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好头,七月捧来早早备好的衣裳,芷云选了选,把什么金的,大红的,各种花团锦簇的全搁一边儿,只挑了件淡粉色镶金边儿旗袍,外加一件白狐皮上镶滚银缎的褂子,宝蓝的云纹小斗篷。

芷云看得满意,七月和十月两个丫头到有些犹豫:“格格,这几件儿…未免太普通了些吧。”只是京里一般的流行样式而已,平常穿穿还好,可是,今儿能去裕亲王府的,哪个不是精心准备,大概没人会穿得如此单调。

“不失礼就成。”芷云不以为意,她是去看美人,又不是去让人看,自己这么一副样貌已经够让那群贵族小姐心里堵得慌,要是再打扮得十分出彩,把别人都压了下去…那简直就是故意得罪人。

两个丫头无奈且怏怏不乐,崔嬷嬷到没觉得不好,反正在她的眼里,自家格格别管怎么打扮,永远是最出挑,最可爱。

到了出门的时候,张如燕挺着大肚子亲自送出来,吩咐家丁护卫小心,又关照了崔嬷嬷几句,千万注意些,万不能让芷云在外面吃了亏。

瓜尔佳府的马车稳稳当当地到了裕亲王府。

芷云扶着崔嬷嬷的手,身后跟着两个丫头,直接被领进了内院儿,却并没有去见府里的女主子们,而是直接走向那闺秀聚会的场所,芷云不懂这其中的规矩,大概每年的聚会都如此吧。

这裕亲王府的花园确实修得极为雅致,里面天南海北的奇花异草很多,那园丁想必也是有本事的,居然把许多珍稀花卉都养得枝繁叶茂,体态婀娜,怪不得自家嫂嫂一说起裕亲王府的园子,就一脸陶醉。

芷云忍不住有些眼热,随手洒出一把微型采集器,打算搜刮一些种子回家,看看慢慢地研究培育,能培育出什么样儿的魔法种子来。

一路被云亲王福晋西鲁克氏身边的两个丫鬟领着前行,片刻工夫就来到花园西南的一处院内,芷云见这院子名为‘修竹’,里面多是青竹,也有一些常青的草木,虽然不奢华,到也别有韵味。

竹林里有竹亭,亭中早早备好了瓜果点心,旁边的石凳,竹椅上,也被搁置了柔软的坐垫儿。

已经有不少闺秀坐在里面了。

芷云远远看见,眼前一亮,大概整个京城最出彩的小美人们都在此处了吧,丰腴的,苗条的,英姿挺拔的,身形娇小的,有端庄的,也有妖媚的,俱都打扮得或者华贵,或者清丽…

芷云自顾自地在那儿欣赏美人,却不知道,她自己才是最让人惊艳的一个。

当然,这一阵阵的窃窃私语声,并不全是因为她的容貌——当今圣上‘不知缘由’地给了一个区区从四品小官的瓜尔佳明德的妹子如此大的恩典,那可是驾前免跪,不是一般的恩宠,多少功勋显赫的臣子们都不可能得的恩典,竟然给了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能不引发轩然大波?

哪怕这事儿康熙并不曾有意宣扬,可宫里的消息哪是那么容易瞒得住的,再说,康熙光明正大地宣旨,又没有藏着掖着,有些门路的人大约都知道这道古怪的旨意了。

也幸好是这事儿太诡异,太离谱,而当时人们刚被圣上五十寿辰时发生的大事惊得不轻,很难不往这上面想,事后有很多人猜测,或许这个瓜尔佳芷云是个有来历的,命格贵重,圣上才对她别有不同,这才没有引起一些素爱闹事的御史言官们的劝谏。

其实,这种猜测已经很贴近芷云亲手编造的所谓‘实情’了,她要的就是一个‘命格贵重’的评语,一个很有来历的身份,不会给这个人世间造成实质的影响,在自以为身份高贵,紫微星君下凡,和天上的神仙也能并驾齐驱的人间帝王眼里,并不值得过分忌惮,却偏偏让人不敢轻易去招惹得罪,如此就够了。所以,这种传言,多多少少也有芷云本身推波助澜。

有着如此特别身份的瓜尔佳芷云一露面,地位比较低的官员家的小姐们不知道也就算了,可身份高贵的满族姑奶奶们,哪能不又羡又妒,暗中多几分观察评估…

此时,坐在西北角,比较隐蔽位置的三个闺秀,也抬头看向正缓步走至的芷云,其中一个粉红琵琶连襟旗袍,生了一双桃花眼,柳叶眉,瓜子脸的少女,低头冲身边的密友笑道:“宜媛,这就是你那个表妹?长得可真是好,我看,比起年如玉来,恐怕也不差了。”

钮钴禄宜媛困惑地皱了皱眉,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却十分惊讶——瓜尔佳芷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出挑了?还能参加裕亲王府的聚会?就是她这个钮钴禄家的嫡女,要不是因为和勇武伯爵府的格格交好,恐怕也没资格参加吧…

也怪不得她惊讶,芷云小时候住在钮钴禄府,就算关系很疏远,但到底还是和钮钴禄宜媛也见过几次面,当时的芷云营养不良,身形干瘦,性子又木讷,还是寄人篱下的。钮钴禄宜媛这个嫡出的小姐,又怎么会把她放在眼里,说一句轻视,恐怕还算轻。

见到如今这个脱胎换骨的瓜尔佳芷云,不知道钮钴禄宜媛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这院子里小姐们的心思如何,芷云没有理会,就连耳朵处,因为不少敌意外露而隐约传来的一阵阵轻微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刺痛,也被干脆利落地忽略了,她进了竹林,也不去扎堆的地方凑热闹,找了个地势比较高的位置坐好,崔嬷嬷连忙把水果点心奉上。

芷云惬意地吃着点心,看着院子里的小美女们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的美丽。你吟诗,我作对,还时不时地有人弹一曲婉转动听的曲子,偶尔还和凑过来的搭话的闺秀们轻言细语一番。

眯着眼睛莞尔一笑,芷云暗想,古代闺秀们的生活也不是那么无趣嘛,以后做实验做累了,就参加几个这样的聚会,到也是个极好的消遣。

可惜,大煞风景这种事,总是要在这样的时候发生的。

芷云刚抿了一口茶水,还来不及放下杯子,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脚步声,还有惊呼声——“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第二卷 闺阁少女 第二十七章 走水(下)

一众闺阁小姐们大惊之下,一齐向声音传来处看去,就见竹林东南方一阵浓烟升腾而起,火光映得天边半红,呛鼻的味道随风而至…火灾发生的地点,显然与竹林毗邻,要是火势蔓延,第一个烧的怕是便是此处。

幸好来此参加聚会的格格们都是满族贵女,表面上还能维持镇定,身边跟着的奴才大多也是得用的,这会儿已经紧紧护在各自的主子身边,急急向竹林外退去,虽然也有些骚乱,甚至有几位平日里便胆小的格格吓得身子软了,只能任由丫鬟嬷嬷撑着,但到底还不至于失控。

芷云也被崔嬷嬷和七月十月两个丫头围在中央,她到不担心,只是堂堂裕亲王府的下人们遇见火灾竟然也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事儿实在让人很无语。按说满洲勋贵人家的下人,哪个会没受过专门的防火训练!按说,这火连烧起来都是不应该的。

这会儿火着起来怎么也有半刻钟了,来来去去救火的居然还只有几个洒扫的粗使丫头嬷嬷,连个家丁侍卫都不见几人,看今日的风向,再看看这火的势头,耽搁下去,说不定会烧到主宅——就是不知道,这裕亲王府里有没有专门防火的吉祥缸…

其实,这到是芷云误会了。

今天是未出阁的满洲姑奶奶们聚会的时间,这园子里的侍卫们早被调了出去,也是专门空出场地让众位格格们能四处逛逛的,这火势起得突然,外面驻守的侍卫离得远,这里是内宅,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一时反应不过来,到也情有可原。

众人刚离开竹林,芷云就看见一个穿了身火红的猎装,手里还提着半臂长的弯弓,剑眉星目,长了一双大眼的妇人站在外面。

她身后跟了两个嬷嬷,四个珠环翠绕的大丫鬟,通身的爽利气派,芷云想,这大约就是裕亲王的侧福晋瓜尔佳氏,自己那位远房的姑姑。这位已经四十多的人,保养得却是不错,像是二十七八,三十出头儿的模样。

只见瓜尔佳氏和身边的丫鬟说了几句话,其中一个就一路小跑地朝着起火的地点跑去,另外的一个嬷嬷和一个丫鬟连忙过来迎着一众的格格们往外走——“众位格格请跟着奴婢走…”

来了主人,有人领路,闺秀们渐渐镇定下来,只是不知道是真的平静了,还是不想给这位裕亲王府的侧福晋留下坏印象,无论是因为什么,到底是件好事儿。

“五阿哥和小格格在里面!”

东南方隐约地有嘶声裂肺的吼声传来,芷云脚步一顿,立马听见小孩子断断续续的哭声,心里不由犹豫了一下,一转头,又看见瓜尔佳氏本来还镇定的脸色,瞬间苍白难看起来,人也挣开嬷嬷们的扶持,飞快地向着火的方向冲去,芷云皱皱眉,暗想,这五阿哥和小格格不会是瓜尔佳氏所出的孩子吧。

芷云抬头看了看天空,碧空如洗,太阳高照,低下头,嘴里咕哝了句,“可惜不是乌云密布,有点儿显眼啊…”

她手一翻转,拿出一把银色的,小巧玲珑,雕刻了许多奇异花纹的手枪,又借着袖子的掩护,在自己的半位面里掏了掏,掏出一大把大拇指的指甲盖儿大小的圆片儿,有玉的,有石头的,也有各种金属的,五颜六色甚是漂亮,不过细看的话,上面的纹路到一模一样,轻巧地把圆片像装子弹一样装进手枪里,芷云摩挲了几下枪上的法阵,抬手就是一枪。

闷闷地一声枪响,把崔嬷嬷吓了一跳,周围其他的格格们也惊得四处张望起来,芷云暗自里肉痛的咬牙,面上却是茫然四顾,十月和七月一前一后,尽职尽责地把她护得严严实实,芷云又走在最后,离其他人有十几步远,谁也没发现她的小动作,枪上安了个简单的消声器,虽然作用不大,但到底不至于震耳欲聋,听见的人,大概以为是惊雷。

芷云用出去的这些甘霖符文,引得都是生命之泉的水,她做来为魔法植物园的金贵植物们灌溉用的,不但花了很长的时间,精神也消耗了不少,如今就这么给浪费了…她叹了口气,也只能安慰自己——有个小孩子在里面呢,还可能是自家亲戚,东西再贵重,到底比不得人命,浪费就浪费了吧…

“下雨了…”

这一群格格们刚离开竹林,大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这雨水如盆泼,根本没有预兆,天也不曾阴下来,太阳还在。

裕亲王府的下人们先是一愣,随即大喜,欢呼声四起,可是这一群跟着格格的奴才们,可全都惊慌失措起来,个个赶紧扶着自家的主子疾走。

崔嬷嬷脸色也是大变,一把扯下身上天青色的狼皮披风,劈头盖脸地把芷云包裹了严实,嘴里更是嘟囔着:“这雨怎么说来就来…格格要是着凉生病,那可怎么好…”好在她也明白,这雨对裕亲王府来说,实在来得及时,说话的声音不大,也就左近的芷云和两个丫头能听得见。

芷云看着脑袋上狼皮的披风,果然厚实得很,半丝雨水也渗漏不下,脸上一苦——好嘛,这可是生命之泉里的水,还是提炼过的精华,以前在无限的时候,那是要二十点积分一滴的,现在到好,浪费也就罢了,自己还享用不着…

“嬷嬷,我不用披风,还是嬷嬷披着吧…”

崔嬷嬷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心里觉得自己格格真是体恤人,天底下就没有比格格更好的主子了,虽然满肚子的感激,可她还是牢牢地按着芷云想扯下披风的手,笑着安抚道:“奴才谢格格体恤,只是奴才身子骨硬实得很,格格才要小心些,得了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很快,大家赶到离竹林最近的一处花厅避雨,这么一闹,姑娘们一时都顾不得什么规矩,叽叽喳喳地凑在一处说话,芷云特意留在最外面,坐在崔嬷嬷帮她用披风垫好的石凳上,升起一个微型观察眼,想要看看情况。

她好歹出了这么大的力气,怎么也该看看救得到底是什么人。

这场大雨果然厉害,不过片刻工夫,大火变成小火,小火化作青烟,裕亲王府的侍卫们也赶了过来,剩下的那一点儿火星儿,构不成危险了——侍卫们从烧毁的屋子里推出一个铁铸的,有四个木轮子的‘轮椅’,上面坐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右小腿儿空空的,显然身有残疾。

他的头发焦黑,脸上也灰尘满布,根本看不清楚容貌,但芷云却是一下子愣住,一向波澜不惊地心绪,也颤动起来——这年轻人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女童,轻柔地拍着女童的后背,本来嘶声裂肺地啼哭地孩子,便渐渐安静了,只是抽抽噎噎。

他看着女童的眼神——那种悲悯的,宠爱的,疼惜的眼神,非常熟悉…

第二卷 闺阁少女 第二十八章 追思

非常非常熟悉…可是,并不是西卿。

大雨消散得也很快,不过片刻,天地间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雨后的空气,带着草木的芬芳,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击打在青石地面上,使得人的心情也不觉变得安宁。

远处青年的脸,已经被丫头们捧来热水,仔仔细细地洗净,此时他正被下人们护送着离开满地飞灰的房屋残骸,芷云把观察眼的清晰度调到最高——那个人的脸很精致,眉目如画,幸好有一双浓眉,到不至于带了女儿态,他的长相比西卿好得多,脸上温柔的神情乍看之下,与西卿有些类似…

不过,芷云的心跳却渐渐平缓,心底激动的潮流,还来不及汹涌,就重新消弭无踪,只留下一点儿余韵——他们是不一样的,尹西卿永远不会露出这种忧郁的,痛苦的,绝望的表情,他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有开怀的笑脸。

别人也许看不出这个青年灰败的心绪,毕竟,只于外表来说,这人太具有欺骗性了,一派的温柔阳光,但区区一个普通人,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她敏锐的视线,这个人神情间隐藏的痛苦,在她精神力的笼罩下,无所遁形。

芷云捻起一块儿点心,塞进嘴里,掩盖住唇边的苦笑,其实,很容易理解吧,她这会儿已经听见裕亲王府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声了,听说这个裕亲王府的五阿哥保绥十四岁参军,战功彪炳,要不是意外伤了一条腿,将来一定会成为声威显赫的大将军,这样一个人,年纪轻轻遭此重创,哪能不抑郁,哪能不痛苦,纵然为了亲人勉强展露笑脸,大约也是作假而已——

就芷云看来,这个人表面上光鲜得很,实际上只剩下一具空壳了,如果不解开心结,最多熬上两三年,只怕就…

芷云心里一叹,果然不是同一人,也对,哪能那么容易相见,不是有‘前世在佛前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这样的说法吗?尹西卿那样的性情,当然不会去佛前祈求,自己也不会,那么,今生又哪来的好运擦肩而过?

芷云收起观察眼,转回头,不在看了。

现在想来,尹西卿大约也是害怕的,人哪能不怕死亡,只是他掩饰得好,当年的芷云看不出而已,不过,她还是愿意相信,他就算痛苦害怕,依旧是芷云心里的那个人,这一点儿不会变。

在无限世界多年,芷云眼睁睁地看着许许多多的队友被环境改变了,有的变得凶残暴躁,有的变得冷酷残忍,有的变得歇斯底里,更多人从不把人命当回事儿,这些人,往往不知不觉间就走向了绝望的边缘,日子一天天得过不下去,最后疯了,或者死了。

但她始终保有本心,纵然被环境逼得不得不改变,变得和其他人一样,杀人不眨眼,但她从来不轻贱人命,不会为了好玩,享受,出气,发泄一类的于自己无益的原因,去践踏生命,她也始终对这个世界充满兴趣,愿意享受自己的生活,愿意开开心心地进行炼金术研究,所以,纵使活在不知道明天如何的无限世界,她比别人也活得快活得多,好得多。

芷云本来一个普通的平凡的,父母双亡孤苦伶仃的女人,能做到这般,大概就是因为尹西卿,因为尹西卿留给她的是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哎,这地方儿灵魂可不好弄…炼制一个一般点儿的义肢就足够了吧。”芷云低声咕哝了句,就为了这人和尹西卿的半分神似,她也该帮个忙。

炼制义肢属于炼金术的小道,随便一个有点儿能耐的炼金师都能干,地球上的人不懂魔法,义肢还五花八门呢,更别说号称能一步成神的炼金师了。

当然,有的炼制出来的比原先的还好用,而有的就总是要时不时出点儿毛病,芷云当然属于前一种炼金师,她以前连人体炼成都玩过——不过,人体炼成属于禁术,是需要灵魂作为祭品的。

灵魂这东西别看说起来,听起来都挺恐怖,很容易让人想到阴森森的东西,实际上,这玩意儿在法师间很流行,简直是硬通货,只要不是太菜的法师,哪怕不精通死灵法术,一般也习惯性地收藏几块灵魂石,一来很多黑魔法都要用到灵魂,二来制作个有智慧的,使得顺手的构装体、傀儡之类的仆人,也要用灵魂,还有一些厉害的,有本事的法师,拿灵魂当货币,跟恶魔交易…

但那是在无限,可以去好多个世界,随便转转就能逮住个把灵魂,这里可不一样,反正芷云在京城生活了好多年,哪怕是去墓地,也只能找着灵魂碎片,从没见过完整的灵魂,要是想用灵魂碎片拼出一个整的来,还不得去百八十个墓地碰运气,她哪来的那儿工夫和耐性——

再说,人体炼成这东西听着就邪恶,芷云可不想给别人留下邪恶的印象,义肢就好得多…对了,康熙发动了不少次战争,军队里伤残的士兵怕是有不少,义肢这东西,完全可以利用一下来收买人心,无论在哪里,和军队搞好关系,总不是坏事儿。

雨过天晴,被大火一闹,贵女们也没兴趣在逛什么园子,于是,裕亲王府的人来赔礼道歉,送这些贵女们出府。

大概因为太忙了,芷云没见到自己的那个姑姑,只有那位姑姑身边的丫鬟,送过来一个小小的首饰匣子,说是瓜尔佳侧福晋送给侄女的见面礼。

崔嬷嬷赶紧道谢,把东西收好,也拿出芷云给瓜尔佳氏准备的一套猎装,请对方代为转交。就和两个丫头一起扶着芷云离开了。

芷云本来想留下一封信,说明一下自己能给保绥安装一个义肢的事儿,只是后来想想,这种事,在大清朝恐怕是头一回,还是要认真想想应该怎么说,就算写信,恐怕也是一封长信,一时半会儿哪能弄明白,也就干脆什么都没提。

第二卷 闺阁少女 第二十九章 养病

从裕亲王府出来,芷云顺便去了一趟松竹斋,松竹斋已经不是一开始的光景,张卓这几年做生意顺风顺水,周围的几家铺子全让他拿下,货物也越来越丰富,尤其是这里的笔墨纸砚与古书古籍,最是有名,无论是达官贵族,还是一般的文人书生,都已习惯闲来无事到此逛逛,哪怕不买什么,文人雅士们聚一聚,也是极好的消遣。

芷云进了店门,也没去见张卓,只顺便拿了两刀梅花笺,喝了碗茶,和掌柜的聊了会儿天儿。

张卓请的这个掌柜年纪老大,快六十的人,但是耳聪目明,精神十分好,性子也开朗,很是有些意思,京城里的八卦很少有他不知道的,芷云和她身边儿的两个丫头,闲来无事,也和大多数跑来消遣的顾客一样,喜欢找他聊几句闲话——到不是芷云的消息不灵通,只不过,看那冷冰冰的刻板的平铺直叙的消息,与听这位老掌柜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说出来的八卦,那感觉能一样吗?

聊了小半个时辰,崔嬷嬷开始催促,芷云才离开松竹斋。

回到家的时候,正好碰上庄子里的管事过来交租子。

大约是被芷云那几十枚甘霖符文引得,本来艳阳高照的天,竟然阴了下来。芷云懒洋洋坐在葡萄藤架子下面的竹椅上,看着庄子管事送来的几个大笼子——一对儿五彩斑斓的野鸡,六只或雪白或杂色的兔子,两只鹿,一公一母。

这些都是阳阳的口粮。庄子里的人逮住野物,差不多一月要送上两次。

芷云养的魔宠可不是拿来玩耍的小狗小猫,是要保持野性的,平日里它在半位面四处捣乱,芷云虽然嫌弃它破坏力大,经常弄得植物园里乱糟糟,总要说上几句,但到底不曾阻止,为的也就是让它自由自在地生长。所以,阳阳要拿活物喂养,也就不稀奇了。

芷云仔细看了看,略一迟疑,让七月把那一对儿鹿挑出去,放到兽栏里养着,其它的收进自己的院子,想着等一会儿扔半位面储备给阳阳吃。

“这鹿有崽儿了,七月,你注意照顾些。”

七月应了一声,没觉得芷云这么个闺阁千金,竟然能看出动物怀孕没怀孕是件稀奇事儿,只赞了句自家格格心善。

今天芷云心情有些微妙,也没进实验室,就在院子里坐着懒了半日,到了吃饭的时辰,十月忽然急急忙忙传来消息,说明德旧疾复发,如今卧病在床。

芷云一愣,被唬了一跳,连忙起身,匆匆赶到卧房,结果还没进门儿,就听见明德与张如燕嘻嘻哈哈的说笑声。脚步一顿,芷云这才想起:自己把明德的身子调养的极好,他就算不是状如牛犊,好歹也无病无灾,硬实得很,怎么就病了,还什么旧疾?他身上哪来的旧疾…

芷云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屋里声音一静,芷云一抬头,就见明德果然脸色苍白,病恹恹得倒在床上,到有那么点儿卧病的意思,可是,精神力扫过他的身体,绝对健健康康,比坐在一边儿捧着本书看的张如燕,还要健康,不由摇头失笑道,“哥,你这得的是什么病啊?”

明德一挑眉,掩住唇,咳嗽了两声儿:“去岁跟着四皇子去视察河工,结果伤了脾胃,后来一直没养好,现在又闹上了。”

芷云哭笑不得地一扬眉,“真的?”

没错,明德去年被康熙派出去跟着四皇子离京公干,他当官之后的几年,因为记性好,博闻强识,脑子里简直像是装了个图书馆,六部的各项差事,虽然不说精通,但几乎什么都知道些,所以,总被康熙派出去充当主事阿哥的‘秘书’,有他跟着,各位主事阿哥想查资料,可就容易得很了,后来他的这一特点为众人所知,哪怕是康熙不主动派,也总有朝中大员跑到翰林院或求教或借人,几年下来,虽然辛苦,到也因为经历得事儿多,认识的官员多,收获不小。

康熙几位成年的皇子,明德都算是跟过了,其他几位还好,那时明德官职不大,皇子问,就说话,不问,跟在一旁装哑巴就成,反正他不是人家的心腹,少掺和进去才好。只是去年陪四皇子出京的时候,算是受了大罪,这位四阿哥简直是忙起来不要命,不光他自己不要命,跟着他的人也最辛苦,谁让四皇子出了名的冷面无情,最恨官员尸位素餐,明德不得已,也是忙得前脚跟儿不着地。

皇子有专人照顾,就算再忙,好歹饮食起居都没问题,要是累病了主子,那些太医们哪里吃罪得起,可他们这些下面的就惨了,忙起来哪里还顾得上其它,明德也一样,吃饭饥一顿饱一顿,很不规律,就伤了脾胃,回来之后,受了一大圈儿,甚至吐血不止,让芷云也心疼不已。

但是,他身上那点儿病痛,不过两日,就被各种各样的调养魔药和营养剂治好了,到第三天,又成了无肉不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瓜尔佳明德,这会儿跑来说旧疾复发,骗谁呢?

明德眨眨眼,因为妹妹年纪小,也不说原因,只简单落了句:“最近朝廷上挺乱的,大哥我好长时间没休假,这次怎么也得病一回,正好陪陪你嫂子。”

他这么一说,芷云脑子一转,恍然。她最近过得挺安逸,只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活动,不是陪着塞子,就是呆在炼金实验室,可是,京里一些不好的苗头儿,她还是知道的——那位权倾一时的索额图,恐怕就要下台。

很明显,在京城,太子的势力消减,八皇子的支持者越来越多,夺嫡之争,出现苗头了。

“好吧,那养着吧。”芷云点头一笑,这种时候,确实挺危险,万一站队站错了,那可要命。

自家大哥很聪明嘛,以前觉得他憨厚太过,似乎不太适合为官,现在看来,聪明也是可以后天培养的。

第二卷 闺阁少女 第三十章 波动

到了吃饭的时候,七月进屋在床上置了个小桌。

十月提着食盒,带着两个小丫头进来,明德流着口水,恶狠狠地看着那食盒儿,他因为装病,在官衙的时候,只喝了点儿汤汤水水,现在一想起十月的手艺,就觉得肚子里的馋虫闹得厉害——

可是,等着盒子一掀开,明德就忍不住苦着脸哎呦一声儿,本来满怀期待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一大碗稠密的小米粥,金黄色的,闻起来清香扑鼻,一些精致的小菜色香味齐全,不愧是十月亲自动手,这饭菜的质量,比往日还要好,可惜——只是全是素的!

明德悲愤地哀嚎:“我的肉啊!”

芷云扑哧一声儿乐了。这饭菜她喜欢,尤其是十月做的饭卷儿,薄薄的一层小饼儿,卷了鲜嫩的黄瓜条,大葱,香菜,涂了美味的甜酱,十分爽口,不光芷云喜欢,如燕吃了也觉得开胃,但是对于无肉不欢的明德来说,未免残酷了些。

十月看见明德纠结的表情,也很心疼,不过,还是笑着安慰道:“我的大爷,这是大夫特别的吩咐的,您的身体还没好,脾胃有伤,大夫说了,这几日绝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还是过两个月再开荤吧!”

两个月?言下之意,两个月内明德要装兔子?一番话,说得明德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是,他也不能说自己没病,是骗人的吧,这话心里明白可以,但是说出来,那就是罪犯欺君,不太合适,哪怕外面猜出他装病的,大概不是一个两个。

芷云和如燕也暗乐,十月这丫头,还真是实诚人,府里看不出明德是装的的下人,恐怕也只有这个丫头了,没见七月和崔嬷嬷两个都很不以为然的模样。

没肉吃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明德端着粥碗,小口小口地往肚子里塞,忽然发现自己以前真是太挑剔了,厨房里做的肉,太肥了不吃,太瘦了也不肯吃,哪里还记得以前吃不上多少油水的日子。

老天爷不是在惩罚自己吧…明德唉声叹气地把饭对付过去,本来还想休息上三月五月的,现在决定提前痊愈…

芷云笑眯眯地吃了饭,也不管自家大哥的苦脸,径自拉着嫂子的手,到一边儿做女红去,她虽然不常做,但手艺极好,事实上,只要是用到一双手的活计,就没有芷云不会的,纵然一开始不会,但稍微学一学,便能精通。

如燕看着绣布上栩栩如生,娇憨可爱,像是要从布上跑下来一般的小雪豹,羡慕自家小姑子羡慕得厉害,可是她却不知道,芷云为了自己的一双手的灵活度,花费了多少心力,受了多大的苦楚,炼金师锤炼双手,各有各的法子,但每一种,都不是舒舒服服就能完成的,要想脱胎换骨,不吃苦受罪哪成!

手下穿针引线,芷云心里却为着明德,开始思考最近京城的变故,虽然不会掺和进去,但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到底还是关注些的好——最近康熙帝对太子已经多多少少有些不满,皇八子,皇九子,皇十四子结成一党,长子,三子,四子也是各有党羽。

尤其是皇八子胤禩,像是皇家的亲贵里,佟国维啊,阿灵阿都倾向他,门下是僧道喇嘛,星相医卜,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皇九子给他提供资金,让他能广施钱财,收买人心,尤其是他还很得裕亲王福全的好评,福全曾经夸赞他‘心性好,不务矜夸’。

裕亲王是谁啊,那是康熙最看重的兄弟,他还经常说,他和裕亲王,那是明君贤王,要相互扶持一辈子的,康熙对裕亲王的话,向来很重视,加上皇八子又确实温文儒雅,有乃父之风,对这样一个儿子,康熙哪能不喜欢。

这么一来,胤礽皇太子的位置就很不稳当了,索额图是**的中坚力量,哪能不着急,一着急,就容易出错,就容易让人不能容忍,康熙这时候办了索额图,其实,心里还是存着保下太子的意思,万一要真让索额图做出点儿实质性的谋反的事儿来,那太子哪里还保得住。

自己家和裕亲王府还有些关系,芷云想到那个只远远看过一眼的侧福晋,那个姑姑是个看得开的爽利人,对自己和明德也有几分真心。

侧福晋送的见面礼,一套水色的翡翠头面,一把精致的腰刀,都是上等的好东西,看样子也是侧福晋喜欢的…还有裕亲王府里那个与西卿半分神似的男人。

这裕亲王府,以前还想着提醒明德,最好远避开,现在看来,能救的话,不如伸把手,救一救,最起码自家姑姑,和姑姑所出的几个孩子,应该有个好下场才是。

芷云叹了口气,心道,其实,明德要是小一些就好了,等到九龙夺嫡的乱子过去,再进入朝堂,那得省多少事儿。不过,有自己的身份作保,只要明德坚持立场,忠心耿耿地做个皇帝面前的直臣,不结党,不和皇子们太过亲近,应该能顺顺当当地过去,哪怕人算不如天算,明德陷进去了,大不了带着他一起隐居浮空城。

这么一想,芷云轻快许多,她本来也没多少担心,身为一个法师,一个想要追求巅峰的法师,炼金师,如果没有控制局面的自信,那还了得!

扭头看着张如燕一脸母性光辉,手里做起小衣裳来,简直是精益求精,连一个线头儿都要藏好,生怕自己的宝宝会不舒服,芷云不由有些羡慕,有了孩子之后,女人真的会变得不一样。

陪着嫂子做了会儿女红,见如燕有些疲惫,芷云赶紧给她灌了一碗血燕,扶着她到榻上休息,然后径自回了西厢。

最近半位面储备的记忆药水,还有一些常备的魔药,都消耗得差不多了,这类的药品实在是经不起用,每一天都得现做才行,芷云有的时候也不耐烦,以前她身边跟着的学徒,仆人一大堆,这类小活儿,有的是人做,哪用她出手,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真是做什么都不方面。

第二卷 闺阁少女 第三十一章 主意

天一日日变暖,这四九城也比冬日里更热闹了几分。

因为临近选秀,满人家的格格们大多要添几件儿合适的衣裳,前大门的各个绸缎庄儿的掌柜的,看着人来人往的客人,不由笑花了脸。

挂着苏绣招牌的‘绿绮’绸缎庄门前,从今天一早儿就车马不停,掌柜的从早忙到晌午,这才算松了口气,眼前只剩下一位带着个幕笠罩面的女儿的贵妇人。

其实,如今大清朝不比前朝,满人家的格格并没有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讲究,反而比男子还尊贵些,就是在大街上骑马狂奔的,也有不少,所以,一开始掌柜的还以为眼前的客人是汉人家的小姐,所以多取了几匹颜色素淡的绸子,却不曾想,那贵妇人只对那大红大绿的华贵缎子感兴趣,除了几匹湖蓝色绣着云纹的缎子,其它的都选的是鲜亮颜色。

这么一来,到让掌柜的对眼前客人的身份有些不确定了。正想着,却见那戴着幕笠的小姐视线从手里的绸缎上划过去,落到门外,居然第一次开口问道:“门外的那两位姑娘,掌柜的可认识?”

她的声音婉转动听,带了些江南水乡的娇俏,不过,要是芷云在这里,凭她那出色至极的耳力,恐怕要说一声‘假得很’。

那掌柜的却没有芷云的耳力,也可能是男人和女人的审美本就不同,听了这位客人的声音,也不由身子一酥,愣了片刻,才一抬头,朝着客人指的方向望去。随即恍然,怪不得眼前的客人注意,实在是门外的两位挽着手,拿着小摊上的珠玉宝石嘻嘻哈哈说笑的小姑娘生得太好了。

站在左边儿的那一位,肌肤犹如羊脂白玉一样莹润光泽,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小扇子一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儿若,脸上一直挂着笑意,嘴角一弯,就露出两个酒窝儿。右边儿那个,也是削肩细腰,鹅黄的裙上垂下来彩色的流苏,更显得她纤腰楚楚。

这两位姑娘五官同样精致,更兼气质不俗,一个活泼,一个婉约,一举一动都显得规规矩矩,又自有其潇洒大气。

掌柜的注目了两眼,笑道:“客人可问着了,这两位也算我们铺子的大主顾,经常来,是瓜尔佳府的,听说是跟在格格身边儿贴身伺候的体面丫鬟。”

“瓜尔佳府?”那贵妇人一愣,嘴里咕哝了句,面上却颜色不变,只是点了几匹她挑中的缎子,让掌柜的给包好,就带着女儿出门上车。

马车送两个绝色丫鬟身边驶过,那贵妇人放下珠帘,皱眉道:“丫鬟都是这般颜色,不知道那瓜尔佳府的格格…”

她话没说完,心里却是一叹,自家女儿生了一副花容月貌,家里对她的培养也是下了大本钱,不但从小就请来大儒,让她读书识字,琴棋书画,女红厨艺,更是没有一样儿落下,而他们的如玉也争气,只是性子有些高傲,满京城的贵族格格们没一个她看得上眼的。可今天偶遇这瓜尔佳府的两个丫头,居然没有一个比自家的宝贝女儿逊色半分,恐怕如玉的心里不大是滋味吧…

“不过是丫鬟罢了。”那小姐一掀幕笠,果然露出一张柔媚迷人的脸,只是一双眼里隐约露出一点儿阴郁,显得不大自然。

贵妇人叹了口气,要是一般对自己样貌没有自信的格格,哪里会找这么水灵的丫鬟跟在身边?再说,瓜尔佳府的那位格格,她也是听说过的,那日在裕亲王府,听说这位格格简直能称一声儿‘艳压群芳’了。

不过,贵妇人到没反驳自家的闺女,心道:反正自家老爷已经打定主意把如玉送去四阿哥府里,凭着儿子在四阿哥身前的脸面,想必如玉后半生有靠,既然如此,又何必在她大婚之前,说些不动听的,让她心里不痛快。

这母女俩的心思,七月和十月两个小丫头可不知道,她们今天是借着给自家格格办事儿,趁机偷溜上街玩耍的,两人仗着芷云的宠爱,这种事也没少做,芷云也不拘着他们,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两个人去闹。

反正七月和十月手上的功夫不差,尤其是七月,使得一手儿的好刀法,真要遇上坏人,三五个大男人也绝对近不了身,在京城,有这样的功夫已经足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