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嘿嘿嘿嘿,看到你们如今过得不好,我也就安心了。看到你们如今过得不好,我也就安心了。嘿嘿,这话好,好。”唐大学着顾念的语气念了两遍,脸上挂着傻笑,倒是又重新振作起来了。

“怎么样,是不是心情好多了?哎,没关系嘛,他们越是不想你过好日子,你越要过得比他们好,让大家都看看你的能耐。”

“哎,谢谢顾大夫,我感觉好多了,我回去了,从明天起我会加倍努力的。”

“这才是个大丈夫嘛,回去吧回去吧,你媳妇还等着你呢,今天她也不好过。”

四五天后,又是每月交租时,同时梅雨季节到来,暴雨开始增多,好在时间持续不长,下一两个时辰之后,就大雨转小雨再转多云最后重新放晴,热浪回归。

衣带河两岸的商家已然为今年的汛期做着准备,但他们这里的人并不关心河岸两边的事,他们又不是买得起那里的东西的人家,会让街坊们谈两句的是街上的大夫们都得到了官差的通知,让做好准备,等民夫和官军们上了大堤,大夫们也要后脚跟着去了。

顾念头一天晚上备好下月房租,计划今天下午去一趟三春集茶馆,在中午休息前,来了两个病人,被哑姑领进候诊室见到顾念后,病痛的嘴脸就换成了凶神恶煞,两个人冲上前揪住顾念狠狠地把她抵在了厅堂大门的门框上,她的额头在棱角上擦了一下,泛起辣辣的痛感。

“他**的死大夫,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敢打扰老子办事,上次你让人救了,该着你命不好,昨天他们出城了,别以为认识聚兴顺的人就能怎么样,惹毛了小爷,一样叫你这医馆开不成”

“唐三叫你们来的?他那么胆小?不敢自己来?”

“胆子不小,还敢顶嘴,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不是?”

“你是说你的棺材?我可以考虑一下。”

“这死大夫敢看不起咱们兄弟,你去,把这地方砸了”

另一人松了手,开始打砸厅堂,把桌椅通通掀翻,在他想要进诊室的时候,哑姑带着街坊们来救她了,见对方人多势众,这两小子一点都不畏惧,反而从身上摸出两把小刀来。

“闪开不许过来不然我们杀了他”

街坊们投鼠忌器,不敢上前,可也不撤,双方就这么僵持着,慢慢移动。

第27章

那两人以顾念为人质,挟持着她退到了院门外,并往古店街的方向走了一段路,看到快到巷口了,这才把顾念重重地推倒在地,转身跑进街上的人流中,一眨眼就不见了。

“顾大夫,你没事吧?顾大夫?”街坊们纷纷跑上前,扶起顾念。

顾念龇牙咧嘴地在众人的搀扶下站起来,手掌上有几道刚才摔倒造成的擦伤,膝盖也痛得厉害,站都站不稳,街坊们赶紧送她回家歇着。

“顾大夫,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去帮你收拾屋子。”

“不用,暂时别麻烦各位,我就要留着这样,下午我正好要去见我的房东。”

“对呀,陆老六的兄弟是这的巡街衙役。”有人想起这茬来。

“没错我不能白吃这个亏,他们敢惹我,我就要他们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顾念气鼓鼓地瞪着眼睛,她一定要报复回去。

街坊们放下心来,这街面上是有人罩的,居然还有不长眼的小短命鬼来捣蛋,嫌命长怎么不去求阎王爷。

哑姑收了医幡,关了院门,打来一盆干净的冷开水,学着顾念给病人清洗伤口的技巧,给她清洗身上的几处伤口,额头、双掌和膝盖都有不同程度的青肿和擦伤,尤其是手掌和膝盖,巷子里的石子路面,摔一跤的后果是很够呛的。

顾念嘶嘶地吸着凉气,指导哑姑不到位的动作,嘴巴都痛歪了,直到清创完毕上了药粉,她的五官才恢复原位。

看着一脸担心地哑姑,顾念摇摇头,“我没事,哑姑,你今天干得好,来得及时,不然让他们砸了药房,我非跟他们拼命不可。”

哑姑双手抚着脖子,表情更加伤心。

顾念明白她的意思,向她伸出手,“哑姑,我今天遭罪,跟你的先天残疾没有任何因果关系,他们是因为上次唐三来找麻烦没得逞的报复行动,你若是会说话,最多提早一丁点的时间带人进来,让我的候诊室没有现在那么难看而已。你完全不用自责,这不是你的错。过来好姑娘,到我身边来,握着我的手,我们一起深呼吸。”

哑姑在顾念身边蹲下,顾念揽着她的肩,让她紧紧靠着自己,两人依偎在一起,闭着眼睛,在一次次地深呼吸之间,将未定的惊魂慢慢地抚平安定。

午饭是没心情吃了,哑姑另煮了一碗肉丝汤粉,顾念小心地不牵扯拇对掌肌的伤,别扭地一根米粉一根米粉地往嘴里哧溜哧溜地吸。

万宝宝突然大马金刀般地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根老长的拐杖,就是残疾人用的那种样式,虽然不是那么尺寸标准精细的医用品,但正是此刻的顾念需要的东西。

“哟,姑奶奶,好久不见,近日可好。”顾念条件反射性地扬起笑脸。

“你行啊,充英雄,让人给打了吧,活该啊你。”万宝宝咚地一下把拐杖靠饭桌放好,自己提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

哑姑急步进来在万宝宝面前放了一盘切好的水果,这本来是顾念的饭后水果。

“今天是比较倒霉,大概起床没看皇历。”

“还贫嘴,是不是伤得不够多。”万宝宝一瞪眼,作势伸手要去拿拐杖。

“别别别,姑奶奶饶了晚辈吧,晚辈下午还要去见房东呢。”

“知道你要去找房东,才给你拿这个东西来,记住,是租给你,要付租金的。”

“哦,那我一定尽早还给姑奶奶。”

万宝宝往桌子底下看了看,“伤成什么样啊?”

“肿了。”

“嘁,活该,怎么没磕伤骨头。摔跤都不会,你不知道翻一下,侧着身子倒下去啊。”

“那就磕着胯骨了,更惨啊,姑奶奶。”

“对啊,我的拐杖你就能租更长时间了。”

“呃…姑奶奶你真会做生意啊…”

“那是自然,你不用羡慕我。”

“…”顾念想她的确不会去羡慕这个的。

万宝宝并未坐太久,她就是来送个拐杖,嘴巴上再习惯性数落打击几句,就心情愉快地走了。

顾念吃完午饭,靠这拐杖和哑姑的搀扶下,挪进卧室歇了个午觉,然后精神抖擞的起来,梳洗更衣,觉得两个可怜的膝盖没有上午那么疼得厉害了,她没让哑姑跟着,自己带着房租,拄着拐杖,忍着拄拐的那只手的拇对掌肌上的伤口的抽痛,一步一瘸地出门去三春集茶馆找陆老六。

顾念以如此凄惨别扭的形象刚来到茶馆门口,小二跑出来搀扶着她小心地跨过门槛,掌柜把她让进自己柜台后面坐着,小二转身又去专心听话本故事的茶客中把陆老六叫出来。

陆老六走进柜台后面,看到顾念额头和双手的伤,以及旁边放着的拐杖,怪叫起来,“小顾,一个月没见,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这伤口还是新的。今天弄的?谁干的?没说我的名号吗?”

“六叔,根本没来得及说啊,他们一进来就把我压在门上,砸了我的候诊室,街坊们来救我,他们还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拿我当人质,到了外面把我往地上一推,我一个单薄的身子,哪经得起身强力壮的他们如此折腾。”

“为什么砸你医馆?你医坏人了?”

“六叔,要真是我医坏人了,家属来揍我一顿,我认了,绝不喊冤。可我一个专治外伤的疡医,哪那么容易医坏人,我这是让人恶意报复弄的。”

“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小二给顾念拿来碗新茶,顾念润了润喉,将六石巷唐铁匠的狗血家务事完完整整讲了一遍,旁边的掌柜听得都连连跺脚,连骂几句畜生。

“一群小兔崽子,反了他们还,敢在我陆老六的地盘上撒野知道名字吗?”

顾念皱皱眉头,“六叔,我只知道那个唐三,我只跟他有过正面接触,他拿大扫帚把我赶出唐家,所以我认得他,但他带来的人,很遗憾,一个名字都不知道。”

“没关系,他们第一次过来找麻烦就是唐三带着来的,你仗义执言,叫破他们身份,救了唐大两口子,结果今天被人报复打伤,就算不是唐三指使的,也定与那日的事情有关,唐三威胁了你嘛,很多人都听见的。我只管去找唐三,不信他敢不交出他的同伙。”

“嗯,一定要叫他们知道六叔的厉害,长长规矩,烟花巷周边不是他们能随便撒野的地方。不就是欺负后巷都是民居,街坊们比较善良么,有本事到前巷闹去,不被揍得脑袋变形才怪呢。”

“嘁,这种小短命鬼我很了解,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料儿,胆小如鼠又成天幻想做番大事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别说前巷了,就是北巷,他们也只敢在那里走几个来回,骂骂进出那里的男人,其实他们自己馋得要命,就是兜里没钱。北巷里面,最便宜的女人来一发只要二十文钱,他们连这点钱都没有,因为他们要用来吃饭,嘴巴上倒嫌弃那种女人年纪大相貌丑他们看不上什么什么的。我呸他们想找年轻漂亮的,有钱么他们。”

“艹,搞半天,我被这种下三滥给揍一顿,真他祖母个腿的冤枉。”顾念一脸愤慨的表情。

“小顾,消消气,事情过了就过了,以后记得,吃一堑长一智,下次要再碰到这种事,先告诉对方我的名号,只要是在这街面上的,没有不知道我名字的,要是这样他们还不依不饶,那就不是冲你的,而是冲我来的,既然这样,看我不弄死他们。”

“好,下次再被人欺负,我一定第一声叫六叔的名字,叫那些不长眼的都知道我上面是有人罩的,敢动我,要想想后果。”

“说的对,敢动你,就该想想后果。”

“听六叔这么一开解,我心里舒服多了。喏,六叔,这是下月房租,本来今天就准备这事的,没想到上午多出那么一桩倒霉事。”顾念从腰带上解下银钱荷包,掏出里面的一千八百文交给陆老六。

“哎呀,你既然受了伤,过几天来送来也一样的嘛。”说是这样说,陆老六接钱不误。

“今日事今日毕,等过几天,我还怕自己忘了呢。我那候诊室还一塌糊涂地在那里,桌椅都翻了个,桌子中间裂了一道缝。”

“不急,我说过,这些大件家具我负责到底,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让人上你家看看有哪些家具要换的,尽快给你换了,不耽误你重新开张。”

“谢谢六叔,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在家等着。”

顾念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回到家里,身上的擦伤已经结了薄痂,在肌肉的牵扯下仍会有一些痛,不过这是小伤,明天就没事了,膝盖上的青肿瘀伤才是重伤,正伤在使力的地方,每走一步都会牵到伤处,这真得好几天才能恢复。

顾念像个僵尸一样,尽量不弯曲膝盖,两条腿直直地走回来,累她出一身汗,到家里把拐杖一扔,吐着舌头把卧室桌上的一壶凉开水灌了一肚子。

外面的街面上,凡是认识顾念的人们基本上都听说了小顾大夫被人打伤的事,尤其是北巷的妈妈们,气得直骂,她们手上的姑娘相公好几天里又没人医治了,这得耽误多少钱啊。

顾念在适应了这别扭的伤势后,她倒是很快利用起这难得的休息日,让哑姑烧了热水帮她洗头,头发痒得都快生虱子了,老是靠篦子篦头还不如好好洗一个干净。

于是这一下午顾念过得可真消遣,坐在舒服的浴池里,就像在澡堂子洗单间盆浴一样,专人伺候,洗头搓背修面理发修剪指甲一全套。

男子的头发长度不像女人那样长,他们不需要梳理复杂的发型,顾念顺理成章地让哑姑把她多余的长发剪掉,把鬓角修一修,好让自己的发型看上去更像男人。眉毛她倒不去管它,柳依依是个肾水充盈毛发浓密有光泽的健康姑娘,她长了一对粗黑的好眉毛,她化妆方面的烦恼是要经常用眉刀修眉。这样一对眉毛,帮助了现在的顾念,没人看到这样一对男性气十足的眉毛会想到她是女人,包括那些好事热心的邻居大妈们。

从头到脚梳洗干净,今天被打的郁闷心情跟着洗澡水一道流向了外面的下水口,为了避免有病人上门求诊,顾念还不忘在大门上贴张纸,上面用炭笔写着“大夫受伤歇业几日”的字样。

暮鼓之后的傍晚,天色还是亮的,灿烂的晚霞预示着明天仍然是个大晴天,唐大下工回家,听说了白天的事,急忙过来给顾念赔礼道歉,他愿赔偿一切医药费,但若报复自己兄弟,他却是干不出来的。

顾念倒无所谓,有陆老六给她报仇呢,尽管这事是因唐大而起,但现在他已经来道歉了,剩下的就是她和唐三之间的恩怨了。

一番好言劝说之后,唐大满怀感激和歉疚地告辞了。

当晚再没事,顾念美美地睡了一觉,早上神清气爽地起床,身上的擦伤结了硬痂,已经没事了,膝盖上的瘀伤还要几天,顾念呆在药房继续歇病假。

上午陆老六派来的人过来检查家具,候诊室里只有一张大方桌和八张椅子,没有别的摆设家具,连盆花都没有,对方搬走了受损最严重的桌子,还有三张怎么都站不稳的椅子,下午就给送来了新的,候诊室重新又恢复原样了。

可能是昨晚贴的字条的缘故,今天一天都没病人上门,顾念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药房里,抓紧一切时间赶制金创药,多备一些是一些,反正不怕过期。

又过了一天,六石巷的唐铁匠夫妇带着慰问品上门来了,送了几只活鸡和一些水果,另外还有一笔可观的医药费。夫妻俩哭得眼泪鼻涕满脸,只求顾念能看在他们家小儿子年纪小的份上,放他一马,撤了跟衙门的告诉,免他一顿笞刑,小孩子受不了这种刑罚。

第28章

顾念在正房厅堂接待了他们,让他们坐了,还上了茶。

“你们太高看我了,这事我做不了主,已经全部委托给我房东负责了,我只管好好养伤,早日恢复营业,我经手的病人可都不是什么善主,尤其缺乏耐心。”

“顾大夫,顾大夫,求求你,说说情吧,是我们家不对,一切都是我们教子无方,求你看在他少不更事的份上,饶他一次吧。”唐家婆子的鼻涕都挂到嘴巴上了。

“少不更事?原来你们家把犯法叫做少不更事哦?”

“不不不不不,我错了,我说错了,是他的错,是他做事无脑子,是我们家教不严,是我们大人的错,一切都是我们的错。”

“那么说,你们承认,他来袭击我,其实是你们的授意了?身为家长竟然唆使自己才十几岁的孩子去犯法?这个罪名可就更重了。”顾念故意曲解他们话里的意思。

唐家夫妇都快给顾念跪下了,他们怎么都想不通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明明只是家务事的,怎么把外人给牵连进来,还是个嘴皮子很厉害的大夫。

“求求你了,顾大夫,只要逃过这一劫,我们保证一定好好管教孩子,不叫他再惹事生非。”唐铁匠扶着桌沿像要起身下跪。

“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顾念看着自己昨天修剪平整的指甲,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的,是的”见顾念的口气有了松动,唐家夫妇的精神跟着一振。

“好吧,赔礼我收下了,你们回去跟负责的衙役去说吧,他应该留下了答复的方式吧?”

“留了留了。谢谢顾大夫。我们一定好好管教他,再不让他给你添麻烦了。谢谢谢谢,我们这就走了,再见。”

唐家夫妇忙不迭地道谢告辞,好像又活回来了一般,携手飞快地走了。

这以后的三四天,顾念再没听说唐三的消息,也不知道这事最后解决得怎么样了,因为她一步都没踏出院门,一直呆在药房,抓紧难得的充裕时间,做出了一批数量可观的新药。

歇了这么几天,手上的伤都全好了,膝盖上的伤也不妨碍走路了,同时北巷各家的妈妈们都等不及了,不约而同地派了自己的手下来问顾念几时可以恢复营业,顾念也就不矫情了,让哑姑揭了门上的字条,打算次日重新开门接诊。

字条是白天揭的,当晚北巷就有病人了,来请人的打手拉了顾念就跑,哑姑在后面打着灯笼都追不上,到了病人房间,气都没喘匀,屋里已经备好了清水烈酒等物,病人在床上痛得呜呜地哭,外面还有老鸨跳脚的骂人声。

顾念几天没开工,也没出门,对外面这些天的事一概不知,洗了手在病人床前坐定,开始检查伤口,旁边照应打下手的婆子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告诉顾念这几天北巷这里是怎样的混乱,有两家窑子就各损失了一名小相公,趁着半夜从后门抬走了。

顾念心底里抖了个寒战,一边给病人清创,一边把自己遇袭的经过告诉了那婆子,她知道这里的人肯定都不了解详情。

那婆子听完拍着胸脯叫顾念放心,唐三和他的哥们兄弟,别想再在北巷出现,别看她只是个伺候人的婆子,她也有她的能耐。

顾念对婆子露出感激地微笑,顺着婆子的话头跟她搭茬,聊些这北巷的东家长西家短,还不耽误手上的活儿。

窑子里的婆子平日里哪有和外人说话的机会,今见顾大夫心情好,想是在家养了几天也有些闷了,也就聊开了,在一些最新鲜的笑话中间偶尔夹几声病人呼痛的呻吟。

小半个时辰后,处理完了手上的病人,收了诊费,再收拾好药箱,哑姑提着灯笼,两人一道回家。

次日,顾念在哑姑上街买菜之后,她也到街上的铺子里买了些礼品,然后拿上那根拐杖,去了万记医馆,奉上礼物和拐杖,对万大夫和万宝宝的帮助百般道谢。万宝宝打开礼品包装,歪着嘴习惯性埋怨几句,就笑眯眯地拿进屋去了,随后给顾念上了一杯正常的茶水。

离开万记,回到自家,顾念没急着进屋,她靠着墙根跟街坊妇人们聊天,她们也都热情地与她打招呼,主动说些这几日街面上的新鲜事,其实主要就聊唐铁匠的事。

据街坊们的观察,唐铁匠家这几天过得相当的不好,官差上门找唐三,吓唬几下,唐三就把他的哥们兄弟给卖了,但死不承认是他指使哥们去袭击顾念的,也不承认威胁过顾念。官差找到了他的哥们,得到了新的证词,又回过头找唐三,他的哥们把他给卖了,说所有的事都是唐三指使的,包括找顾念的麻烦。而且从人物关系上看,顾念曾经是唐大媳妇的大夫,而唐大跟家庭不和,顾念上门出诊还被唐三拿扫帚打走过,因而断定他们俩人早有恩怨。

唐三就此陷入了官司的麻烦之中,为了救小儿子,唐家出了不少钱打点,不然拉到衙门,以他犯的这事,屁股上挨一顿鞭子是少不了的,来给顾念赔礼道歉是街坊们都看到的,其他方面还花了多少钱就没人知道了,大家都猜肯定破费了不少,谁叫他们家儿子有眼无珠惹了不能惹的人物,自找苦吃,得个教训也是学个乖。

顾念也觉得这那几个小子是有点不长脑子,他们都查到了自己跟聚兴顺的镖师认识,怎么就不多花点时间打听一下这医馆的房产是谁的,房东又是什么来头呢?就这脑子还想在这街面上混呢,随便一个老油条都能玩死他们,还叫他们有苦说不出。

唐家的这事到此就算是彻底过去了,连带着住在这里的唐大两口子应该也能过上安稳日子,烟花后巷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真好。

梅雨季的暴雨使得城中衣带河的水位持续升高,河两岸已经堆满了沙袋,两边商家都做好了一年一度的抗洪准备,店里的货物都摆到了高处,而且减少了店中现货的数量,以防一旦洪水涌入铺子,损失能控制在最小程度。

自从医馆开业以来,顾念极少去衣带河那边,烟花巷离那里远着呢,河水淹不过来,对她来说,感受更明显的是她的病人增多了,除了那些以打架为业的混混流氓外,还多了很多普通百姓,一问才知道,街上有两家医馆暂时歇业,大夫到大堤上出差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顾念笑纳了这些病人,盘算着等年底,她要包份大礼给陆老2。除此之外,她还把一些病人转给了巷北头的万大夫,而万大夫也把一些外伤病人转给顾念,两边互通有无,和谐共赢。

随着五月的结束,进入六月份,暴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城外大堤传来了告急的消息,城里内河的水位已经超过了去年的最高水位线,据有经验的老人说,看今年的雨势,要再这么下去,衣带河水可能会提前漫堤。

听到这种话,顾念会附和着说几句,但在她内心,她并不担心内涝会严重到什么程度,也许这跟她前世见识过因为连续数个小时的暴雨导致城市内湖变成大海的景象有关,她想要是衣带河能涨成这样子,那她倒是要担心一下城外的菜贩子还能不能顺利进城的问题了。

为此,顾念及时提醒了哑姑,要是看着天气不对,不妨多储备几天的菜。

陆老六来找了顾念一次,让她帮着照应一下衣带河堤上的民夫,但凡找她的都收下,不要二话,这是为她好。

顾念没多想,也犯不着多想,一口答应下来,送了陆老六走后,她就去街上买了不少原料药回来,牺牲晚上的休息,加紧时间赶制药品。

上游下来的第一次洪峰过境,正好是下午,很多百姓都出城去看热闹,顾念没去,她在忙着处理几位民夫的伤势,他们是筑守衣带河的民夫,垒沙袋的缘故,粗糙的麻袋在他们的身上摩擦出了不少擦伤,再经过大雨汗水和烈日的考验,有些人的伤口因为不洁而出现发炎。

在这个城里,因防洪而出的人力都是免费的,像堤上的民夫,只管饭,不领钱,那些轮流出差的大夫们也要自备药品免费治疗,官家不会事后补偿,但民间出的人力物力财力允许到年底时充抵赋税。听说这是朝廷特许的,好像是朝中有大官求来的,具体怎么回事小老百姓不清楚。

对一般的无产百姓而言,他们乐意用力役充抵赋税,但对小有资产的百姓来说,就觉得划不来,比如那些正规大夫们,他们各家在抗洪时期用掉的人力物力财力,远远超过他们年底应缴的税款,为了减缓大夫们的不满情绪,官府只好采取轮流出差的法子,尽量降低他们的负担。

这样一来,到城外大堤上出差做白工,大夫们还能接受,好歹一次有几位同行,大家共担成本,每家的负担也就还能承受。但城里还有守护衣带河堤的民夫呢,他们也会受伤生病,城里的大夫们本就惦记着今年防洪自家要花掉多少钱,自然就不乐意再增加负担了,这个时候就该非法行医的黑户大夫们出力了。

顾念天天跟市井百姓打交道,早听说了种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所以陆老六找上门来说这事的时候,她答应得那么爽快,就当她交税了呗,起码衣带河堤上的民夫人数总比城外大堤上的少多了,基数少了,生病求医的人数当然也就下来了,再被众多的黑户大夫们一分担,她手上也落不到几个。

第29章

如此计算过后,顾念也就淡定了,来一个看一个,反正民夫们都是轻伤,从走进诊室出示官府的力役腰牌到上完药走人,不会超过两刻钟。

接诊了十几个,连个要缝针的都没碰到,而这种轻伤又不能请病假,最多看在医嘱的份上安排点轻活。为了避免今天上了药明天伤势反复了又来治疗的情况,顾念一律给他们用自制的金创药,促进他们的伤口快速愈合,以求今天来过的病人明天不会再看到他了。

顾念是想给自己省点事,而且据她所知,衣带河上的民夫不会超过一千人,怎么着她手上的病人了不起一二十人,她就不信河两岸会找不到非法行医的黑户大夫,病人非得头顶烈日敞着伤口大老远地跑她这来。

像麻袋摩擦造成的擦伤这种皮外伤,她一瓶药能治好些人,各种消耗品里,成本最高的居然是烈酒,因为那种烧酒不合本地人口味,产量少,价钱贵。但如果病人人数能如她所愿的话,这点成本顾念还负担得起。

可她忽略掉的是,她那只在混混流氓打手无赖的口中流传的金创药的口碑,已经通过民夫们的嘴巴传到了普通百姓中间,民夫们都知道受伤了,只要能坚持的,宁可多走几条街去烟花后巷的顾记医馆,何况河两岸原本不少的黑户大夫这些日子都集体消失,本就是非法行医,谁愿意主动承担这种责任呢,连卖大力丸的假郎中都没了人影。

这样一来,在赤luo裸的现实之下,顾念经验不足计算失误的后果就是,接诊的民夫人数眼看着就要超过她计算的那个数字了。

街坊们看到顾念这里民夫数量有增无减,既是同情也是提醒地告诉她可能是其他黑户大夫都暂时歇业的缘故,顾念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忽略了什么,郁闷了一碗绿豆汤的时间,又信心满满地挺起了腰杆,就当是做免费广告了,一个顾客能带来十个潜在顾客,一个病人怎么着也能带来五个潜在病人吧。

有病人,还怕花掉的钱赚不回来咩。

民夫之间流传的八卦消息多少也流到了监督他们的官差耳里,再加上他们自己兄弟陆老2的保举,顾念收治了第一位受伤的官差。

那是一个可怜的倒霉蛋,在烈日下站久了,换班下去休息时,晕头转向地脚一软,在滑溜溜地堤岸边滑了一跤,手臂不知道在什么东西上划了一下,拉了个口子,一个民夫用板车再在一名官差的护送下,没有争议地把他送到了顾念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