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的房间分在了第二排最西头的两间,靠外侧的住人,里侧的放工具,顺序排过来是高大夫他们的房间,一间屋子住两个人,排到最后,有一位师兄得跟别的大夫同住一屋。

杂役们把行李卸下,归置妥当后。随士兵去了别处歇息,这里只住参赛的大夫和医学徒。

屋里空间开阔,有齐备的生活用具。水井就在外面不远处,蹲在井边洗脸洗手时。士兵们来送大家的午饭。吃惯了医学堂饭堂的饭,对军营大锅饭适应良好,而且也挺好吃的。

午休后,邻居们过来互相串门,有些人是第一次见,有些人是上次行业比武时同台竞技的同行,又有些人是去年和安堂开业八十周年接待过的客人。

聊聊天,看看书,这一天就不知不觉地消磨过去了。

次日依旧是自由活动打发时间,与助手们见面,军营给参赛的大夫每人配了两个助手,负责比赛时的各种杂事,比如大夫们要水要茶或是自带的人员办不了的事时,由这些士兵去办。

分配给顾念的士兵一个外号叫大毛一个外号叫阿黄,听上去都像阿猫阿狗的名字,但他们坚持要顾念这么叫他们,她也就这么应承了。只是她不知道,这两人是包小易身边的亲兵,弄进来是因为小侯爷想知道顾念每日的比赛详情,他对整体的比赛详情没有兴趣,他也不干涉比赛的公平,他很清楚顾念的本事,只要她露了一手绝活,她就不缺口碑和病人。

军营里的金疡比赛,裁判里军医占大多数,他们的职业特点,让他们更看中大夫手上的功夫,药方开得对症就行,没有太多别的讲究,像和安堂那样给伤者号个脉都要一炷香时间,恨不得查出病人可能存在的隐疾,这要是在战时,搞不好后面等着治疗的伤员就已经失血过多死亡了。

把金疡大夫扔在军营里比赛,的确是包小易的私心,他不清楚顾念在开药方上面进步了多少,他也无从打听,他就干脆最大限度地发挥顾念最擅长的部分,况且,这也是所有金疡大夫们的本质,救命是正事,药方都是后话。

包小易不需要授意亲兵替顾念宣传她能缝合筋脉的本事,这有违公平,他相信那些跟顾念交过手的大夫们会自发地说起这事,不做多余的事,才不会让顾念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跟顾念坦白,能拖一天是一天。

大毛和阿黄接受的命令是好好伺候顾念公子,他的任何要求他俩都要竭力办妥,并且每日回报他的比赛详情,两亲兵好奇小侯爷与顾公子的关系之余,自然也会听令行事。

明天比赛,今天要熟悉场地,大夫与各自助手见过面后,在他们的带领下,陆续前往赛场参观。

赛场在军医的地盘,但参赛大夫有三十八位,现有的治疗室不够用,改为使用给士兵睡的长方形的二十人大帐篷,中间立两根大木头做帐篷的支撑,把前后门帘掀开,墙上的一排窗帘布都卷起,钉上临时的纱窗,四面八方都有光线进来,并且足够明亮。

大夫们一人一个帐篷,前后门帘上面都挂着号码牌,明日在裁判的监督下抽签后,大夫们就呆在对应的帐篷里,等着病人上门。

帐篷里现在是空的,治疗床柜子等物品稍后才会搬进来,大夫们有额外要求的现在就可以说,等明天抽签后,还会再给一些时间让大夫们自己布置。

顾念自带了板夹和炭笔,在空荡荡的帐篷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列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等数条明细,交给大毛和阿黄替她办妥。

上午参观完毕,回营房休息,下午军医那边开始往帐篷里抬大型用具,各位大夫额外要用的东西也都陆续备妥。

顾念安静地呆在屋里端着书温习针灸麻醉术,和安堂绝活,她不能在这上面给人丢脸。

隔日,七月十二日,大夫们都起了个大早,早饭后顾念换上精致的纱袍,整装完毕,三十八位大夫在士兵的带领下,先行前往赛场,参加开赛仪式。

空地上多了一个昨天都不曾有的高台,周围站着很多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大家有些惴惴不安的时候,来了一位大人物,在司仪的介绍下,大家才知这是东阳侯手下职位最高的将军,与侯爷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同袍,身上穿着盔甲挎着剑,好像随时上阵打仗一样。

这位将军一出现,没见过世面的大夫们全被震慑住了,像小孩子一样听将军用训话的语调致词,洪钟一样的嗓门,每一个重音都让人心里一颤。

致词结束后,裁判团登上高台与大家见面,然后两个士兵端上一个抽签箱,在将军和裁判们的现场监督下,司仪念一个名字,点到名的大夫就走上高台摸一个号码,登记之后,从另一边下去,然后下一个大夫走上去重复那些步骤。

顾念摸到了七号,拿着号牌回到地面,等三十八个人都抽签结束,轮到裁判长致词,他说完之后,仪式才全部结束,大夫们回到营房,拿自己的工具,再回来对帐篷内的摆设做细微调整。

现在正是士兵们的训练时间,随时可能有人受伤送过来治疗,说是有时间收拾,却也不一定。

和安堂的工具箱照旧用车子拉走,他们四人都各有足够二十个病人用的纱布绷带等物,自己洗手用的液皂,剩下的都是顾念的个人用品。能让同僚养成液皂洗手的习惯已经很有成就感了,要让他们学会使用布巾镊,就不太容易了,宋亦柏花高价定制的医疗器械,目前依然是顾念的专用品。

三十八个帐篷,从东到西,七个一排,顾念的七号帐篷又是在西头第一个,离西营门很近,若有伤员从西门进来,直面的就是七号帐篷。

她真是抽了个位置很好的上签。

第189章

在大夫们一来一回的时间里,顾念的七号帐篷里,大毛和阿黄正在照昨天写的纸条,把要求的东西都摆放到位,所以等顾念到帐篷里一看,已经布置好了八分,只差她自己的工具箱了。

治疗床摆在西侧的纱窗下,外面一片开阔平地,没有东西阻挡,光线充足,不像东窗,因为前面有帐篷,虽然间隔有三五丈宽,但感觉上就是没西窗外面敞亮。

工具箱自然摆在了西窗下,矮柜上放着纱布绷带外伤药等工具的箱子,其它东西都放到了后面,以立柱为中心,顾念要求挂了帘子,隔成前后两室,在后室的西窗前用两个大屏风围了一块地方,窗帘放下固定住,再放一个矮柜放置她的手术服,改造成简单的更衣室,除了她和使女,男人止步。东窗那边放着水盆水桶桌椅等物,洗手洗脸和休息在这里。

裁判和医徒们可以在里面休息,杂役和助手都在外面呆着,叫他们才能过来。

顾念前后看了看,研究了一番治疗床,比她做黑医时用的床要好,但比不上和安堂的,不过也不影响使用,所以总的来说她没有什么不满的意见,大毛和阿黄充分领会精神,布置得很到位。

这接下来就是守株待兔,等着伤员们上门了。

不过在病人来之前,裁判们先到了,负责顾念的三位裁判也是只有号码,没有名字,以防双方套交情,乱打分。

三十八位大夫,每人三位裁判。光裁判人数就一百一十四人,盯顾念的分别是二十四号、七十九号和一百零二号,从他们的行为举止来看,七十九号和一百零二号是军医,二十四号是民间的大夫。而且口音不是本地人,更不是三江人。

大毛和阿黄拿来了茶水,一群人在后面坐着。互相不交谈,裁判们知道,那两士兵。说是助手。也是监督,提防裁判和大夫私下达成协议。

顾念不敢多喝水,她看书来打发时间,外面静悄悄的,偶尔有人走动的声音,没有一个伤员过来。

军医们有经验,每天都有各种原因受伤的士兵,不然也不会定下这样的比赛规则。这是拿了一年的治疗记录计算出来的日均伤员数的结果。

看着天色,上午过半,士兵们今天上午的训练大概也差不多过半的时候。西门外匆匆跑进来一小队士兵,抬着一个担架。上面的伤员紧咬牙关忍着疼痛。

无聊了小半天的大夫们立刻就被惊动了,纷纷出来看热闹,期望能给自己赚个开门红,就连后排帐篷的大夫们也摩拳擦掌的样子。

顾念的位置最好,她出来看了一眼,见伤员身上没有血迹,她就又缩了回去,万一伤员是骨折或者跌打损伤这种属于折疡范畴的伤势,她就爱莫能助了。

果然,领头的士兵扯着嗓门,大声询问有没有会看骨折的大夫,不然就转送后面的军医了。

听清楚了问题的大夫,都跟顾念一样,迅速缩回了帐篷里,问题传到了后面几排,终于有人应了,传话的士兵冲出来,把人领去了十九号帐篷。

担架先放在地上,准备将伤员转移到治疗床上前,大夫先做了个初步检查,顺便问一问受伤经过,得知是做爬竿训练时,一时脱力,从三丈多高的竹竿上直接滑下摔在地上,扶起来后发现只有右脚能站,左脚不能触地,稍有震动就疼得厉害,害怕摔成了骨折,赶紧送来。

大夫脱了病人的裤子和鞋袜,从大腿骨一路往下摸,摸完了小腿骨都是好的,再往下摸踝关节和足骨,心头突然一阵发紧,脑门爆汗,面色沉重。

围着等待诊断结果的士兵裁判和病人个个心头一沉,病人顿时慌了,“大夫,我的脚怎么了?不是骨折么?你说话呀!”

“不,你不是骨折,也不是扭伤,而是脚筋…断了。三位裁判,请你们来看看。”大夫收回手,让开一边,请三位裁判过来确诊。

病人面色蓦然煞白,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骨折还能接受,可是脚筋断了,就意味着人废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复查的裁判们身上,希望他们能推翻先前的诊断,给一个有希望的结果。

三位裁判仔细询问了伤员从竹竿滑下的全部过程,包括他下滑前在竹竿上的姿势,以及下滑中的自保姿势,最后还是得出了一个糟糕的坏结果,不是骨折,而是脚筋断裂。估计就是在从竹竿上不慎滑落的过程中,想要重新稳住身体,但时间上来不及,加上惊慌等各种复杂原因,身体并未做出正确自保的姿态,脚踝扭动的方向和力道,以及落地瞬间脚触地的姿势,导致骨头没事,却伤了脚筋。

帐篷里一片死寂,为这年轻的伤者感到惋惜和深深的同情,而病人却突然发狠地不断地后脑勺砸地,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摁住,不让他自残。

“你别这样,冷静点!”

“放开我,让我去死,我这么年轻,摔一跤就成了残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病人崩溃地痛哭。

十九号帐篷里的混乱再次惊动了前后左右的邻居们,但那些大夫们不能进来围观,只能通过士兵们过去看看,回来说说怎么回事,接着就是一片摇头叹息,唯独十九号帐篷正前面的十二号帐篷里的大夫和医徒子等人眼睛一亮。

“那个病人或许还有救,立刻去七号帐篷,把那个大夫叫来,他说没救,才是真正的没救。”十二号大夫指着士兵挥手,“快去!”

一个士兵立刻冲了出去,另一个士兵赶紧去告诉十九号帐篷的病人,已经有人去请别的大夫过来再确诊,或许有救。

这行为不合比赛规则,比赛时间里。大夫之间不能互相串门,裁判们不能作主,再派人去后面的屋子请裁判长和监督赛程进行的一位四品将军过来做决定。

顾念他们本也听到了东头传来的动静,不知道那边怎么突然闹起来了,正纳闷着。传话的士兵就跑过来了,“传十二号大夫的口信,刚刚那个病人被确诊是脚筋断裂。请您再去看看。”

顾念二话不说就跟那士兵跑了,身后帐篷里一扫先前的宁静,和安堂的人手都行动了起来。收拾东西。打水拿液皂拿擦手巾,留下裁判们士兵们一头雾水。

“列位,谁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七十九号裁判代大家问道。

“在我们和安堂,脚筋断裂的病人,顾念都不知道缝合过多少个了。”派给顾念的医徒子是她在医学堂里多次打过下手的师兄,医学堂的医馆都接诊过好几个做工时意外受伤的,和安堂的人谁不知道顾念最擅长这个,他们上课时都曾讨论过一些病例的治疗方案。

三位裁判眼睛瞪得有牛眼那样大。大毛和阿黄更是张着嘴忘了合拢,他们突然明白了小侯爷紧张顾念的原因了,这是人才啊。

顾念跑到十九号帐篷门外。呼哧喘气,别人拦着她不让进。直到过了一会儿,裁判长和将军到了,十九号大夫出来讲明病情,然后在他二人的同意和陪伴下,顾念才得以获准走进帐篷做最终检查。

四位大夫都确诊没有骨折没有扭伤就是脚筋断了,顾念就只关注那只伤脚,没有外伤,自发性跟腱断裂,粗俗地说就是脚筋在运动过程中撕裂或者断了。这样的伤,在武馆那些习武的少年里,已碰到过很多次了。

“这伤我在习武的人群里见过不少,我也治了不少,在我经手的病例里,还没有谁残废的先例。”

顾念轻描淡写一句话,在场所有人的希望顿时全部回来了,病人挣扎着从担架上坐起来,死死地拉着顾念的手腕,“大夫,救救我的脚,救救我的脚!我不想残废!”

“你先放手,你别弄伤我,我还有话没说完,等我说完了,你再决定治不治。”

病人马上放了手,顾念撸了袖子一看,手腕上五个手指印。

病人赶忙一迭声的不停道歉,顾念揉着自己手腕,站起身有些话要交待。

“是这样,他这伤要治,说起来很简单,划开皮肤,把断裂的脚筋两头重新缝合到一块就完了。但麻烦的是术后康复的问题,这属于折疡范畴,而我一点都不擅长,只知理论不知实践,一门心思只专注金疡,所以病人要想完全复元,需要一位经验丰富的折疡大夫接手后续治疗,我会把应该注意的内容都写下来作为医嘱,半年为期。从我现有的病例来说,复元情况最差的也能自己端碗吃饭,那是实在无力支撑后续治疗的一个穷人,即使我们那个教学医馆已经是医药费减半,之后还给他减免了一些,但人家手停口停,要紧着赚钱糊口,不得已才放弃的。”

“我治,我治,我家做小生意的,出得起钱,我治!”病人先嚷了起来,不论如何,他刚有了爬出地狱的希望,不能放弃。

将军抱拳行礼,“请问尊驾来自哪家医馆?”

顾念受宠若惊,连忙正色回礼,“不敢。三江和安堂。”

“哦~~”将军等本地人脸色立马缓和了,都带上了几丝笑意。

顾念微愣,随即也想通了其中关节,但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再地抱拳行礼。

“好了,这病人你带走吧,算你开张了。”将军先对顾念说道,并又指着地上病人,“小子,算你运气好,碰到贵人了,医药费走公账,折疡大夫也给你找最好的,你安心跟这大夫去吧。来人,送他过去。”

“谢谢将军,谢谢将军。”病人躺在担架上,脱掉的裤子盖在身上,由同伴抬出去,激动得眼里泛泪花。

顾念再次行了一圈礼,尤其对十九号大夫很感到抱歉,抢了他的病人。

十九号大夫能说什么呢,只能表现不在意,并对顾念年纪轻轻却能治疗这样的伤势感到佩服。

简短的寒暄后,顾念快步追上她的病人,一起回到七号帐篷。

七号帐篷里都弄妥当了,助手们都净了手,治疗床上铺好了干净的单子,就差顾念和病人回来了。

裁判们还在犹疑怎么不见人回来,是不是病人情况不对,眨眨眼,一小群人就从东头的帐篷里拐出来,直奔这西头而来。

担架绕了一圈,从前门进去,把人换到治疗床,师兄们上前接手后面的准备工作,脱掉全身衣服,手脚身子固定住,在脖子上插上挡板。

消毒的烈酒和冲洗的淡盐水都照顾念的习惯摆在了旁边,顾念一人在屏风后头换上短袖衣,出来洗手,手腕上的五指印还没消去,衬着她白皙的皮肤看着怪吓人的。

洗了手,哑姑照应她穿上手术服,捞起在淡盐水里泡开的一次性手套,跟袖口绑在一起,再戴上口罩帽子,裹得严严实实到前面去,吩咐师兄打开工具箱拿取要用的器械,干净的银针也摆在了旁边。

其他人这时候回到后面再次液皂洗手,换上罩衣,戴好帽子口罩手套,而顾念举着双手,站在病人头边告知手术风险,年轻小伙越听越吓得慌,急忙喊停,“打住!大夫,你再说下去,我会觉得宁可残废了好。”

“例行公事嘛,我还没说完呢。”

“你别说了,求求你,真的别说了,随便你怎么办吧。”

顾念耸耸肩,不再坚持,拿起银针,麻利地扎下几针,病人就全身放松地睡过去了。

身后三位裁判互相看看,暗暗点头。

助手们陆续到位,手术开始,接下来就是重复了很多次的条件反射,划开伤处皮肤,评估伤势,找到断裂的跟腱牢固缝合,围观的裁判和大毛阿黄,越看越咋舌。

手术结束后的收拾善后也是按部就班,用过的废物都扔在废物桶里,器械和脱下来的口罩等物分别放在不同的桶里交由杂役提出去清洗和消毒,其他人去洗手更衣,顾念给病人号脉口述药方和医嘱,哑姑负责速记,之后取下银针,治疗结束,病人抬去军医的病房休息。

等顾念在后面洗手更衣再到前面一看,那里都已收拾干净等着下一位病人了,裁判们也已打好了分数,封在信封里让士兵送到裁判长手上去了。

顾念喝着茶水,谦虚地与裁判们相视对笑,但双方不能过多交谈,于是她回到桌前,继续看书。

第190章

从那个可怜的小伙子之后,大概是老天爷打开了今天伤病人员的名册,开始陆续地有人被送进来,新兵老兵都有,有跑操跑到虚脱昏迷的新兵,也有打着赤膊在河滩边上练习搏斗而受伤的老兵,都是训练场上常见的各种伤情,军医们各有应对的手段,但现在考验的是这些平民大夫。

顾念的帐篷位置最好,可她过于年轻的脸,无法获得病人的信任,人家看她一眼,就奔隔壁去了,周边邻居们都在忙,她那儿冷冷清清。

在见识了顾念的手段后,没人为无人光顾而着急,军医们知道,到中午吃饭的时间,顾念的事迹就会被宣扬出去,那些军官们会在晚上得空后找相关人员打听详情,将军会写信上报给侯爷,明天这帐篷里将会非常忙碌,二十个病人名额短时内就会没有了。

中午休息时,所有人依然留在原地不许出营,去军医的饭堂吃饭,这个时候自己人可以呆在一块,交换这小半天的消息。

和安堂那三位大夫都在不同的位置,连他们都治了两个以上的病人,顾念仍然只有那一个。各桌都在小声地谈论着自己的话题,但能时不时地感受到一些打量的目光越过人群,直射顾念他们这桌,和安堂的大夫和徒弟们故作镇定埋头吃饭。

下午别人都有病人忙,顾念冷清地结束了她的第一天比赛,一大堆家伙什用车子拉回休息的营房,晚饭,洗漱。睡觉。

大夫们那边静悄悄之时,军官们的驻地日复一日地灯火通明,不过今晚除了他们的日常功课外,还多了一个话题,能做筋腱缝合的和安堂的大夫。那个士兵下午就送进城找永德堂的老大夫后续治疗去了。听说还是同门的关系,但他们没有这本事的子弟。

同样的话题在士兵之间也在流传,第一手消息就来自护送病人去看大夫的那几个同袍。手术结束后也是他们把病人抬去病房休息,看着对方醒来,说了话。吃了药。他们才走,他们的每一句话都给人强烈的可信度。

第二天一早,大夫们带着自己的家伙什回到各自帐篷,都整理好后,等着新一天的病人上门。

上午过半,顾念终于迎来了她的第一个病人,而且还是专门找来的。现在的天气又闷又热,士兵们都打着赤膊训练。有一队拿着木棍练习格斗的士兵,后面一人用力过猛,棍子打在地上折断了。断裂的那一截飞出去,划伤了前面同袍的背部。虽是一点表皮伤,但麻烦的是皮肤里扎了很多木刺。

顾念让人趴在治疗床上,让他咬着他的衣服,她清洁完伤口后,剪了一块胶布直接贴在上面,数三个数,猛地一把扯下。病人闷声痛呼,旁人看着也深吸一气,但顾念把胶布翻过来给众人一看,木刺都被粘了下来,伤口彻底干净了。

再次用烈酒清洁伤处,洗干净残余的胶渍,上点消炎的药粉,治疗结束了。

这个病人刚走,后面紧跟一个重伤的,而且是严重违反军纪殃及旁人的一起事故。

在靶场练习射箭的一队新兵,在短暂休息的时间里,趁军官暂时离开去忙公事,他们拿着弓箭玩危险游戏,可箭术又不精,造成同袍受伤,一只利箭射进了一个年轻人的上臂。

两军医顿时火冒三丈,另一位裁判立马拦住他俩,送人来的四个士兵惴惴不安满脸苦色,大毛立刻去后面拿专用的大剪子来剪断箭枝,阿黄帮忙把伤员安置在治疗床上除去身上衣物,顾念他们在后面洗手更衣。

幸好这种箭头只是普通的平滑的三角头,没有倒刺没有毒药没有血槽,刺入身体后不会造成二次伤害,手术比较简单,病人也好养伤。干净利落地处理完,口述药方,抬去病房。

前面刚收拾干净,又进来一个被蛇咬了一口的士兵,还带来了那条已被打死的蛇,虽然这蛇没毒,但伤口已肿得老高,顾念从来没处理过这类病人,不过对天天在野地里训练的士兵们来说,遇到蛇太寻常了,还有人被老鼠咬过呢。

靠在心里默背课本上关于被蛇咬伤的伤口处理办法,以及从军医那里拿来的专用药,可算是把伤口给处理好了,开药方时也不太有底气,偷偷打量三位裁判的脸色,啥都看不出来。

和安堂众人互相使眼色安慰,这个病例过去就过去了,下一个好好看。

到下午一天比赛结束,顾念接诊了八个病人,不算有一个扭伤脚的被她转给了十二号的高大夫,一个箭伤的重伤患,一个被蛇咬伤的,两个一般缝合的,剩下四个清创后抹点药就完事了。

回到住处后,己方四个大夫碰头一交流,顾念才知道她是他们当中今天接诊数最多的一个,最少的只治疗了五个,两天算下来,顾念已经治疗了九个人,如果明后两天还能有今天这样的病人数,搞不好她得是他们四人中最先完成比赛的。

次日,比赛第三天,三十八们大夫刚把自己的帐篷收拾好,外面走进来一队士兵,抬着超过十个担架,服装跟看惯的小兵不一样,他们多了一条红领巾。大毛和阿黄惊讶地出去交涉,为和安堂拉到了四个病人,一人一个。

病人趴着放置在治疗床上,下身光着,屁股上被打开了花,血肉模糊,呻吟声破碎且微弱,一看就是挨了好一顿板子的结果。

顾念不敢问这是出了什么事,先把病人料理完,在她忙着的时候,大毛和阿黄在帐篷外面了解详情。

病人被抬去病房后,大毛和阿黄才告诉众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军营里常见的打架斗殴,不是士兵们之间的小矛盾,就是老兵欺负新兵引发的暴力还击,今天那十几个可怜蛋。就是昨晚半夜一场打架的双方当事人,送他们过来的是军纪官手下的行刑队。按军中惯例,打架一旦被抓到,不问缘由,双方都有错。通通受军纪惩罚,挨板子是最轻的。

顾念他们像听天方夜谭似的,军医对此见怪不怪。他们每月都要处理几起打架受罚的伤员,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跟一捆干柴似的。有点火星就噼啪燃起来了。

接下来陆续又看了两个皮外伤的。过了一会儿外面呼啦啦进来超过四十人的伤员队伍,有的吊着膀子或者包着脑袋走进来,有的被抬进来,衣服都没换,带有血迹泥土草屑等乱七八糟的痕迹,脸上是疲惫和兴奋的表情,身上的伤看上去都有好几天了,好像这一群人刚从深山老林里饱受了一番折磨出来。

大毛和阿黄兴奋地拍手。“哈,都忘了日子了,今天是他们回来的日子。”

军医裁判把脸转向帐篷里侧。后脑勺对着外面。

顾念好奇地站在门口看着这些从自己面前走过的伤员,接受他们带着评估性质的目光的扫视。然后忽视掉,走向别的帐篷。

“他们是特殊作战部队?”

“多的不能说,只能告诉你他们是兄弟部队的,到这里接受半年训练,正好赶上这趟比赛。在这之前,他们被扔进后山森林十天。”

“还真是从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伤员一个个从顾念面前走过,扫一眼,继续走,没人停留。

“是训练结束。”阿黄强调。

“他们的训练地难道不是深山老林?”

“呃…”阿黄嘴拙讲不赢顾念。

“他们这支队伍有多少人?这都进来了超过四十人了,有人都得到两个病人了,我一个都没有,歧视年轻大夫啊。”

“几百人吧,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

“这么多人怎么就没一个在我这里落一下脚呢?我都完成半数名额了。”顾念看着外面自言自语,这么多伤员,给她八个她就能回城了。

话音刚落,一尊黑塔一样的大个子在顾念面前站住,吊着左膀子,左小臂缠着绷带,本该白色的绷带已经发黄发黑,闻着一股臭味。

“兄台,你伤口都烂了。”

“毒藤划伤的,你能治吗?”士兵的嗓门里带着沙哑,脸色有不正常的粉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