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黑袍人一下子加重了语气,那马贩浑身一个激灵,犹犹豫豫地过去开锁,这过程中他几次都挣扎着要放弃,但不知是被什么力量控制,他最终还是把笼子打开来。笼子门一开,那匹旄马几乎没有作任何准备就从笼中一跃而出,在冲出笼子后,却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再迈不开四蹄!

“畜生!趴下!”黑袍人左手五指虚张,遥遥罩定了旄马的头。只见它拼命挣扎嘶叫,却始终脱不出黑袍人的控制,片刻功夫,黑袍人脸上便泌出了一层冷汗,而那旄马依然拼命地在原地踢打跳跃。

黑袍人猛然收回手,那马陡然间失去了控制,一下子便向他撞来。只见他微微侧身闪过马头,左手一把抓住长长的马鬃,衣袂响动声中他已跃上马背。那马顿时更加疯狂地跳跃蹬蹄,左右摆动身体。黑袍人双腿紧紧夹住马腹,一手抓住马鬃,一手曲起中指,捏成一个奇怪的手势,不断虚击马头,每击一下,旄马浑身便一阵痛苦的颤抖。片刻之后,旄马终于安静下来,虽还在不甘地刨动四蹄,却不敢再做挣扎。

一旁那小贩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大张着嘴喃喃道:“我的妈呀,我还第一次看见一个人可以不用缰绳马鞭就可以把旄马制服。先生您怎么称呼?”

黑袍人咧嘴一笑,这一笑居然是如此阴森,把马贩又吓了一跳。只听他无声地笑着说:“告诉你也不妨,反正你也快要死了。我叫尹寒!”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骚乱从东方传来,无数人在惊惶地呼号。黑袍人循声望去,只见晚霞似血的天空下,一大群白色翼人正展翅向这边扑来,黑袍人微微一笑,喃喃自语道:“来得真巧,倒省了我不少麻烦。”

说话间翼人已如大鸟般扑到了西市广场上空,跟着从高空俯冲下来,几个来不及躲避的百姓被他们用猿猴一样灵巧的脚抓了起来,以他们瘦小的身躯居然可以轻易把人抓到高空,在空中熟练地搜刮抢劫那些人身上的财帛首饰,然后把他们像麻袋一样从高空扔下来。遇到抵抗便一箭射杀。他们居高临下,地上手无寸铁的百姓除了躲避,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马贩早已吓呆了,半晌才连滚带爬地往马棚里钻,尚未藏好身子,陡感一股大力由后袭来,把他从藏身处卷了出去。他惊惶地回头一看,只见那个骑在旄马上的黑袍人五指箕张,正遥遥抓住自己。马贩拼命挣扎,却始终脱不出他的掌握。马贩心有不甘,拼命想问为什么?那黑袍人似乎明白他的心思,只听他淡漠一笑说:“第一,我买不起这匹旄马;第二,你不该打听我的名字。”

话音未落,马贩只感到自己身子陡然飞了起来,一下子飞上了半空,在空中被一个翼人接住,顷刻间便被搜光了身上的钱财,跟着那翼人一松脚,马贩便惊叫着手舞足蹈地掉下来,“砰”地一声摔在地上,摔得血肉模糊。

一个翼人如老鹰捕兔一般,从后方向那个骑在马背上不知躲避的黑袍人俯冲下去,刚接近他的后背,陡感眼前有蓝光一闪,跟着面门一寒,似乎有一股凉意从头顶贯穿了自己整个身体。那翼人心知不妙,忙扇动双翼强行拉起身子,刚升到数丈高的半空,身子就突然在空中裂成两半,带着一蓬血雨和血肉模糊的内脏直直地掉了下来。

“杀死他!”几个翼人嗷叫着把箭射向黑袍人,不料那些箭在接近目标时像被一道看不见的球形墙挡住一般,纷纷向两旁滑开,根本伤不到那个黑袍人。一个翼人见状不由大惊失色,立刻高声警告同伴:“不好!那是一个暗黑魔法师!别惹他!”

话音未落,只见黑袍人已伸手虚抓向他,那翼人立刻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在空中不由拼命挣扎,可任他如何扇动双翼也没法挣脱黑袍人的掌握。不多时便见他捂住脖子吐出舌头,在空中慢慢耷拉下双翼,最后像一只被放了血的鸭子一样软软地一动不动了。竟被黑袍人遥遥扼杀在空中。

其余的翼人见状不由一声呼哨,尽数飞向东方,转眼间便消失在天边尽头。直到翼人们去得远了,黑袍人才微微舒了口气,右手指尖上那一点蓝芒也才渐渐隐去。

淡漠地环视了一眼血肉模糊、尸横遍地的西市广场,黑袍人拉拉身上的长袍,轻轻一磕马腹,旄马立刻迈开四蹄,带着黑袍猎猎如死神般的暗黑魔法师,以远超常人想象的速度,悄然消失在长街尽头。

东市的情况比西市还要糟糕,翼人们从空中扑下来的时候,几乎无人能反抗抵挡。只有亚辛和纪萱萱可以对翼人构成点威胁,不过没有强弓劲弩,结果连一个翼人都没伤到,还好他们的悍勇还是让翼人有所顾忌,加上还要急着去洗掠西市,因此翼人也顾不得与亚辛和纪萱萱纠缠,自然也就没给他们多少表现的机会。

被拴在木桩上的夏风目瞪口呆地目睹了翼人洗掠的全过程,简直就像是奇幻电影里的经典镜头!来去如风的翼人们呼啸而去后,广场上便空空荡荡只剩下一片狼藉,除了伤者和死人,就只有几个被绑在木桩上的奴隶安然无恙,在这次灾难中居然都毫发无损。大约是知道奴隶身上都没有一个子儿,又或者是被绑着,对翼人们构不成任何威胁。因此他们那些箭居然没有一支招呼到这些奴隶身上来。

夏风知道,翼人是为满足人们飞翔欲望而在这个虚拟世界中的特殊设定,没有不菲的资金是不能享受到展翼飞行的乐趣。看到他们搏击长空的矫健后,夏风暗叹,要是这次选择做个翼人,要找杜马斯也容易许多。

直到翼人带着胜利的呼啸扑向西市后,躲在两旁屋子中的人们才惊魂不定地慢慢出来,开始清理、救助那些受伤的同伴。这当儿亚辛只顾着招呼大家救助伤者,没心思理会夏风。只有纪萱萱慢慢地来到自己的货物跟前,犹豫再三,终于把栓夏风的铁链从柱子上取下来,拉着夏风来到亚辛面前,赌气地把链子往他面前一扔:“给你!拿去讨好你的瑶姬妹妹吧!”

翼人的袭击让整个东陵城惊恐起来,虽然他们只是洗掠了城中的两个市场,但他们造成的骚乱就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的涟漪波及全城,即便是处在防卫森严、门户重重的城主府邸,也能感受到这骚乱的涟漪。

“听说,今日有翼人洗掠了东西两市?”倚在碧霞楼那红木雕栏的窗棂上,瑶姬木然望着暮色四合的天空,嘴里虽然在问,不过却显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一旁奉茶的丫鬟忙上前一步,大惊小怪地回道:“是啊!来了好多翼人,抢了好多钱,还杀了不少人,好像当时亚辛少爷也在东市。”

“他……去那儿干什么?”一说到亚辛少爷,瑶姬的声音便有点不自然起来。丫鬟抿嘴一笑,但立刻又露出同情和无奈之色,呐呐回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和纪姑娘在一起。”

“哦!”瑶姬木然望向虚空不在说话,神魂似乎又游荡天外。这时只听楼下有婆子高声禀报:“瑶姬姑娘,亚辛少爷前来求见!”

听到这禀报,瑶姬空泛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但跟着就黯淡下来,然后像在自言自语,“还来做什么?”

“瑶姬!”楼下响起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瑶姬神情微变,尚来不及回答,就见一身戎装的亚辛已大踏步进了月门,不过却在楼门外被两个士兵挡住。他只得立在楼下昂头望着瑶姬,眼里有希翼,也有无奈。瑶姬一看到他的目光,心中不由一软,只得向楼下挥挥手:“让他进来吧。”

大步上得楼来,二人默默相对,半晌,亚辛才抱拳向瑶姬行礼:“亚辛拜见长公主。”

“公主?”瑶姬一愣,跟着苦涩一笑说,“十多年前若不是亚伯都城主冒险收留襁褓中的瑶姬,我只怕已被乱党所杀。又若不是我哥哥虞王继位,恢复了父王的正统,瑶姬只怕至今仍是寄人篱下不敢露面的逃犯。”

“如今公主能恢复身份,也是件可喜可贺之事!”亚辛言不由衷地应道。

“这身份对我来说是一种负担,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这样的身份。”

“……”

二人再次默然,半晌后瑶姬才幽幽问:“你又来见我做什么?”

“对了,我给你买了件礼物,你一定会喜欢!”亚辛说着向楼下拍拍手,一个打扮模样都有几分怪异的年轻人立刻被两个兵卒带了上来。

夏风好奇地四下打量着,只见这城主府邸的后花园那楼台亭阁,刁斗飞檐,看起来居然有几分熟悉,很像东方的古老建筑,他心里不由暗自嘀咕:咋那么像在拍华语古装片呢?

他手上的镣铐早已经解开,完全可以借隐身披风逃脱,可他听说这瑶姬公主是东轩国有名的美人,便一时好奇想亲眼看看,看看这个世界中的美人和现实中有什么不同。跟着丫鬟上得楼来,夏风只觉眼前一亮,脸上懒洋洋的笑也不由收敛起来,只见一个白衣少女懒慵地靠在窗前,说不出的清雅脱俗,似不沾人间烟火的瑶池仙女。夏风愣了片刻,不由在心中暗叹:《红楼梦》里的林妹妹,大概就是这模样吧?

只扫了夏风一眼,瑶姬就对亚辛皱起眉头:“他是……”

“哦,这是一个会吟诗的奴隶,不比那些吟游诗人差,”亚辛忙解释道,“我知道公主十分喜欢诗词,所以我就把他买了来送给你解闷。”

“奴隶也会吟诗?”瑶姬有些诧异,跟着撇撇小嘴,“大概是些俗不可耐的顺口溜吧?”

亚辛脸上一红,他对诗也没什么研究,只是觉得夏风那首《情人》“吟”得十分好听,一时冲动就买了下来。如今见瑶姬这样说,多少有点心虚,便示意夏风:“把你下午作的那首诗吟给公主听听。”

夏风本不想吟什么诗,不过美女的轻视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暗道:我要不能用情歌打动你,也白做了二十一世纪的前卫青年,白听了小半辈子的流行音乐。

想着便左右寻找道具,见桌上有个陶瓷花瓶,瓶中插有鲜花,一旁还有一根玉如意。他便过去把这两样东西都拿起来,先取出鲜花,然后用玉如意敲敲花瓶,由于瓶中有水,这敲击的声音就十分悠扬悦耳。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二人笑道:“先前那首诗不适合公主此刻的心情,我还是另作一首吧。”

夏风的举动早激起了瑶姬的好奇之心,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胆从容的奴隶,自然就把注意力完全落到夏风身上。只见他稍作调息,便轻轻敲着花瓶合着节奏,用忧郁缠绵的声音轻“吟”起来:“请你再为我点上一盏烛光,因为我早已迷失了方向,掩饰不住的慌张,在迫不及待的张望,生怕这一路是好梦一场。而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轻易就把我困在网中央……”随着那忧郁舒缓的旋律,瑶姬的目光渐渐朦胧起来,直到夏风把一首《情网》唱完,她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歌词和旋律中。

“太优美了!”半晌,她才像小女孩一样闭着眼把双手抱在胸前,一副陶醉模样,“小时候亚伯都城主曾带我听过那些吟游诗人吟诗,好像也没这么好听。这是你作的吗?”

夏风只犹豫了一下,便恬不知耻地点头回答:“当然!”

“还有没有?”

“只要你想听,我随时都能作!”夏风成竹在胸,一脸轻松。心中更是得意地想:我记得的流行歌曲没有一千也有三、五百首,一个天才诗人一生中大约也就写这么些诗吧?

“那好!你再给我吟一首!”听夏风这样说,瑶姬不由一脸喜色,倒把亚辛晾在了一旁。就在这时,只听楼下有兵卒高声禀报:“亚辛公子,城主要你立刻去见他!”

亚辛见那是父亲的贴身随从,只得向瑶姬告辞,把两个沉浸于吟诗的诗人留在原地。

匆匆忙忙来到父亲书房,只见肃穆威严的父亲早已等在那里。父子二人见过礼后,东陵城的城主亚伯都立刻示意随从们离开,直到房中只剩下父子二人,他才盯着亚辛声色俱厉地问:“今日黄昏时分,翼人何以能进入城中抢掠?”

亚辛一怔,尚来不及回答,亚伯都已一拍书案:“都是因为你!神机十二营,每营轮换守卫城防,一日一换。作为值星官,你居然记错了日子,指派另有任务的神机三营防守东城,结果三营无法按时赶到,让翼人钻了空子,从毫无防备的东城冲入了城中,造成百姓数十人惨死。你说你该当何罪?”

亚辛面色一变,顿时说不出话来。见儿子面如土色,亚伯都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最近魂不守舍,做事心不在焉。不过我要提醒你,瑶姬不仅已经恢复了公主的身份,更被新登基的虞帝许配给了烈王。这次虞帝能以太子身份登上王位,正是得了烈王之助,并且烈王是所有分封诸王中势力最大的一个,不仅咱们得罪不起,就连虞帝也要让他三分。所以我不管你有多喜欢瑶姬,都不能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虽然东陵远离京师,但作为已经踏入仕途的官宦子弟,亚辛完全明白事情的原委。十多年前,正德帝被弟弟勇王弑杀,子女也为叛军追杀,有忠勇的大臣保着年幼的虞王和瑶姬公主兄妹逃出了京城,虞王最后为烈王所藏,而瑶姬公主则被父亲悄悄收留。如今篡位的勇帝驾崩,烈王趁机拥立虞王为帝,瑶姬自然也就恢复了公主的身份,不再是自己家中那个来路不明的妹妹了。想到这些,亚辛只得黯然点头:“我知道。”

“还有,后天咱们就要送瑶姬公主去京城,我本不想委你护送。不过这次去京城,烈王听说你曾独力斩杀过一条海蟒,所以点名要见你。这是结交烈王的好机会,你不能错过。如今新君登基,朝中形势大变,若咱们不早做准备,恐怕就会成为新君清洗的对象。”说到这亚伯都突然走上前执起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孩子,咱们一家大小的前途都在你手上,你不能为一己之私惹恼烈王,葬送咱们一族的性命啊。”

亚辛神情越发痛苦,不过依然咬牙点了点头。父亲心中有些不忍,劝道:“孩子,我知道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送人会有多痛苦。不过你要记住,真正的英雄能忍常人所不忍,做常人所不做,行常人所不行!”

“父亲放心,儿子记得。”亚辛面色终于平静了些。亚伯都见状点点头,拍拍儿子肩头:“我会让你的老师阳昊与你一起去,一路盯着你。另外,你路上要当心。如今并不太平,除了亡命天涯的匪徒、来去如风的翼人、大西国的内奸,就连许多诸侯王都不干净。路上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我省得。”亚辛脸色不由凝重起来。

一天后,护送瑶姬公主进京的队伍开始启程,由西门开拔,望东轩国京都晋城进发。路上由东陵神机三营护送,统领是阳昊,副统领则是东陵城城主亚伯都的儿子亚辛。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家都还记不住名字的小人物,神机营那些兵将们只知道他是个卑贱的奴隶,同时又是一个出色的诗人。

夏风对别人怎么看自己一点也不在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杜马斯的任何消息,不过相信以他的能耐,定会在短时间内成为这个大陆上有名的人物。到消息灵通的东轩国京城,或许可以早一点得到他的消息。反正是顺路,不妨跟着大军走,也免了没钱没身份证明的窘迫,有隐身披风,随时想离开就离开,再说无论亚辛还是瑶姬,对奴隶都还不错,甚至给了他很大的自由,并不像传说中那些奴隶主,动辄对奴隶非打既骂。夏风对自己目前的状况很满意。

其实夏风不知道,是他那些“诗”为他赢得了特权,同时也赢得了瑶姬和亚辛的尊重。

路上没用多久,夏风就与神机营那些官兵混熟了。现在神机营一千多名官兵,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个随和懒散的年轻奴隶和诗人,并且他的一些即兴诗作还在军营中传诵开来,像什么:“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还有“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或者“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等等。大家虽然不能完全理解这些诗的意思,不过照着它一吟,人顿时就精神起来,连行军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尤其在众人齐吟的时候效果更为明显。不少领兵的将领发现了这个秘密,便把吟诗作为行军的一部分。吟游诗人能鼓舞部队士气、提高士兵战斗力的说法,也在军中流传开来。

夏风在与兵将们的交往中,也逐渐了解了这个国家的一些基本情况。东轩国原本是亚特兰迪斯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黄皮肤的东轩人也是人口最多的民族。但长期安宁富足的生活,使掌权的贵族们耽于声色犬马,直到彻底腐朽堕落。在创造了辉煌文明的同时,也渐渐泯灭了征服的野性和武勇,再加上朝中无休无止的内斗,最后终于被崛起的大西人击败,退守到东方偏僻荒凉的山陵地带,国土面积剧缩了四分之三,如今仅占整个大陆的六分之一。而曾经的圣地和京都——太阳城,也被大西人完全占领,并被那些崇拜海神的大西人改名为“波塞东”。重返圣地太阳城,也成为所有东轩人百年来一个不灭的梦幻。现在的都城取名为“晋”,也是要让后人不忘西进的意思。

如今的东轩国,国势早已无法和如日中天的大西帝国抗衡,若不是有天堑铜陵山脉阻住了大西帝国的铁甲军团,恐怕东轩国连偏安一隅的机会都没有。大西帝国立国百年,东败东轩,西驱塞姆诸部,北盟冰雪之国,南和海国。就连空中最好的猎手翼人、海里最强大的霸主鱼人,也不敢捋其锋芒,它已成为这个大陆上空前强大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帝国。

不过就是这样偏安一隅,东轩国内依然内斗不止。十多年前篡位的勇帝刚过世,以烈王为首的诸侯势力就另立新君,结果当年正德帝的儿子虞王被扶上帝位,而勇帝的太子肃王则被废黜。这期间国内自然是一阵内乱,支持太子肃王的大臣几乎都被清洗。东陵城僻处东北端最贫瘠的地域,因此没有被卷入这场动乱中。

夏风对东轩国的历史不感兴趣,他只关心哪儿才能得到最灵通的消息。要想在两三千里宽阔的亚特兰迪斯大陆上找一个人,没有点非常手段,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一旁的争吵引吸引了夏风的注意,现在是宿营时间,兵卒们偶尔的争吵打斗倒也常见,不过这次好像有点异样。夏风仔细一看,只见几个兵卒把一个瘦弱的小兵押到了亚辛面前。一见那人模样,亚辛面色就是一沉:“胡闹!”说着向身旁的随从一挥手,“把她给我送回去。”

那兵卒穿着极不合身的军服,宽大的头盔遮住了他小半个脸,不过只看那露出的部分夏风就认出。她居然是专门从事奴隶买卖的纪萱萱。此刻只见她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拉着亚辛的袖子哀求,“表哥,你就带我去京城吧,长这么大我还没去过晋城呢,就让我跟你去开开眼界。最多我像你的随从士兵一样听你的命令就是了。”

“不行!”亚辛断然一挥手,“这是军中,不是在家里!立刻给我回东陵城,不然我让人把你押回去!”

见亚辛一副无可商量的模样,纪萱萱赌气地甩开手,一昂脖子,“走就走!脚长在我身上,这去晋城的路又不是你的,你不带我我自己还不会去?”说着转身就走,亚辛一看,只得叫人把她拦住,心知以她的脾气,要把她赶走的话,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还真有可能独自上京城,那样路上反而危险。这样一想亚辛不由为难起来,就在这时,只听在高处放哨的哨兵突然高声报警:“翼人!东北方向发现翼人!”

“警戒!”亚辛忙向兵卒们下令,众人立刻忙碌起来,纷纷拿起随身的弩弓对准天空。只见东北方向的天空中,两个翼人在晚霞下悠然盘旋,宛若两只白色的巨鹰。

看到只有两个翼人,亚辛放下心来,不知他们是偶然碰上大军,还是专门在空中侦查。翼人的体力不能支持他们进行超长距离的飞行,因此很少深入大陆腹地,除非有人与他们勾结,为他们提供落脚歇息和进食的地点。

“加派一队岗哨,大家注意警戒!”亚辛收起弩弓示意大家回营帐,不要轻易暴露实力。如今发现有翼人,他自然更不放心让纪萱萱离开,沉吟片刻,只得对她说:“你女扮男装混入军营肯定不行,而军中又不许带女眷,所以你只有暂时作为服侍瑶姬公主的女奴,我才能容你和大军一路。”

“女奴就女奴!”纪萱萱赌气地扔掉笨重的腰刀和头盔,散开扎起的发髻,漆黑油亮的长发瀑布般披散下来,顿时恢复了女儿家的本来面目。

第四章 暗渡陈仓

第二天拔营出发后,亚辛便知道与那两个翼人不是巧遇。他们一直不即不离地坠在队伍后面,却又始终小心地盘旋在弩弓射程之外,显然是在一路跟踪。老统领阳昊也看出了这一点,不过也没什么好的对策,只有小心戒备,以防敌人偷袭。

队伍早已出了东陵城管辖的地界,渐渐进入荒芜的大峣山,这儿理论上是归东州的领主东王管辖,但实际上却几乎是个没人打理的无人地带,除了山道上偶尔有结伴往来的商贩,几乎就看不到一个人影。

“前面是‘鬼哭林’,咱们要加快行军速度,尽快穿过去!”对地形了如指掌的阳昊虽然是统领,不过在一些重大决策上还是主动和亚辛这个学生商量,这好像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亚辛也听说过“鬼哭林”的大名,立刻照老师的意思,在派出前哨侦骑的同时,令大军收缩队形,加快行军速度。

夏风作为在瑶姬公主跟前得宠的奴隶,自然是侍侯在她的马车旁,一路上或陪她说话解闷,或为她吟诗作赋,倒也不知旅途劳顿。但自从女奴中突然多了个纪萱萱,夏风便不再有好日子过了。由于车马有限,所以所有女奴都只能在马车旁步行。假扮成情敌的女奴已经让心高气傲的纪萱萱大为不满了,却还不能像军士那样骑马,她这一路上自然浑身都不痛快,不过却不敢把气撒在公主身上,只得拿倒霉的夏风撒气。

“诗人,吟首热烈点的诗给本小姐减乏!”天生颐指气使惯了,她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她哪知道夏风也是个骄横惯了的主儿,再加对她还心怀仇怨,不搭理她已经是很客气了。她却不知好歹,追上两步一拍对方肩头,理直气壮地质问道,“喂,我在命令你呐,没听见?”

夏风头也不回地冷冷回答:“第一,我不叫诗人;第二,我不是你的奴隶;第三,现在咱们身份一样,你无权命令我;第四,也是最重要一点,一个女孩子如果连起码的礼貌都不懂,她就没资格跟我说话。”

“反了你了!”一向骄横惯了的纪萱萱勃然大怒,再加一路上受的窝囊气,一股无名火“腾”一下就冒了起来,“呛”一声拔出随身短剑,冲上去指着夏风鼻子喝道:“赶快给我跪下道歉,不然我割下你的鼻子,最多让表哥责备两句!”

夏风脸上露出戏谑的微笑,“对不起,还忘了说最重要的一点,就算你阴险毒辣卑鄙无耻自甘下流,也该在你表哥面前稍微收敛一点,难怪你表哥喜欢公主不喜欢你了。”

这句话正刺在纪萱萱的痛处,再顾不得什么后果,一声呵斥:“找死!”短剑便直刺夏风懒洋洋的脸。这剑刚一刺出,就感到一股烈风猛然刮到自己脸上,激得鬓发也飞扬起来,面前猝然停住一个硕大的物体,使两眼一片模糊。跟着听到夏风冷酷的声音:“你该庆幸自己是女人,不然这一拳早打烂你的鼻子!”

到现在纪萱萱才看清,夏风的拳头几乎已贴到自己鼻尖上。待他收回拳头纪萱萱才惊魂稍定,一看对方眼神就知道,他真不是在虚言恫吓。回想方才情形,根本就没看清对方是如何躲开自己的剑,又是如何出的拳。

“你……你敢欺负我!”纪萱萱说着一跺脚,又要挥剑再上,却听前面一声呵斥:“大家噤声,不得喧哗!”

听出是表哥,且声音中满是严肃和紧张,纪萱萱只得收起剑,抬头一看,只见周围众人脸色都颇为凝重,无论女奴还是兵将们,都只默默快速前行,队伍中除了马车车轴的“吱嘎”声,就听不到半点喧哗。而四周全是参天树木,几乎遮蔽了全部天空。一条小路破开重重林木,笔直伸向幽暗的树林深处,林中有薄雾氤氲不散,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神秘和诡异。

“这是什么地方?”这环境让纪萱萱忘了与夏风的争斗,忙追上马车小声问一个年长点的女奴,那女奴面有恐惧地悄声回答:“听说是‘鬼哭林’,常有鬼怪出没。”

一听说有鬼怪,纪萱萱立刻闭上了嘴,脸上闪过和别的女奴一样的恐惧,同时往人多的地方挤过去,再顾不上找夏风的麻烦。众人就这样渐渐进入了树林深处,在阳光最盛的正午,林中居然像月黑风高的寒夜一样幽暗阴森。

“啊呜……”树林深处不时飘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飘飘缈缈像是来自幽冥地府的鬼哭。众人步伐越来越快,同时也越加安静,间或一声踏断枯枝的异响,也能把人吓得一阵心惊肉跳。只有夏风情绪不变,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观赏着众人的反应。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后,是不是反而少了那种心惊肉跳的冒险乐趣?

“停!”寂静中陡听最前方的亚辛一声吆喝,众人不由疑惑地停下来,看看四周,依然是那种幽暗阴森的模样,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不过却给人处处都不对劲的感觉。

“咱们一共派出多少侦骑了?”阳昊忧心忡忡地抚着花白的髯须。

“前后三批,共十八人,一个都没回来。”亚辛虽然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却并不见如何惊惶,他知道所有兵将都在看着自己。整个队伍的勇气,很大一部分是系在自己脸上,现在哪怕是装,也要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

“现在怎么办?”像是已经习惯,老师反而向学生请示。亚辛沉吟片刻,“现在咱们就算回头走另一条路,只怕也要误了烈王的期限。说不得,只好继续向前闯了。再派出两队前哨侦查,每队五十人,人人带上示警焰火!拉开距离。另外,不得离大队太远。”

副将立刻传令下去,片刻后两队前哨侦查再次纵马向前,不多时便消失在林木深处。那五十人每两人一组,相隔数丈,落在最后的侦骑依然在前锋的视线之内。

“报!前面没路了!”走了没多久,突然接到最前方侦骑的回报。亚辛忙示意大家戒备,自己则纵马上前,只见几棵合抱粗的大树倒在地上,刚好拦在山路中央。注意到大树下部是被刀斧等利器砍断,亚辛一声冷笑,立刻叮嘱随从:“去禀报阳统领,就说咱们遇到敌人了,立刻收缩队形,都做好战斗准备。”

神情紧张地戒备半晌,却不见四周有任何动静,亚辛疑惑地与阳昊对望一眼,只得下令搬开那些拦路的巨树。这样的大树要砍倒都不容易,要搬开就更难了。上百兵卒吆喝着号子,十分艰难地一根根挪动那些树木,这一耽误就是好半天。

处在队伍中央的夏风百无聊赖地望着远处那些兵卒搬动巨木,心中却在猜想当初砍倒这些树木的意图,立刻就想到这是要把大军阻留在原地,肯定接下来还有后续的手段。刚想到这,只见队伍两旁的树木便带着“咔咔”声响,一根根倒下来,陆续砸在队伍中间。

队伍中顿时响起了人的惨叫、马的悲嘶,以及猝不及防的士兵们的惊叫。大家惊慌地四下躲闪,上千人马顿时乱成一团。夏风呆呆地望着身边这情形,不由在心中暗骂:妈的,跟看全息电影差不多,也实在太逼真了。

正想着,突听马车中响起瑶姬公主的惊叫,转头一看,只见一棵合抱粗的大树正缓缓向马车倒下来。夏风不及细想,立刻扑入马车抱着瑶姬公主往外便滚。刚滚出马车摔到地上,就听“喀嚓”一声巨响,马车已被砸得粉碎,飞起的碎木块擦着夏风的脸颊飞出去,把一个兵卒打得口吐鲜血。

“快到林中躲避!躲到密林中去!”夏风本是一副袖手旁观的心态,但看到这些曾经和自己嬉笑打闹、缠着自己吟诗的兵卒们转眼间被砸得血肉模糊,心中也有些不忍,在把瑶姬抱入林中的同时,也高声招呼着大伙儿。这一喊提醒了众人,大家立刻往两旁的林木中奔去。这样一来,倒下的木头就再伤不到他们了。

片刻之间就见大路两旁的树木呼拉拉倒下了一大片,几乎把大路全部铺满,大树的树梢上都栓着长绳,长绳另一端一直深入到密林深处。看到这夏风立刻明白,这些大树定是从底部被锯开,只剩最后一点没断,树梢上用绳索栓起来,就等大军被阻,把队伍收缩成一团后再拉倒大树,突然之下便给大军造成了巨大损失。只怕这巨树阵之后,对方还有后续手段。

像是在证实夏风的猜想,树林中突然“嗖嗖”地射出冷箭,立刻又有不少士卒中箭倒下,大家顿时慌乱地四下躲避,几乎没有了起码的战斗力。

“趴下!原地趴下!向林中还击!”慌乱中听到亚辛的高呼,兵将们稍稍镇定了点,立刻原地趴下来,用弩弓向暗箭射来的方向还击,这样一来对方再占不到什么便宜。神机营用的全是力道强劲的劲弩,箭也明显要比那些暗箭多得多,再加个个都是神箭手,对方稍微露出点身影便立刻被射杀。片刻后,那些隐在密林中的对手便悄悄撤离,林中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待对方彻底撤离后亚辛才收拢队伍,救助伤者。这一战神机营损失近半,马匹几乎全部损失,幸好瑶姬公主和纪萱萱都没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是苍狼的人!”阳昊在查看了密林中那几个被射杀的敌人后,立刻就得出了结论,“只有他们才最善于在山区和密林中作战,并且也爱用这等卑鄙伎俩,他们的武器也暴露了这一点。”

“苍狼?”亚辛面上忧色更甚。苍狼是整个东轩国有名的盗匪,活动在整个东轩国的崇山峻岭之中,被官府围剿了数年都没有抓到他一根毫毛。而他反而劫杀抢掠了不少商贩和村庄,相信有诸侯王与之勾结他才能如此幸运地在东轩国内纵横多年。这一次被他盯上,对亚辛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草草清点部众,还能行军作战的仅剩六百多人,众人把死者草草掩埋,重伤者则留在原处,令人送信给最近的县城,托他们派人来营救。亚辛自己则率着剩下的六百多人,继续向晋城而去。

一路上不断遭到对手的暗算和袭击,待大家终于出得“鬼哭林”后,又损失了一百多人。而此刻大家还在荒无人烟的大峣山中,离京城尚有近千里路程。

“亚辛公子,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办法。”夏风从来没把自己当奴隶,所以不觉得自己直接指点亚辛有什么不妥,不过他身旁那些将领却颇为诧异,都不明白这个奴隶何以来这么大的胆子?夏风不理会众人异样的目光,指指天空盘旋的翼人,“如果那是匪徒们的眼睛,只怕我们一路上都要遇到各种各样的埋伏和陷阱,咱们到不了晋城。”

夏风其实不想参与这些东轩人的游戏,一点都不刺激。不过在抱着瑶姬公主从马车上滚下来时,她浑身发抖楚楚可怜的模样,还是激起了夏风本能的英雄救美情结。虽然知道这不过是游戏,他还是不希望这个像“林妹妹”一样的纯净的少女落到“苍狼”那样的匪徒手里,反正自己也要去晋城,就当顺便帮她一回吧。

“那你认为怎么做才好?”亚辛用询问的目光望着夏风,并不因为他是奴隶而有丝毫轻视。夏风见状便把心中早已想好的计谋说了出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或者又叫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这些当然都是夏风从武侠小说、战争电影和历史故事中搬来的词,并不是真的带过兵打过仗。不过就是这样也把亚辛和他那帮将领听得一头雾水,阳昊更是结结巴巴地问:“明、明修什么道?渡什么长?”

“哦,简单点说吧,”见这些家伙连最着名的军事典故都不知道,夏风顿时有一种优越感,心中涌出常胜将军的自信,“咱们的主要目的是把公主送到京城,而大部队的目标太大,没法躲过翼人的眼睛和匪徒们的追杀,因此我们可以用大部队引开翼人和匪徒,让少数精干的将士保着公主,利用夜幕的掩护从另一条路赶往京城。”

“你让我置神机营数百将士的性命不顾?”亚辛不悦地质问。

“那有什么?反正公主跟他们在一起反而是累赘,而你也帮不了他们什么。”夏风无所谓地耸耸肩,玩惯了电玩,早养成了完成任务第一的习惯,至于付出什么代价就不重要了。

夏风的话虽然刺痛了亚辛的自尊心,不过仔细一想,就算公主和自己仍跟神机营一路,只怕也没什么对付匪徒的好办法,与其一起死,还不如用这个什么“暗渡陈仓”的计谋。想到这亚辛突然抬起头问:“听说是你救了公主一命?”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夏风一脸的无所谓。亚辛眼里闪过一丝感激,对身旁的随从小声吩咐了一句什么,那随从立刻出了大营,不一会儿便回来把一纸文书交给了亚辛。亚辛接过文书后,在上面草草写了几个字,然后把文书递给夏风:“这是你的卖身契,我还给你。从现在起你就是自由之身。凭我的签名,你可以在东州任何一个城市领到新的身份证明,这算是我对你舍身救公主的报答。”

“谢了!”夏风随手接过文书,看也不看便塞入怀中,见众人眼里再次露出诧异之色,夏风疑惑地看看自己全身上下,不解地问,“怎么?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亚辛叹了口气,“你是我见过最奇特的奴隶,要知道恢复自由对一个奴隶来说是最大的愿望,如果这个愿望突然从天而降,一般人不是磕头谢恩,痛哭淋啼,就是高兴得手舞足蹈,不能自己。而你却像是对待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毫不在意,你真是让人看不透。”

“你是要我给你磕头谢恩吗?”夏风一脸调侃,夸张地比划着手势说,“可惜长这么大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机会,也没做过那么高难度的动作,要不你示范一下先?”

众将一听顿时勃然变色,看样子恨不得给这不知好歹的贱奴一顿教训,却被亚辛拦住,他没理会夏风的调侃,只诚恳地望着夏风说:“兵贵在精不在多,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保着公主去晋城。”

此言一出众将哗然,纷纷质问亚辛:“军中这么多忠勇的将士,公子你为何偏偏要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贱奴?”

在众人不满的质问声中,只听夏风一声怪笑,他边笑边不住指点着众将:“知道为什么亚辛公子是老大,而你们全都是小弟?那就是他比你们有眼光,知道我这个贱奴比你们这些勇士加起来都管用。”

这下众人顿时像炸开了锅,不少鲁莽的将领更是拔出了武器,不等亚辛公子阻拦,已有拳头刀剑向夏风身上不致命的地方招呼。营帐中顿时响起几声“哎唷”“啊呀”的痛叫,待亚辛出言喝止时,只见地上已倒下了三、四个将领,人人一脸痛苦地捂着鼻子。而夏风则在懒洋洋地把玩着一柄单刀,嘴里还不满地嘟囔着:“又重又不趁手,钢火比瑞士军刀更是差远了。不过没办法,也只有将就了。”说着冲躺在地上一个将领勾勾手指,“这刀我借用了,把刀鞘也给我吧。”

那将领更是恼怒,不过亚辛公子已经喝令住手,没机会再拼命,不由把脸憋得通红。这时亚辛已摘下自己的佩刀,双手捧到夏风面前:“这柄‘蝉翼刀’轻巧锋利,虽算不上什么神兵利器,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刀,希望夏兄不会嫌弃。”

“不会不会!”夏风毫不客气地接过刀,“呛”一声随手抽出,只见一道白光脱鞘而出,营帐中顿时透出一股森森寒气。再胡乱舞两下,果然轻便灵巧,又只有一尺多长,十分便于携带。夏风满意地收起来,咧嘴一笑,“知道你想要我卖命,帮你把瑶姬公主送到京城,所以这刀我就不客气收下了,算是我卖命的代价。一柄刀换我卖命,还是你赚了。”

“夏兄说笑了。”对方的话正好说中了亚辛的心思,他脸上不由一红。方才夏风击倒那几个将领时亚辛看得清清楚楚,那敏捷的身手,不可思议的反应速度,简直是亚辛平生仅见。他当时便存了笼络的心思,不然也不会毫不犹豫就把自己的爱刀拱手相送。见对方对这柄宝刀并不怎么在意,他只得在心中暗叹:这小子胃口好大,恐怕不是轻易能笼络的。

不过见对方答应护送公主,亚辛也就放下心来,对夏风一拱手,“有夏兄护送,我对前路充满信心。”说完又与阳昊和众将领商量如何引开敌人,如何确定行军路线。一个计划就照夏风提议的安排下来。

天明时分,神机营剩下的五百多号人在统领阳昊的带领下,按计划沿着大路向西继续进发。队伍中有一方草草扎就的软轿,由两个健卒抬着,一个女奴穿着瑶姬公主的衣服坐在里面。而夏风、亚辛、瑶姬公主和纪萱萱四人,则化妆成山民藏在营地一处隐秘山洞中,只等天黑后再从小路走出大峣山,赶往千里外的京城。

纪萱萱是得知计划后就缠着亚辛要跟他们一路,而亚辛也不放心让她跟着神机营去做诱饵,所以只得把她也带上。四人在山洞中警惕地盯着外面的天空,见那两个翼人果然随着大军慢慢飞远,直到完全看不见。不过为安全起见,大家还是决定等到晚上再上路。

“其实何必要费劲把公主送往京城?”在等天黑的无聊中,夏风忍不住对亚辛说出了心中的遗憾,“如果我要是你,就带着公主远走高飞,再不回东陵城。”

这话刚一说完,就感到脚趾一痛,已被纪萱萱重重跺了一鞋跟。夏风这才想起,这个卑鄙狡诈的野丫头也单恋着亚辛,当然不愿他教亚辛这种歪点子。一想到自己在这儿认识的仅有两个美女,居然对自己都没感觉,其中一个还利用自己的多情来算计自己,夏风就有些沮丧,不由对自己的吸引力产生了怀疑。

夏风的话让瑶姬脸上一红,眼里隐隐闪出一丝期待。亚辛却不敢看她一眼,只幽幽叹道,“我不是你,所以我只能羡慕你那率性狂放、无所畏惧的气质,却学不来。”

夏风遗憾地耸耸肩,本不想再多说什么,无聊之下还是忍不住道:“人这一生中值得去爱的人本就不多,错过了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别到了那时才痛苦地表白:‘曾经有一段真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而我却没有珍惜。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对那女孩说,我爱你!如果一定要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听的三人都是一震,瑶姬眼噙泪水,似乎在为自己的命运难过;而亚辛脸色则阴晴不定,神情十分痛苦,显然是没法下这决心;只有纪萱萱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夏风,半晌后才喃喃道:“虽然你长得很丑,不过还真是天才的诗人,随便一段话都能让人感动半天。”

“我长得丑?还是很丑?”夏风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云集了东西方人的一切优秀元素,皮肤像东方人那样细腻光滑,五官像西方人那样棱角分明,又没有西方人的络腮胡子,夏风自信就是比什么刘天王贝帅哥也不逊多让,让人评价为丑还真是第一回。

“是啊,不信你问瑶姬姐姐。”纪萱萱对夏风的反应有些惊讶,忙拉着另一个女性要她评判。瑶姬公主毕竟是淑女,说话自然比纪萱萱技巧得多,她遗憾地对夏风笑笑:“如果你的肤色是白色,肯定是大西族一个罕见的美男子,但你偏偏是黄皮肤。要知道所有种族都是以血统纯正为美,异族私通所生的混血儿,在所有种族中都是最卑贱最丑陋的下等人。我不是怀疑你有大西人的血脉,或许你父母本来就是那么丑也说不定。”

夏风张嘴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丑八怪,难怪来到亚特兰迪斯大陆这么久,除了别有用心的纪萱萱,没一个美眉对自己抛过媚眼。

亚辛见他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禁同情地拍拍他肩膀安慰说:“别难过,男儿汉大丈夫,不以容貌论美丑,以夏兄之文才武功,不愁找不到一位好姑娘。”

夏风只有苦笑,不过他性格随和,性情开朗乐观,郁闷转眼便过,转而一想:能体验一下丑八怪的生活,也是一种难得的人生经历!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还潇洒地高吟了一句:“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

四人说说笑笑,时间自然就过得很快,看看外面的天色终于完全黑下来,亚辛便招呼大家:“咱们走吧,从苍狼在‘鬼哭林’伏击我们的实力来看,阳统领最多能坚持三天,咱们要趁这三天时间走出这片荒芜的山区,只要到了人多的官道和市集,苍狼就算追来,也不容易在人丛中找到咱们了。”

夜风微寒,天地朦胧,就在这朦胧夜色下,四人又开始踏上旅途。刚走出藏身的山洞不久,夏风就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缥缈的铃声,像是沙漠里孤独的驼铃。夏风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知亚辛也是一脸诧异,显然他也听到了。二人不由面面相觑,都在用眼光相互询问:这荒山野岭,哪来的驼铃?

缥缈的铃声很快就消失在夜风中,黑夜又恢复了它的寂静。夏风见两个女孩似乎没听到那铃声,便对亚辛微微摇了摇头,亚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不提这事,免得引起纪萱萱和瑶姬公主无谓的好奇和担心。四人趁黑上路,还好天上明月如盘,照得大地如同白昼,倒也少了走夜路的艰辛。

由于经过“鬼哭林”的伏击,神机营剩下的马匹已经不多,怕留下太多马匹会让天上的翼人察觉,所以亚辛只为体质虚弱的瑶姬公主准备了坐骑。还好纪萱萱从小就喜欢习武练剑,身手颇为矫健,长途跋涉对她来说也还不算什么难事。

四人避开神机营走过的大路,转向一旁的小山道,顺着蜿蜒的山道走出没多远,亚辛就不住地翕动鼻翼,神情渐渐凝重起来。夏风脸上那懒散的模样也已消失,他也闻到了,在夜空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随着四人越往前走,那血腥味也越加浓烈。终于,就连久经战阵的战马也不安起来,踏着四蹄踯躅不前。亚辛示意大家停下,然后对三人低声吩咐:“凭我的战场经验,这血腥离这儿已经不远。我先悄悄去看看,如果有什么不对劲,你们千万别过来。夏兄,她们就托付给你了。”说完也不等三人同意就悄悄向前方摸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三人担心地等了足有顿饭功夫,终于听到前方传来亚辛颤抖的声音:“你们过来吧!”

听到他的声音三人都松了口气,但又为另外一点担心,亚辛的声音里满含着从未有过的恐惧,是什么能让这个久经战阵的年轻将领也感到害怕呢?

夏风牵着马慢慢地顺着山道过去,转过一个山坳,便看到了从未见过的血腥一幕。只见明亮月色下,无数残缺不全的尸体杂乱地散落在山道两旁,像一段段裹着衣衫的新鲜猪肉,有血还在从肉中慢慢渗出来。鲜血洒满了山道草丛,尚未完全凝固,内脏肚肠也凌乱地拉得满地都是,散发着本来的恶臭。夏风只感到一阵恶心,忙捂住自己鼻子。一旁的纪萱萱和瑶姬公主则已经“哇哇”大吐起来。

“是苍狼的人!”亚辛面色煞白地来到夏风面前,“大概有十二、三个,看他们的衣饰该是苍狼手下的高手。看来苍狼是留下他们在这儿埋伏,防着咱们这一手,就不知怎么全都死在了这里,还死得如此惨不忍睹,完全找不到一具全尸。”

“会不会是什么猛兽?”

“不会是猛兽,”亚辛肯定地摇摇头,“他们埋伏的地点离我们藏身处并不太远,如果高声惊叫咱们应该能听见,但咱们没听到任何声音。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叫就全部死亡,我想不出有什么猛兽有这般凶悍。而且他们的尸体虽然狼藉不堪,却没有被猛兽啃食过的痕迹。”

“其实咱们听到过一种声音。”夏风若有所思地望向夜幕深处。

“驼铃!”亚辛一脸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