍眼:“还不快去?”

保镖愣愣出门,贝莉医生大半夜被吵醒,生了很大一场起床气,等听到韩琛这边有事,才压了压火气:“等着,就来。”

贝莉家距离会馆不远,驾车三四分钟就到了地方,看到床上一坨,那点烟火气顿时消了。

“怎么弄的?”

韩琛摊摊手:“这得问医生你。”

柔和的灯光下,他那富有冲击力的五官都好像平易近人了些,波光粼粼的眼睛蕴满了笑意,贝莉米了眯眼,移开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床上。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江溪睁开眼睛时,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天花板上雕镂着中世纪风格的壁画,一个露着小丁丁的金发碧眼儿正朝她睁着一双幽蓝的眼睛,她闭了闭眼,再睁开,依然是那双懵懂而好奇的眼神。

这是……怎么了?

江溪发现自己脑子有点发木,抬手却发现那些可怖的红疹子都下去了。

白色的棉布睡衣?

她愣愣地看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不在原来的房间。

身体的力气好像被之前汹涌而来的过敏性反应抽走了,掌心的菩心草蔫蔫的。

江溪注意到头顶华丽的水晶灯。

她转过头,却看见了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人。

“……韩先生?”

韩琛半靠在沙发上,正拿着书安静地翻看,头顶的灯光照下来,给他镀了一层金色的柔光,使得那张无时无刻都显得风流薄情的脸,都好似突然有了安全感。

“……韩先生?”

韩琛这才意识到什么,他转过头,见江溪醒来,眼里快活的星星就浮了出来:“小天使终于醒了?”

江溪以沉默抗拒这个称呼。

她支着身体掀被下床,才踩到地上,眼前已经递来了一杯热水,男人的十指实在漂亮,骨节分明,肌理流畅,衬得这杯寻常的水,都好像凭空高了一个档次。

“喝吧。”

江溪接过来:“谢谢。”

她喝了一口,直到喉咙口没那么干,才问:“是韩先生救了我?”

韩琛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答,递过来一张小卡片:“江小姐不必在意,那种情况下,但凡一个人良知未泯,都无法视而不见。”

白底烫金卡,磨砂质感,“贝莉心理诊所”六字赫然冲入江溪眼中。

她瞳孔微缩,“韩先生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韩琛耸了耸肩,“韩某不巧,正好听了江小姐与小情人的一段话,知道江小姐有这么个毛病。至于江小姐愿不愿治,那是江小姐自己的选择,韩某只是一时闲得无聊罢了。”

江溪愣了愣,原来他一直知道那天在花圃内的人是她?

也是,她既能听出韩琛的声音,韩琛又凭什么认不出自己?

“哦,对了,江小姐当时出了一身冷汗,贝莉怕江小姐感冒,就帮江小姐换了衣裳,她是个女医生,江小姐不必介怀。”

韩琛愿意对人好时,当真是无处不妥帖。

江溪抿了抿唇,感激道:“多谢韩先生。”

“只怕唐哥会急,不知道韩先生能不能借一借手机打个电话?”

“不能。”

韩琛恶趣味地掀了掀唇。

门外听到动静的唐胖子几乎是屁滚尿流地进来,见江溪跟见了亲侄女似的,就差痛哭流涕了:“小溪啊,你这是急死哥了啊。”

“什么时间了?”

窗外的天空黑沉沉一片,江溪却觉得自己像是睡了很久。

唐胖子身后挤进来两人,林雨霏霏的眼线糊了,整个儿像只熊猫,她期期艾艾地过来:“水水,真、真对不起,我把你给看、看丢了。”

交糖不打那中二的泡面头经了一夜,好像馊了:“水水,对不起啊 。”

两人都是一脸自责,江溪弯着脑袋眯眼笑:“没关系。”

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那种样子,就算她自己看了都忍不住害怕。

何况,在与楚天的拉锯战中,这两人明明看出了问题,却依然选择站在自己这一边,可真是……温暖啊。

“韩哥,这次多谢你。”

唐谷真心实意地低头道谢。

韩琛瞥了他一眼,“回吧,时候不早了。”

正当几人鱼贯出门,走在最后的江溪却被韩琛喊在了一边,他递过来一个纸袋:“这是江小姐之前换下来的衣服。”

江溪接过纸袋谢了声。

“贝莉让我给江小姐带一句,江小姐的病症非常罕见,她很乐意为你服务。”

韩琛话刚说完,门就轻轻关上了。

江溪捏着手中名片站了会,直到唐谷三人催,才又重新跟了上去。

“水水,现在才三点,你再回去睡会,我们比赛见!”

林雨霏霏连走路都透着英气,浓眉大眼,一笑还透着股傻气,跟直播里那个冷艳高贵的傲女完全不一样,说起这,她还有点不好意思,“我这烟嗓,唱傻白甜不行,这不我表哥说我适合走这路,莫名其妙就火了!你是不知道,我这……憋着老不说话,可难受了。”

江溪笑得眉眼弯弯,眼睛快活得闪闪发光。

唐谷暗中舒了口气。

他就知道,这丫头虽然面上不说,甚至还自己给自己编黑料,可网上铺天盖地的中伤到底也造成了影响,原来心思就重,最近是更加没个笑脸,这病……他说不清楚,恐怕也是压力给闹的。

不然之前怎么就好好儿的?

江溪哪里知道唐哥已经给她编了一套苦大仇深、凄风苦雨的戏码,正兀自跟林雨霏霏、交糖不打聊的开心。

这两人是纯粹玩音乐的,不管那些道道,都保留了一颗赤子之心。

“我跟霏霏听到乐乐那厮说漏嘴,赶忙跑过来,中途霏霏还通知了曲一一,正好想着浑水摸鱼把你捞出来,没想到你这丫头片子挺机灵……”

交糖不打说得一脸洋洋得意,显然今天这出英雄救美让他十分畅快。

“难道你们不怕楚天为难你们?”

江溪问得没心没肺,林雨霏霏一脸后怕:“怕!怎么不怕!怕死了都。不过你还是祖国的花朵,我们这些成年的,不得呵护呵护?”

她说得慷慨,交糖不打一脸戚戚然:“我们当时还说了,万一这直播办不下去,就干脆各自回家卖红薯。”

他们说得好笑,江溪却悄悄湿了眼眶。

她发现,自己突然变得很感性。

黑夜确实格外的漫长。

可中途总有那些闪烁的,被人遗落在地的星光,一点点、一点点地铺成了脚下的道路。

人如果一叶障目,只看得见险恶,那日子……大约也过得到头了。

不论是橙子店长、唐哥,还是霏霏、交糖,他们都给过她帮助,他们希望她好,她实在……不该再沉湎过去了。

破,而后立。

唐谷不知道江溪突然之间想通了什么,只是觉得,小溪此时的笑格外……美好可爱?

*******

韩琛在江溪走后,终于接通了电话。

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内楚天一连给他打了数十通,韩琛声音微微带了点不耐烦。

“做什么?”

“我的人说,看见你将人带走了。”楚天声音委屈,“哥,你不是说不跟我抢?”

“没抢。”

“那你将人带走做什么?”

十二楼一整面朝南的墙壁都被打通,大片的落地玻璃外,是一片黑沉沉的夜,是霓虹闪烁,是声色犬马。

韩琛突然觉得没意思。

“那你今天做了什么?楚天,我以为你会有点分寸。”

韩琛不高兴时,那低沉悠扬的嗓音就像淬了冰。

楚天最怕他这样,带着点心虚:“也没什么,我又没强迫她,不最后让人自己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