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小拾又好奇问:“那你真身说话是什么声音?”

“…”楚潇沉默, 俄而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你旁边有个饭盒,是貔貅的零食,喂它吃着玩吧。”

任何情商正常的人, 在此时都会明白对方是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于是祝小拾笑应了声“哎, 好”, 就去拿旁边的不锈钢饭盒。

打开盒子一看…

里面满满一盒周大福的金条,50g一块,按市价算一块一万多。

祝小拾摸出两块金条,深呼吸,微笑:“你要吃花开富贵的,还是招财进宝的?”

“貅!”貔貅小爪子一按。

——大概是因为自己就能“招财进宝”的关系,它选了花开富贵的。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到了首都机场。因为机场的反恐氛围一直比较浓的缘故,貔貅不得不先委屈一下,化身成一片绣纹印到祝小拾的大衣上。

他们直奔先前约定的见面地点,costa coffee。

克雷尔和唐中将挑了个靠墙的卡座,祝小拾刚脱下羽绒服,貔貅就蹦了下来:“貅!”

“哈哈,貔貅。”克雷尔友好地摸摸貔貅的脑袋,旁边穿着便装的唐中将则站起身,向楚潇伸出手:“上古神兽睚眦?”

“唐中将。”楚潇颔首,正在桌上感受克雷尔爱抚的貔貅却蓦然打了个哆嗦:“貅——”

几人都不觉一怔。

它死死盯着唐中将从它头顶上伸向楚潇的手,遍身茸毛炸立:“嗷…”

这是貔貅在惊恐或者有其他不适的情况下才会发出的声音,祝小拾皱眉,伸手拍拍它。

楚潇迅速地扫了眼唐中将,从容地放下伸出的手,目光有意无意地在祝小拾面上停顿半秒:“我去买杯喝的。”

“…我跟你一起去。”祝小拾心领神会。

二人快速远离了卡座,在离餐台还有三四米时,楚潇停住脚。

他作势在读墙上高挂的餐单,压音:“唐中将有问题。”

“怎么?”祝小拾后脊发凉,楚潇道:“幼年瑞兽的感知力很强,能感受到一些尚未出现的危险。”

他说着顿了顿,又补充说:“但也未必是有什么阴谋。假如他身体不好,比如患有癌症什么的,貔貅也会觉得不对劲。”

“那…”

“先观察看看吧。”他说着走近餐台,“要一杯冰美式。”

“啊…两杯!”精神紧张的祝小拾没心情多选。

数步外,唐中将凝视二人点餐的身影良久,悠缓一笑:“年轻有为啊。”

克雷尔随口:“是。楚总的生意…”

“我不是说上古神兽,我说祝小姐。”唐中将好笑地一睇方才明显大脑短路的克雷尔,又将笑敛住,“在中国,像她这样虽然默默无闻但明辨是非的年轻捉妖人很多,你如果能和他们好好合作,那我就算离开妖务部,也放心了。”

“中将?”克雷尔怔讼,又因楚潇和祝小拾端着咖啡回来而噎住疑问。

“楚先生。”唐中将站起身,正要落座的楚潇看向他。他再次向楚潇伸出手,不顾楚潇的疑惑紧紧握住,“局势紧张,楚先生日后多加小心。”

楚潇警惕地凝睇着他。

“这人呐,就怕百密一疏,一疏就有可能捅娄子。”唐中将自说自话般摇头笑着,脸上因人过中年而生的些许皱纹令他看上去慈祥而又透着一股落寞,“不过还好,人嘛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楚潇清晰地感到他的手紧了一瞬,又松开。

接着他看向克雷尔,语速比方才快了几分:“回去后彻查所有可进出妖务部的公用及私人设备,通缉松本藤佐。”

一个红色的光点蓦然出现在唐中将侧颊上,楚潇悚然:“中将!”

但唐中将仿若未觉,只是语速变得更快:“松本藤佐要我给你下毒,想取回放在你身体里的东西,我…”

“嗖”地风响从数尺之外急灌入楚潇耳中,他下意识地抬手,兽爪霎时显形!

“嘭——”威力巨大的狭长子弹贯穿爪后鳞片,咖啡厅中骤然安寂,两秒之后,人群尖叫四起。楚潇飞速转身将唐中将挡至身后,不及定脚,嗖嗖嗖又几颗子弹击来,楚潇不及反应,腹侧骤然剧痛!

“楚潇!”祝小拾惊呼但又因枪击而不敢贸然上前。几秒后枪声停住,楚潇捂在腹间的手缓缓拿开。

他扫了眼满手的鲜血:“让机场迅速疏散旅客!”

话音未落人已窜出,显然并不在意身上的枪伤。

但几步后,他猝然栽倒。

“楚潇?!”祝小拾疾步冲出,扶着楚潇将他翻过来一看,他已全然昏迷。

普通的人类武器是不足以对神兽造成这样的伤害的。祝小拾心慌间,余光扫见楼上国内出发层一个明显在逆人流而跑的人影,咬牙一喝:“叫救护车!”接着放下楚潇,直冲楼上。

昏迷中,楚潇陷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里的妖界还没有步入当下的境地。青山绿水如他童年时一样,天空上有各类神鸟飞过,草地里有修炼成功刚步入妖界的小兔妖在收集鲜嫩青草。

在以万年计的岁月里,妖界都是这个样子。过于美好祥和的生活方式令此界的一切生灵都无比满足,连他们这些地位颇高的上古神兽在此间也别无他求。就算偶尔走入人间,也不过是找一找刺激、或者帮人类些忙,从不会动去了就不想回的念头。

他有个疯疯癫癫的祖父,和他的父亲一样是龙。好像从他记事开始,祖父的年纪就已经很大了,大到鳞片斑驳,无力化身成人形。

祖父总在念叨些古怪的话,什么天劫、地劫,妖劫、人劫;什么女娲补天,什么五色神石。

楚潇和祖父的交往并不算多,在听到祖父念叨这些的时候,他也没有好奇追问过。

但这回,在梦里的他,却开口问了:“什么劫?”

“万物都有劫。”祖父轻笑着,那苍老的笑音,听上去不屑一顾,“天、地,妖、人,你、我。”

“我们是上古神兽…”楚潇的口吻里带着些反驳的意味。

而祖父笑着摇头:“不重要,这不重要。”他说着突然看向楚潇,楚潇此时才猛地注意到,当下的祖父,是他从未见过的人形。

祖父笑着,花白的须眉在笑声中轻颤:“正神女娲已逝,但她留下了救世的神石…”

“神石?”楚潇愣怔追问,但周遭一切猛然抽空,疾风犹如漩涡卷起,将美如画卷的妖界顷刻吞噬。

他在张惶中呼吸急促,大吸一口,耳边忽地刺入女子的怒斥:“比机场安保更严的就他|妈只有中南|海了吧!说松本藤佐是自己跑了您觉得我信吗!”

祝小拾怒不可遏,要不是眼前的唐中将过硬的功勋实在太多,她完全有理由他是个内奸,然后抢过警卫的枪一枪崩了他!

“我差一点就可以了结他了!关键时刻特警的子弹为什么是打脱我手里的刀而不是击毙他,您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祝小拾心里的理智其实在拼命地告诉她,不该这样同一位有威望的将级军官说话,但关键时刻被自己人拆台的邪火儿实在压不住。

“…小拾。”楚潇叫住她。

祝小拾压住怒火回过头,卧在楚潇脚边的貔貅目光亮起:“貅!”

“唐中将是想放长线吊大啊啊啊啊——!”楚潇话说到一半,愉快跳起的貔貅猝不及防、极为精准地落到伤口上。它又在兄长的惨叫声中怔了两秒才匆忙躲开,楚潇面色惨白地气虚续话,“鱼吧…”

“…”病房在尴尬中沉默了片刻,唐中将轻咳:“是的。从两年前起,亚太一带被妖务部捉住的妖开始莫名其妙的失踪,我们初步怀疑此事与一个日本地下组织有关,所以我批准了松本藤佐来中国区的申请。”

“他们在研制武器。”楚潇的语气似乎过于笃然,祝小拾和唐中将都皱起了眉。

楚潇双臂一撑,坐起身,又自己将枕头在身后垫舒服了:“那颗子弹淬了毒,是从妖身上提炼的。大概本来想拿中将做试验,没想到会被我挡住。”

他说着顿了顿,凝重的神色里多了明显的敬意:“多谢中将宁可搭上自己的性命都不肯答应帮他害我。”

“应该的,我是个军人。”唐中将对此并不在意,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你怎么知道是从妖身上提炼的?”祝小拾打量着他,好奇难道上古神兽还自带□□鉴别系统?

楚潇以一种隐带傲气的微笑回嘴:“因为你们人类的□□在我们看来就和饮品一样。”

祝小拾:“…”

“四弟嚎久了爱拿百草枯润喉,据说配上百利甜味道最好。”

众人:“…”

与此同时,北京远郊一处村子在夜色下安静得有些可怖。

这是近年来由外来务工者自发建起的村落,但因“北漂”的人们大多非常努力的缘故,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久居的人。绝大多数不过在这里住个三五年,便已有能力搬到市里租一套正经的公寓。这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最初的那一拨兴建者更已不可考。

眼下正值年关刚过时,多数务工者都返乡过年尚未回来,这里便缺少了人烟气息,只有几个院子里的灯还零散地亮着。偶有几声看家护院的狼狗的吠声响起,击荡在院墙空荡的过道间,一片荒凉。

“吱呀”一声,大铁门推开又阖上。

由平房围出的空旷院子中没有什么照明设施,松本藤佐借着月光一路前行,视手中铁笼里不断挣扎的白色毛团为无物。

“今天真是…用中国话怎么说来着。”走进屋中,他才终于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

他按下墙上的开关,房顶上悬着的简陋电灯发出黄光,照亮满室。

“哦,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他将铁笼放在地上,蹲到笼子前端详里面的小兽,“《山海经》里记载过的妖兽,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呜…”被胶带封住嘴的小兽发出呜咽,松本藤佐沙哑地笑了一声,笑容在幽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极为狰狞:“我可以拿你研制…新型麻醉剂?”

“呜!呜!”小兽惊恐地不住往后蹭,连背上的鬃毛都炸起来,乌溜溜的双目颤抖不已。

但松本俨然很欣赏它的这种惧色,抬起手掌,在铁笼上用力地拍了拍:“我知道,你们腓腓是群居的。就算现在实施诈骗的地点看上去很分散,你们也必定有个群居的地方。”

松本放缓了口气,以一种颇具耐心的语气提议说:“带我去找它们,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呜…”笼中的腓腓战栗不止,四爪皆利甲必露。但因被封着口,发不出更多的声响,更无法用先前迷惑众人方法放倒他。

第27章 腹黑萝莉的诈骗之旅(五)

接下来的三天, 身为上古神兽的楚潇展现了惊人的恢复速度。第一天时医生还给他挂着各种监控设备生怕, 出现紧急情况, 第三天检查过伤口后神色很复杂地看了他半天, 最后以一种看医学奇迹的目光告诉他:“可以出院了。”

于是祝小拾带着貔貅来接他, 只不过还是楚潇自己办手续拿病例拎东西,压根没让她插手。

当楚潇淡定地踩油门发动车子的时候,祝小拾终于揉着貔貅怨念地说出了心底的疑惑:“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噗。”楚潇从后视镜笑看她, 认真表示,“自己出院就太凄凉了,你是很重要的仪式感。”

祝小拾撇嘴不说话。

四十分钟后, 车停在了地下车库。

这是北京黄金地段的一个著名楼盘,配套设施和小区环境都不错,里面住了不少明星和隐形富豪什么的,也有些公司会在这里盘下一层用做办公。是以前几天刚去过楚潇在顺义的别墅的祝小拾跟着他上楼时有点兴奋:“这是潜龙集团的总部吗!”

“…我家。”楚潇言简意赅。

电梯上至顶楼, 楚潇往右一拐,摸钥匙打开了大门。装修豪华的大户型公寓呈现眼前,祝小拾一阵晕眩心呼楚总您真有钱。

换过拖鞋, 楚潇走进客厅将钥匙往茶几上一扔, 问祝小拾:“吃水果吗?”

祝小拾刚说了声“吃”, 从里头走出一位系着围裙的婀娜姑娘:“哎呀楚总您回来啦。”

下一秒,她的目光就看向祝小拾:“这位是…”

“这是祝小姐。”楚潇介绍完又一指她,“这是小苗, 我的生活助理。”

祝小拾内心瞬间有弹幕划过!

哦哟哟哟哟——!生活助理!这个用词很微妙了!

她心头狂啸过一场人与上古大妖的跨种族恋情, 未有察觉的楚潇坐到沙发上, 目光一定,手指摸了摸皮质上几个不起眼的小洞:“喵啊,你拿我沙发练爪子?!”

“不是我!真不是我!”刚走进厨房准备洗水果的小苗奔出来,“是我的第十四…还是第十五世孙昨天过来,我给它开了个罐头,它吃高兴了就没忍住!”

“啧,好吧,从奖金里扣。”楚潇简短道。待小苗抽抽鼻子钻回厨房,祝小拾压低声音问:“猫妖?”

楚潇点头:“魏晋那会儿修炼成的猫妖,刚炼好时本性未改,看到杂货摊上的麻绳球硬抢出来满大街扑着玩,差点让人当失心疯给打死。”

祝小拾:“…”

“当时我正好陪八弟到人间淘书,就把她救下来了。”楚潇说到此处痛苦地捂住脸,“那会儿我们忽略的猫的生活习性,后来每年春天都想把她打回原形拎去宠物医院做绝育…”

小苗在厨房里大喊:“楚总您人道点儿好吗!!!”

“我又没真送你去做绝育!而且你以为你每换个小区就要把院子里的公猫全睡一遍,睡完还不认很人道吗!”楚潇带着怨愤吼了回去。

祝小拾默默捂住貔貅的耳朵:这么□□的事不能让未成年妖听…

在楚潇的邀请下,祝小拾当晚住在了他家。主要是因为她第二天还要去妖务部帮忙一起查腓腓的事,楚潇这里离得比较近。

再者,楚潇先前也在她家住了好一阵子,在这个问题上也就没什么可客气的了。

第二天清晨,祝小拾起床的时候小苗已经做好了早餐,她睡眼惺忪地往餐厅走,迎面撞上从健身房出来的楚潇。

“…”祝小拾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停住。

他上衣没穿,紧绷的腹肌胸肌上有一层均匀的湿漉漉的汗,利索的短发也因为汗水而都凝起来乍着,一股雄性荷尔蒙的气息霸气散开。

祝小拾吞了吞口水,好在楚潇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抬眼一笑:“早啊。”

“早…”祝小拾稍缓过劲儿。之后,在吃早餐的过程中,她眼前还在一阵阵地晃着腹肌胸肌、胸肌腹肌,偶尔穿插间奏肱二头肌。

这让她总时不时地愣神,而且自己意识到愣神也脱不出来。于是门铃“叮咚”响起的时候,祝小拾立刻借这个弹起开溜:“我去开门!”

她几步奔到门口,抹了抹喝过牛奶后可能沾着白沫的嘴,从猫眼往外一看,见好像是个小学生,就直接开了门。

大门打开,小学生的面孔完全映入祝小拾眼中时,她蓦然向后急退:“你——”

这粉雕玉砌的小姑娘,标致得像漫画少女的小脸…绝壁是一只腓腓!

祝小拾迅速看向数步外放着降魔杵等装备的挎包,而门外的小萝莉红着眼眶怯怯询问:“请问这儿是…是睚眦的家吗?”

祝小拾微滞,视线穿过隔断,看到正低头喝粥的楚潇双眸一凛。

接着,他显然并不害怕:“是,进来。”

小萝莉迟疑着走进门,径自回身将门关好。然后她一步步往里走去,祝小拾没做遮掩地从包中摸出微型降魔杵握在手里。

——她敢唱歌,她就捅死她!

她跟着小萝莉走回餐桌前,楚潇神情清冷:“什么事?”

祝小拾神经紧绷,正时刻准备着出手,然而下一秒,小萝莉咔嚓跪地!

几人都一怔,楚潇和小苗这种从古走到今的妖在一怔后恢复得还算快,小拾一时就怔得反应不过来了。

小萝莉哇地一声哭出来:“我们错了,我们不知道您是睚眦…在拉萨骗您的是我!您杀了我出气吧!”

这特么哪出…

祝小拾错愕的目光从小萝莉挪向楚潇,最后又挪回小萝莉身上。

楚潇则只是打了个哈欠,就又拿起调羹继续吃碗里的粥了。微锁的眉头里不耐明显,隐隐透出一股“有话直说,我懒得问”的意味。

场面一度有点尴尬,尬了几秒,小萝莉抽噎着继续开口:“我们、我们有一个朋友被抓走了…抓她的人,就是那天打伤您的那个…”

楚潇和祝小拾相视一凛。

“求您出手救她,我们在人间找不到其他帮手了!”小萝莉越说哭得越凶,哭声中,她身上慢慢泛出白光,片刻后人形消失,化作真身伏在地上。

它的身子匍匐得很低,毛茸蓬松的大白尾巴盘在身侧。这个姿态对屋中几人而言都不陌生,是妖兽放弃挣扎甘心等死的样子。

“貅——”貔貅从椅子上跳下去,歪头看看它,又望向楚潇,“貅!”

楚潇笑了一声,手中调羹舀起,吃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