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满脸的胶原蛋白。

顾云飞插着兜, 小短夹克式的薄棉袄, 窄裤, 军靴, 裤腿前挂了一串非主流坠子, 脸白得被太阳光一照都有点透明, “我是江姐姐未来的男朋友,兼老公。”

“幸会, 我也是。”

韩琛优雅地伸出手, 要跟顾云飞来个顺利会师。

跟顾云飞的精致少年感不同, 韩琛全身上下都透着成熟男人的气息。

长呢大衣,驼色围巾,皮肤够白,轮廓够深,一点不娘气,桃花眼眼皮微微耷拉下来,流露出来一丝属于成年男人成竹在胸的漫不经心——

这点慢怠足以激怒一个不够成熟的少年。

不过顾云飞有种骨子里的狡猾,他的怒火才冲出脑袋一点儿,就立刻发觉了不对劲。

第一,他的单方面宣布并没有得到正主承认,江姐姐虽然因为过去经济对他容忍度高一点,但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多么有耐心的人,第二——

顾云飞认出了这人是谁了。

“……你是那位韩先生?”

顾云飞张开嘴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被江姐姐在台上拒绝的韩先生?”

韩先生:“……”

丢人丢到情敌面前,绝对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

他转向江溪:“溪溪,你不介绍一下?”

“我从前认识的小朋友,顾云飞。”江溪顿了顿,又介绍韩琛,“我朋友,韩琛。”

小朋友都不乐意被介绍为小朋友,而且是在情敌面前被小朋友;当然,炮友先生也认为简单的“我朋友”不足以解释他跟江溪之间错综复杂又深刻的关系,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互相评估对方分量,又同时撇过头去。

顾云飞一把拉住江溪的袖子:“江姐姐,我们进去吧,阿姨该等急了。”

韩琛将手中礼品扬了扬:“正巧,我也进去一块看看韩叔叔?”

江溪能怎么办?

她挥挥手,先是将顾云飞的手挣开了,“你先把烟摁了,病房里不许抽烟,你的话——”她指着韩琛,想到昨晚夜谈,一时间不想坐实老太太的猜测,“要不……晚点再来?”

这——

忒么就伤自尊了。

韩琛再是喜欢她,在小情敌面前这么丢脸,也觉得脸面挂不住,“新仇旧恨”一起上来,在顾云飞的洋洋得意里,近乎粗鲁地将年货塞给了江溪,动作既不优雅也不翩翩,粗着嗓道:

“替我跟江阿姨问好。”

年货很重,脱手时江溪看到韩琛手都被勒红了,一捧的东西,她也没拎住,一个踉跄,顾云飞忙扶住她,再抬起头时,人已经走远了。

诺大的一个高个儿,混在住院部门口来来去去的人群里,插着兜安静地往外去。

北风呼呼地刮,灰色长呢摆轻轻扬起,一地黄叶被刮得打着旋儿,衬得那颀长的背影竟好像也有了一丝落拓。

韩琛一步也没回头,就这么直直地走出了江溪的眼帘。

她眯了眯眼睛,回过神朝顾云飞笑了笑:“先进去吧。”

顾云飞没在病房里呆很久,下午就被顾爸爸一个电话叫回了家。

华国的传统中,一年最末的一顿晚饭年夜饭是很重要的,需要跟家里人一起团团圆圆地吃顿饭守夜过春节才算完满,江溪将春风液服下,果然在她强烈的意愿下,江父醒了。

他在病床上躺得有够久,即使有看护天天按摩肌肉,可每天靠葡萄糖等吊瓶挂着的身体早就虚的不行,脸也瘦,皮耷拉在骨架上,整个人枯瘦暗黄,直到江溪偷偷喂了一滴解忧露,气色才好了点。

江母偷偷拉着江溪:“你昨天说的惊喜,又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发虚:不能是回光返照吧?

老头老太都知道菩心草的事儿,江溪干脆将昨天的抽奖说了遍,江母脸上这才有了笑容:“时间捞得可真准。”

“恩,为免麻烦,还得瞒着医院。”

幸好今天大年夜,只有值班的护士和医生在,之前查过房,再三请求下终于让两人都留下,江溪明明该开心的,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有根线崩得紧紧的,牵得她心不在焉。

江爸爸半靠半躺着,委屈巴巴地撇嘴:

“溪溪,这么久没见,你是不爱爸爸了吗?”

江溪蓦地笑了,抱住这老大一把年纪还撒娇的老男人轻轻摇了摇:“爸,您肉不肉麻?”

“不,不对,”江父敏锐地嗅到了野男人的味道,“你可别蒙我,我睡着时也是有点知觉的,身边经常有只苍蝇嗡嗡嗡,嗡嗡嗡的,应该是个挺年轻的男人,有力道,能抱得动我,内什么,擦身……”

他想了想,又觉得这话是在夸对方:“那人谁?”

总不见得是护工吧?

江溪想起有一阵韩琛总来,护工都嘀咕说“亲儿子不过如此”,心里像是被什么柠檬酸涨满了,酸酸甜甜涨得不行,急急忙忙起身:

“我出去打个电话。”

“哎——”江父举着手没放下,就被江母拉着塞回了被子:“让她去,咱夫妻俩不能单独呆会?”

江父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

江溪拿着手机站病房外站了会,直到护士站的小莉连看了她几回,才终于拨出去,谁知道那边才通,电话就被掐了,听筒里一阵“嘟嘟嘟”的忙音。

——生气了?

江溪觉得有点稀奇。

韩琛在她面前,几乎是千依百顺的,除了床上不听人,其他时候是真的不怎么跟她对着来。

江溪又拨了一遍,谁料这回直接没通,对方……

关机了。

她在房外站了一会,医院的暖器口正巧在门口,对着她一个劲地烘,江溪身上发暖,可心里却有一块不知怎么也热不起来,乱七八糟地想了些事,最后还是低头在手机上悄悄地打了一句了:

“你……大年夜要不要来医院一块过?”

对于向来强硬的江溪来说,这句话已经算是求和服软了,父母都在,韩琛要是来,那……就不一样了。

可世上有一件词,叫事与愿违,叫阴差阳错。

韩琛真伤心了。

他的伤心,跟所有富家子弟一样,高端又奢侈。

手机一关,世界各地跑,谁也不见,谁也不理——韩家老宅不属于他,江溪不属于他,只有盘山公寓的一只胖橘猫属于他。

高端的流浪生活很惬意。

等高秘好不容易在机场接到人,年已经过了一半,正月十五,韩琛推着巨大的行李箱,戴着墨镜,从南极转机回程,刚下飞机,脸上裹着一层风霜的胡渣,半月没刮胡子,整个人沧桑又颓废。

可即使这样,整个人因忧郁反而愈发英俊了。

高秘书看着自家boss又轻描淡写地拒绝了一个美女的邀约,接过行李:

“老板,你再不回来,我可要去报人口失踪了!”

韩琛淡淡地笑,这一趟出门,回来时人仙气了不少:“公司放假,有什么事你处理。”

高秘帮他推着行李箱:“江小姐首部电视剧播了,爆了!”

“电视剧爆了?”

韩琛还记得第一部是什么配置,什么剧本,觉得不大可能。

“不是电视剧爆了,是江小姐爆了!”

江溪这部剧里,虽然只露了三个镜头,可高质量的演技,以悲剧渲染的张力将后面男女主的戏份挤下了不止一个的档次,仅有三个镜头的初恋CP甚至盖过了有三十集戏份剧中爱的死去活来虐心虐肺的官配更火爆。

原因是:刘茂修对着初恋,眼里有星星。

江溪乘着前面综艺的东风,将这初恋CP的话题带得跟高,以至于猫系CP在网上迅速涨了一大波人气,在B站有了一批高质量的视频剪辑。

不过高秘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恨铁不成钢地道,“关键点不是这个,江小姐接到个小蓝血代言,下个月就拍广告!”

“那是好事啊。”

韩琛越发成仙了,语气格外的淡,表情隐在胡渣里看不清。

阿彪尽忠职守地跟在两人身后,亦步亦趋,他才是真的跟着老板在世界各地走街串巷的那个,要他说,他老板就是为爱伤风,远走天涯了——

可真够矫情,连手机也不肯开。还得靠他阿彪,才联系上高秘,让人来接。

“关键是,现在跟江小姐组CP的,不止卢皓,还有刘茂修,更关键的是,还有个云水CP。”

“云水CP?”

韩琛挑起眉毛:世界变化可真大啊。

“对啊,”高秘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小鲜肉,长得就跟童话里的小王子一样,一张路透照就出道了,出道就出道吧,直接就围脖跟江小姐公开示爱,说要追江小姐了,叫、叫……”

“顾云飞。”

“对,”高秘一拍行李箱的扶手,“就这个名字!”

“哦。”

韩琛很佛:“所以呢?”

“云水CP就是那小蓝血香水的一对代言人!听说江小姐对这小鲜肉照顾有加,不少路透照都显示,两人连双方家长都是见过的。”

高秘是实打实地替韩琛着急。

他知道,这回boss肯定是江小姐那里受了挫,加上前阵子老父亲硬撑着不肯离婚的事给闹的,心里不好受,就到处去飞了——

但愿没去做极限运动才好。

可高秘眼尖,就在韩琛拉开车门要上车时,一眼就看到了韩琛手腕内部一条新鲜的长长的痕迹。

“怎么回事?!”

“没事。”

韩琛将袖子放下,淡道:“被猫抓了一下。”

第142章 杀青

《皇图》拍摄现场。

“OK!过!”

刘导喜气洋洋地过来跟江溪握手, 今天是她在剧组的最后一点戏份, 拍完这场她就杀青了, 女一杀青了,剧组也就剩最后一点收尾戏了。

“小江啊,晚上是剧组给你办的杀青宴, 不能不来啊!”

江溪笑盈盈点头:“刘导请客, 哪能不来?”

俞竞也客气地跟她握手告别, 这个之前还想跟她捆绑炒作的顶级流量最近绝口不提这事, 大家都是聪明人,江溪虽然对他胃口, 可风口浪尖都走过来的男艺人, 趋利避害简直是刻在骨子里头的。

他不提, 江溪乐得方便。

两人各有默契,戏竟然也顺顺当当地演了下去, 俞竞不是一无是处,他人机灵勤快, 又没什么包袱架子, 不懂就问, 演技竟然也不尬, 在江溪的碾压下生生撑住了, 刘导不是太满意,却也能接受——

毕竟就江溪这样的演技, 不论哪个流量小生来, 都是被吊打的。

“那咱们就还在上次的酒庄碰头?”

“成, 刘导、俞哥,回头见。”

林鹿这小姑娘近来是练出来了,一边提着大包小包娴熟地跟各位工作人员告别,一边领着江溪上了保姆车。

等车尾气都闻不着了,刘导才幽幽叹了口气:

“后生可畏啊。”

乌制片难得有一次跟他同步,点头赞成:“是啊,我跟你合作这么多年,见过这么多艺人,可没见过几个这样的。”

江溪在剧组私下有个别称,“江一条”,拍戏不卡词不NG,大都一条过。

“小俞,你怎么看?”

刘导乐呵呵看着俞竞,这流量小生也有意思,明明都入了戏,戏外却偏偏一点表示都没有,他是导演,演员在镜头后一点一滴的细微变化都瞒不过他。

俞竞笑笑:“刘导,咱还有几条,要不一气儿拍完?”

“成。”

刘导就欣赏敬业的,拍了拍他肩,心思顿时转到最后的一点收尾戏份上去,跟制片、场务、灯光重新打板,开拍起来。

保姆车上的江一条对着车外发呆。

林鹿担心地看着她,自从春节过完,她大包小包地从老家回来,江姐状态就不太正常了。剧组初八开工,到现在有二十多天,这二十多天除了背剧本拍戏,江姐就总盯着手机发呆,就跟现在似的——

一双描得细细的烟眉微蹙,眼里流露出自己也意识不到的一点游移和不确定,一旦问话,又八棍子敲不出一个闷屁来。

“江姐,晚上的杀青宴……要喊卢姐来吗?”

卢经济不是天天都来,星光娱乐在泷市开了分公司,她被临时调用一阵时间,也许还会升职。

“不用。”

江溪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拒绝:“不是什么大事。”

到晚上的杀青宴,果然不算太热闹,主演戏份最吃重,其他艺人大部分已经杀青提前离场,只有导演、制片、灯光等工作人员在,俞竞也告假没来,江溪这人虽然业务能力强智商又高,但人看着冷淡,反而让大部分人望而生畏。

一顿杀青宴吃得中规中矩,不到半夜就散了。

“小江啊,保持初心,你会红的。”

反倒是刘导在临走前,在停车场借着酩酊酒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嘱咐江溪,泪眼汪汪地将她当做拯救娱乐圈的明日之星,大肆诉苦:

“现在的娱乐圈,全是圈一票就走人的,网上的人骂我,骂我们这些导演做不出好剧来,可这是我们能决定的?市场,都是市场决定的!我们这些老人,全是带着镣铐跳舞,在资本和剧里取得平衡,明星的片酬动辄几千万,加上布景、道具,我们只能将戏越做越长,卖钱啊,不长本都收不回来;而且还不能扑,一扑,下一次人家就不投资你,不给你们拍了!……”

江溪无奈地拍着这个老泪纵横的大导演,心道,还真是人人都有烦心事。

送走了人,坐上保姆车,江溪回酒店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就拎着行李箱直接回了B市,先去学校销假。

上次来时,还是期末考试,北风呼啸,黄叶满地;这回来,枝丫却悄悄冒出了一抹新绿。

江溪这次来学校,就感觉到了很大的不同,林荫道上投来的视线越发密集,还有学生红着脸拿着各色纸笔——让她签名的。

江溪报完名,先给李诗意打了个电话,这么多人里,她还是和她最好。

李诗意接到电话尖叫了一声,一下课就扑到她从前的寝室:

“乖乖,给姐姐揉揉!”

两人一下子笑着抱在了一块,江溪跟她好像从没什么隔阂似的,笑闹了一会,李诗意才发现寝室没人:“那帮学妹们呢?”

“据说联谊去了。”

江溪耸了耸肩,李诗意“哎唷”了声:“难怪不带你,有你这华大一枝花搅局,谁都嫁不出去了!”

“不过……从实招来,那个小飞飞跟你是怎么回事?”

“能有怎么回事,”江溪不在意地拨弄着手机,“我爸朋友的儿子,瞎传的。”

她跟顾云飞的“战友”关系不方便外传,干脆推到了江父伸手,李诗意的重点也不在这,打趣道:

“可是人家在围脖跟你高调示爱哎,让我想想,对,是这样说的,‘如果你是光,我便是永不停歇的追光者;如果你是水,……请让我爱你。’瞧瞧,多热情真诚的少年。”

江溪笑了笑,笑意不到眼底:

“真正的爱,该是克制而审慎的。”

李诗意觉得这话很耳熟,想了半天突然拍手:“是在台上那韩先生说的吧?说起来,那韩先生跟江叔叔病房里的那个好像,不对,就是同一个人!”

“你见过他了?”

刚才情绪一直没什么起伏的江溪突然反应强烈了起来,她一把抓住李诗意的手,声音透露出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着急。

李诗意讷讷道:“对,就、就前天,我去病房看江叔叔时见过他,不过这人挺奇怪的,站那也不说话,人挺闷的。”

“诗意姐,我突然有点事,咱们晚点再聚,我先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