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后,顾念在院门上贴了一张头天晚上让哑姑写好的字条,上面写着大夫有事医馆歇业一天的字样。

买菜回来的街坊四邻们看到门上有字条,虽不识字,但总能猜到是有事,有好事的就上前跟顾念打听。

“小顾大夫,这上面写的什么啊?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是啊,今天歇业一天,上午有事,下午还要去义庄,实在没时间营业。”

“是不是前天晚上你医治了哪位公子的事啊?”

“咦?你们居然知道?这消息传这么快?”

“嗐,小顾大夫,你还不清楚么,在这里没秘密,再说那是好事啊,南巷接待的那都是有头脸的客人,随便攀上一个就发达了,要是将来哪天顾大夫搬走了,咱们这些老邻居都替你高兴。”

“呵呵,谢各位吉言,希望真有好运。”

“就是,顾大夫一身好医术,又制得一手好药,在这里呆一辈子太屈才了,有机会往外走,还是要把握住的好。”

顾念笑眯眯地与邻居们寒暄了一会儿,才回屋吃早饭,然后换上一身新衣服,一边看书,一边等着来接她的人。

辰初不久,昨天的那个董家下人来了,顾念安排好家里,提上药箱随对方走了,外面停的仍是跟昨天一样的蓝布马车,顾念坐进车里,很快马车晃晃悠悠地出发了。

马车从玉府街的方向进来,从古店街出去,一路向西,烟花后巷这一带太靠近城东了,没听说有什么大户人家的宅邸,倒是有不少中平小康人家的院子。

马车过了衣带河,来到了位于城东南的和安堂总号,顾念刚下车,还没来得及看清挂在门外柱子上的一副对联,医馆里迎出来一名小厮,问是不是顾念,然后带她穿过医堂,去了后面的院落。

在一间显然是待客或者书房一类的偏厅门外,小厮隔着棉帘子通报了一声,听到里面的回应,他打起帘子,顾念道声谢,跨过门槛。

屋里有一个主人,几位下人,那位主人年轻得跟顾念的岁数差不多,穿着长衫,皮肤白净,英俊倜傥,浑身上下带有他这个阶层的人特有的气质。

这位年轻公子先前应该在办理公事,手上拿着簿册,这会儿两只眼睛一齐放在顾念身上,从头到脚快速地扫了几遍。

门边一小厮上前给顾念引见,“这位是我家大公子。”

顾念把药箱斜背在肩上,脸上露出谦卑略带谄媚的微笑,拱手行礼,深深弯腰,“在下顾念,见过宋公子。”

宋公子微微点点头,受了顾念的礼,但没回礼,还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角,“你就是前天晚上给董之瀚医治伤势的顾念?”

“回公子话,正是在下。”顾念谦卑到底,只抬头看一眼对方,就低下头去说话,不与对方对视。

“今日叫你来的缘由,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公子,是董老太太想见在下,问些董公子当初受伤的情况。但是在下所知不多,不知见了老太太该如何回话,还请公子指点。”

“你今日挂着宋大大夫徒弟的名号进的董宅,在老太太面前,首先要挺直腰板,站要有站相,别丢了我和安堂的脸面。”

“是,公子。”顾念马上抬头挺胸站得笔直,但脸上表情没变,依旧谦卑。

“还有你这副表情,像什么样子,要么不笑,要么笑得好看一些,别叫董家人笑话,说我们和安堂的徒弟连笑都不会。”

顾念放松了脸部肌肉,只是嘴角似有似无地轻轻上扬,像是面无表情,又像是淡淡地浅笑,这是她平日里面对病人的表情,她知道这表情配上合适的语气,能帮助病人从受伤的紧张情绪中放松下来,好让她开始治疗工作。

宋亦柏依旧不满意,他又嫌弃上了顾念的衣服,“顾大夫你就没一件好衣裳吗?穿得这么差,和安堂的徒弟穿不起好衣服吗?”

顾念有些无语了,她觉得自己的衣服不算差,买的本地产的冬衣料子,哑姑亲手缝制,细密的加固针脚,哪里差劲了,被这么挑剔。

“宋公子,要是真有人问起在下的衣着,大可以在下不注重穿着的理由一带而过,在下认为,八成也不会有人会关心这个,董家人还是更在意董公子的伤势,您说是不是?”

“不注重穿着?说得轻巧,和安堂入了册的徒弟,哪个走出去不是仪表堂堂。你不注重穿着,注重什么?”宋亦柏冷哼了一下。

顾念突然一下福至心灵,取下身上的药箱抱在怀里,打开盖子,拿出卷成筒状的十张大胶布,边上的小厮代为接过,转交到了宋亦柏手上。

昨晚上廖诚提醒她带上这东西,还真有用处。

宋亦柏展开胶布,用手指仔细感受了一下胶布两面的手感,还闻了闻气味,然后放到了身边的桌上,并向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很快拿来一瓶金创药递给顾念,瓶身上写着生肌散的字样。

“这是我和安堂的金创药,防着老太太要你给病人换药,你自己收好,到时别拿错了。”

顾念道了谢,仔细地收好药瓶。

宋亦柏挑剔的目光又落到了顾念的旧药箱上,但这次他忍住了没说出来,想着反正就这半天,见了老太太就回来,过几天等董之瀚伤好了,还有谁会记得这事。

“我这边做的准备就是这些,你自己有什么问题要问的?现在说出来,免得到时候来不及应变。”宋亦柏呷了口茶水。

“宋公子,不知见了老太太后,老太太会跟在下说些什么话?在下从事的职业实在不堪污了老太太和太太的耳朵。”

“这是必然会问到的,你只管照实说自己的姓名籍贯家世,编个十二三岁入和安堂的经过,就说家里有人和宋大大夫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他认为你有些天赋,就收了你,一直专攻外伤治疗,在其它方面不怎么擅长。老太太和太太要是有别的问题,我会尽量帮你圆过去,你自己能不张嘴就别出声。”

“要是老太太和太太问起在下是怎么及时来到公子跟前给他医治的呢?”

“编个好点的理由,比如你被朋友带去医治朋友的某位朋友,回家途中碰到出来找大夫的下人,见你背着药箱,就把你拽了进去,发现病人是董公子,赶紧医治。我和董公子都会从旁帮忙,不会让董家人知道你的真相。”

“是,在下明白了,多谢公子指点。”

“时间不早了,出发吧,早去早回。”宋亦柏说道,门边的小厮马上出去传令,顾念重新背好她的药箱,没多久,外面就回复,马车已备好,可以出发了。

顾念跟着宋亦柏走便门到了外面的巷子里,上了一辆蓝布马车。同是蓝布蓬车,这公子用的就更精致很多,车架子用的上好木料不说,蒙车厢的蓝布也是上好的料子,上面绣着暗花,在阳光下时隐时现。

宋亦柏与顾念坐车里,他的小厮与车夫坐一块,马车徐徐出发驶向城西南的一处闹中取静的小街,车中二人各坐一边,不发一语,没有交谈。

就像柳家街一样,董家街也是以董宅命名,街道一边是董家的大宅院,一边是全部属于董家所有的临街铺面,贩卖的都是董家货船从全国各地带回来的货物,甚至还有海外的稀罕物,因为顾念透过车厢的纱窗,看到有伙计从店里搬出一株大珊瑚放在门口的货车上。

大户人家和小户人家的区别就在大门的数量上,两扇门板的是小户人家,四扇门板的是大户,包括有钱人和朝廷官员,而六扇门板的那是官府衙门和皇家,百姓日常提起来都犯忌讳。婚姻上的门当户对指的就是二门对二门,四门对四门,二门不高攀四门,四门不下嫁二门。

马车在董宅大门前停下,典型的四门大户,正门这时是闭着的,只有董家当家人出入才会开启,家下人日常进出都走旁边的便门。

门子从门房小窗看到有客来,他认得宋亦柏的马车,车子刚停稳,人就开了便门出来迎接,直说里面已经传过话来,公子在老太太房里,让宋公子直接过去即可。

门子将宋亦柏顾念三人领进大门内,换了小厮领他们到二门外,再交由门上的婆子一路领进老太太住的院子。

顾念一边咋舌有钱人家规矩多,一边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地走在宋亦柏身后半步,她连身边偶尔经过的丫环是美是丑都没看清。

董老太太的院子小巧清静,院里有花圃,花圃外面还围着几圈各式小花盆,种着当季的鲜花,多少驱散了一些冬季的萧瑟。

屋里早得了通报,小丫头已等在门外迎接,见人跨进院子了,向里面回报了一声,然后适时地打起棉帘子,让了宋亦柏三人进屋。

第42章

很抱歉今天更新晚了,昨天半夜23点半,虫子所住同院另一栋某邻居家违章建筑着火,所幸无人员伤亡,但烧坏了悬空于上方的电信电缆,使得虫子家整栋楼的电信信号中断,直到不久前才完全修复。为了表示歉意,同时庆祝上架之喜,今日虫子三更,一章公众,两章VIP,感谢大家一贯的大力持续支持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正厅里没人,屋里的小丫头直接把人领进暖阁,老太太、太太和董家公子都在那里闲话家常,身边只有贴身的丫头伺候,不见家中其他女眷。宋亦柏的小厮没跟进去。

老太太和太太都生得一副慈眉善目样儿,穿着色调朴素半旧的家常衣裳,看着和蔼可亲,她们与宋亦柏显然相当熟悉,看他进去先招呼上了。

董公子脑袋上包着绷带,还是昨天换药后的样子,懒洋洋地靠坐在旁边的一张榻床上,日光下,眉清目秀白嫩嫩的公子哥儿,来了朋友,他也不起身,就拿脚点点榻床,让了个能坐的位置。

宋公子行了个简单的晚辈礼,请了安,把顾念引到他身边,向老太太和太太正式引见。

“老太太,太太,这位就是顾念,前天夜里就是他给之瀚医治的。”

“晚辈顾念,见过老太太、太太,给老太太、太太请安,笑口常开,百事顺遂。”顾念拿出柳家的教养,不卑不亢地行礼问安。

老太太和太太都和气地微笑,上上下下地把顾念打量了几遍,这才笑道,“还真是个好小伙,不愧是和安堂出来的,就是个子小点,年纪还不大吧,有十八了吗?”

顾念心里抖了抖,暗想这两位太太还真有眼光,柳依依的身高受父母遗传影响,大致有五尺五寸左右,折合165厘米,在女孩当中已算是不错,搁在同龄男孩当中,还有很大增长空间,自然不会把她往二十岁上的年纪去估,只会往下估,却歪打正着地估对了,这具身体的实际年龄就是十七岁。

“回老太太,太太,晚辈今年正好十八岁,蒙宋大夫看得起收在门下,距今已有几年。”顾念把虚岁当周岁,免得两位太太多生疑问。

“我就说嘛,看你这身架子,也不像是岁数太大的,不过这年纪,就有一手疡医活儿,算是有天赋了吧。亦柏,你觉得呢?”太太笑眯眯地转向已跟董公子共坐一榻的宋亦柏。

“太太说得不错,我这师弟就专长外伤,要说其它方面,他还真不如那些师兄弟们,好像那根学医的筋就长成这样子了。”

“呵呵,要是将来真专精于外伤,能治其他人治不了的伤势,这也是一门绝活。幸好前夜里还真是多亏遇到你,不然换了别人,我这做娘的还真不放心我那孩儿的伤势。小顾那个时间还背着药箱在外面,是去出诊?年纪轻轻就能单独出诊,亦柏,你这小师弟的天分可真不得了。”

“小顾学医时间尚短,远远不到单独出诊的水准,倒是他的朋友有时会找上门来,他也就给朋友们看看,对和安堂的病人,我们可不敢这么放任他。”

“回太太,晚辈前夜是受朋友所托去探望朋友的朋友,抄近路回家时,碰到出来找大夫的久香院下人,见我背着药箱,就拖了我进去。得知受伤的是董公子,又没有时间再让人去玉府街上的和安堂分号请大夫,公子当时流了满脸的血,再拖下去就麻烦了,只好硬着头皮着手处理了。笨手笨脚的,几次弄疼了公子,还请老太太和太太多多原谅。”顾念顺着宋亦柏起的头往下接。

老太太和太太听得揪心,后怕地拍拍胸口,又嗔怪地瞟了自家小祖宗一眼,脸上愈发地笑得舒心,“他受了伤,受痛是应当的,叫他自己不当心,还好碰到了自己人,不然,要是再让人跑一趟和安堂,一去一回,光路上指不定得耽误多少时间呢。既然小顾今天来了,就顺手给之瀚换个药吧,也省得再派人去请和安堂的大夫过来一趟。”

“这个…”顾念犹豫了一下,转向了宋亦柏,“师兄?”

宋亦柏和气地望着顾念,“老太太和太太信任你的医术,可不能再像前夜那么鲁莽。”

“多谢老太太和太太的信任,晚辈感激不尽,只是不知让公子在哪换药?需要回房吗?”顾念马上转头道谢。

“小顾你看就在这里怎样?回他自己屋太远,你们走来走去的麻烦,你觉得这屋里光线如何?还需要什么东西只管说,家里都有。”太太说道。

顾念先看看宋亦柏的眼色,场面上,大师兄的面子一定要给。

宋亦柏点了头,顾念才又向老太太和太太行了个礼,然后在屋子里走动起来,找了这屋里光线最明亮的地方,说要让董公子平躺。

立马有丫头到外面叫来了四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宋亦柏起身,董之瀚躺着不动,仆妇上手,硬是将榻床连他一起平端起来,稳稳当当地放在了顾念指定的地方,并解除了榻床的机关,使得靠坐着的董之瀚得以照要求平躺下来。

顾念又向丫头们要了烈酒、温开水、胰球、擦手巾等物,在等东西送来的时间里,她又让人搬了旁边一张圆桌过来,撤掉了漂亮的绣花桌布,把她药箱里的东西摆了一桌,那些闪着寒光的各种医疗器械让老太太和太太都不禁捂住心口,宋亦柏和董之瀚也不由得对视一眼。

先把胶布剪了两条胶带下来,放在点着了火的烛台旁边,这时她要的东西也送来了,顾念洗了手,左手帕巾镊右手帕巾剪,镊子夹紧绷带,右手剪子咔嚓几下,绷带就轻轻松松解了下来,再轻轻揭去蒙在伤口上的敷料。

顾念扔掉废料,换了把干净的帕巾镊,夹起一小块纱布沾湿酒液清洗伤口,仔仔细细擦了几遍才结束,拿起宋亦柏给的那瓶金创药拔了塞子,左手轻轻地蒙着董之瀚的眼睛,右手洒好药粉,再用第三把帕巾镊夹起干净的敷料放在伤口上,烤软胶带贴上。大功告成。

仆妇们把榻床原样搬回原处,宋亦柏也跟了过去,顾念自己一人洗了手,将桌上的东西各自收拾好,药箱合上,抱在怀里,去跟老太太和太太回报。

“老太太,太太,董公子的伤愈合得很理想,有和安堂的金创药,饮食上再注意些,注意忌口,伤口拆线后,不会留下太难看的疤痕,时间长点连疤痕颜色都会慢慢淡去,自己不说别人都看不出来。”顾念小小地拍宋亦柏一个马屁。

“之瀚养伤要用的东西,和安堂这几天都准备好了,明后两天就给送来,正好那时之瀚也要拆线了,正合用。”宋亦柏接过话茬。

董老太太和太太都放心地点点头,董之瀚这时坐起来,跟奶奶和母亲撒娇,要和宋亦柏回自己院去,聊些公事上的事。

既有公事要谈,老太太也就允了,顾念跟在宋亦柏后面,三人与小厮等人一起出了老太太院子,董之瀚就吩咐下人送顾念出去。

拐进通向董公子所住的小院的小道时,前后左右,除了两位公子,就是他们各自的贴身小厮,无其他外人,二人这时居然压低了声音谈起顾念来。

“那个顾念真是在烟花后巷开医馆的?他刚才的表现根本是受过良好教养的,完全看不出是个粗人。”董之瀚不解道。

“我也觉得奇怪,这一路上我都担心他礼数不周,被老太太和太太看出破绽,我还特意叮嘱他站要有站相,没想到他居然表现很好,甚至都没对他的衣着打扮提出疑问。”

“他那样一堆东西摆在桌上,谁还敢问他衣着喜好?有疑问也没了。请铁匠制作那样一堆工具不便宜,老祖宗和母亲只会以为他把钱都花这上面了。再说了,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徒弟,还入不了她们的眼,她们也不会费那心思关心太多。”

“那样最好了。你下次再去那里,自己也当心点,别再喝那么多,再受伤,可有你受的。”

“好了,我这都成笑话了,哪还会有下次。”董之瀚摸摸额头上的纱布,“哎,我觉得这胶布倒是个好玩意,你跟他买了几张?”

“没买,他直接送了我十张,有胶的那一面手感挺特殊的,听你说粘性挺大,等我回去再试一试。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天这样包扎一下,看着就比昨天要显得伤势轻一些,昨天那样,要不是事先知道,我还真以为你伤得有多重呢。”

“嘿,我本来就是轻伤嘛。对了,我昨天派人去打听了他,这顾念还是有一手绝活的,专治外伤,会制药,都是街上的混混流氓南巷和北巷的人买,价钱便宜药效好,抢了你和安堂不少生意。”

“你真是闲得无聊去打听这个,我当然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不然我为什么会同意演这场戏?不就是想看看他的本事。”

“没失望吧?”说这话时,已经来到了董之瀚的小院前,众人跨进门槛,直接回书房休息。

“还行。烟花巷那一带,龙蛇混杂,走出来过不少奇人,谁知道这顾念是不是下一位呢。”

二进的小院,内院正房的几间屋子,温暖如熙,周身的寒意一下子就消散了,主客随意地各自落座,丫头们奉上热手巾和热茶,又鱼贯而安静地全部退下。

“那么你的想法呢?”呷着热茶,董之瀚惬意地舒口气。

“他要是一直在烟花后巷,我是不会跟他做生意,买他的胶布的,除非他搬出来。”

“搬出来?那么好的生意,搬出来,就靠给你做胶布生意,人家要是饿死了怎么办?你管埋?”

“看在生意伙伴的份上,我埋就我埋呗。”宋亦柏大笑着喝了他的茶。

董之瀚懒得搭理这说疯话的好友,放下茶杯,从书架上拿来几本簿册,宋亦柏也敛起笑容,两人谈起正事。

第43章

顾念被董家下人送出大门,董之瀚没做过河拆桥的事,他安排车子送顾念回家。从到家到午饭后准备出门到义庄的这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里,顾念还出诊了一次,接待了两拨来买药的顾客。

整个下午,义庄平平静静,没有新鲜尸体,也无人向顾念打听他上午请假的原因,即使沈财和马三都知道原因。本来这就个兼差,时间灵活,只要一个月出满勤,没人在意天天来,还连几天歇几天。

轻轻松松地度过了半天时间,顾念踩着月色搭顺风车回家,哑姑已经烧好了晚饭等着她。今天炖了排骨汤,中午吃了一大碗,晚上继续消灭剩下的一半,寒冷的冬夜有这么一碗汤,真幸福。

过了几日,忙于制作药品的顾念已经把董之瀚忘到脑后去了,下午快打烊的时间,小院里来了新的顾客,虽短褐,但衣料不错,精神气质也好,看上去像什么大铺里一等伙计的身份,此人见到顾念,张口要买他的各种金创药创疮药烫伤药烧伤药冻疮膏,还问她做不做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药酒。

顾念很遗憾的表示自己对骨科方面涉猎不多,没有那种药酒,对方也就作罢,买了现有的药品走了,每一样数量还不少,还买光了顾念手上剩余的胶布现货,二百文一张,不打折。包袱皮装的鼓鼓的,这一笔生意顾念就赚进40多吊钱,人家用银票付的账,顾念找了不到两吊钱的零钱。

第一次有出手这么大方的客人光顾,顾念喜不自胜的把钱拿进卧室放好,想着也许就自己上次在久香远的表现,让妈妈感到满意,才给自己介绍了生意。唔,南北各巷妓院的推荐功力果然不俗,一笔生意抵北巷好多病人呢。

那伙计提了包袱经后巷到玉府街,上了一辆等在路边的空货车,马车居然一路驶回了董家大宅,那一大包东西最终提进了董之瀚的小院。

“公子,药都买回来了。”书房里,贴身小厮把包袱放在一旁的茶几上,解开结扣,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拣了一个摆在书桌上,董之瀚坐在书桌后头核对账册,他额头裸露,已经拆了线,有一道粉嫩的新疤。

“就这些?”董之瀚暂时放下正事,打开桌上那些药粉药膏看看闻闻,又瞅了瞅放在远处的那一大包。

“公子,外面回复说就这些。把顾大夫手上现有的药都买了一些来,他不做跌打药,说对顾客不精。”

“好,都收起来,过几天让人送到新船上,给那些新人们试用,他们笨手笨脚老受伤,正好试试这些药不如传闻那么的好。”

“公子,骨大夫那样的身份,要让船夫们知道他在义庄做事,不太好吧?”

“那就别让他们知道。再说了,这个顾念在义庄只兼差,顶个受伤的仵作,最多几个月,他的本职还大夫。你没看到他当日给我医治的样子,听他们说这个顾大夫用镊子夹着针给我缝合伤口,就好像那他的手的延伸,灵活的很。我现在一点都不奇怪他和和安堂抢生意的能耐,他又会制药。我们的船夫一年药用掉多少钱的药?”

“公子,我们多年都买和安堂的药,要我们转向顾大夫,那宋公子那边…?”

“家里当然照样用和安堂的药,但船上的船夫,要有便宜又好的药用,知道帐上能省多少钱吗?和安堂有名声口碑,要养活那么多人,做药的本钱太高,价格再便宜也没有这个顾念便宜。别学亦柏那家伙,死要面子,有新鲜好用的新货源,还挑剔别人出身,真,就城里都知道又如何,病人就都不去他和安堂了?等着瞧吧,他迟早有一天要栽在这好面子上,到时候看热闹,嘿-”董之瀚露出一个恶作剧的表情,示意他的小厮把桌上的东西收下去。

平平淡淡地又几日过去,来找顾念的顾客除了买药还搭买胶布,好在胶布制作工艺简单,产量大,不至于供应不上。

转眼就到了冬至边上,街坊邻里都在准备祭扫用品,互赠节日礼品,顾念当然不忘每家都赠送了一份应节的食品,包括万大夫家。

顾念去的时候,万宝宝没在家,她也懒得过问这姑奶奶最近行踪,听万大夫聊了聊以前做仵作的故事,坐了一会他就撤了。

回到家里,清点了一遍哑姑为她准备的祭扫的冥纸和酒水果品等祭品,顾念独个一个人在一个下过雪的傍晚,来到城外大堤,找了处远离码头的路段,下台阶站在水边,将带来的东西一样样扔进水里,祭奠柳大夫一家,祭奠自己,祭奠已经回不去的世界和他的父亲母亲。

江边寒风刺骨,刺得人手脚冰冷,牙关打颤,这个角落除了顾念一个人都没有,她放纵自己在这天水一色的环境里痛苦了一场,盏茶时间后,她才擦干眼泪,转身回到大堤进城回家。

双手拢在袖管里,弓背弯腰,毫无形象的回到自己门外,意外地见到钱满贯和他同在一组的哥们兄弟,他们刚在外面吃了酒饭,顺道来找顾念买些东西。

顾念的情绪马上转好,热情的领了人进屋。

“钱,好久不见你了,刚出镖回来?”

“啊,前两天刚回来,连走了两趟镖,可算能歇几天了,要运气好,歇过年再开工就更好了。”

“那可好,这大冷的天,压镖路上不好走,钱这次要买什么?”

“听说你的胶布不错,一些不重的伤,用胶布贴一贴就可以,能省不少绷带。”

“哈哈。有有有,里面请。”

顾念把人带进了候诊室,请他们稍坐,她走进了药房,片刻后,顾念拿着两大张胶布出来,给了钱满贯。

“钱,你消息真灵通。”

“这事得两说,镖局最终定了和安堂做新的药商,然后兄弟们发现镖局的大夫的手上有了叫胶布的新东西,本来我也没当回事,前会在包老板那里喝酒,又从她嘴里听说顾大夫最近胶布卖的挺好,”钱满贯拍了一下手,“这不就串起来了,和安堂的胶布就从顾大夫这里买的。”

顾念嘿嘿笑着,一副谦虚样子。

“我早就觉得顾大夫不可能永远都在这里开个小医馆,迟早有大作为,要日后真跟和安堂攀上关系了,顾大夫可就发达了。”

“靠给和安堂提供胶布?那可发达不了,不饿死就算好的了。”顾念摇头大笑,她才不想攀上和安堂呢,那个宋公子一看就不好相处的人,还不得被他嫌弃死。

钱满贯和他的伙伴们也笑了,钱满贯摸摸脑袋,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什么傻话,嘿嘿地傻笑不已。

“好了,不耽误顾大夫休息了,看你刚从外面回来,肯定还没吃饭,你歇着吧,我们也该回去了,外面冷死了。这胶布多少钱?”钱满贯说着,手就伸向了怀里的钱袋。

“都熟人,两张胶布,两百文拿走。老规矩在外面不要说漏嘴了,我都两百文一张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