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内务府的支持,有整个大金国的国库做后盾,一切都变得容易起来,观星台的位置在我和托尼用罗盘装模作样比划一番后,当天晚上就确定下来,第二天便破土动工,正好在皇城的后花园,我们都没忘自己的使命,能利用督造观星台的机会进出皇宫,乘机打探黛丝丽的下落,也算是因祸得福的好事。至于那些观星的仪器工具,也都是由我信手拈来,随意设计,由能工巧匠连夜赶制,全为金玉之器,极尽富丽奢华。反正是内务府出钱,我也没必要替完颜亮省不是?再说排场越大,仪式越隆重,就越具有权威性,也越容易让人相信,我和完颜亮都懂得这骗术的至理。至于这些极尽奢华的工具如何操作使用,只有天知道。

我和托尼终于可以每天进出皇宫,表面上是监督观星台的建造,实际上是想打探黛丝丽的下落,但那个侍卫首领宗拓,始终带着十几个大内侍卫形影不离地跟着我们,把我们活动的范围限制在观星台工地和进出皇城的路线上,就连我们在皇城外暂住的别院,也被完颜亮的御林军守卫得固若金汤,简直就像是一座监狱,一座舒适的监狱。我和托尼实际上就是受到完颜亮优待的囚犯,暂时还有一定利用价值的囚犯。

在内务府太监的不断催逼下,观星台突飞猛进地日日疯长,设计高度近七丈的观星台,没用多久就初具规模。看着即将完工的观星台,我和托尼心情越发沉重,十多天过去,进出皇城十余次,连跟一个宫女太监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更莫谈打探黛丝丽下落了。

眼看观星台就要封顶,我和托尼照例来到工地旁监造,这里是皇城后花园,楼台亭阁无数,我和托尼便选了一处可以看到工地全景的亭子坐下来,在宗拓和十多个侍卫虎视眈眈之下,打算像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打发一天的光阴。皇家花园四季如春,身为满园春色包围,就着苏式小点,品着江南名茶,本该是十分惬意的雅事,但在宗拓一干粗人环侍下,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喂,那天你挡我一拳,反应很是敏捷,手上功夫不错,不知宗大人出身何门何派?”我没话找话,故意问一脸木然的宗拓。不想他神情不变,对我的话竟充耳不闻,直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猜大概是完颜亮有话在先,身旁这些侍卫都不敢跟我说话,不过我却不想放弃,故意转问另一个满脸稚气的年轻侍卫问道,“宗大人有耳疾?”

“当然没有。”那侍卫随口答道,话音刚落,脸色蓦地变得煞白,慌忙转望宗拓,只见宗拓神情木然,只对那侍卫淡淡道:“到尚刑监自领八十军棍。”

“谢大人!”那侍卫拜倒在地,行完大礼后如飞退去,脸上竟隐有喜色,显然这处罚比他想象的要轻。我轻叹口气,没想到完颜亮防我之心竟如此之深,而他的侍卫又如此纪律严明,守令如山,推想到他的军队,恐怕也是令行禁止的虎狼之师,大金国能睥睨天下数十年,当不是浪得虚名,我不禁为南宋的半壁江山担心起来,虽然在我眼里,宋人、金人、夏人没什么不同,但我还是不愿看到像完颜亮这样荒淫的暴君,居然也能成为一统天下的霸主,那样可真是苍天无眼了。

我正在胡思乱想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莺莺燕燕的声音,在很少有人女人出现工地上,这声音显得颇为突兀。转头望去,只见几个宫妆女子正袅娜而来,打头那个让我心神一跳,一眼就认出,那是原来的西夏国公主,现在的大金国王妃。

宗拓也看到了那几个女子,忙飞身迎上去,躬身行完大礼后便把众女挡在远处,似在劝说众女回去,但众女似有不甘,争执声不时传过来,宝燕公主更回复了她曾经的刁蛮,直着身子便往前闯,宗拓不敢伸手阻拦,只得苦着脸紧跟在众女身后,连连示意手下侍卫拦住她们。两个不识趣的侍卫刚迎上去,还没来得及开口便一左一右吃了宝燕公主两记耳光,显然宝燕公主在后宫颇为得宠,侍卫们竟不敢躲闪,挨了两耳光后竟皆后退,不敢再阻拦。

她终于来到凉亭,我和托尼忙起身相迎,见完礼后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十多天不见,她便和我记忆中的宝燕公主有了很大出入,脸上似丰颐白净了一些,但眼中那种天生的野气几乎完全消失,代之以一种养尊处优百无聊赖的空虚,只在看到我时,眼中才迸出一丝火星。

“你们为何要反叛大夏?”她用急速的西夏语质问道,托尼一时没听懂,茫然不知所对,我张张嘴,却不知怎么解说才好,最后只有苦笑着耸耸肩摊开双手。

“可是为了那个西域女子?”她迫近一步,声音又快又急,要不是精通西夏语,根本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西域女子?我心中一愕,立刻明白她的所指,像黛丝丽这种习惯蒙面的白种人,在宝燕公主眼里或许都被归入西域人一类。我心中闪过一丝惊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偷眼打量四周,见众侍卫包括宗拓在内,都露出茫然的表情,我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她在咸熙宫充作舞姬,我见过。”说着宝燕公主突然一脚向我踢来,并放声大骂,“忘恩负义的东西,父皇何曾亏待过你们!”

猝不及防之下,我差点被她踢中,狼狈跳开两步,她又转踢托尼,托尼格于风度也没有出手招架,只闪身躲在几个侍卫身后,不容她近身。我正不知她如何突然发横,却只见众侍卫抿嘴偷笑,全然不加阻拦,显然是见惯了她的蛮横,我立刻明白了她的用心,她是要掩饰来见我的真正用意,尤其最后那一句喝骂,显然是说给略懂西夏语的宗拓听的。

“王妃息怒!”我边躲开她后面几脚,边配合着她演戏,“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我投奔陛下也是顺应天意,再说陛下现为王妃丈夫,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王妃不该怪我才是。”

宗拓此刻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适时拦在我和王妃之间,劝道:“娘娘息怒,娘娘既然嫁给了皇上,当以我大金国为家,对白先生和托尼先生投奔皇上该感到高兴才是。”

有宗拓带头,几个侍卫也跟着站出来劝解,好说歹说总算把王妃和她那些姐妹劝了回去。突然知道了黛丝丽的下落,我心中异常欣喜,但这种欣喜只持续了短短一会儿,要知道在这戒备森严的禁宫,要把一个大活人弄出去,简直难如登天。

“什么?黛丝丽在咸熙宫?”当晚回到住处,托尼听我转述日间宝燕公主的话后,一时兴奋得坐卧不安,只恨不得立刻就硬闯禁宫把她救出来,被我好说歹说才总算劝住。

“黛丝丽美若天仙,若落在完颜亮眼里,岂不岂不……”托尼言语哽咽,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若要出什么差错也早就出了,不在这一日半日,”我冷静地劝解着,“这次楚王任得静送给完颜亮的女子不在少数,而西域各国为讨好完颜亮,也常把美貌少女献来中都,再加随时挑选入宫的本国少女,完颜亮后宫的美女多不胜数,许多女子在宫中终其一生都见不到皇上一面,像宝燕公主这样一来就受宠的少之又少,没有特殊的身份和理由,普通女子要被完颜亮看上,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黛丝丽不是普通女子!”托尼见我把黛丝丽目为普通女子,一时急得满脸通红。

“在你眼里或许很特别,”我冷静地劝慰道,“但在那些见钱才眼开的太监眼里,再绝色的女子都是凡脂俗粉,不值得让皇上一看。”

听我这么一分析,托尼才渐渐冷静下来,却还是不放心地催促:“那咱们也要尽快想办法把她救出来,她在那危险之地,随时都可能出意外。”

我摊摊手,无奈叹道:“我巴不得立刻把她救出皇宫,连夜逃往南宋,但皇宫中除了宝燕公主,谁都是我们的敌人,没有万全之策,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我倒有一个主意。”托尼突然停止了不安的徘徊,定定地盯着我。我有些意外,忙追问:“什么主意?”

“观星台马上就要建成,”托尼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我们有机会整夜都留在上面观星,而宗拓和那些侍卫不可能一直都紧盯着我们,我们甚至可以托言观星时不能有他人干扰,不容任何人上观星台,这样我就有机会偷去咸熙宫,找到黛丝丽!”

“那又如何?”我反问,“即便找到她,我们也无法把她从戒备森严的禁宫带出去。”

托尼深吸口气,缓缓道:“所以我们只有赌上一赌!”

“赌?如何赌?”我不解。

托尼摸了摸颌下新生出的连鬓短须,意味深长地问:“在你们东方人眼里,我们白种人的相貌是不是都很类似,很容易让人混淆,就像我常常分不清你们东方人的容貌一样。”

我一怔,点头道:“不错,因为你们与我们完全不同的相貌特征,使我们更多地注意到你们头发和皮肤的颜色,以及高高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这些共同的特征,忽略了你们每个人之间的细微差别,所以不易记住你们的容貌。”

“这就对了!”托尼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观星台建成之日,我们可以整夜留在台上休息,而宗拓和他那批侍卫不可能一直坚持下去,必定会有人代替他们,新来的兵卒对咱俩不一定熟悉,正好进行我的计划!”

托尼顿了顿,眼里的兴奋之色更甚,低声道:“届时我摸下观星台,去咸熙宫找到黛丝丽,然后为她粘上事先准备好的假须遮住部分容貌,把她假扮成我后送回观星台,黎明时你带她出宫,只要能混过宫门守卫出得禁宫,相信你会有办法带她远走高飞!”

我怔怔地盯着一脸自信的托尼,突然发觉被感情蒙蔽了心智的男人实在是危险,这样幼稚而疯狂的计划简直就是在自杀,还要拉上我垫背!我心中暗叹:哥们,虽然咱们是生死之交,却还没到不问情由陪你送命的地步。

沉默半晌,我冷静而理智地对托尼说明厉害:“托尼,你想过没有,就算一切如你所愿,守卫观星台的都换成不熟悉你我的侍卫兵卒,你又能顺利找到黛丝丽,并把她打扮好送回观星台,但你怎么办?总不能让守卫第二天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也不怀疑,再说一个女人要假扮成男人,若没有事先经过精心的准备和训练,很难不在举手投足间轻易就暴露,还有身材也是一大问题,以你高挑出众的身材,矮上好几寸的黛丝丽再怎么扮也不像,就算一路上的守卫们记不清你的容貌,总记得你的身高,一见你突然矮了好多,他们难道不会留意?另外,咸熙宫突然丢了人,她们难道不立刻上报,整个皇城不全线戒严?”

说到这我停下来,我想这些理由已经够让托尼打消他的计划,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便没有说出口,就算老天开眼让我把黛丝丽平安带出禁宫回到住处,也无法在御林军包围下逃脱,我一个人还有点希望,但要带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女人就根本不可能,唯一的办法是让她假扮丫鬟或仆妇,这样可以比较容易骗过御林军逃出中都远走高飞,毕竟我和托尼才是御林军守卫的目标,但这样一来,我岂不成了冤大头?我哪有机会逃脱?

这一瞬间我突然又想起了绮丹韵以及她所扮的西门庸,心中不禁奇怪:她怎会扮什么像什么?以一个妙龄女郎扮瞽目老儒,竟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白……兄弟!”托尼握住我的手,用殷切的眼神望着我,恳切地说,“我知道这计谋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但我已不能容忍黛丝丽继续陷在这危险之地,无论如何也要尽快把她救出来,即便成功的希望只有万分之一我都要去试,除了相信命运,我更需要你的帮助!你的那些顾虑我也考虑过,身高的问题可以事先为黛丝丽准备一双厚底靴子,以减小我和她身高上的差异,还可以用带内衬的衣衫使她的身材看起来魁梧些,最关键的是我必须在行动前受点伤,假装伤了脚拄一条拐杖,这样就可以完全消除我和黛丝丽身高上明显的不同,再在脸上弄出几道伤疤,涂上金创药或贴上疗伤的膏药,届时黛丝丽也照我那模样打扮,只要不是有心人,谁会看出破绽?至于咸熙宫那边,我把黛丝丽送来后会再潜回去,布下疑阵让人以为黛丝丽是投井自杀,这样就算有人发现黛丝丽失踪,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和我们联系起来,更不会很快报到宗拓那儿。”

“可你如何假装受伤又不引人怀疑?还同时要伤到脚和脸?”我迟迟疑疑地问,渐渐觉得这办法也并非完全不可行。托尼微微一笑,成竹在胸地说:“你忘了观星台就要封顶?”

望着托尼脸上露出的诡诈之色,我稍一思索,立刻想通了所有关节,不禁兴奋击掌道:“我明白了!你可以托言要亲自监督观星台的封顶,登上那些用竹杆搭成的临时脚手架,然后故意从几丈高的地方摔下来,以你的武功,当然可以把腿摔得看起来伤很重,其实一点不碍事,摔下来时顺便在脸上弄出几道伤痕也很容易,就算有人对你突然受伤心存疑虑,也决猜不到我们下一步的行动。”

“我还可以踏断一根手脚架,让失足更加逼真!”托尼笑着补充了一句。他的自信感染了我,让我对这计谋也生出信心,但想到两个无法解决的难题,我心情又黯淡下来,稍踌躇了一下,才问道:“那你最后怎么办?如何离开这皇宫?”

托尼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淡淡道:“为了黛丝丽,我已经没有心思考虑自己。”

淡淡的一句话,却如暮鼓晨钟般让我浑身一震,仔细审视着托尼英俊如雕像的脸庞和深邃似碧海的眼瞳,我很想从中找出一点慷慨激昂的神情,但我失望了,托尼脸上只有平静,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表情的话,那是隐隐的一丝幸福。

我突然对托尼生出一种莫名的嫉妒,嫉妒他那种发乎自然的幸福感,一个男儿,一个武士,可以为国家为民族为大义为朋友甚至什么也不为就牺牲自己的一切,却很少有为一个心爱的女人就做到这一点,虽然每个男子都知道在自己所爱的女人面前,经常把上刀山下火海的话挂在嘴边。我不禁在记忆中搜寻曾让自己心动过的女子,很想找出一个能让我也不顾一切的对象,但我最终失望了,无论绮丹韵还是宝燕公主甚至黛丝丽,没有谁可以让我如此不顾一切,或许我永远也体会不到托尼这种感情,这让我对这种感情突然生出膜拜之心。

“好!我帮你!”我握住托尼的手平静地道,这回我也忘了考虑把黛丝丽带出禁宫,让她化妆逃脱后,我自己该怎么办?

第二天,亲自监督观星台建造的托尼失足从数丈高的手脚架上摔了下来,不仅划破了两边脸颊,还摔伤了一条腿,虽然亲眼目睹这意外的宗拓对托尼的失足心存疑虑,甚至亲自爬到托尼失足的地方堪察,但在看到那根折断的竹杆后也就无话可说,只把负责搭建手脚架的工头斩首问罪了事。

第三天观星台封顶完工,当夜我就和拄着拐杖的托尼登上了观星台,因占星术的严格要求,守卫的兵卒必须退离观星台十余丈远,而观星台夜间又不能举灯火,在空旷的后花园中,观星台附近便成了黑漆漆一片,从观星台上下决不会被人发现,二更时分,那批熟悉的侍卫终于全部被换下。一切都如托尼预料的那样顺利。

我呆在观星台上,不时弄出点响动迷惑守卫,托尼则摸下观星台,大概在四更时分终于带回了久别的黛丝丽,我来不及问起她别后情形,匆忙为她打扮起来,托尼则带着她换下的衣衫摸回训练舞姬的咸熙宫,去布置黛丝丽投井自杀的假象。

在黛丝丽嘴唇颌下和两腮粘上胡须,再在脸上涂上金创药,贴上疗伤药膏,我突然很欣赏托尼的创意,黛丝丽如此一打扮,不是有心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她和托尼的不同。拄上托尼留下的拐杖,更掩饰了最可能暴露她性别的举止和步伐,仔细地指点她该注意事项,并草草训练了一下她拄拐杖的行动后,我焦急地等待天明。

这期间我也才知道了黛丝丽的遭遇,她是在走出“死亡之海”后与楚王的狩猎队遭遇上,老苦瓜和巴斯为了保护她已被那些兵将所杀,她也被掠入王府充作女奴,经歌舞训练后,被楚王任得静作为西域舞姬献给了完颜亮。

一切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第二天黎明带我们出宫的侍卫又是新的一批,没有任何熟悉的面孔,沿途岗哨甚至也没人多看我们一眼,就连赶早来询问占星结果的内官,也被我需要连观三天星相才能得出准确预测的谎言打发了回去,幸运之神简直就像在我们头顶,一直都在眷顾着我们。

“站住!”就在离最后一道宫门不及三丈远时,我们身后终于响起一声冷厉的轻喝,声音不大,却使我如坠冰窟,那是我最怕听到的一个声音,大内侍卫总管宗拓的声音。

慢慢转回头,我对身后数丈外的宗拓强笑道:“宗大人还有何事?该不是要请我和托尼吃早点吧?”

“托尼先生何不回过头来?”宗拓不理会我的玩笑,只盯着背对他的黛丝丽冷冷地问,“难道我宗拓不值得你回头?”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宗拓已看出破绽,再瞒不过,立刻低声对黛丝丽道:“随我往外闯,出了宫门再说。”

说着我拉起黛丝丽就走,身旁那些护送我们的侍卫稍一迟疑,立刻在宗拓的喝骂下向我们追来,我反身出拳,把两个追在最前面的侍卫击得飞退回去,但更多的侍卫围了上来,立刻把赤手空拳的我逼得手忙脚乱,我边战边退,掩护着黛丝丽退到宫门时,才发现厚重的宫门已缓缓闭上,并落下了门杠,更多的守门兵卒包围上来,我们已无路可退。

周围的侍卫和御林军兵卒越来越多,我虽拼尽全力也无法把他们尽数击退,也无法再逼近宫门一步,看看近在咫尺却再难逾越的宫门,我越来越感到灰心丧气。

“放弃抵抗束手就擒,不然就把你们乱箭射杀!”数丈开外,宗拓指挥着闻讯赶来的侍卫们布好箭阵,数十支劲弩定定瞄准了困兽般的我和惶然无依的黛丝丽。我满含歉意地对黛丝丽苦涩一笑,无奈扔掉夺来的佩刀,任由几个兵卒把我和黛丝丽用铁链锁了起来。

“说!那个白皮猪在哪里?”宗拓说着一拳击在我胸口,痛得我俯下身来,胸腹中一阵气血翻滚,差点把昨夜的晚饭也呕了出来。半晌后喘息稍定,我才勉力强笑道:“宗大人好大的火气,只是手上的力道就像是个娘们。哦,不对,应该说是像去了势的公公。”

砰!脸颊上又吃了重重一拳,打得我两眼直冒金星,我晃晃有些晕沉的脑袋,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咧嘴对宗拓一笑:“宗大人果然是大金国罕见的勇士,对付无法还手对手,果然是勇往直前,战无不胜!”

宗拓脸上一寒,更狠的一拳暴然击中我面门,然后拎起我的衣襟,盯着我的眼睛森然问:“那个白皮猪在哪里?”

“你该去问你老妈!”我说着右膝悄然顶出,宗拓决没有想到我在连遭他三记重击后,仍然有力量也有勇气反击,在二人面对面的情况下,我的膝盖刚好顶中他的命根,他浑身一颤,慢慢松手夹着腿后退,嘴唇哆嗦神情凄苦,脸上清白不定,一时竟痛得说不出话来。望着他脸上骇人的表情,我心知自己马上要感受的肉体痛苦只会比他更甚,但我一点也不后悔,只叹息自己在受伤之后力道减弱不少,不然那一下就可以替他彻底净身。

四周的侍卫兵卒们不等宗拓招呼就向我扑来,我忙抱住脑袋伏倒在地,用后背去承受那雨点般的暴殴。心知这一回我的冒险大概是要彻底结束了,这回即便不死也要残废,就是变成真正的白痴也不算意外。此时此刻,我不禁对自己“孙猴子”的名头大为不忿,还他妈犯罪艺术家呢,连《易经》的影子都没见到,就栽在几个粗鄙不堪的野蛮人手里。

“住手!皇上有谕旨到!宣白壮士晋见!”一个手捧拂尘的内官疾步而来,众侍卫兵卒不得不悻悻地停下手,垂手退在一旁,只有我仍然躺在地上,直到那内官叫到第三遍,才听明白是在叫我,我稍稍活动了一下身体,多亏事先有所准备,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有后背痛得厉害,心想落到残暴的完颜亮手里,结果大概也不会比现在更好,便躺在地上耍赖说:“我浑身被你大金国勇士们伤得厉害,没法起来,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别再想我大礼接旨什么的了。”

那太监一呆,大概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只踌躇了一下,便一本正经地宣旨:“皇上口谕,宣托尼先生和白痴先生即刻去清心殿晋见。”

我一怔,不是把我们下到天牢或推出午门斩首?这让我有些意外,难道完颜亮还要用更残忍的刑罚来折磨我们不成?我心下惴惴,干脆横下一条心一赖到底,躺在地上说道:“我刚被你们大金国勇士们群殴,浑身是伤,腿脚痛得不能动弹,无法复命,望公公体谅。”

那太监一听,立刻回头吩咐一随从:“去叫一抬小轿过来。”

不一会儿小轿抬到,几个侍卫不由分说,七手八脚地把我塞进轿中抬起就走,我回头看见黛丝丽也被锁在轿后踉跄而行,不禁为她担忧起来。

第十五章 危机四伏

偏僻幽暗的清心殿,空气似已凝结,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我匍匐在地偷眼打量高阶上的完颜亮,只见他已失了一国之主的从容和气度,面色铁青,眼里更闪出骇人的凶光,望向我的时候,眼中更有难以掩饰的暴怒和杀意,就在望向黛丝丽时迸出的欲望之火,也不能盖过他眼中那强烈的暴戾之色。

他身后的屏风上画着一幅秀美的山水画,一人跨骑高头骏马,傲然立在最高的峰峦之巅。画的留白处题有一首草书诗词,使用的居然是汉文,上书:万里车书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落款是飞扬跋扈的三个大字——完颜亮。

我正在暗叹这诗之狂,却听高阶上完颜亮一声厉喝:“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拐走朕的舞姬?千万不要有半句假话,不然朕会让你们后悔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完颜亮在俯视着我和黛丝丽,只从他的表情就知道,只要他发现有一句假话,还真会让我后悔混到这个世界上来。但说实话又如何?以他的为人难道还会放过我?想通这一点我反而轻松下来,耸耸肩坐在地上,半真半假地信口开河道:“你的舞姬?黛丝丽原是托尼的爱侣,因意外被西夏楚王任得静那个老王八蛋掠为女奴,千里迢迢献给陛下,我和托尼这才冒险到中都来设法营救,如今计划败露,咱们也不作侥幸之想,给我一个痛快得了。”

“就这么简单?”完颜亮紧盯着我,目光炯炯,显然并不完全相信。

“可不就这么简单?”我摊开手,一脸无辜。我这样说倒不是想有任何侥幸,只是在尽量开脱黛丝丽的责任,至于她是想死还是想活该由她自己决定,我不能拉她垫背。

完颜亮转眼望向黛丝丽,毫不掩饰对其美色的垂涎,但只一眼他便断然收回目光,对我决然一挥手,简洁地说:“好!朕让你们走,包括托尼在内。”

我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转望黛丝丽,见她也是一脸诧异,才相信方才真从完颜亮嘴里听到一句最为意外的话,呆了半晌,我突然笑道:“原来陛下真当我是白痴,想要我告诉你托尼的下落,好让你一网打尽?”

完颜亮脸上表情显然是在强压怒火,听了我的话后突然哈哈狂笑,笑得数声,却又蓦地刹住,抬手环指四周,傲然道:“朕要在这宫中找出一个陌生人简直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你的指点。”

说完他转头对我身旁的宗拓吩咐:“整个皇城立刻示警戒严,搜索刺客可能藏匿的地方,一个时辰之内把那个白种猪猡给朕揪出来,不过要记住,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伤他,告诉他他的相好在朕的手里,就在这清心殿。”

宗拓领命而去,片刻后皇城内数处响起金鼓之声,隐隐能听到有整齐的步伐杂在鼓点铜锣声中,在四处纷繁回响,显然,波及整个皇城的大搜查开始了。只半个时辰,宗拓便飞身进来禀报:“找到那个奸细,已把他困在咸熙宫。”

“好!”完颜亮赞许地点点头,对宗拓挥挥手,“把他们三人俱赶出宫,你亲自去办。”

宗拓一怔,满是疑惑地垂首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让他们安全离开皇城,皇城外的御林军也不得阻拦!快赶他们走!”完颜亮言语中除了莫名的愤怒,也隐有无奈和不甘。

“皇上!这……微臣遵旨!”宗拓满脸诧异和不忿,却不敢多问,直把一张马脸憋得通红。稍犹豫了一下,才恨恨地示意侍卫们把我和黛丝丽架起来,向完颜亮告退。

我们先被带到咸熙宫与托尼汇合,只见托尼在数百名侍卫兵卒包围下浑身浴血,十分狼狈,突然见到我和黛丝丽,托尼立刻面色惨然,显然在为自己的计谋后悔,我们来不及交谈,便被宗拓一路架出了重重宫闱,直到被轰出皇城的大门,我们仍然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心中一直在揣测完颜亮究竟还有什么毒辣手段没使出来。

皇城外阳光明媚,我被明晃晃的阳光晃得两眼发晕,回头看时,身后厚重的宫门“砰”地一声关上,门口两个站岗的兵卒用长矛驱赶着我们,大声喝骂道:“快滚快滚!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容闲杂人停留?再不滚开就抓你们进大牢,问一个谋刺皇上之罪!”

我和托尼黛丝丽三人面面相觑,方才大家还千辛万苦绞尽脑汁要混出皇宫,不想功亏一篑功败垂成,正感到绝望的时候,却被人就这样赶了出来,瞬间的变化实在太出乎我们预料,都不敢相信自己现在是站在皇城外。幸好我们还记得,要远离皇宫才安全,三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撒丫子就跑,直跑出三条街,回头看看无人追来,我们才气喘吁吁地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内停步,托尼来不及与黛丝丽叙别后之情,先抢着问我:“你说,完颜亮就这样放了我们?”

我歪头想了半晌,很想找出完颜亮放我们的哪怕一点点理由,但算过了所有可能,却连最牵强附会的理由也找不到,我最后只得无奈摇头道:“我不知道,虽然我很想说完颜亮是一时发疯,不过从完颜亮的表情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并且十分愤懑和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难道还有人可以令完颜亮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托尼喃喃自问。

“谁知道?”我耸耸肩,不想再为这个问题伤脑筋,只道,“反正咱们总算出了皇宫,现在要尽快离开京城才安全,没准完颜亮现在已经开始反悔了。”

“你们一直在找我?”从皇宫出来,黛丝丽总算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话音未落,因消瘦而越显清丽的双眼中已噙满了泪水。

“别!”我赶紧转开头,我可不想与黛丝丽有太深的交情,那会影响我将来的行动。便指着托尼说,“是他,你要感激就感激他吧。”

“你们都是我的恩人,请受小女子一拜!”黛丝丽说着盈盈拜倒,立刻被托尼扶起。他握住黛丝丽的双手,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她的眼睛,柔声说:“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保护你的安全,就已经是我这一生都无法放下的职责。”

黛丝丽扬起头,毫无羞怯地迎着托尼火辣辣的目光,轻声问:“仅仅是职责吗?”

我见二人旁若无人的模样,只好转开头,悄悄走远些,幸好这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大白天也难得见到个路人,不然他们可要惊世骇俗了。

正在庆幸没有路人,一个路人就拐了进来,我正想警告身后的托尼和黛丝丽,却发现来人只是个两眼混沌的瞎眼乞丐,用竹竿点着地探路,慢慢走过我的身边,我见状哑然失笑,看来老天都在眷顾久别的有情人,让他们可以不受任何人打扰。

鼻端飘过一丝异香,依稀有些熟悉,我蓦地停下脚步,骇然转头,只见瞎眼乞丐正缓缓走近默默对视、心无旁骛的托尼和黛丝丽,他探路的竹竿竟如箭蔟般锋利。

“当心!”我失口惊呼,几乎同时,乞丐手中的竹竿如利剑般弹起,直指黛丝丽心脏。托尼因我那一声惊呼而警觉,在竹竿刺入黛丝丽身体的同时,他也一声怒吼,倏地抽刀直刺。那一瞬间我浑身冰凉如坠冰窟,双腿一软几欲跌倒,眼睁睁看着托尼的刀闪电般没入那乞丐身体,恍若梦境般看着她舒缓地倒下,慢慢地像一片飘然落下的树叶。

“黛丝丽!”

“绮丹韵!”

我和托尼同声颤呼,托尼扶着黛丝丽慢慢躺下,她的胸前有血迹悄悄在蔓延,显然伤得不轻,而那乞丐腹部则血如泉涌,瞬间既把那破烂的衣衫湿透。我猛扑过去,死命按住那骇人的刀口,在浓郁的血腥气中,我又闻到那一点熟悉的幽香,使我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那是绮丹韵的体香。

“我要杀了她!”托尼突然跳起,提刀扑来。我猛扑到绮丹韵身上,转头对他怒吼,“要杀她你就先杀我!”

托尼一刀劈出,凛冽的刀气激得我鬓发飞扬,刀未到,透骨寒气已从我脖子直窜到后心,我双目一闭,猛把绮丹韵搂紧。刀锋停在离我和绮丹韵颈项不及一寸处,在空中微微颤抖,托尼曾经定如磐石的手竟也拿不稳这刀,空气如瞬间凝结,天地间只剩一片死寂,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突然响起了黛丝丽微弱的呻吟。

“别让我再看到她!”托尼猛把刀钉到地上,转身抱起黛丝丽,如飞而去。

我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一幅衣衫,紧紧扎住绮丹韵流血的伤口,语无伦次地顾自说着:“你要挺住,一定要坚持住,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你一定会没事!我保证!”

绮丹韵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对我的话完全没有一丝反应。抱着她血淋淋的身体,我在大街上飞奔,见人就问哪里有医生,完全不顾惊世骇俗,在穿过三条街后,总算见到那可爱的悬壶济世标志,我踢开门闯进去,直冲见到的第一个人急吼:“大夫!快救人!”

那人慢条斯理地看了看我怀中的绮丹韵,捂着鼻子嫌恶地说:“不过是个穷乞丐,救他何来?”

“混蛋!”我怒骂着把绮丹韵放到桌上,一把把那大夫模样的老者拎起来,对着他的脸厉喝道,“她要死了,我杀你全家为她陪葬!”

大夫被我骇人的神情吓得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也忘了挣扎。见他眼中闪出惧色,我渐渐冷静下来,赶紧放开他,边为他抚平衣襟边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掏出来,全塞入他怀中,连连作揖道:“求先生快救她,你要多少钱我都给,没有钱我去抢!”

大夫见我言词卑恭,这才渐渐镇定下来,对我一挥手:“快把他抱进来。”

有大夫出手相助,我稍稍镇定了些,把绮丹韵送进大夫病房后,我悄悄退了出来,知道自己在里面帮不上什么忙,只有添乱,还不如在外面等消息。

搓着手在病房外焦急地来回踱步,我猛然想起这只是个虚拟的世界,绮丹韵这次就算伤重不治,她也在另一个世界活得好好的,只是暂时退出这个世界罢了。想到这我不禁哑然失笑,对自己的惊惶失措感到有趣,心神渐渐镇定下来,但那种担心和焦虑并没有减轻多少,心中仍然企盼她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顿饭功夫,也许是半晌,自绮丹韵受伤后我就对时间失去了感觉。那个大夫终于擦着手上的血迹出来,我忙迎上去,眼里满是询问之色,却不敢真的问出声来。

“还好你送来得及时,放心吧,她没大事,”大夫神情疲惫,边擦着手边说道,“那一刀虽然很深,不过幸好没伤到要害。只是她失血太多,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谢谢你!太感谢了!”我长出了口气,猛地把大夫抱进怀中使劲亲了一口,直弄得他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使劲挣脱我的拥抱,他的脸上露出暧昧之色,指指病房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知道吗?那个乞丐是个……是个女人,还是个白种女人。”

“我知道,”我点点头,握住他的手恳切地道,“今日的一切你一定要替我保密,我会重重谢你。”

“我省得。”大夫心领神会地笑着点头,“我对别人的隐秘不感兴趣。”

“只对银子感兴趣!”我接过他的话头,与他相视而笑。

这苏大夫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医术倒还高明,第二天一早绮丹韵就了醒过来。我心情十分激动,想起自己为她做的一切,心中颇有点英雄救美的感觉,还不知她会怎样感激我呢,说不定会像大多数传奇故事中的情节一样,来个以身相许什么的,只不知在游戏中做爱,感觉会不会和真实世界中一样。正胡思乱想间,她睁眼第一句话就差点让我背过气去,她第一句话居然是问:“黛丝丽死了没有?”

我气得脸嘴都变了形,顾不得她刚刚醒来,忍不住就骂:“黛丝丽对你就这么重要,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没命?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陪你去死?差点就让托尼一刀斩下我俩的脑袋?”

她目光熠熠地望着我,除去了伪装的碧蓝眼眸嵌在一张丑陋的老脸上,本该让人觉得异常怪异,但这双眼睛的光芒盖过了她脸上所有伪装,使人完全感觉不到其面容的丑陋,我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与这双眼睛对视,这让我渐渐忘了自己在说些什么,意识渐渐陷入这碧海幽潭般的双瞳中,呆呆地不知所以。

“既然是差点,你还表什么功?”碧蓝眼眸中闪过一丝调皮的笑意,让我霍然警醒,忙转开头,呐呐地说不出话来,脸上有种热乎乎的感觉,再偷眼打量绮丹韵时,突然发现她也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掩住了她的眼眸,不过仍有一丝羞怯和欣悦从那弯弯翘翘的睫毛缝隙中悄悄溢出来。我第一次在绮丹韵眼中发现了羞怯!

“喂,你怎么会认出我来?”她垂着眼帘,躲闪着我的目光,这让我胆子大了起来,不断用目光侵扰着她眼眸的领地,翕翕鼻翼笑道:“是你身上这淡淡的香味,我这辈子恐怕都忘不掉这香味了。”

她眼中羞怯之意更甚,却强自镇定地笑道:“看来以后我假扮乞丐时,该弄得一身臭味才行。”

“没用。”我笑着说,故意在她破烂的乞丐服上嗅嗅,“你这体香就算用臭豆腐也掩不住。”

“哈……哎哟!”她刚放声一笑,立刻又捂住肚子一脸痛苦,显然是牵动了伤口,我赶忙道:“你要好好休息,不能再说话,我不打搅你了。”

我依依不舍地站起来,为她掖掖被角,然后挥手向她告别,临出门前,她突然幽幽地问:“你还没告诉我,黛丝丽究竟死了没有?”

我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转头反问道:“黛丝丽对你就这么重要?你真要杀之而甘心?”

她默默望着我,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轻叹:“你这么说她就还没死,我又失手了。”

“你还真够敬业,”我忍不住出言讥讽,“从‘死亡之海’一直追到这儿,数度失手也毫不气馁,你的老板该给你发奖金了,说不定还会颁你一个最勤勉员工奖,以奖励你对公司做出的巨大贡献。”

说到这我蓦地停口,突然省悟到自己嘴里吐出了超时代语言,不知会不会被系统当成泄露天机者给踢出去。心有所惧脸上就有了异样表情。绮丹韵看出了我的担心,眼中不由显出一丝调皮的笑意,悠然道:“你别担心,这个世界有一些系统监察不到的盲点,在这样的盲点你随便说什么都不会引发系统的自动警戒墙,而这里正好是一个这样的盲点,再说安全系统最主要是监察系统维护者,对普通人的监察要宽松得多,所以你走运了。”

我松了口气,她这一打岔我心中的不满也就不翼而飞,只说了声“好好休息”就要离开,临出门前却又忍不住回头告诉她:“黛丝丽胸膛被你刺中,伤势大概不轻,如果她不幸死了,托尼定要杀你才甘心。就算侥幸没死,托尼下次见到你也肯定不会客气,我能救你一次两次,却不能救你一辈子,你自己要当心。”

绮丹韵调皮一笑:“你要一直留在我身边,并与我联手,我也不必怕那个傻大个。”

傻大个?我哑然失笑,还第一次听人这么形容托尼,笑着摇摇头,我推门而出,心中对绮丹韵要我一直留在她身边的提议也微微一动,不过立刻就予以否决,不说我不会为她与托尼反目,就算是我的秘密使命,也不容我在她身边做过多的逗留。在知道她安全后我的心思已飞到南方,飞到那个存有原本《易经》的不知名所在。只是我不敢肯定,绮丹韵的提议是真情的流露还是一种感情的贿赂,以招揽我这个还算不错的帮手?

贪财的苏大夫在收下我所有银子后,慷慨地容我们暂时在他的后院住下来,并承诺为我们准备一切生活必需品,这样我就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外出机会。在这危机四伏中都,我庆幸能找到这样一处藏身之所,只不知托尼是不是也有我这样的运气?

中都的并没有出现我估计的戒严和挨家挨户的盘查,外面的世界还是原来的模样,就连例行公事通缉我和托尼的海捕文书也没有出现,这让我颇有些意外,难道完颜亮真放过了我们?三天后,我终于忍不住对黛丝丽下落的关切,打算冒险出去探探情况。

换了身新的装束,也学着绮丹韵给自己稍稍易了回容,也就是简单地在脸上粘上一撇小胡子,胡乱贴块膏药遮住小半个脸,对镜一照,原本就没什么特色的面容经这一装扮,连我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我满意地对着镜子点点头,看来我还有点化妆易容的天赋。

打扮停当后,我从容地从后门溜到大街,希望能侥幸找到黛丝丽的下落,她可是我这次冒险的关键人物。

中都的街头道路宽阔,两旁房屋富丽堂皇,路上行人熙熙攘攘,操着南腔北调各种口音,说着汉、金、辽和西域诸国的各种语言。除了汉人、女真人、契丹人,还不时能见到由西域远道而来的色目人,以及来自东海蛮夷岛国的扶桑人。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种货物充斥市场,繁花喧嚣决不是西夏国的兴庆府可比,果然不愧为大金国巍巍都城。

我正负手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间,陡见迎面而来一个身材修长、气度雍容的白袍书生。他虽打扮得完全像一个汉人儒生,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心中不由一惊,本能地就想扭头避开,可已经来不及,只得低头迎上去,暗想自己已经经过化妆易容,就连托尼都未必能认出我来,我难道还怕他认出自己?

硬着头皮与他擦身而过,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他在我身后突然喊道:“请等一等!”

我停下脚步,心中暗自懊悔,看来我低估了他的眼光,又或者我的易容并不像我想的那样天衣无缝。我慢慢转过头去,镇定地与他——一身便服的赵王完颜雍面面相对。

“哦,对不起,大概是我认错了人,”他深盯了我一眼,从他眼神,我知道他已经完全认出了我,但奇怪的是他的话令我有些糊涂。“你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不过你显然不是他。”说着他对我拱拱手就要告别,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随口问道:“你是外乡人吧?”

见我茫然点了点头,他微微一笑,低声道:“近日天气变化很大,看似风和日丽,其实乌云暗涌,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些,别顾着贪看风景却赶上狂风暴雨。”

就算是白痴也该听出他这是在向我示警,我忙对他低声道:“多谢提醒,我省得。”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正欲举步离开,却又突然道:“哦,对了,城北的牡丹亭风景不错,今晚那儿的月色也一定不错。”

我心中一动,正要细问,他却已经转身离开,丢下了一头雾水的我。直到他走出十多丈远我才注意到,一个身形瘦削的随从如影子般跟着他,那人身着灰色衣衫,无论举止还是打扮都一点不引人注意,甚至我都没看清他的模样。但直觉告诉我,能做赵王完颜雍的贴身随从,肯定不会是普通人,能完全不引起旁人注意,这就更加不简单了。通常不引人注意的武器,才是最危险的武器!

直到完颜雍完全消失在人丛中,我才回头继续前行。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暗示,只是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是黄昏时分,离天黑大概还有一个时辰。我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暂不回苏大夫住处,以免面对绮丹韵时,不知道是不是该把遇到完颜雍的事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