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笑了笑,伸手搂着老婆,取了只素包子,一点点儿喂给媳妇吃。

芷云也舒缓了心情,一边儿享受自家相公的服侍,一边倚在床上,蹙眉道:“BOSS,你问了没有,薛孟究竟为什么像变了个人似的?我真的很好奇,可问他,他却什么都不说。”

欧阳怔了怔,拍了拍媳妇的脑袋瓜,故意做出个很危险的表情:“咳咳。老婆,你能不能把注意力从别的男人身上收回来?你家相公可是正在这儿等待媳妇的安慰呢。”

芷云一下子笑了,闭嘴不言,把此事抛于脑后,就当是个秘密吧,男人之间的秘密。她虽然好奇,可薛孟和欧阳既然‘无话可说’,那她也就不是非逼问不可的。

今天是个好日子,*光明媚,正是四月天。本来欧阳还打算带着媳妇出去逛逛园子,赏赏花,不过,芷云身子重了,不愿意动弹,欧阳也就没有勉强,请了张廷玉父子去书房谈正事去了。

芷云和十月随意地绣了些小衣服,小褥子,圆圆忽然进了屋,看到女儿满头大汗,芷云搁下手里的活计,笑问道:“怎么这么满头大汗的,你四哥和五哥是不是带你出去骑马了?”

圆圆伸手端起桌子上的红茶,灌了一气,才走到芷云身边坐下,撇撇嘴道:“是啊,不过,皇阿玛召唤四哥和五哥,我这个做妹妹的,理所当然的,只能被抛于脑后…”

看圆圆撅着嘴,一副很不爽的模样,芷云笑了笑,这孩子最近活泼不少,也许是弘昊他们发觉宝贝妹妹即将出嫁,越发地宠溺纵容她,一有时间,就带着她出去骑马,带着她四处游玩,似乎想把将来几十年的份儿,一口气全给自家妹妹补足…

“哎,圆圆是大姑娘了,你的婚事,娘可是愁了好久,好闺女,在娘这儿千万别藏着掖着,你这些年,有没有中意的人选?你阿玛和你皇额娘,别的本事没有,可给女儿找个称心如意的男人的能耐还是有的,只要你喜欢,对方没有妻妾,人品好,有本事,其它的都好说,身份地位,那全是其次。”

清朝的公主没有婚姻自主权,可芷云和欧阳,可不打算牺牲女儿的幸福,女儿能挑一个身份地位相当的自然最好,万一不幸,挑了个身份不大合适的,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至于那帮满口道德文章的迂腐文人,还有,满口祖宗规矩的老古板,交给欧阳去对付就是,那是他身为一个父亲的责任,也是他的乐趣,芷云可不想随便给剥夺了。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就好。”圆圆冷淡地撇开眼,看向窗外,似乎一点儿都不关心自己的婚姻,可是,眸底却是隐约透露出一点儿忧郁。

这一细微的变化,当然逃不开芷云的法眼,皱了皱眉,心里叹了口气,她也不明白,明明自己和欧阳婚姻幸福,可女儿为什么一说到成亲,就这么一副本能抗拒的表情?

圆圆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也是个孝顺女儿,她听话,不任性,所以哪怕心里不愿意,可也从不说不成亲的话,可芷云是她的亲娘,又怎么会发现不了自家姑娘的不妥之处?

芷云摇摇头,不再多想,儿孙自有儿孙福,有她和欧阳看着,反正圆圆不至于所托非人,爱情什么的,婚后再培养也不是不可以,现在无需纠结。

“对了,高福,你去吩咐厨房,给万岁爷做点儿清淡的,他最近有点儿上火,还有,张大人父子如果留下用膳,别忘了加一道酱鸭,张大人爱吃…还有,张大人最喜欢的那套茶具,也给他送过去。”

张廷玉最嗜饮茶,在宫里欧阳专门给他备下了他喜欢的茶具和茶叶,玻璃橱窗上还贴了欧阳亲书的字条——‘衡臣专用’。

此等恩宠,可是让允祥好一阵子眼红呢。至于其他嫉恨交加的大臣,那就更多了。不过,张廷玉现在官路亨通,不但是吏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还是太子弘昊的恩师,别人就是嫉妒,也不敢得罪他,再加上,他本来就低调沉稳,不轻易给自己树敌,所以他的日子,过得到还舒服。

“嗻。”

高福在门外应了一声,随即就低声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做。

想起张廷玉,芷云就忍不住想起张廷玉家的公子张若霭来,张若霭比自家的圆圆小一岁,也到成亲的年纪了,也不知道张廷玉有没有什么想法,反正如燕是挺着急,不过,他们到是谁也没把圆圆和张若霭往一起想,毕竟,满汉不婚,皇家公主下嫁汉臣,这事儿,还真不是张廷玉这么低调的人敢想的。

母女两个说了会儿话,当了用午饭的时辰,十月领着宫女摆了饭,菜点清淡,鱼肉和鸡肉也不显油腻。都是芷云平日里喜欢吃的。

可芷云的胃口不大好,稍微沾了几筷子,就不肯吃了。

见自家主子连半碗饭都没吃完,十月忍不住皱了皱眉,急道:“主子,这饭菜可是不合胃口?要不奴婢让厨房重新做了端上来,再不然,主子想吃什么点心,奴婢这就去准备…我的好主子,您现在是双身子,可万万不能饿到了。”

芷云打了个呵欠,见自家丫头急得都语无伦次了,不觉摇头笑道:“无碍,刚才不是用过水果吗?等过一会儿再吃一顿就是,现下实在吃不了,勉强吃,也恐伤了胃口。”

十月还想再劝说,却听门外传来月桂的声音——“主子,太子殿下宫里的小顺子公公求见。”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阴私

芷云一怔,开口吩咐把人带来,不过片刻,小顺子便紧紧跟在月桂身后,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地进了储秀宫。

小顺子一进屋,悄悄抬头,见芷云的气色不大好,心下不由忐忑,不过,面上到还算平静,毕竟跟了太子多年,皇后娘娘的凤颜也是常见的,知道这位主子并不喜欢随意责罚下人,所以他心里虽然慌乱,到并不发憷,还能勉强镇定地毕恭毕敬地行礼请安。

芷云就着十月的手,喝了口水漱口,擦拭了下唇角的水渍,才问道:“太子可是有什么事儿?”

小顺子四处看了眼,欲言又止,待到芷云让月桂带着圆圆下去,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才松了口气,知道这屋里的都是皇后娘娘的心腹,无须回避,连忙低下头道:“回娘娘的话,景阳宫的宫女高氏慧雯怀孕三月余…太子殿下正在书房伴驾,万岁吩咐,不许奴才们打扰,奴才这才…”

“什么?”芷云一怔,皱了皱眉,十月也差点儿惊呼出声。

“这事儿都有谁知道?”

“回娘娘,刚才高慧雯洗衣服的时候忽然昏倒在地,胡嬷嬷替她诊脉,觉得像是滑脉,这才请了擅长妇科的林太医,林太医已经确诊…高慧雯的确有孕在身,此事只有奴才、胡嬷嬷和林太医知晓。”

小顺子压低声音,答道,犹豫了一下,又接着道,“高氏看起来很惊惶,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直在哭,好几次哭得背过气去…”

在哭?真怀孕了?芷云捏了下手指,板起脸,心里也是犹疑不定,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不是那种急色的男人,就算真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轻易让某个女人生下他的子嗣,可是,因为太子搬去了景阳宫,那里一向宫禁森严,里面的奴才虽说是内务府安排,可芷云也过目了的,至少,当初安排她们进去的时候,没有哪个奴才有什么飞上枝头的想法…这事儿,还真有些奇怪了…

而且,高氏为什么要哭?她若是真有了太子的子嗣,虽然自己会不高兴,这对即将大婚的太子来说,也是个小污点,可是,毕竟算不了什么大事,这个世界,对男人总是宽容的,别人最多说太子年幼,喜好美色,这些,甚至不能被称为缺点,而高氏却可以母以子贵,她应该是喜多于忧吧。

芷云无奈地摇摇头,暗道:都怪欧阳那家伙,说什么孩子长大了,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也学会独立生存,再不让她在两个儿子周围施展那些‘监控手段’,要不然哪里用得着这样烦恼…

“你下去,让景阳宫的奴才们给我把嘴闭严实,还有,没有本宫的吩咐,任何人不许接近那个…高慧雯。”

“嗻。”

事情已经发生了,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急也无用,想了想,芷云摇摇头,还是站起身,让十月服侍着换了衣裳,冲十月点点头:“你去把林太医宣来,就说我身体不适。”

“是。”

“还有,去书房请皇上和太子速来储秀宫。”

“是。”

不多时,半盏茶的工夫还不到,林太医就跪在了暖阁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往上窥着皇后娘娘的神情,芷云见他这般战战兢兢的,皱了皱眉,冷道:“别吞吞吐吐的,给本宫直说。”

“…回娘娘的话,高氏的身体并无大碍,以有三月的身孕,奴才依脉直说,绝不敢有半点儿隐瞒。”林太医也很无辜,景阳宫的宫女有了孩子,虽说不大好听,可是,毕竟是太子殿下的第一个子嗣,本来以为皇后娘娘就算不至于欣喜,可也不会恼怒,但现在看来,这事儿不简单…

林太医死死低着头,心中惊惧,莫不是搅和进宫掖阴私里去了吧?

芷云可不知道眼前这位太医的心思——三个月,也就是说,是正月里,年节的时候怀上的,她伸手按了按眉心,一摆手,把林太医打发出去。

十月见芷云的脸色越发不好,急忙扶着她躺下,小声道:“主子,您别气,小心伤了身体。一切都皇上和太子来了再说吧。”

不知道怎的,本是春日好天,却忽然起了阵风,欧阳大跨步地携着冷风进了暖阁的大门,就见芷云躺在软榻上,正闭目养神,虽然脸色不大好,可精神到还平和,欧阳这才松了口气,凑过去坐在软榻旁边,握住媳妇的手,笑道,“身子不舒服?又没有胃口了?”

芷云瞪了他一眼,扯着欧阳的袖子坐起来,咬牙道:“弘昊呢?”

“他马上就过来,到底什么事儿…难道和弘昊有关?”

当然有关,芷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当然和你的宝贝儿子有关,而且是好事儿大好事你快要当爷爷了…”

欧阳闻言,顿时一怔,迟疑地摸了摸眉心,刚进门的弘昊也听见了这句话,本能反应,张嘴就道:“弘昼那小子闯祸了?他什么时候有孩子的…”

他话音未落,又有声音传来——“四哥,你可别冤枉弟弟。”

因为听说母亲身体不适,紧张地赶来的弘昼,登时瞪大了眼睛:“皇额娘,你别听四哥胡说,儿臣的福晋可还没进门儿呢。”

他虽然胡闹,却也不是不懂规矩,他对自己的福晋很满意,绝不会做出在嫡福晋进门之前先有庶子,这类赤luo裸地打脸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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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声巨响,齐妃脑子一晕,软软地就倒在桌子上,她的牙齿发出咯噔咯噔,极其刺耳的声音。

地上的紫砂壶茶具四处飞散,好几片碎片崩裂,刺破了齐妃保养得宜的手,鲜血一滴滴流下,沿着桌沿儿,落于地面,在寂静的宫室内,越发让人心里难安。

弘时脸色煞白,穿着皇子蟒袍,咬着牙,跪着爬到齐妃的跟前,搂住她的腿,颤动着声音,哭道:“额娘,额娘,你要救救儿子,儿子不是故意的,那天,那天宫宴的时候,儿子是喝醉了…本来,本来还以为此事无人知道,却不曾想,不曾想只是春风一度,那高氏竟然…”

“闭嘴。”李氏伸手握住旁边水盆里的湿巾,沾着冷水,抹了把脸,瑟缩了一下身子,咬牙道,“此事…可还有别人知晓?”

片刻之间,弘时那一双鹰聿的眸子精光一闪,冷冷地瞪向一直跪在身后的心腹小太监。

小然子的眼神,顿时变得极其恐惧,他抬起头,哀切地看了自己跟随了三年的主子,却只在弘时阿哥的眼睛里看到了冷漠。

小然子心下大乱,过了半晌,才茫然地猛地磕下头去,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一片灰败,道:“主子爷,奴才贱命一条,如今就为主子爷尽忠了,万望主子看在奴才忠心耿耿的份儿上,关照奴才的弟弟、妹妹和老父亲…”

小然子进宫也是不得已的,家里老父亲病重,需要银子赡养,妹妹年纪大了,也要有些嫁妆才好出嫁,幼弟年纪还小,可是冰雪聪明,和他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不一样,弟弟甚喜欢读书,是有状元之才的好男儿,他们家,究竟是一辈子贫困,还是飞黄腾达,可就只能看弟弟的了,如果可能,小然子也不想死,可是,他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捏在齐妃的手里,这条命,又哪里还由得了自己

齐妃的眼神也是一黯,在宫里培养个心腹不容易,也就是近几年,皇后放松了对后宫的掌控,她又常年管着公务,这才勉强收买了几个得用的,小然子虽然跟了弘时才三年,可他机灵,有眼力,也忠心,已经是儿子身边最得用的人,齐妃和弘时又岂愿意轻易自断臂膀,可是…这种犯忌讳的事情,绝对不能张扬出去,否则,弘时就完了。

沉寂片刻,就见小然子哆嗦着身体,微微颤颤地跪着向后退去,半晌,才退出大门,齐妃远远地凝望着窗外的几片新长出的嫩芽,忽然俯下身,一把搂住儿子,低声道:“别怕,没事儿,额娘会保护弘时的。”

弘时身体一抖,脸上冷汗淋漓,嘴唇也是惨白:“额娘,儿子不想像太子那般,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宫殿里,儿子不想…”

“别怕,这事儿不会有人知道的,那个高氏,虽然是内务府调教了放在太子身边的,可毕竟只是区区一个宫女,算不了什么,额娘会处理得很干净,哼,在这个皇宫,弄死个宫女,还算是事儿吗?额娘刚才是自乱阵脚了,冷静一下…”

就在这时,门外急匆匆进来一个穿着粉红旗装的宫女,一进门,就暗哑着嗓子道:“娘娘,刚才皇后紧急找了林太医过去…”

弘时一听,猛地抬头,几乎尖叫地嘶哑道:“额娘…莫不是皇后她…”

李氏心里也一跳。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隐情

“…别乱,皇后现在身怀六甲,这几日召见太医的次数不少,并不一定就是发现了什么…”李氏深吸了口气,手下用力,将儿子托起来,慈爱地给他整理了整理衣襟,使了个眼色,碧桃便上前将地上、桌子上的茶具碎片收拾了。

收拾妥当,碧桃毕恭毕敬地退下,室内只剩下李氏和弘时二人。

李氏拉着儿子的胳膊,扶着他在身边坐下,眉眼温柔,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理智:“弘时,那高慧雯和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怀孕三月,才忽然传话与你,是真的才知道,还是故意隐瞒实情…”

弘时一怔,脸色一派铁青,咬牙道:“额娘,我早先觉得,yin乱宫闱是必死的大罪,那高氏和儿子无冤无仇,何苦赔上自己陷害儿子,也就没有多想,现在想想,高慧雯的举动确实不大寻常…”

他低下头,那日的情形再一次浮现于脑海中——太子于景阳宫设宴,眼睁睁看着那人一身明黄,端坐于上,言笑间大气从容,贵气逼人,无数达官贵人上赶着到那位眼前去逢迎拍马,却对自己视而不见,他心里不是滋味,便忍不住多喝了两碗酒…

弘时平日里的酒量并不浅,也不是不知分寸,可不知为何,当日宫宴未罢,竟然便有些上头,再加上心里不大痛快,便请示了太子一句,独自一人到景阳宫的偏殿里休息。

一开始还强撑着,可没一会儿,竟然觉得睁不开眼了,意识也逐渐迷糊,似乎开始做一个美梦…梦中,他一个人高坐于龙椅之上,仿佛立于云端,能俯瞰天下。

弘时的心激荡起伏,脸上一瞬间涨得通红,迷糊间,遥遥望去,隐约间望见一个身形纤细,眉目清丽似月的绝代佳人,身披无缝天衣,随风而舞…

那佳人的面目一开始并不清晰,可歌舞到最后,竟和…和那高高在上,他一直连想也不敢想的女人重合了。

看着看着,弘时就觉得心里一股邪火乱窜,有一股想要毁灭一切的欲望升腾…他迷糊得觉得一切都是梦境,顿时理智不在,站起身就朝着那女子扑了过去…

等弘时意乱情迷过后,勉强睁开眼,却惊见身边竟然真有一宫女在,而且衣衫凌乱,垂泪不已,他立时便吓了一跳,可却也没多想,以为这不过是一普通宫女而已,没放在心上,还想着等过几日,寻个由头将这宫女要了就是,反正太子在这方面大方得很。

随便交代那宫女避了人去换换衣裳,弘时就洗了把脸,灌了一碗醒酒汤,整了整略显得凌乱的衣服,大大方方地出去了。

可是,等他第二天清醒过来,稍微一打探,才发现那宫女不是一般人,而是在太子大婚前,由内务府专门调教来教导太子的,虽然是包衣,可世代都是皇家的奴才,身份不低,在内务府也是有势力的,父亲是今年才任广东省布政使的高斌高右文…

等太子大婚,这个宫女高氏,怎么也能做一庶妃。

知道此事,弘时也忍不住心惊胆战了一阵子,还想着将那宫女除去,可是,太子的景阳宫,毕竟不比一般地方,他插不进手,后来见根本没什么风声传出,弘时又想,发生了这种事,女方更不敢随便乱说,此事只要自己闭口不言,绝对是神不知鬼不觉,又怎么会有别人知道?

弘时心存侥幸,可是李氏听他说到这儿,却觉得一阵透心凉,弘时不懂,她还不懂吗?这是皇宫,皇宫里哪有什么秘密可言,指不定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呢…

此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弘时为什么会醉酒,那宫女高慧雯又为何偏偏去了偏殿,说是给弘时送醒酒汤去,可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儿?

“额娘,昨日我进宫,高氏竟然告知,她已然怀有身孕,儿子…”

李氏心下叹息,目光却一瞬间变得刻骨冰寒,她轻轻拍拍弘时的手,低声道:“一切有额娘在。”

“是,额娘,那高慧雯不过是高斌的庶女,本来也不受重视,还是去年被选到太子身边之后,这才和家里亲近起来的,儿子想,那高斌不会为了他这么个庶出的女儿,得罪儿子。”

李氏点点头,弘时与高家的关系还不错…尤其是高斌家那个浪荡子高恒,也算是弘时的跟班了,她以前觉得高恒不是好东西,竟勾引着弘时学坏,好几次想打发了他,只是看在高斌很有用的份上,这才没有动作,可如今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也算幸运。

“你派人和高家通通气,他们家在内务府的势力不小,那个高慧雯实在是祸害,绝不能留下,在景阳宫,咱们不好动手,可高家的人想除掉自己家的女儿,总不至于不可能…大不了,许点儿好处给高斌,我就不相信,高斌那种奴才秧子出身的,会经得起诱惑…”

听了母亲的话,弘时的脑袋登时告诉运转,摩挲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冷笑道:“高斌的嫡长子高恒最近迷上赌博,手头正紧呢,这事儿,说不定用不着惊动高斌那只老狐狸…听说高斌对儿子溺爱得很,高慧雯区区一庶女,怎么能跟高恒这宝贝疙瘩相提并论?再说,高慧雯的事儿若是张扬出去,对高家也不好,高斌是个聪明人,他应该知道,要怎么做才正确。”

李氏弯了弯唇角,许是有了底气,也不那么着急了,脸上的神色和缓许多:“不是说高氏还有一个妹妹?那才是高斌爱若掌上明珠的嫡女,听说也进宫做使女了,没了高慧雯,高斌还有个好女儿。”

弘时和李氏算计筹谋时,储秀宫的气氛,也是冰火两重天。

芷云倚在美人榻上,欧阳就坐在一旁,亲自剥开牛奶煮的鹌鹑蛋,切成小块儿喂进芷云的嘴里,隔着屏风,弘昊一身明黄的太子服饰,倚窗而立,一张俊脸,没有一丝表情。

本是*光明媚,暖意可人,可高福却觉得周围冷寂的厉害,甚至有一种夺门而出的欲望。

跪在冰凉的地板上的少女,却似乎没有感觉到室内紧张的氛围,她面目平静,一双明眸,宛如秋水,却没有了经常蕴藏的那一点儿水光,反而透着几分心愿达成的豁达,脸上更是不再有那惹人怜惜的柔弱无依。

“你叫高慧雯?”

弘昊低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据说怀有他儿子的女人,很意外,到没觉得特别厌恶,只是有些迷惑不解…

对这个女人,他并非一点儿印象没有,毕竟是内务府专门选出教导他男女之事的使女,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哪能当真不好奇?虽然不像弘昼那样,把所有的好奇都表现出来,可他也是抽空将分配来的女人见过两次的。

只是看过之后,却有点儿失望的感觉,这几个女人,漂亮是漂亮了,可实在不大入弘昊的眼,他的眼界,早被芷云养得极高,寻常女子,真的很难引起他的注意,而且,弘昊对相貌之类,没多少感觉,反而更注重女孩子们的性格气质。

所以,当时的高慧雯并没有引起弘昊的注意,可是此时此刻的高慧雯,却是大不一样了,不是说容貌变得有多么漂亮,而是眸内的那抹隐晦的疯狂,让弘昊觉得有趣。

“奴婢高氏,请太子安。”

高慧雯冷静地叩头,然后直起身,高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弘昊。

“太子,奴婢和三阿哥弘时私通,yin乱宫闱,乃是死罪,奴婢只求速死,万望太子成全…只是,此事与三阿哥无关,是奴婢勾引三阿哥的,恳请太子饶了三阿哥吧。”

弘昊一愣,忍不住笑了,摇摇头道:“怪不得人们都说最毒妇人心,不能随便招惹女人…哎,还是皇阿玛说得对,无论做什么事儿都要留一线,要与人为善,如果真的非和人结下深仇不可,那务必干脆地斩草除根,万不能因为心软而留下任何隐患,哪怕是不起眼的老弱妇孺也是一样。”

坐在屏风后的芷云也挑了挑眉,脸上故意露出一分怒气,狠狠地拐了欧阳一肘子:“嗯?最毒妇人心?我的心毒吗?”

接住媳妇类似挠痒痒的手臂,欧阳微笑,随即却有些惆怅,手里关于高家,关于高慧雯的调查报告只有薄薄的一页,行文简单至极,几眼就能扫完,可他看了,心里却不自觉有一点儿奇怪的感觉。

高慧雯是高家庶出的女儿,应该说,她的身份要更低些,母亲是个烧火的粗使丫头,身份比奴才也好不了多少,和很多高门大户的庶女一样,也是从小就受欺凌,不被家里人放在心上,一直被忽视到底的那一个。

高慧雯的性子还算是平和的,虽然多少也会有些嫉妒她嫡出的妹妹,怨恨高斌和高夫人,但十几年下来,到也习惯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因果

高慧雯抬着头,视线却有些朦胧,隐约间,似乎又看见了她那虽然饱受折磨,却温柔善良,疼她爱她的亲娘…

小时候,高慧雯住在高家东南角的偏房里,身边除了母亲之外,只跟着刘嬷嬷,刘嬷嬷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身上也没有气力,根本照顾不好的,母亲每天也有很多很多工作要做,所以,她从懂事时起,就得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她在家里不受重视,长到十岁,统共没见过父亲几面,甚至连话都不曾说过,吃的、用的,别说和妹妹比,就是大太太身边有头有脸的丫头也比不上,更让人难受的,就是家里连个小丫头也敢在她面前说几句酸话。

记得有一回,高慧雯无意中在后花园碰上了高慧蓉,那不是第一次见面,可是,当自己的妹妹穿着簇新的衣裳,打扮得像个小仙女似的出现在她的眼前,却只是漫不经意地皱眉吩咐下人将她撵出去,别打扰了高家大小姐作画。

那一瞬间,高慧雯的窘迫难过,几乎把她给摧毁了。

高门大户人家的孩子懂事都早,所以,年纪还很小的时候,高慧雯对她的娘亲,多少有些怨恨,可是,毕竟是骨肉至亲,她也是个渴望亲情的普通人,父亲不能给她父爱,她剩下了一个亲娘,无论如何,她心里还是最喜欢自己娘亲。

她的母亲从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还有个很动听的名字,叫李云英。后来李云英父亲病死,继母便把她卖到高家为奴,一开始被分配到太太房里做二等丫鬟,更名为小红。

可是,没多久,就因为她生得漂亮,让高斌多看了两眼,太太便将她打发到厨房,做起烧火丫头来,不过,李云英的性子恬静温柔,可也很坚韧,并不以此为苦,虽然纤细的手磨得厚茧一大堆,身上从来没有干净的时候,可她还是努力让自己活得开开心心,心里还盘算着若有一天能脱了奴籍,寻一个老实厚道的丈夫,生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那一生也就圆满了。

可惜,这样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李云英有一次帮厨房的高嬷嬷给太太送肉羹的时候,无意间撞上了喝醉酒的高斌,结果,高斌酒后乱性,偏偏太太回来之后发现此事,一气之下让人将李云英扔到了后院的柴房,一通毒打,打得她一张脸肿了烂了,留下的伤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

在天寒地冻的晚上,衣衫不整地冻了整整一夜,可李云英并没有被冻死,本来,她就是不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高斌不过是酒后乱性,事后可能连她的样子都不记得,又哪会为了一个丫头让自己的妻子不痛快,可是,也不知幸与不幸,她居然怀孕了。

高斌这个人虽然混蛋,应该说,和大多数的清朝男人们一样混蛋,可对自己的血脉,还是有几分看重的,既然李云英有了身孕,哪怕她已经毁容,高斌还是让她做了通房丫头,甚至给她分配了一个单独的小屋子居住,就这样,李云英十月怀胎,生下了一个女儿,就是高慧雯。

高夫人虽然看李云英不顺眼,但因为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一个毁了容的女人,又有什么好在意,所以,到没折磨她,最多也就是无视而已。而且,高夫人这人很有几分傲气,当然不愿意亲自抚养一个丫头生的孩子,就故作大度,让李云英养着她那女儿,几年下来,高家就像根本没有李云英母女似的。

李云英对自己的女儿,却是爱若至宝,把一颗心全放在了高慧雯的身上,那时高慧雯还没有名字,李云英就叫她宝宝,好吃的都省下来给女儿,自己若有了一套新衣服,也会裁小修改后先紧着女儿穿,每天做完自己的活儿,还会辛辛苦苦地帮着别的下人们做事,就是想让那些下人们,少克扣一点儿女儿的用度。可以说,李云英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了女儿。

人心是肉长的,高慧雯就是再不懂事,遇上这样的娘亲,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她娘会教她读书认字,会教她女红中馈,会给她唱好听的小曲儿。

母女两个的日子,虽然难捱,可到也不是过不下去,但是老天爷似乎就是不想看到这母女两个好过,三年前,高慧雯十岁那一年,有一次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高慧蓉,被她骗进地窖里,在漆黑的地窖中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还是看门的老马听见她嘶哑的呼救声,把她救了出来。

她被救出来之后,顾不得保暖,急着回到自己的小屋,却没有见到她的娘亲,一开始还以为娘亲上工去了,可是一等三天,依旧没有见到娘亲的人,最后她急了,跑出去四处打探,却没有一个人肯听她说话,想去找大太太问问,可她连正房的大门都进不去…

还是刘嬷嬷不忍心,抱着她一边儿淌泪,一边说:“你母亲命苦,那天晚上,你没有回来,你母亲心里着急,脑子发懵,就四处去找你,可不知怎么的,竟然迷迷糊糊闯进了前院儿,还弄脏了三贝勒的衣裳,老爷一气之下,就让人把你母亲拖下去狠狠地打…却没想到,你母亲这些年,本来就亏了身子,这一打,还没打十板子,便咽了气…”

‘轰’——一声巨响,在高慧雯脑袋里爆炸,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浑浑噩噩,像失了魂儿一般,迷迷瞪瞪地在床上倒了两日,粒米未进,刘嬷嬷差点儿以为她熬不过去,甚至还跑去求夫人给她寻个大夫,大夫当然没来,可第三天,高慧雯就自己好了,恢复正常,不但一口气吃了两碗热粥,还梳妆打扮,脸上挂起了微笑。

她甚至没有问她娘亲一句,连娘亲被安葬在哪里都没有打听,似乎一下子就把她那个相依为命十年的母亲抛于脑后了。

刘嬷嬷看了只能叹气摇头,可也不说什么。

那之后,高慧雯更是对着太太做小伏低,讨好大哥高恒和高慧蓉,亲自去厨房煲汤给高斌,一次不行,见不到人,那就两次,两次不行,三次。

她还凭着一手好绣工,搜集府里上好的布料的边边角角,做成荷包香囊,托看门的老马卖了。

就这样,她断断续续地积攒了点儿银钱,全用来打点厨房的一些低级下人,找到几个亲手给高斌送饭的机会,效果虽然不是很好,可到高慧雯十三岁选秀的时候,高斌好歹想起除了高慧蓉之外,自己还有个女儿,也嘱咐提点了她两句,还顺着她的意,将几年前娘亲就想好的名字——‘高慧雯’,给了她。

高慧雯也是故意做出一副对父亲相当崇拜的表情,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想要博得父亲宠爱的女儿,这样,她进了宫,虽然不似妹妹高慧蓉一般,得到全家上下鼎力支持,可到底也不至于因为没有后台而饱受欺凌,后来内务府挑选给太子的使女。

高家那时因为太子致力于削减内务府的职权,高家也受到不小的影响,高斌便想着安插些人手在太子那儿,这是大部分包衣都会做的,只要有人到了太子身边,哪怕不受宠,最起码也能探听点儿消息,比如,太子最近有什么举动,和什么人关系好,讨厌什么类型的人,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喜欢的东西,这些情报才是包衣家族长盛不衰的保障,当然,入主后宫,得以抬旗,从奴才变成主子,这更是包衣家族最高的追求…

可是,现在的太子,可和以前的皇子们不一样,想在他身边安插势力,哪有那么简单?

所以,当高慧雯凭着努力,认真,老实,等一些让教导嬷嬷们喜欢的特质,在给太子选使女的时候雀屏中选,高家和她顿时亲近起来,高斌还有那位高夫人甚至还亲自派人和她联系,给她送银子,金银首饰,漂亮的服装,各类名贵脂粉,总之,以前她在高家没有享受到的东西,在这里都享受到了。

高慧雯于是开始自己的计划,她先是故意给高家透露出各种关于太子的消息,例如太子喜欢什么东西,今天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等等。

取得高家的信任之后,高慧雯又透露出她和另外一个伺候太子的使女,金家的堇色有关争宠的种种,还故意说现在太子对她很有好感,甚至让她侍候笔墨,想做出这些假象并不难,她因为识字,确实是有机会替太子磨墨的,而且还是太子平日休息的小书房,而非讨论国事的大书房,大书房那类地方她区区一个使女不能进,但要到太子的小书房便容易多了,太子很宽容,对她们这些宫女管得并不算严格…

就这样,耐心地折腾了小半年,高慧雯终于引导着太太想出利用**药勾引太子的计划…她自己毁灭高家,顺带着坑三贝勒弘时一把的计划,也开始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后续

区区数日,内务府进上的熏香出了问题,害得怀孕三月的高氏流产身亡的消息就传遍皇宫。

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子嗣,万岁和太子爷自然是重视非常,雍正爷雷霆震怒,下令严查,整个内务府被从上到下筛了一遍,抄家灭族的、发配充军的不计其数,一时间,一大堆平日里惯会作威作福的包衣奴才们全装起了缩头乌龟。

不得不说,高斌是个聪明人,这家伙深知什么叫断臂求生,放弃了大部分自己在内务府留下的班底,还装出一副为爱女丧生而神伤的模样,所以,他到没受牵连。

这日阳光明媚,虽然以至夏末,但天上太阳的火力依旧十足。

高家的紫檀木炕桌下摆放着两个冰盆儿,散发出丝丝凉意,高斌闭着眼,倚在迎风枕上,一张脸显得有些刻板而忠厚的脸上,挂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高夫人拿着只象牙筷子,挑起桌上的冰冻雪梨片儿,亲手喂到自家老爷的口中,不以为然地笑道:“老爷何必担心,这几年万岁爷和太子不知道在抽什么风,一个劲儿地找内务府的麻烦,光是总管就换了四个,下面的内佐领、管领更是换了不知道多少,可那又怎么样?内务府,还不照样是咱们的天下?担任内廷供奉亲近差使的,还是咱们的人。那些皇上、王爷什么的,都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有他们的道,咱们这些奴才,也有奴才的道…别管什么人做了主子,总不能没有奴才差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