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快传遍了所有人的耳朵,以悄悄的隐秘方式,并且只在尚未接受考验的参赛者间流传,这些暂时安全的人,都很有默契地约束着自己的嘴巴。

第五天的比赛结束,十八号大夫排在了首位。

吃过晚饭,顾念惴惴不安地坐车回家,怕影响睡眠质量,到家后就直接洗澡睡下了。

老天爷似乎都特别眷顾顾念,让她安稳地睡了个好觉,没有夜诊病人的打扰。

早上起床时,天气就不好,似乎酝酿了几天的暴雨今天有可能会下下来,出门时特意带上了一把伞。

准时赶到和安堂总号,那时天色还挺正常,可等辰正后,医馆正式营业没两刻钟,外面起风了,接着就看到远远的天边一道黑线快速逼近,所过之处。天昏地暗。

这只有在春夏季才常见的雨云,居然出现在立秋后的天气里,顾念对这少见的天象产生了科学方面的好奇和兴趣,可身边的大夫们却说什么的都有了,甚至有人说这天气不吉利,恐怕今年剩下的这几个月会有什么灾祸。这样的言论还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

听到这样的议论,顾念有些囧,她不掺和其中,默默地回到自己房间养精蓄锐,等待她的病人。

黑色的雨云推进速度很快。没多久,和安堂这里的天色就黑得要点蜡烛了。黑云罩顶,一声声沉闷巨响的雷声中,夹杂着一道道紫色的闪电,离头顶如此的近。犹如世界末日,随之带来的是大风降温,吹起了地上的枯草灰尘。以及铺天盖地的豆大雨点,制造了哗啦啦的巨大噪音。

所有人都早早地缩在了屋里,院子里空荡荡的,都在耐心地等着这雷阵雨过去。

雨势来得急。果然去的也快,随着雨云的快速移动。不到三刻钟,和安堂头顶的天空重新明亮起来,院里的积水通过设计优良的排水沟在雨停之后就迅速排空了,外面充满了雨后甜蜜的清新气息,憋了几天的暑气消散而空,让人感到了秋凉的意味。

众人纷纷走出房间,打开房门透气,呼吸带着清香的新鲜空气。

顾念站在自己房门外伸了个大懒腰,马曹二人过来跟她说话,给她鼓劲打气。

他俩要是不说这话。顾念还不觉得,他俩这一说,顾念好好地突然剧烈紧张起来。她不知道等会儿送来的是怎样的病人,万一要是自己处置失当怎么办。万一要是号脉失误开错药方怎么办,要是没能得到一个好名次又怎么办。

马曹二人看出了顾念的紧张,赶忙安慰,他俩都比过了,知道那种感受,都如实地告诉顾念,深呼吸,放宽心,现在再怎么紧张,等见到病人,大夫的本能就占了上风,到时就想不起来什么紧张不紧张的了。

顾念连连几个深呼吸,感觉确实好些了,正跟他二人道谢,传令的小厮带着两杂役跑了进来,“顾大夫,您的病人到了。”

“伤得怎样知道吗?”

“您放心,没有上次严重,不过也挺倒霉的一个意外,病人在集市上滑倒摔跤,撞到了一个卖鱼的摊子,结果剖鱼的刀掉在身上划了一道。您要带几个工具箱过去?”

“两个就够了。”顾念带过一名杂役进屋,挑了两个工具箱出来,随小厮到前面去。

一脚跨进前面院里,就听闹哄哄的哭声,想是闻讯而来的家属,不过旁边劝解安慰的声音听上去挺耳熟的。

顾念抬眼一看,还真是个熟人,“秦哥?你从外地回来了?”

秦如栩转身一看,也很惊讶地抬起眉毛,“顾念?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负责主治吗?”

“医家大比武,所以我就来了,病人你帮忙送来的?什么情况?”

秦如栩更加惊喜,笑眯了眼睛,“小弟,有出息啊。”

顾念不好意思地笑笑。

秦如栩微微弯腰跟顾念咬耳朵,“病人在集市上,路滑摔了一跤,撞到了鱼摊,屁股上被刀子划了一道口子。”

顾念点点头,“那还好,不算严重,缝几针就得。”

随即,顾念跟着工具箱先进了诊室,打开箱子,把器械先拿出来放着,然后又出去找小厮洗手。

一旁哭哭啼啼的家属在看清了顾念的长相后,不干了,“怎么是这么年轻的大夫?就没有年长一些的吗?刚才你们可没说是找的年轻人!亏你们和安堂这么大的牌子,就这么欺人的吗?!”

宋亦柏马上上前安慰,“请放心,大娘,别看我们这大夫年轻,可他是医术最好的金疡大夫,昨天还给一位脚筋断裂的病人缝合了脚筋呢。你丈夫由他治疗,不会有任何问题。”

家属傻了眼,半信半疑地看看顾念,又看看宋亦柏,再看看其他人,“当真?”

“没有比他手段更好的了。不过大娘要是坚持,我们也可以给换人。”

家属仍在犹豫,把目光转向了秦如栩,“壮士,你觉得呢?这小大夫好眼生。”

秦如栩笑眯眯地点头。“据我所知,他的确是城里数一数二的金疡大夫,最擅长各种金刃伤,缝合断裂的手筋脚筋,那是他的独门绝活。大娘以为这样医术的大夫,对你丈夫的伤,是不是更加得心应手呢?”

有了秦如栩的保证,家属似乎是真正放下心来,点头应允了。

早就洗完手的顾念,这才踏进诊室。裁判们也一道跟进,宋亦柏随即也洗了手,跟进了诊室,在里面打下手。

病人已经剥光了衣服,趴着固定在了治疗台上。右跨骨后侧臀大肌上一道三寸长的血口子,顾念上前检查了一下伤口,剖鱼的刀子很锋利。创口整齐平滑,日后伤疤不会很难看,而且别看伤口长,其实真正需要缝合的部分倒不长。三针就了事。

指挥宋亦柏打开她装器械的各种纱布袋子,把她用得着的工具都拿出来。

能免费使唤宋公子的机会可不多啊。

顾念不懂针灸麻醉术。她只能灌病人几口烈酒,然后清创缝合包扎,对她娴熟的缝合技巧,裁判们互相望望,都默默点头,相当认可。

出去洗了手再回来给病人上药包扎时,顾念犹豫了一下,不知是该用自己的药,还是用和安堂的药,在她做出决定之前。宋亦柏递给了她自己的金创药。

敷上药粉,放上纱布敷料,贴好胶布。给病人提好裤子。大功告成。

接下来就是药方了,为了确保准确。顾念足足号了盏茶时间的脉,这又让裁判们多少有些皱眉。

一旁的桌上有笔墨,顾念还是用了她自己的炭笔,又花了点时间再次斟酌了一下,终于落笔写完了药方。

在顾念写药方的时候,七位裁判轮流给病人号脉,然后他们自己也写了个药方,作为标准答案,来跟顾念的做对比。

顾念站在一旁,耳朵里只有自己如雷的心脏跳动声。

宋亦柏离她几步远,站在裁判们的对面,仔细地观察着他们的表情,毫不意外地看到自己老师表情有异地抬眼看了顾念一眼,接着目光又转到他身上。

宋亦柏轻轻摇摇头,用眼神示意老师什么也别说。

老先生会意地低下头去,与同仁在屋角低声商量该给顾念怎样的成绩。

倘若是正常的清热解毒药方,顾念开的没有问题,用药和药量都很好,可到底脉术的基础不扎实,靠几天的临时抱佛脚作用不大,病人身体的一处隐疾没有号出来,问病史的时候一句都没提到。而这隐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属于需要用药激发出来再治疗的类型,不然还得在身体里潜伏好些时日才会自己爆发。

该着学艺不精的顾念倒霉,碰到这样一位病人,放在专职的疾医面前,很轻松就能号出来,裁判们都是几十年资历的金疡大夫,仗着丰富的从业经验,也不难发现这个隐患。

老人们商量了一会儿,虽然他们都很钦佩顾念在外伤处理上的高超技巧,而且她自己会制药,这都是加分的技巧。但脉术上的不足也显而易见,而且又这么年轻,还有很大的潜能,最后一致决定从严打分。

裁判组长把他们写的药方交给小厮,让他们把病人抬出去交给家属,然后拿着顾念写的药方逐一指出各种不足。

听到自己漏了一个隐疾,顾念背上一阵冷汗,脸上谦虚受教的模样,心里向头顶的过路神仙们碎碎念,祈祷千万别是垫底的那个。

组长说了一大通,最后给出了成绩,一听顾念差点腿软,心底松了口气。

虽不垫底,可也好不到哪去,这还得感谢病人的隐疾不属于致命性的急症,没号出来的责任没那么重,加上他外伤处理手法老练,又懂制药,两相加减之后,手下留情才给了一个看得过去的成绩。不过以她的年纪和资历来说,有这样的分数不算难看。

顾念行了谢师礼,先目送裁判和帮手们离开诊室,她再出去洗手,然后回来收拾工具,把用过的拿去清洗消毒。

在一间休息室里,医学堂的老先生拉着他的学生宋亦柏在讲悄悄话。

“大公子,这顾念什么来历?他真是山野村夫?看他礼仪完全不像,倒像是好人家出来的孩子。况且那药方的风格太显眼了。”

“先生,觉得惊喜吗?”宋亦柏笑得像个炫耀宝贝的孩子。

“惊喜?有点惊吓才是真的。大公子,你当初是惊喜还是惊吓?”

“不瞒先生说,二者都有。”

老先生眨着一双混浊的老眼,摸摸胡须,莞尔一笑,“大公子,这才是你千方百计要把顾念拉来的原因吧?”

“先生,我可是拿出了应付考试的精力来游说他啊,真是,比牛还倔。好话说尽,各种威胁利诱,他死活不答应,弄得我还以为是不是我们曾经跟他师傅有过恩怨?”

“知道他师傅是谁吗?打听过吗?”

“说是叫顾老六,真实姓名不知,听顾念讲,打他有记忆起,他师傅就是个老人,他们生活在很封闭的山区里,学的医术到了城里才知道是这么厉害。”宋亦柏毫不自知地犯了脑补的毛病,他把顾念讲给他的故事自己又进行了加工。

“那岂不跟我们这些老人差不多年纪?那是难查喽,除了正经进来的入册弟子,还有更多不记名的弟子,年代久远,怕是很难查了。”

“查不到就算了,反正他的师承来历跟我们和安堂有关系,就不能看着他流落在外做黑医。趁着现在还没被人指出这一点,赶紧把他收了进来,对己对外都好。”

“大东家是什么意思?他知道顾念的师承吗?”

“还没跟他说,只说了顾念救了一个脚筋断裂的病人,他欢喜得不得了,要我一定说服顾念进医学堂学习几年。”

“大公子,你就是等着让我们自己发现顾念的师承吧?”先生就是先生,识破了学生的小计策。

“这样大家才能充分明白他的重要性啊,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呢,我好不容易弄进来的人,是一点本事都没有的么。那也太小看我的眼光了。”宋亦柏得意地摇着扇子。

“大公子,大家不就因为你的面子,才没给顾念难看嘛。”

“怎么样?他们现在都知道顾念的本事了吧?”

“那还用说,连最下面的仆妇都知道了。刚才送病人来的那位壮士好像是聚兴顺的人,搞不好,一会儿就该有镖局的人来打听了。没想到他也认得顾念,看上去他俩关系还挺好。”

宋亦柏自然是认得秦如栩的,但他不能跟先生说秦如栩与顾念的关系,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他打着马虎眼,只说镖师有空都爱往烟花巷跑,认识了也不奇怪。老先生哈哈一笑,这话题就带过去不提了。

第80章

顾念弄好了她的工具,包装好锁入工具箱,使杂役帮她挑回寮屋。

她一露面,就有人靠过来问成绩。

顾念摇头叹气,一脸苦相,人家看她这模样,也知道肯定不好。

“顾大夫,裁判有没有说是哪里出了纰漏?”

“药方,病人身体不好,没发现。”顾念站在屋门口,一副垂头丧气样儿。

其他人见果然如此,尚未比过的心都提了起来,已经比过的倒是开得看,还安慰顾念别再去想了,反正他还年轻,还有很大的潜能,也许两年后的大比武,他的成绩就能往上提高很大一级。

人家这样一安慰,顾念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医学堂,更加头疼起来,她要是去学堂学习了,女儿身就瞒不住了,尤其是她要加强脉术的学习,还有,她总不能生理期的那几天不上厕所吧。

呜,只要进了学堂,她的性别秘密就保不住了。

想到这些,顾念的脸色更加悲苦。

旁人以为他还在伤心,安慰了几句,就让他一人呆着了。

当天比试结束,二十三号大夫暂时站在了榜首,而且第二名距他很大一截,众人都在猜,这下后面的人恐怕超不过了。

第七天,二十三号大夫果然纹丝不动。

第八天,仅剩最后五位大夫,前面传来消息,争取今天一天比完,最后两天,远道而来的大夫们可以在城里好好游览一番,看看市井百态。

时间在各种紧张不安的气氛中过去,当天运气不错。在医馆即将打烊的时间,来了一位病人,伤势正好,第三十三号大夫不用等到明天单比一场了。

最后一人比完,七位裁判一起来到大夫们的院里,公布最终的赢家。

是来自外地通城的大夫,也就是那个二十三号大夫。

二十三号大夫在医馆上上下下从掌柜到小厮的集体注视下,站在裁判们的面前,披上代表头名的红绸球,接受大家的欢呼庆贺。

院里涌进来一伙杂役。动作飞快地布置起筵席的场地,四方大桌摆了十几个,放上大圆桌面,再铺上桌布。把院子挤得满满当当,来回走动要特别当心。别让凳子给绊了。

头名赢家和裁判们共坐一桌,宋亦柏敬陪末座,其他人七八个一桌。再加上医馆自己的掌柜和大夫们,一起都坐在院中痛饮,庆祝金刃伤比武的顺利结束。

顾念赶紧先含了两颗解酒丸,等到酒菜上桌。主桌的人都讲完话了,大家都动箸了。同桌的男人们喝起酒来好像不是毒害他们自己的肝脏似的,一杯杯往嘴里倒,就算有解酒丸顶着,顾念也不敢跟他们这样乱来,饮了一杯就死活不干了,全场就她一人吃饭。

顾念认为,身为金疡大夫,好酒贪杯不是好事。

吃过饭,天色也暗了,院里院外挂起明亮的灯笼。众人陆续散场。

回到家里,洗漱完毕,审阅了今天的账簿。就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天爬起来,医幡插到街门外。街坊们看到,知道顾记医馆又恢复正常营业了,纷纷上门问这几天比赛的情况,打听头名是谁,顾大夫排在第几。

顾念很不好意思地承认自己比得不好,没排上名次,还得加紧学习。

街坊们表示了他们最大度的宽宏大量,安慰顾念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提高自己的医术水准,有了这次比试,也能看清自己的真实水平,百利无害。

街坊们的安慰,让顾念感到温暖,大方地与他们分享一些趣事,然后从街坊们嘴里得到更多趣事,这几日的晚上,南北巷接待了不少说是顾念大夫介绍来的新客人,这前后的妈妈们都笑得合不拢嘴。

顾念更开心,她往后又得多了多少生意啊。

上午出诊了几趟,中午在家歇午休,玉府街和安堂分号的杂役来送了一封请帖,十八号晚上在京货庄口有筵席,务必一定要出席。

医家大比武的最后一顿酒宴,当然要给面子,顾念收下请帖,就去翻她的衣箱,看她还有什么好衣裳适合出席这样的场合。

包寄桃得知顾念在家的消息,趁着中午生意开张前,拎了水果点心来看顾念,又调戏了一番才心满意足地走了,午时还不忘打发伙计来送餐。

十八号那天,晌午过后,顾念又提前打烊,在家里洗头洗澡,换上香薰过的衣裳,打扮一新,等着时间差不多了,吃了解酒药,出门赴宴。

京货庄口大门外,有六名迎客的小厮,院子里也有小厮等着指引路线。

拿着请帖沿中轴线,一路顺畅地经过前面几进院子,到了后头第四进院子,这是这府院里面积最大的院子,也是以前和现在的主人用来大摆宴席的场所,今晚的晚宴同样在这里举行。

天色尚早,院里纵横交错地摆满了大圆桌椅,主人家的桌位在大殿的门口,以正当中的主位主席为中心,向两端一字排开。

早到的客人们没几个坐着的,一眼望去全是人头,就像黄金周的故宫泰和殿前广场一样,只能从服饰上区分,哪些是客人,哪些是仆役。看上去今晚宴请的人数要比上次会仙酒楼的多,这些人来回走动找人聊天,顾念自动自发地奔玉府街分号的那帮人去了。

刚跟分号掌柜打了个照面,那掌柜就让顾念去找宋亦柏,“大公子正找你呢,让你来了就去找他,要引见长辈给你认识。”

顾念随意往人群里张望了一下,迅速扭头,“大公子好像暂时不在哎,等他来了再找他好了。”

掌柜也四处看了看,是没看到宋亦柏的身影,也就作罢,指点了顾念他们坐的桌子。让他随意。

顾念向桌子摸过去,找了个看上去不太容易被人抓到喝酒的位子坐下,双手撑腮,饶有趣味的观察着面前走来走去的人群。

看得正起劲呢,突然地右肩上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顾念回头望去,先看见一身绣兰花的青地儿纱褶子,仰起头来,才是宋亦柏的脸。这大公子手里把玩着扇子,脸色不好地看着顾念。

“不是让你来了就找我吗?”不等顾念先开口。宋亦柏先说道。

顾念赶忙站起身,“大公子,先前没找着您嘛,想着说可能您在哪里忙着呢。”

宋亦柏表情怀疑。

“掌柜也帮我找了来着,是没看到您嘛。”顾念赶紧搬出救兵。

宋亦柏脸色和缓了些。像是相信了顾念的理由,不再追究。

“算了。跟我过来,带你见见几位长辈。”

顾念只能跟上。“又是哪几位长辈啊?大夫吗?”

“医学堂的院长和先生们。”

顾念深深压下拔腿想逃的冲动,跟在宋亦柏身后,往主桌的方向行去。

“大公子,先生们也知道我了啊?”

“嗯。他们都迫不及待想见你呢。”

“哦。那只是随便聊聊吧?”

宋亦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顾念有些不安地揉揉后颈,“我是觉得进展是不是太快了。”

宋亦柏突然笑了,嘴角从微笑慢慢扩大,他的笑容大一分,顾念的鬼脸就深一分,有那么一瞬间,顾念觉得宋亦柏就是专门逼人签契约的恶魔,而自己在恶魔的威逼利诱下,不知不觉上了贼船,然后发现跳板已经抽了一半。想下船已经极难。

顾念的苦脸让宋亦柏的心情更加的好,他本来就因为今天这宴席上的各种琐碎事弄得有些焦头烂额分身乏术,顾念这放在平时绝对会惹他生气的表现这会儿却莫名其妙地取悦了他。

宋亦柏手中的扇子轻轻敲在了顾念的额头上。顾念从对方瞳仁的倒影里,看到自己一张苦逼至极的脸。“我今天很忙,别浪费我时间。”

“哦。”不能再忤逆大公子的意思,顾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走过主桌,来到旁边第三、四、五桌,这三桌给了医学堂的院长和先生们,都是四五十岁以上的年纪,但看上去,平均年龄起码都奔了五十五,三桌俱是头发花白或全白的老男人。当中只有一个认识的,就是金刃伤裁判组的那位。

宋亦柏带着顾念,依着顺序,依次见过了院长为首的全部二十多位老先生,他们都是从和安堂大夫的位置上退下来,进入学堂,把自己几十年的医术和经验无私地传授给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