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婉不由得愣住了,这位赵夫子也太热情了吧?

赵光美在一旁说道:“郑小娘子不要理他,你先看看能不能治好我的狗。”

“好,”郑婉说道:“能不能治总要看了再说。”

一行人进了花厅,那赵大官人也不等郑婉让座,便毫不客气、大刀金马地在花厅的主位坐下了,赵承昊在客座相陪,郑子恒在下首坐了。

郑婉原本就对这所谓的赵大官人不满,此刻一见更是心中有气,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啊?这个时代是非常讲究礼节的,一个客人居然坐在了主位上,就算是官身也不应该,这分明是没把主人放在眼里嘛!

郑秀得了周庭槐的嘱咐,不敢轻易插言,她急忙去厨房烧热水,没一会儿便小心翼翼地端了茶壶进来,给赵大官人和赵夫子沏了茶。

郑婉盯着那赵大官人带来的那条狗看,那狗的个头并不大,看外形倒像是一只狐狸,黑嘴巴,昏黄的油灯下,可以看出这条狗的精神很萎靡,它趴在地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郑婉搜寻着以前的记忆,不由得两眼放光“这狗是青犴吧?”

赵大官人笑道:“郑小娘子果然不凡,它正是一只青犴犬,我把它从小养到大,没想到现在病了…”

郑婉记得以前教授讲过,《淮南子·道应训》里说,周文王势力膨胀,商纣很是担心,于是就把他叫来囚禁起来,周文王的大臣为了营救周文王,就花重金搜罗天下奇珍,最后得到一只青犴,献给纣王,就因为这个,纣王就把文王给放了。据说犴是胡地野犬,在春秋战国时,胡犬的名气还在藏獒之上。《史记·赵世家》把胡犬与代马、昆山之玉并列为赵国的三宝,足见胡犬的名贵,可惜到了后来,这种青犴已经消亡了。

郑婉伸手摸了摸青犴的头,吓得那赵承昊一声喊:“小心!”

郑婉诧异的看了看他,赵夫子喊完才发现,青犴犬不但没有发脾气,居然还用头在郑婉的手上蹭了蹭,一副亲昵的神态,他心里不由得好奇起来,只因为这只青犴平时太凶悍了,由于生病,性情越发不好,怎么会独独对她这么温顺?见郑婉看他,赵承昊忙解释道:“郑小娘子,这只青犴很凶,你还是小心些…”

郑婉笑了笑没言语,魏王赵光美在旁边看着,心里却有些不太是滋味,这话应该是他这个狗的主人来说才对!刚才不过是喝了一口茶没注意,居然让这小子抢了先…他一看见郑婉的笑容,不由恍惚起来,虽然这郑小娘子相貌不是最好,笑起来居然这么好看…

魏王赵光美虽说小时候家里贫寒,但是随着他长大,他的哥哥也打下了大宋江山,封他为魏王,身份地位的提高,眼眶自然也高了,这几年来可以说阅女无数,不说别的,哥哥的后|宫,就全都是美女,只不过有的女子乍一看很美,越看越觉得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有的女子初见只是清丽,却越看越是耐看,这郑小娘子好像就是属于后者,可惜他赵光美陪着她走了一路,又在无赖手下救了她和她妹妹,她没说一句感谢的话不说,就连笑好像都没笑过,莫不是已经被赵承昊俘虏了去?要不然这小子怎么会把他最喜欢的藏獒送了来?

郑婉却不知道魏王转的什么念头,当然了,她也不知道眼前这位居然就是魏王,郑婉给这只青犴检查了一遍,又和它无声的交流了一番,便已经知道它得了什么病,她装模作样的问道:“赵大官人,你这只狗已经十多岁了吧?”

“是啊,”赵光美说道:“它已经十二岁了,虽然老了些,不过这些年一直在我身边…”

郑婉没想到他还是个念旧的人,对一条狗都这么好,先前在路上怎么见死不救?郑婉忍不住又腹诽了几句,不过到底也不敢得罪了眼前这位,她点点头道:“人老了,身上的小毛病就会多起来,狗也是如此,我感觉它没有什么大毛病,应该是舌根处长了骨刺,一吃东西就会很疼,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它很久之前就不爱吃食了吧?”

“不错不错…你说它得了什么病?骨刺?”

“是的,骨刺。”

在座的几位都没听说过这个词,郑婉也懒得解释,只是说道:“我需要一把手术刀,明天给它做手术用,赵大官人,我画出来图样,你让人去准备吧。”

郑子恒一听,赶紧去拿纸笔,赵大官人说道:“郑小娘子嘴里还有不少新词,红薯…路上你说什么‘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话真的是在你父亲留下的书上看来的?我记得官…我兄长还派人找什么红薯、白薯,说那东西不仅产量高,而且耐寒抗旱,若是能得以推广,就不会有人饿肚子了…”

郑婉闻言,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当时就觉得头有些大,脸色也变了,其实她先前说完那句话就想起来了,红薯是到了明朝才有的,可是刚才赵大官人的话…他的兄长是谁?莫非跟她郑婉一样是穿越来的人吗?今年是开宝十年,前几天她就听闻晋王赵光义是在攻打北汉时候阵亡的,那时候她隐隐觉得那个穿越来的人应该是皇室中人,而今又听这位赵大官人又说起他兄长的话,更加验证了她先前所想…

郑婉可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她压下心头的激动,虽然此刻她的脸色不太好看,但是昏黄的油灯灯光下,在座的两个人倒也没看出郑婉有什么异样,郑婉不想跟皇室中人有什么来往,那意味着麻烦,她只想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虽然有一个同样穿越而来的人可能给她带来帮助,但是谁又敢保证那个人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隐私?万一人家不喜,或者起了杀心,郑婉可不是人家的对手,反正她把一切都推到那个死去的父亲留下的子虚乌有的笔记上,应该也能应付过去…

“郑小娘子!”郑婉听见赵大官人喊她,这才回过神来,就听那赵大官人问道:“可以让我看看你父亲留下的笔记吗?”

郑婉连忙摇摇头,皱眉道:“大官人看不成了,我父亲的那些笔记都是写在书上,先前我家困难,家里的书大部分都卖了换钱了,只剩下少部分是弟弟要用的,要不然也早就卖了…”

赵大官人一听,大失所望,他看郑家家徒四壁,倒也能理解,便没有说什么。

郑子恒拿来纸笔,郑婉连忙画图,她现在只想尽早把这位大官人打发走,拿过软趴趴的毛笔,郑婉用不好,特意又去灶间找了一块烧了一半儿的木条,这才将就着画了一把手术刀,任由那位赵大官人派人去打造,还有那只青犴犬,也让他带走。

赵承昊也跟着赵大官人一起告辞,临行他说什么也要把那头藏獒留下,郑婉想起在今天在路上都被人劫道了,万一晚上再有那宵小之徒来捣乱,他们姐弟可应付不来,便点头应了。

送走了两个人,郑婉也顾不得帮着妹妹做饭,她忙把郑子恒拉到花厅问道:“二弟,你那夫子的父亲是什么人?”

“我听说,夫子的父亲在河阳三城任节度之职,不过他的母亲还在京城住…”

郑婉大吃一惊“他父亲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叫赵普?”她记得赵普因为收受贿赂,曾经被赵匡胤贬官到了河阳三城。

郑子恒摇摇头“姐,这事儿我哪里知道?”

郑婉又追问:“那个赵大官人呢?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郑子恒说道:“姐,夫子他不肯说…”

郑婉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不由得叹了口气,能拥有藏獒的人家,肯定不是普通人,这样的人,居然跑到书院去当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夫子,还真是奇怪,那个有青犴犬的赵大官人,身份更应该不一般…算了,既然他们不说,还是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好,免得自己一个普通老百姓,日后见了他们还得行礼,到时候束手束脚不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坚持码了一章,要撒花呀

☆、亲事

赵匡胤退了早朝,出了金銮殿,猛然想起来一件事儿,便对身边的大太监王继恩说道:“你去把光美找来,叫他到朕的御书房来见。”

赵光美今天有事儿,他一下朝就急急忙忙往家赶,郑婉要给他的青犴犬做手术,他还想看看呢!不知为什么,他一想到那个对他疏淡有礼的郑婉,心底便带了一丝热切,哪知道没出宫门,就被跑得气喘吁吁的王继恩撵上了,“王爷,等等,官…官家让你觐见…”

赵光美跟王继恩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毕竟是官家身边的人,他也不敢失礼,便一拱手说道:“王内侍有礼,官家找我何事儿?刚才在金銮殿上怎么没说?”

王继恩擦着脑门上的汗水说道:“王爷,这个内臣可就不知道了,不过…”他看了看左右,见没有什么人,便笑道:“昨儿铁骑军指挥使呼延赞觐见来着,倒是提到过王爷的名讳…”

赵光美一听,不由得纳闷起来,他长大之后,一直跟在哥哥身边,官家杯酒释兵权,他自然也明白哥哥的心思,所以之后的他,便很少跟这些武将有什么来往,怎么呼延赞会提到他的名字?

王继恩见魏王爷满头雾水的模样,便又提点了一句“内臣还听到呼延赞提到他女儿…”

赵光美这才明白了几分,呼延丽娘他倒是认识,她长得虽美,无奈他去世的妻子就喜欢舞刀弄棒,他对这样的女人再也不感兴趣,再说了,呼延赞是官家手下有名的大将之一,自己又是这个身份,便不能不多想想…

进了御书房,赵光美行了礼,便笑道:“官家,臣弟昨天找到了能治青犴犬的兽医,她就是前些时候献出了治疗牛瘟方子的郑家小娘子,你猜猜她长得像谁?”

赵匡胤一皱眉,这个弟弟身为开封府尹,却整日间不务正业,就喜欢弄猫逗狗,不过这样总比整日钻营让人放心,是以对这个唯一的弟弟,他倒也没发火,而是顺嘴问道:“像谁?不会是像弟妹吧?”

想当年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为了拉拢失去兵权的几员大将,兑现了与禁军高级将领联姻的诺言,把守寡的妹妹嫁给高怀德,又把女儿嫁给石守信和王审琦的儿子。后来又做主将张令铎的女儿嫁给了四弟赵光美,无奈那张氏是个短命的,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赵匡胤也是知道弟弟和弟妇感情并不深厚,是以才这样说。

赵光美笑道:“当然不是像她,是像婉娘,我听说她的闺名是叫郑婉,偏偏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婉字。”

“哦?竟有这样的事儿?”赵匡胤也很惊讶,盖因这个催婉娘,从小没有了母亲,是被他们的母亲杜太后养在身边长大的,就跟他们的亲妹妹差不多,而且杜太后也曾经有话,想亲上加亲,让催婉娘嫁给自己的小儿子做媳妇,奈何催婉娘命薄,还没等长到成年,便病死了。

赵光美见官家诧异,忙说道:“可不是嘛,臣弟第一眼看见她就吓了一跳。不过她笑起来的模样跟表妹还是不一样…”

赵匡胤点点头,“她既然能治好你的青犴犬,想来医术不凡,不知道她会不会治马流感…”

“这个…臣弟还真是忘了问,等一会儿郑小娘子给青犴犬做了手术之后,我再问问她好了。”

去年大宋爆发了一场马流感,那场病疫异常凶猛,好在皇上当机立断采取了隔离措施,饶是如此,军中的战马也损失了小半,兄弟俩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疼,现如今契丹萧太后在北方虎视眈眈,若是没有了战马,又拿什么去与契丹抗衡?虽然这马流感不是每年都有,但是若是有高明的兽医在,也就不怕了。不过赵匡胤听见四弟口中“做手术”这个词,脸上的表情便有些诧异“你说什么?做手术?”

“是啊,郑小娘子说臣弟那只青犴犬的舌根处很可能生了骨刺,说是要做手术摘除…”

赵匡胤忙问道:“骨刺是什么?”

“这个…那郑小娘子没有说,臣弟也说不清,不过那女子真真与别个不同,说话不卑不亢,便是看见臣弟身份不凡,也不假辞色…臣弟…臣弟想跟官家讨个情,我想娶她做我的继王妃。”

“哦?”赵匡胤不由得诧异起来,事情怎么会这么巧?自己这边刚想给四弟做媒,他那边求上来了…那女子会给动物做手术,还是摘除骨刺…赵匡胤忍不住问道:“她的医术是跟谁学的?你有没有问过?”

赵光美见兄长没有反驳,当即心中大定,忙笑道:“听她说,是闲极无聊跟她父亲的笔记学的,哦,对了,她的父亲没去世之前,曾经是正九品的国子太学正…”

赵匡胤笑道:“芝麻绿豆大的官,他家的女儿怎么配得上你?”

“二哥!”赵光美一听就急了,呼延赞那个粗坯,他才不愿意娶他的女儿,听说她武艺超群,甚至比自己还好,若是真的娶了她,以后难免夫纲不振,赵光美忙说道:“我喜欢这个郑家小娘子!况且她是荥阳郑氏的人,是世家大族出身…”

这几年来,赵光美已经不再管自己的兄长叫二哥了,今天这一着急喊了出来,赵匡胤倒是觉得颇为亲切,毕竟久经上位,有些高处不胜寒,被叫了这一声二哥,他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便笑道:“四弟,你昨天才第一次见到她吧?又不是毛头小子…再说了,你就算喜欢她,她又喜不喜欢你?愿不愿意嫁给你?你总不能强迫人家吧?”

赵光美忙说道:“二哥,我好歹也是您钦封的魏王,多少姑娘想嫁,我还不愿意娶呢,她哪有不嫁的道理?”

赵匡胤心道,那可未必,你的王妃虽然没有了,不过侧王妃和侍妾却也不少,那郑家小娘子若真是个有些来历的,怎么会愿意嫁给你?不过,那女孩既然把一切都推到她父亲的身上,想来也是个知道分寸的…

原本赵匡胤上一次给四弟指了一门他不喜欢的婚事儿,便有些内疚,这会儿赵光美说喜欢郑家的小娘子,赵匡胤倒也有心成全,他呵呵笑道:“这样吧,你既然求到了朕这里,朕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是那郑家小娘子真的愿意嫁你,你便带她来见朕,你给朕记住了,不准以权相欺,要她心甘情愿嫁你才行;当然了,如果郑家小娘子不愿嫁,那你就娶呼延赞的女儿好了,朕听说呼延丽娘长得很美。”

*******

周屠户家急着要把婚事儿定下来,便早早的派了媒人来郑家,郑婉此刻正等着那赵大官人带青犴犬来做手术,哪知道来敲门的居然是前几次来过的王媒婆,郑婉赶忙把人请进来。

妹妹的心思,郑婉自然也明白,家里又没有长辈,郑婉只得勉为其难替妹妹做主了,跟王媒婆一番商谈之后,纳彩、纳征的日子便定下了,这边刚谈完,又有人敲郑家的大门。

郑秀本来在门后偷听姐姐和媒婆的谈话,这会儿便红着脸去开门,来人正是魏王赵光美,怀里抱着那只青犴犬,他见了郑秀便问道:“你姐姐可在家?”

“在,赵大官人请进。”

赵光美一进大门,迎面正碰上郑婉往外送王媒婆,王媒婆老于世故,一看赵光美带着一群下人,她当时就有些发懵,这郑家不是已经落魄了吗?怎么还会有贵人上门?她也不敢多问,一溜烟儿地跑到周家报信去了。

郑婉把赵大官人请到花厅,看了看他派人打制的手术刀,倒也合用。割骨刺是一个小手术,可是这骨刺长在舌头上,又没有麻药,这手术就有些难度了,不过对于郑婉来说,还是轻而易举。

跟这只青犴犬沟通好了,郑婉便在它的舌根开了一个一厘米大小的小孔,抽出一根鱼刺一样的骨刺,看得赵光美直咂舌,谁能想到狗的舌头上会长出这东西来呀!

手术做完,郑婉拍了拍青犴犬的头,说道:“这就应该没事儿了,等一会儿我再开点药,吃两天就应该好了。”她净了手,提笔便写了一个方子,赵光美接过来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细辛、川乌、丁香、各二钱,花椒四钱,烈酒做引。”

赵光美把药方收起来,却还赖着不走,他琢磨着官家真是有些反常,他堂堂一个王爷,喜欢谁娶来就是,只需要官家的一个旨意而已,为什么这次官家非得让他去讨好这个女人?难道她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赵光美思量半天不得要领,却也知道郑家小娘子若是真的不愿嫁,等待他的只有麻烦,当年三哥若不是利用当开封府尹的身份结私营党,又怎么会死?他若想活得长长久久,就应该做一个孤臣,想做孤臣就应该离那些大臣远一点…

郑婉急着要出门,偏偏这位赵大官人把一壶茶都喝完了,还不肯告辞,郑婉便问道:“赵大官人,您还有别的事儿吗?”

这话里的潜台词赵光美当然明白,他这个王爷,以往哪有人敢这么不客气的对他呀?不过郑婉这么一问,他倒是有了急智,赵光美慢条斯理的说道:“郑小娘子,你给动物治病的手段高明,若是不做点什么,可实在有些可惜了。”

郑婉听出他的话里有话,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年头商人地位低下,她自己虽然早就想好了要做生意,但是有周庭槐帮衬还远远不够,就拿那些无赖来说,若是天天来捣乱,便让人应付不了,再说了,没有官府之人做靠山,这生意也很难做长久,官商官商,没有官,哪有商啊?这位赵大官人在官场上应该有一定地位,若是能靠上他…

郑婉忙说道:“我倒是有意开一个铺子,只不过还有很多难处,所以迟迟没有…”

郑婉话没说完,赵光美的眼睛就亮了,他笑道:“这样吧郑小娘子,为了感谢你救了我的青犴犬,我帮你投资开一个铺子如何?当然了,赔了算我的,若是赚了嘛,咱们对半分…”

郑婉一下子就楞住了,这条件也太优厚了吧?真是财大气粗的人啊!不过,有了赵大官人做靠山,自己还愁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呼唤鲜花!!!

☆、谣言

周庭槐因为帮着郑婉治疗牛瘟,赚了一大笔财,所以周家在定亲的彩礼上也不肯吝啬,给了郑家聘礼五贯,还有彩缎和四表礼,外加各种绢三十匹,这在当时已经是上等人家的聘礼了,喜得郑秀眉开眼笑,东西多少尚在其次,关键这是得了婆家的看重,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纳彩、纳征的事情倒也简单,几天内就办完了,周家定下的成亲日子是在五月,郑婉少不得要给妹妹添置嫁妆,因此开铺子的事儿她也没空管,全凭那赵大官人张罗,反正他说了,资金全由他来出,郑婉也不担心损失什么。

给郑秀添置嫁妆的同时,郑婉觉得现在不差钱了,这个家破败不堪,应该好好收拾一下,于是她便找了工匠,给这栋总漏雨的房子换了新屋顶,破旧的门窗也换了新的,至于地面,她觉得铺地板有些太奢侈,郑婉便买了些青砖铺上了,就是院子中间的那条甬路,也铺了青砖。这一折腾,一晃儿就十多天过去了,这个家总算收拾的像模像样了。

送走了最后一拨短工,郑秀看着干净整洁的院子直咂舌,郑婉笑道:“先前治疗牛瘟,买了那么多大蒜,吃不完都长芽了,不如咱们也在院子里栽一些,这甬道的两旁再栽点花草…”

郑秀说道:“姐,这让左邻右舍看了,非得说咱们不会过日子,这青砖八文钱一块呢!”

郑婉说道:“咱们就算不用青砖铺地,难道他们还少说了?”这些天她一出门,总看见邻居们三三两两的在一块嘀嘀咕咕,看见她来了,又装作没事儿人似地闪开,郑婉又不傻,当然知道这些人在背后嚼舌头呢,却不知道他们都说些什么,她成天的忙,也懒得理会。

郑秀一听,脸上闪过一丝忧色,她刚要说什么,赵大官人一脚踏进了院子,他笑呵呵的说道:“今天总算完工了…郑小娘子,其实我觉得你这个房子,根本没有必要修葺,还不如等以后有钱了换一个大一点的宅子。”

屋子里还没有收拾好,郑婉也不请他进屋喝茶,更不接他的话茬,只问道:“赵大官人,不知道你的铺子收拾的怎么样了?位置在哪里?我正想抽空去看看呢!”

赵光美笑道:“铺子的事儿先不忙…福惠酒楼新推出了一道菜,叫东坡肉,我头几天去吃了一回,那肉的味道极美,今天我请你们姊妹去尝尝鲜,如何?”

赵大官人已经请了郑婉好几次,都被她推拒了,实在是家里这么多工匠,根本走不开,这次郑婉想着总是推脱有些不好,正要答应,哪知道她还没等说话,郑秀已经在旁边插话道:“赵大官人,这个不妥,我跟姐姐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跟您出去怕是与名声有碍,很遗憾,不能随便陪您去酒楼…”

郑秀拒绝的直接了当,赵光美面上有些下不来,正在这时,赵夫子家里的小厮赵小乙提了一大块猪肉敲门了,那只藏獒“嗖”的一声窜了过去,郑婉笑道:“小乙哥,我不是说过了嘛,以后不要送肉过来了,我保证不会亏待了你家大官人的藏獒。”

赵小乙提着一坨肉,看见赵光美站在院子里,慌忙上前作揖“魏王爷在上,小乙给您见礼。”

郑婉一听就愣了,郑秀更是吓得有些发傻,这赵大官人居然是魏王爷!虽然二人都知道他肯定是官身,却也没想到居然是个王爷玩微服私访。

赵光美一看穿帮了,当即狠狠地瞪了赵小乙一眼,怒道:“郑小娘子说了,以后不用再给藏獒送肉了!还有…赶紧把这只藏獒牵走!本王自会派人护卫郑小娘子的安全,用不着这只藏獒。”

“不不…”赵小乙还是第一次看见魏王爷发怒,他忙解释道:“这块肉不是喂狗的,是我家主人想吃东坡肉,想麻烦郑小娘子给做一碗出来…”

“什么?东坡肉?”赵光美看着郑婉,“你会做东坡肉?”

郑婉此刻已然知道了他是赵匡胤唯一的弟弟,当然不敢怠慢,忙解释道:“是啊,这东坡肉…当年也是我父亲最爱吃的…”

郑秀心中害怕,刚才她还没给魏王爷面子来着,这会儿她赶紧引着赵小乙把那块肉送到厨房,院子里只剩下赵光美和郑婉两个人,赵光美面沉似水,他上下打量了郑婉半天,问道:“你经常给赵承昊做东坡肉吃?”

郑婉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她照实说道:“他是我二弟的夫子嘛!经常单独给二弟上课,我们无以为报,给他做点吃食,也是应该的…”

“哼!狡辩!今晚的东坡肉一块也不准给他吃!听到吗?”赵光美说着,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

郑婉楞呵呵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然后撇了撇嘴,那赵小乙一看魏王爷走了,吓得他一溜烟儿跑出门去了。

郑婉关好了大门,回屋一看,郑秀正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郑婉忙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其实,这些天郑秀一直有些忧心,只不过郑婉每天风风火火的忙着买材料收拾房子,而且中午还要给这些工匠做一顿饭,所以没注意。

郑秀忧心忡忡地说道:“姐,咱们…得罪了魏王爷,我看见刚才他怒气冲冲的走了…”

郑婉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儿,谁也没请他来。”她虽然对那位魏王爷的目的不甚明了,但是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实在是她自己觉得没有什么值得人惦记的地方。郑婉说着便开始研墨,因为这几天还打算要买几件新家具,再把窗帘、被子、碗碟什么的全都换新的,她便拿了毛笔,一样一样的列单子。

郑秀看姐姐丝毫没有担心害怕,她便也把心放下了,现在家里家外收拾得焕然一新,郑秀也很高兴,等她成亲的那一天,迎亲的婆家人看见她的娘家这样漂亮,当然也会对她高看一眼,她喃喃地说道:“姐,若是能把咱们小时候住的那栋宅子买回来就好了,娘活着的时候还说,这周围的邻居都是小门小户出身,一天到晚在外面讨生活,没什么大见识,那时候她还说,怕二弟跟着这些人学坏了。”

郑婉停下笔,想起三字经中的那句话,“昔孟母,择邻处。”自家老娘的话倒也有些道理,小孩子向来跟着什么人学什么人,不过二弟还好。想来娘当初卖了原先的大宅搬到这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郑婉笑着安慰道:“周围的邻居虽然没有什么大见识,不过心肠还都不坏。”

“怎么不坏?”郑秀说道:“我看他们坏透了!”

郑婉有些诧异,便问道:“他们最近都说我什么?你知道吗?”

郑秀一开始支支吾吾不肯说,后来在郑婉的追问下才说道:“姐姐,你跟魏王爷一起做生意的事儿,还是算了吧!咱们自己先小打小闹的做着,等姐姐以后成了亲,有了家,以后再跟魏王爷合作就没问题了。”

郑婉的婚姻大事儿,她自己闲着没事儿的时候也想过,还真是有些难办,明明才十七岁,花骨朵一样的年龄,却已经是老姑娘了,上哪儿说理去?便是她想嫁人,也得有一个合适的人嫁不是?条件好的她高攀不上,条件不好的让她嫁,她也不甘心…

郑婉无奈的笑道:“难道我一辈子不成亲还不能做生意了?那我跟二弟吃什么?坐吃山空可不行…再说了,等我们生意开张的时候,你和小五哥就应该成亲了,到时候有小五哥在,应该没有人说什么,难道还能编排我跟魏王爷什么吗?我们之间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去。”

郑秀忍不住说道:“姐,就算这样,你也应该避讳些,你不知道…要我说,那魏王爷不安好心!”

郑婉讶然道:“怎么这么说?”

郑秀这才吞吞吐吐的说道:“头几天…邻居钱婶子问我,姐姐是不是…是不是要给那赵大官人做妾…”

郑婉气道:“这些人就爱捕风捉影的胡说!”

“可不是!我也琢磨着,不过是赵大官人来了几次,他们就开始胡说八道造谣了…可是今早上崔嫂子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出嫁!还说你是姐姐,按理说应该先出嫁…”郑秀说着,忍不住开始抹眼泪。

郑婉不由得开始头疼,怎么会这样?自家不过是发了点小财,这些人看着眼气就这样诋毁自己,这也太过分了!她虽然气愤,不过看见郑秀泪眼婆娑的,便连忙说道:“算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咱们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不是这样!”郑秀说道:“姐,当初钱婶子说这话的时候,我就问她从哪儿听来的这混账话,她说是那个赵大官人的小厮亲口说的,我怕你听了生气,也没跟你说,没想到今天早上崔嫂子也是这么说的。你说是不是那魏王爷故意这样散布谣言?他想纳你做妾!当初他直盯盯地看你,我就觉得他没怀好心肠…”

郑婉一听就楞住了,不至于这样吧?魏王爷还能缺了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点,不过总算码出来了,吼吼!!!

☆、上门

郑婉从来到这个时代的那天起,就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这古代的男人,未必符合她的择偶标准,所以她觉得,与其找个男人过的不幸福,还不如自己单独生活省心,所以成不成亲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郑婉很快的就抛却了那些烦恼,开始收拾赵夫子买来的那一块猪肉。

郑秀却有些不甘心,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也是很有主见的,此刻见郑婉对她的话不上心,家里又没有长辈可以做主,她以为姐姐脸皮薄不好意思,便觉得她应该为姐姐操点心了,郑秀也没什么心情做嫁妆,而是凑到郑婉跟前说道:“姐,二弟不是打听清楚了嘛,那赵夫子从小就有高僧给他算过命,不宜早婚,他到现在还没有成亲,我觉得他挺合适…”

郑婉连忙打断她的话,笑道:“二妹,你还是消停些吧,他没成亲还能怎么样?他父亲是赵普,虽然现在被贬官了,好歹也曾经是大宋朝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都说他半部论语治天下,是极得官家重用的,虽说现在犯了错,焉知以后不能再起复?那样的人家,你觉得他会允许他的儿子娶我为妻吗?所以这事儿想都不要想。”

“可是…可是赵夫子隔三差五的让你给做东坡肉,这是什么意思?他分明知道你已经将东坡肉的方子卖给了福惠酒楼,想吃肉随时都可以去吃,根本不用那么麻烦,他却总让你给做,分明是借机来看你,我看他就是对你有心…”

郑婉一愣,是这样吗?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不过就算这是真的又能如何?这个时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那赵承昊愿意娶她,他父母不同意也没有什么用,自己没身份没背景,他父母会同意才怪呢。

郑秀见姐姐没说话,只道郑婉心里愿意了,她觉得那赵夫子不但相貌出众,就是学问也是好的,又是官宦之家,跟姐姐正相配…郑秀说道:“我再去买几样菜回来,今晚就请赵夫子在咱们家吃饭,我一定要问一问他到底什么意思,姐姐的事儿不能再拖了…”

“哎,等等——”郑婉不以为然,她喊了两声,郑秀却是头也不回的一溜烟儿去了,真是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一直等到郑婉把东坡肉放到锅上开始蒸了,她才听见大门响,本来以为是妹妹回来了,哪知道却听见藏獒的叫声,紧接着就听见有一个女人的鬼哭狼嚎的尖叫,郑婉吓了一跳,别是藏獒咬了人吧?她吓得赶忙跑到院子里去看,却见一个花枝招展的三十多岁的妇人,正被藏獒按倒在地上…

郑婉把那妇人从藏獒身下抢救出来,拉到花厅坐下,一直等她灌了一杯茶,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模样,那藏獒又高又大又凶猛,这妇人着实被吓得不轻,那样子很是恼怒,却又不敢发泄,郑婉旁敲侧击的问过,这才知道这位刘媒婆居然是官媒。

郑婉暗暗纳罕,官媒跑到自家来做什么?她笑道:“莫不是刘媒婆走错门了吧?”

郑婉这么一问,刘媒婆心里也有些不踏实,这户人家一看就是小门小户,魏王爷托自己来说媒,眼看着两家的门第可不般配…她也怕弄错了,忙问道:“你可是郑家的小娘子郑婉?”

“不错。”郑婉点点头,那刘媒婆强打精神说道:“我可是来给小娘子道喜的!是魏王爷想娶小娘子做继王妃,特意招了老身去魏王府,亲自嘱咐的…”

“什么?”郑婉一听有些傻眼,魏王刚才被二妹气得气哼哼地走了,怎么这么快派了媒婆来?难道他真想娶自己?为什么?自己也没有什么让人另眼相看的地方呀!不过他这人也真有趣,有什么话怎么不当面说清楚?还真是让她不理解,不过想到赵光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不错眼珠的盯着看,郑婉也不傻,心里便有几分明了,莫不是拿自己当某个人的替身吧?

郑婉想一想两个人这悬殊的身份,再说那魏王的后院,估计女人也不少,做魏王妃固然身份高贵,却也未必就舒心,郑婉可没有兴趣去凑热闹。

郑婉赶忙从袖袋里拿出一角碎银子来,微笑道:“让刘媒婆白跑了一趟,真是对不住,麻烦你回去对魏王说一声,就说郑婉身份低微,不敢高攀!”

“啊?你说什么?”刘媒婆诧异地看着郑婉。

郑婉知道,在世人的眼里,自己的拒绝就是犯傻,那可是王府啊!基本上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好在郑家家里没有别人在,郑婉可以为自己的婚事做主,唉,说来也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刘媒婆虽然觉得郑婉脑子有问题,不过到底收了一角银子,也不算白跑,她偷偷地把银子在手里颠了颠,怎么也有二钱,转念一想,这趟差事若是没办成,回去跟魏王爷也不好交代,刘媒婆便又劝慰道:“郑小娘子,你可要想仔细了,人家魏王可是打算三媒六证娶你做继王妃,那是多大的尊荣啊?满京城盯着魏王的姑娘多了去了,一般人魏王可都瞧不上眼,却偏偏到郑家来求亲…”

郑婉笑道:“刘媒婆请回吧,我说过了,我身份低微,高攀不起,你就这样对魏王说就可以了。”

刘媒婆总觉得不好交差,还磨磨唧唧不想走,郑婉却已经不客气的打开了房门,趴在门口的藏獒立刻看向刘媒婆,刘媒婆顿时神色不安起来,张罗着要走。

郑婉好不容易把刘媒婆送走,这才长出一口气,心里不免琢磨开了,难道自己长得像赵光美的王妃?大概就是这样,要不然他干嘛要娶自己?她越想越觉得猜得对,说不定是魏王对死去的妻子念念不忘,想拿自己这个替身以寄相思…

这么一想,虽然郑婉心里不怎么舒服,但是对赵光美倒也没有什么恶感,一个对妻子念念不忘的人,也不算太寡情,不过她又联想到邻居之间的流言,莫不是真是魏王派人故意散播的?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想让自己嫁不出去?然后他又许了继王妃的位置,想让自己惊喜一下,以为自己必定乐颠颠的就答应了?

想到这里,郑婉不由得撇嘴,那些当官的,就是花花肠子多,郑婉在灶下烧着火,厨房里肉香四溢,这时候郑秀回来了,她买了好几样吃食,喜滋滋的对郑婉说道:“姐,我刚才去学堂请赵夫子了,他答应晚上来吃饭,你多做点好吃的吧!”

郑婉兴致缺缺,不过为了二弟,当然也得好好招待赵夫子,她便赶紧开始收拾那些菜,郑秀一看姐姐半句话都不肯多问,忍不住说道:“姐,你猜赵夫子都问了什么?”

郑婉淡淡地说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说什么我怎么知道?”

“姐。”郑秀嘻嘻笑道:“肯定是他的小厮赵小乙跟他说了什么了,他追问魏王都跟你说了什么,可见他着急了…”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可以要花吗?

☆、晚饭

夜幕降临,赵承昊和郑子恒一起说说笑笑的回家来了,郑婉看着他们俩一起进院子便开始逗弄藏獒,两个人那样子完全不像师生,倒像是一对兄弟,这种感觉有些怪怪的,为什么现在会有这样的夫子?

郑秀在郑婉的耳边低声笑道:“姐,我算是知道赵夫子为什么对二弟那么好了,原来他早就在打你的主意…”

“胡说!”郑婉嗔道:“赵夫子给二弟开小灶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他呢!可别冤枉了人家的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