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让你们加红花了么,是那调配好的药出了问题,还是下手的是个废物,”

李德全大气都不敢出,这红花可是皇上的大秘密。先帝为了阻止蒙妃生育龙裔,特意从命吴良甫同太医秘制出的混药。因其以特殊手法炮制的红花为主要,顾特以其代称。

虽然这些年皇上没少用,但他就觉得这次他格外生气。

“说,”

斟酌着用词,李德全小心的回复道,“奴才一早查过,此事确实过于巧合。”

“巧合?”

康熙重复着这个字眼,他从不相信这个字眼。或者,后面有只手在帮助钮钴禄氏?

他倒要看看,谁胆子这么大。

“还真是有几分福气,既然如此,就先不用动她了。”

“嗻。”

**

淅淅沥沥的春雨,下了一会就停。

雨后的草原,夹杂着青草和土地特有的芬芳。

没过大腿的草丛中,远望过去,敖包尽头延伸出一条彩虹,直通天际。

“好漂亮!”

趁着天好,笑怡和四爷带着孩子们出来遛马。

瑶儿天生喜欢美丽的事物,见到彩虹忍不住惊叹出来。

“姐姐,我给你画画。”

弘晨坐在四爷怀里,一回生二回熟,他喜欢上了这种在阿玛怀里,被他保护着策马奔腾的感觉。

“好。”

瑶儿站在马前巧笑倩兮,弘晨支好命人取来的画板。

“晨儿这样,万一被皇阿玛发现了怎么办?”

笑怡不无担心,在府里还没什么。但现在可是在蒙古,他们几乎伸不进手的蒙古。

四爷将手背到身后:“草丛里全是爷的人,大概可以撑半个时辰。”

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

一瞬间的惊奇后,是一种理所当然。前世他可是掌控力极强的帝王,比起康熙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现在没那么大权力,但既然有心,安插部分人手还是能做到的。

“爷看钮钴禄氏那边,皇阿玛会怎么处置?”

四爷摇头:“应该,不会再出手了。”

“哦?”

“这是皇阿玛的骄傲,虽然钮钴禄氏还不足以成为他的对手。”

“好了没,站得腿好酸。”

瑶儿 喊着,笑怡往画板上一看。蓝天白云下,爬着一只小乌龟。

这孩子们,强忍住笑意,她看瑶儿走过来,一把夺过弘晨的画笔。

“臭小子,敢这么编排你姐姐。”

“姐姐抓不到我。”

微风拂来,两兄妹你追我打,草原上传来银铃般的笑声。而笑怡,则是上前收好那副小乌龟的画作。

这种童年趣事,她会为儿女好好珍藏。

**

所谓会盟,就是双方在利益上进行博弈,最终达到一个彼此满意的结果。

康熙的算盘很好,让蒙古和罗刹互相攻击,这些年他也一直努力着。或者说,这是大清四代皇帝共同的心愿。

“天可汗,今年冬天特别冷,我们部落死了好些牛羊奴隶。如今再起战事,怕是承担不起。”

没有人是傻子,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哭穷,是蒙古王公永恒的主题。虽然他们帐子里藏得金子,都已经快流出来了,但谁也不会嫌金银珠宝多。

“罗刹人富庶,那边什么都有。”

“可那罗刹鬼太凶狠了,拿着火枪个顶个的头疼。”

上战场冲在最前面的也不是他们,康熙明白这些人是在同他讨价还价。有些恼怒,更多地则是无奈。

虽然大清富庶了不少,但南边的汉人始终是他的心病。彻底整顿蒙八旗,如今还不是时候。

“土谢土汗这几年仗打得不错,朕赏火铳一枪。”

箱子被当场抬进来,康熙用实际行动证明:想打你就打,武器我会提供。

见到火铳,王公们眼睛亮了。随后又是一番恩威并施,他们只差肝脑涂地。

“后日,銮驾回京。”

**

在接下来的两天内,四爷分外忙碌。作为掌管户部的阿哥,他随着康熙一同发放着钱粮。

“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终于坐上回京的马车,孩子们有些意犹未尽。

“日后,咱们一家还会出来的。”

虽然这样劝着,但她却知道机会并不多了。康熙在位还好,四爷可是登基后从未出过京城。

“阿玛,这是真的么?”

弘晨天真的问道着,声音中有些惴惴。

四爷一愣,想起了他那一满国库的银子。背着“抄家皇帝”的骂名,辛苦攒起来的银钱,全被弘历一次次的南巡、给钮钴禄氏办寿辰给挥霍掉了。

“好,你们想去哪儿,有机会阿玛带你们去。”

这下愣神的变笑怡,她听出了四爷深层次的意思。

“一言为定。”

三个孩子却是高兴起来,与他们的阿玛击掌盟誓。

笑怡嫣然一笑,四爷的确是变了。他似乎,想开了许多。

**

“这次选秀,府上怕是会进人。”

又不是头一次经历,笑怡早已适应了。可她却没忽略,自己听闻消息后,心中泛起的那一丝涟漪。

“应该是耿氏吧,妾身收拾个院子出来。”

四爷抬手止住了她:“无妨,安园足够大、规格也合适,让她一起住着就行。”

那厌恶的口气,完全不似作伪。难道这位向来平和的裕妃,有什么不为她知道的事?

虽然疑惑,但并不妨碍她心底的放晴。

“就依爷的。”

四爷有些欲言又止:“你,不用挂在心上,爷自会去处理这事。”

果真是她不知道的。

“爷可有什么瞒着妾身?”

笑怡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四爷拉着她进了书房。

“当年弘晖中的是一种混毒,其中一味药,是耿氏的陪嫁。”

瞳孔紧锁起来,果然后院的女人没一个简单的么?

“这事…为什么?”

“爷到最后,也没查出这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四爷的话婉转,笑怡却很能明白他的心思。在皇家,如耿氏那般无欲无求的人,是一种特例。

前世的她到最后也算手腕高杆,但愣是没查出她的破绽。她心态平和,甘当钮钴禄氏的陪衬。她的儿子疯疯癫癫,自愿跟在弘历身边,鞍前马后。

天底下多少人渴望着这份极致的富贵,蜂拥着随时准备替代他们。可没有破绽,才是最大的破绽。没有爷们宠爱、没有强大家世,想要在皇家混得如鱼得水,只能靠高超的手腕。

“有意思。”

勾起唇角,笑怡觉得她日后的生活不会太无聊了。

“明日去见额娘,爷要不要带些东西?”

书房内的气氛更加凝重,“不用。”

“那就一点清心明目的药丸子吧,您看如何?”

这不过是走个过场,四爷玉蝶一天没改,就一天是乌雅氏的儿子。不管是不是普通宫人,别人可以轻见鄙视,但他们却必须做足面子。

“都依你。”

声音有些停顿,他将她抱在怀里:“委屈你了。”

笑怡摇头,“委屈都是比出来的,比起上辈子,妾身很知足。”

四爷将她抱得更紧,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愧疚。

在他视线注意不到的角落,笑怡垂眸勾起唇角。

委屈?哪有那么多委屈!

**

例行请安的日子,没带儿女,笑怡孤身一人进宫。

这些年下来,太后老了不少。即便保养得意,她的眼睛已经有些花。

给众人请安过后,她独自来到了御花园角落中的几间房内。宫中向来都是富丽堂皇,冷宫也不例外。

绕到侧房,她看到了乌雅氏。现在的她躺在床上,浑身水肿着,眼睛眯成一条缝。

“伺候额娘洗漱。”

丫鬟们不敢违抗她的命令,麻利的给乌雅氏换上衣裳。

如往常一样,笑怡拿起镜子,端在她的面前。

“额娘真美。”

慢慢悠悠的说着,她脑中回想起昨日四爷的愧疚。

她没有委屈,乌雅氏的两个儿子,如今全都向着她。在她的潜移默化下,他们对这个额娘,除却本身的血脉亲情外,全是厌恶。

“你…”

乌雅氏口齿早已不清楚,虽然神志清醒,但困在这四尺见方的帐子内十几年,她整个人天天被绝望吞噬着。

“是四爷孝顺你的清新丸,额娘用后,精神可以清醒些。”

笑怡递过去,被乌雅氏打翻在地。

挑挑眉,旁边的小丫鬟立刻收拾好。

“你下去吧,我劝劝额娘。”

房内只剩下两人,她盯着乌雅氏的双目。

“不想吃干净的,那就活着土一块吞吧。是吧,乌雅氏?

不用瞪我,如今你只是个普通宫人。叫一声额娘,是在外人面前客气。你知道的,我可是京城人人称颂,贤良淑德堪称典范的四福晋,怎么会留下这点瑕疵。

那丫鬟,对你想的没错,她就是乌拉那拉家旗下的。有她好好伺候你,额娘再活几十年都没问题。”

说道最后,她畅快的笑出了声。

“您可一定要长命百岁,媳妇还没伺候够您呢!”

捻起一颗药丸,送入她的嘴里。入口即化,提神的成分让乌雅氏心神一震,疼痛的感觉更加强烈。

“额娘,老四是不该叫我额娘!”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嘴角竟是许久未见的张狂。

笑怡心里嘎登一下,她总觉得乌雅氏话中有话。

一百四十五章

两世为人,笑怡从未小瞧过乌雅氏。

即便自从这辈子嫁入皇家后,她愚蠢的自毁长城的行为不断。但对于此人,她从未放松过警惕。虽然如今她早已身在冷宫,但周边伺候的人,还是有乌拉那拉家旗下的包衣。

康熙不会对此多做干涉,掌管后宫的贵妃向来与她交好,这点事她也不会捅出来。

所以乌雅氏的一举一动,全在她的掌握中。大多数时间,她会咒骂孝懿仁皇后和其他宫妃,剩余的则是骂四爷不关心十四阿哥。

每隔一段时间,她也会将这些东西整理起来,以关心生母为由报告给四爷。

换来的,自然是四爷对其愈加厌恶。

“额娘这是病糊涂了么,药可不能停,您还是再清醒下吧。”

做足了嚣张的姿态,笑怡直觉这次可能听到什么隐秘。看看四下无人,她掏出荷包中的药丸子。

这是她一直准备着的,用过之后,一般人神智会稍微有些混乱。对于乌雅氏这样十几年神志不清的人来说,效果应该会更好。

端来一杯茶水,她扶起她,强行将药灌了下去。

“这可是我特意孝敬的,你就好好享用吧。”

中药向来见效慢,笑怡将乌雅氏放平,冲门外喊着:“打水来,我要伺候额娘洗漱。”

冷宫中不止有她的人,还有别人的耳目。听她这样吩咐,丫鬟太监们眼中纷纷露出叹服。

宫中最是踩低捧高,四福晋十几年如一日,每次来必然亲自满身恶臭的婆婆。这份孝心,天下有几个人能做到?

等待水烧热的途中,她反复的想着乌雅氏的表情和话语。若干种可能在她脑海中闪过,乌雅氏一时的气话,她记忆出现了偏差,还是压根这话就是真的?

想到这,她拿帕子捂住心口。

不会的,四爷的身世怎么可能有问题。前世他可做过皇帝,如果真的有问题,那又岂会查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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瞅瞅扔到地下的脏衣服,既然要好名声,总得付出些代价。

宫人们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因为她的确亲自服侍过乌雅氏。

当然,她着实会觉得恶心。

但比起前世那些倒痰盂、泼一脸水等有意识的糟践,现在这些,于她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一盏茶时间过去,她叫醒乌雅氏。

“醒醒。”

握住手中的簪子,扎向她的中指指腹。尖锐的疼痛刺入神经,昏睡的她终于醒过来。

她神色间有一丝木然,药效已经发作。

“为什么说,四爷不该叫你额娘?”

见乌雅氏丝毫没有反应,笑怡捂住鼻子,贴近她的耳朵重复了两遍。

“胤禛不是你的儿子?”

“他不是。”

笑怡瞳孔紧锁,这是生气之下的口不择言,还是真的?

想想配药之人,那可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有“赛华佗”之称。显然,她更应该相信自己的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