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静妃在内卫贴着门缝听,就听苏笑笑嗓子尖利,咄咄逼人地道:“你那小三妈拆散了我爸跟我妈,还想我做圣母,跟你息事宁人?!”

“我告诉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握草——!这么劲爆……”

胡静妃怔怔转过头,正想跟江溪探讨一番人生,却见江美人僵着脸往自己脸上抹水抹乳液,完全不受影响,淡定如鸡。

“江同学,这就有点过分了哟~~”

江溪怔愣着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珠子:“……嗯?”

“你仙儿……仙儿得没人气了,难道刚你没听苏笑笑说,沈悦她妈做小三,拆散了她爸跟她妈?!”

“听了啊。”

江溪点点头,刚才在外面就听了一耳朵,依照苏笑笑那激动的德行,沈悦妈三得肯定跟她休戚相关,现在一听:果然。

“让我捋捋,握草握草!沈悦她妈段数高啊,这么说,她妈是三了苏笑笑爸妈没成,转头又嫁了墙上那韩冠军他爸?人生赢家啊,瞧那司机,厉害,厉害。”

江溪丢给她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毛巾挂起来:“你不睡?”

说完端着盆出去泡脚,那边两人吵得热火朝天,江溪泡脚泡得岿然不动。

沈悦脸上不由透出点难堪。

女人之间,不论年纪大小,碰一堆儿了总爱攀比,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之间。

她们站一块,天生就生出一股斗鸡气场,谁要比谁矮一头,回家必定咬牙切齿,恼怒半天。

沈悦从小被人夸着长到大,她像她妈,清纯漂亮,皮肤也白,可她今天冷不丁就看到个更白更漂亮的。站江溪身边,也不知怎的,气势无端端矮了一截,心里就像卡了根刺,上不去,也下不来,膈应得很。

不堪的过去,现在被苏笑笑当着江溪面扒开,沈悦恨不得挖个地洞钻,眼睛红得滴血:

“苏笑笑,你爸妈离婚是他们感情失和,跟我妈有什么关系?你爸隐瞒婚姻事实、恬不知耻地追求我妈,我妈被蒙在鼓里,开心地当男女朋友交往,后来知道实情,不也跟你爸提出分手了?”

“你她妈放屁!”

苏笑笑像一头愤怒的小狮子,骂出了声。

“要不是我在少年班出了事,我爸能甩了你妈?!你妈扒拉着我爸说真爱,躺一块被抓的时候说了什么你还记得?敢情现在找到接盘侠了,就能将黑历史甩一边了?”

沈悦嘴唇咬得发白,“嘴皮子一碰,就想毁人清誉,苏笑笑,你长这么大,怎么就没一点长进?”

江溪听瓜听得乐呵,脸上还是面无表情,跟要成仙似的。

“吵吵嚷嚷做什么?!”

正在这时,宿管阿姨拿着手电筒经过,往里一照,苏笑笑和沈悦不约而同地停住了嘴,整了整脸色笑着朝宿管阿姨道:

“阿姨,我们俩闹着玩呢。”

“是啊是啊,我们新看了一个电视剧,两人演练演练的。”

“……哦,那你们早点睡。”

宿管阿姨显然并不想多事,直接走了。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苏笑笑和沈悦两人过去能做闺蜜,也算是另一种程度的臭味相投了。

江溪洗漱完就爬到了床上,放下周围的布帘子,到这时,她才觉出老头子的细心。

这么一放,谁都别想打扰她,僻静的空间内,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江溪从枕下拿出手机,宿舍内经过刚才的吵杂,现在只有洗漱、走路、爬梯的声音,她静静听了会,灯就熄了。

宿舍楼统一熄灯。

只有果6的屏幕还闪着微光,蓝盈盈的光在一片黑暗里,显得格外温柔。

黑暗,滋生魑魅,也滋生……控制不住的属于深夜的脆弱,和欲望。

“叮——”一声,有信息来。

江溪点开。

韩先生:“第一天集训,感觉如何?”

再上一条的聊天记录,还在大年夜那天,江溪的一个“哦”字上。

那边韩琛发完消息,就去洗澡了。

江溪不太理解韩琛说完“byebye”、“放她自由”之类的鬼话后,又来这么一条撩骚是什么鬼,停顿了很久,久到快睡着,才回了一条:

“还不错,碰上你的新妹妹了。”

第77章 安心

新妹妹?

——什么鬼。

韩琛擦着头发丢下了手机, 懒散地坐到沙发上, 按开遥控,电视屏幕晃了一圈, 又回到原点。

B市的地方台正放着一部典型婆媳剧,丈夫被媳妇指着鼻子骂了一路,眼看快要成为一条风干的咸鱼。

韩琛丢了遥控器:窝囊。

江溪眼皮子快耷拉下去时,屏幕又亮了。

韩先生:“什么新妹妹?”

江溪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

“哥哥啊, 大晚上你都不睡觉的嘛?”

隔着屏幕,韩琛都能感觉到对方浓浓的哀怨之情。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江溪如此有起伏的情绪, 韩琛只觉得心脏好像被猫爪子挠了一道, 又酥又痒又……新奇。

“……睡不着, 在想新妹妹。”

——想沈悦?

原谅江溪的脑子一瞬间开洋船开出了十万八千里,等半天才拐回来:“你是说……你跟沈悦有情况?!”

一大盆狗血淋漓地浇下来, 江溪丁点睡意不剩, 睁着眼看床顶。

“沈悦?什么鬼?”

“你新妹妹啊。”

“哦,不认识。”

语气冷漠, 如同在说路人甲。

这就奇怪了……

按照沈悦的口气, 实在不像说假话, 何况吹这么个一戳就破的牛皮也实在没必要,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你不认识她?”

“恩, 不认识。”

电光火石间,韩琛突然想起大年夜险些追着自己出门的小姑娘, 期期艾艾、畏畏缩缩, 眼神不清不正, 看着不太让人舒服。

哦,是她啊。

“不熟。不过……去年我爸赶时髦来了段华丽的黄昏恋,应该是那时候带进门的。”

他连个“妹”字都懒得说,不过是个寻常路人甲。

听口气像是闹得不太愉快,江溪大约知道韩琛的一些过去,顿时歉意上涌:“对不住。”

韩琛反倒不太在意。

“你集训班碰到她了?”

“恩。”

韩琛有点疑惑:“脑子看着好像没那么好。”

江溪:“……”

她对韩琛的“直白”有点适应不能:“谁聪明不聪明还能生脸上了?”

韩先生笑:“……你啊。”

讨人喜欢的聪明相。

——草!

——睡不着了。

江溪干脆半倚着床靠坐了起来,直接忽略对方挑逗的语气,重重地回复:“韩叔叔,您越界了,我还是祖国的花朵,您太老了。”

所以,拒绝撩骚。

——老?!

——还太老?!

韩琛松了松浴袍领口:妈的,有点热。

可这一瞬间,嘴角又忍不住翘了起来,愉悦生出了翅膀,盘旋着飞出胸膛,连空气都充满了甜腻的香气。

这一瞬间,他几乎能脑补出江溪板着小脸乖乖坐在床上、一个字一个字回复自己的画面,嘴角弯了弯:

“遵命,江小花。”不撩。

江小花:“……”要命。

“不要叫小花,谢谢。”

“哦,那就小草吧。”

——草你妹啊!

江溪嘴角一个没绷住,翘了起来。

保镖阿彪敲门进来,正好撞见老板脸上没及时收回的笑意,一时竟忍不住脸红心跳地垂下了大脑袋。

虽说老板平时也爱笑,可还没哪一刻能笑得人这么春心荡漾,他阿彪这铁板钉钉的直男都忍不住……幻肢硬了。

阿彪万分确定自己的直男属性,可在这一瞬间,又有点……不那么确定了。

韩琛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大块头保镖有着与外表不符的丰富内心,笑容一闪即收,等接过电话,习惯性地勾起了嘴角,眼里却生硬:

“什么事?”

沈欣然在那头期期艾艾地道:“阿琛,你爸今天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回家看看?”

“不舒服?”

韩琛拧紧了眉头:“叫刘医生了吗?”

“刘医生就在旁边。”

“让他接电话。”

沈欣然把电话递给了刘医生。

“刘叔叔,我爸怎么了?”

韩琛开门见山,那边刘医生笑了声:“也没多大事,就年纪大了,吃饭容易不消化,开点消食片就成。我说阿琛啊……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你这气儿,都生这么久了,什么时候才消?”

“没事记得常回来看看。”

韩琛沉默半晌,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那就劳烦刘叔叔多多费心了。”

“你这小子!”

刘医生知道,这多半就是拒绝了。

等挂断电话,朝房内瞥了一眼,老韩抱着被子睡得死沉,他过去理了理点滴,将滴头频率降得缓一点,心中到底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老子儿子,一个个的不省心,唉!

韩邵政翻了个身,刘医生这才发现他没睡:“……睡不着?”

“没办法,年纪大,觉也变浅了。”

“还想着阿琛的事呢?”

就刘医生看来,韩琛长得跟他爹完全不像,像他妈,打小到大都是大院里最漂亮的男娃娃,就脾气像老韩,冲,还倔。

“阿琛心里还是在怪我。他怪我害了他妈跟囝囝,也怪我没守着。”

韩邵政心里明明白白地记得,在他跟欣然登记时,儿子就不肯跟他多说一句话了。

等到他办婚礼,更是干脆去了他妈老家,听说还在那捐了一栋楼。

刘医生想到他家这趟子糟污事,也忍不住叹大气。

他在年轻时,就做了韩家人的家庭医生,看着这一家人从和和美美到分崩离析,从男人的角度看,老韩也是惨。

九七年下放到省里,处理一个贪污案的手段太激进,遭致对方报复。

报复的那家人涉过黑,找了一帮子亡命之徒,趁着老韩的媳妇从娘家省亲回来,直接在火车站掳人,等老韩接到消息调来人手,女儿没了,老婆……半疯半癫了。

倒是唯一的儿子挺坚强,一路说说笑笑哄着疯癫的老妈回老家。

那时韩琛才多大?

六年级还是初一?

刘医生是不太记得清了。

只记得即使经历这么糟污的事儿,小孩也没哭,以后更没见他露出一丁点颓废和低落的情绪,回回见到,都是阳光灿烂、精神百倍。

他那时就觉得不大好了。

人哪儿能没一点负面情绪?

可韩琛就这么一路撑着,撑了七八年,没想到妈妈当着他面跳楼……人也没了。

刘医生那时接到电话,心里唯有一个想法:糟了。

等再见到韩琛,那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如果说以前的韩琛是好好少年、阳光男孩,从不会做一点坏事,是大院里别人家的孩子。

那以后的韩琛,就是京圈里出了名的纨绔,飙车、抽烟、喝酒、玩女人,除了溜冰,样样都来,女朋友一任接一任,从来不会超过十天。

就这样,也罢了——

他还整夜整夜地失眠,睡不着觉。

事故后刘医生再见到他,就是韩琛形销骨立、瘦得脱了形。

“我也是没办法,我没办法……”

韩邵政捂着眼睛,对着知根知底的刘医生,老泪纵横:“我这一闭上眼睛啊,就看到秋萍睁着眼睛怪我,她怪我没救到乖囡,怪我为什么做事那么激进,怪我为什么让她遭到了那些糟心事……”

韩邵政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那是一个废弃的仓库,铁门洞开。

他领着一帮武装冲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堆废旧塑料旁躺着的乖囡。

乖囡小小的身子就这么躺在冰冰凉的地面,血水染红了她最爱的白蓬裙,褐色的血渍遍布雪白的皮肤,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死前还在遭受着世间最恐惧的噩梦。

“……乖囡被吓坏了,连眼睛都阖不上,那帮畜生!畜生!”

即使事后将所有人都送进了监狱吃枪子儿,韩邵政依然恨得咬牙切齿。

还有秋萍……

一个年轻漂亮有风韵的女人,在这样一群虎狼之辈手中,怎么可能完好如初,不用看,韩邵政都知道自己老婆经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