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不知怎样接话,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面带尴尬。程太太和大程氏赶紧劝小程氏收拾情绪,别让晚辈见笑。

顾念再呆不下去,略显慌张地告退了。

外面爷们已散了宴席,三三两两地在村里散步,顾念不想去那人多的地方,找了棵无人的大树底下靠着,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程家女眷几次三番要见自己,说明她们对自己这张脸的反应是正面的,姐妹连心也是真的,不然小程氏不会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那样失礼。

试探到此应该可以了,但是她们对顾念就是柳依依这一事实的真实反应,就得看秦如栩的了,毕竟对于是否要出具供词承认顾念与程家之间的血缘关系,最终做决定的是母舅程家秉。

顾念双臂环胸靠着树干发呆,没留意宋亦柏与玳安散步到了附近,直到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靴子和花纹眼熟的袍角,她才回过神来,迅速地立正站好。

宋亦柏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把玳安提在手里的顾念的斗篷扔还给她,勾勾手指示意她跟他回村中心去。

顾念边走边披斗篷,不知是秋风扰人还是席间那几杯酒,手指有些不太灵活,好好一个蝴蝶结让她打成死结,而且因为结扣太贴近脖子甚至无法整个将斗篷取下。

宋亦柏实在看不下去了,为避免明日城中传出笑话,和安堂的小顾大夫被自己斗篷的系带勒死,大公子只能选择出手搭救。

那个死结不知道怎么打的,很紧,宋亦柏不得不勾着头用指甲使劲抠结扣的绳缝好扯出一根绳子来。

两人几乎额头相抵,呼吸相缠,这场面不太雅观,顾念僵硬地向后仰起脖子,打开两人间的距离,但这样一来,等于同时抬起了下巴,好像这姿势更不对了。

顾念别扭地找不到合适的姿势,动来动去,但宋亦柏没白给顾念打这么多次下手,手指练出了几分灵活,没花太久就解开了那个该死的死结,顺手又给系了个活结。

摸摸获得新生的脖子,顾念假装不在意,实则双脚出卖了她,闪到了玳安那一边,并对路边野花产生了学术上的兴趣。

宋亦柏同样采取鸵鸟战术,摆出一副完全不搭理的态度,只是加快了步伐,三人很快就重回了人群之中。

各家马车这时候也都备齐,各自上车返程。

顾念在车上抱着被子呼呼大睡,快到和安堂总号了她才醒过来,打着呵欠悠哉游哉地到家门口下车,回家接着睡。

宋亦柏到家更衣洗脸后,先去给母亲请安,然后去了祖父祖母的屋里,跟二老说了今天扫墓的事,看顾念的反应,对程家人的试探应该是取得了正面效果,可以给秦如栩写信该他登场了。

222

老太爷的亲笔信半个时辰后被递到仍在成堆卷宗中奋战秦如栩的手上,看过信,秦如栩把卷宗一推,回衙门里的临时居所休息去了。

这封信来得太及时了,再不来,秦如栩觉得他就要阵亡在那些卷宗里了。

听闻秦如栩收到新线索晚上要出去,小侯爷钟永羡慕不已,他这军政大权一手掌握,听上去很美,其实累在其中,那滋味,试过之后永生难忘,他都忘了自从走进衙门以来他还有没有上街去转悠过,他甚至都想跟铁子交换联络官的职事。

秦如栩沐浴更衣吃过晚饭,带上早就偷偷办好的新的身份文牒,他就奔了顾念家。

看到身份文牒时顾念惊喜了一下,但对秦如栩的消息灵通却毫不意外,甚至问都没问,好像她知道他一定是今天过来,而不是明天,或者后天。

顾念其实是懒得问,有些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再拿出来说不过都是废话,除了浪费时间没有别的作用,还不如抓紧时间把接下来的事情做完,要回京的回京、要定罪的定罪、要革职的革职、要派遣的派遣,城里早日恢复往日秩序大家早得轻松。

顾念只说了程家女眷的行为举止,学了她们说话,觉得可能有意,为了让秦如栩到时更占优势,她拿了两瓮药酒给他。

秦如栩带着药酒回了衙门,打算明天就派人送去程家,柳家灭门案是江南郡这些案子中最重的一个·早日完成他也好集中精神对付其它的案卷。

钟小侯爷偷了个懒,搁下未完成的工作,到院里散步,看到秦如栩提了酒瓮回来,以为他带了什么吃的,跟着他进了他的房间。

不等秦如栩解释,小侯爷先抓过酒瓮仔细查看,崭新的器皿和崭新的封口,都说明这是今年新酒·可是闻一闻泄露出来的气味,又不是酒香。

“这是药酒?你干嘛买这个?”小侯爷扫兴地把酒瓮放回桌上。

“不是买的,别人给的,做人情用的。”秦如栩到水盆边洗手。

“送药酒做人情?跟你手上的案子有关?”

“不然你以为我晚上出门是去干什么了?”秦如栩擦干双手,把酒瓮放到安全的地方。

“我比较对什么人送你药酒让你去给别人做人情这件事情上面感到好奇。”

“过分好奇是不对的,小侯爷。”

“喂,追沉沙帮的时候,我也帮了你很多忙了,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都不可以?”

“什么好奇心?”铁子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房中二人居然都没注意到他在外面。

“有人给了他药酒让他去做人情·铁子,你难道不跟我一样好奇吗?哪个案子用得着绕这么大个圈子?”小侯爷把铁子拉进屋中,两人一起与秦如栩对峙。

“嫌犯是不用,但受害者需要。做人情,必然是有求于人,嗯,哪个案子的受害者搞得这么复杂?”

“你们俩个一搭一唱,不就是想知道是谁给的药酒么,东西就在那放着呢,看你们的本事了。”秦如栩从桌下拖出一张凳子一屁股坐下。

“是不是认为我这些天脑子动得还不够多啊?打什么谜语·直接说嘛。”小侯爷不耐烦地另拖了个凳子坐下。

铁子倒是去把那两个酒瓮都拿过来摆在桌上,随手挑了一个左闻右嗅。

“既然让我们猜,那肯定是我们都认识的人·三江这么大,但我们三个都认得的人,这个范围很小。

封口的是个女人,看这折痕和绳子拉紧的程度,很仔细很小心地封的口,那么就不是开酒坊的人,极有可能是自家弄的自家饮。我们三个都认得的,在三江生活·懂药·懂医,身边有女人的······”

“很多。”小侯爷接口·“医馆药铺,都算。”

秦如栩一动不动·没有暗示,让他们猜。

铁子把酒瓮轻轻放下,看着小侯爷,“不是我们都认得的,而是跟我们很熟的,跟我们三个都有相当交情的,懂药懂药有女人伺候…”

钟永眨眨眼,接着两眼就直直地盯着秦如栩,“你是说顾念?药酒是顾念给的?为了什么?”

“为了顾念自己?她那个老师傅的案子破了?老早不是说跟沉沙帮无关吗?”铁子也是一堆问题。

“她的案子破了?”小侯爷伏向桌子。

“破了,以前认为无关,现在发现其实关联相当大,她当初给的线索是对的。”

“哈,原来你也会犯错。”

“包子,你别打岔。”铁子转向秦如栩,“顾念是受害者,你拿了她的药酒,又是想向谁求人情?替谁求?替她求?”

“这个呀,案子没结,不便透露细节。”秦如栩故作神秘,他突然有了一个糟糕的预感,要是让小侯爷知道顾念是柳依依会发生什么情况,他些天没少听东阳官兵讲起顾念在大比武中是多么多么的厉害。

“喂喂,太不够兄弟了,你真以为你瞒得住?到时你可比我们早走。”

“若是替顾念求情的话,难道你找到了她的家人?她不是孤儿了?”小侯爷尽跑题,还是铁子靠得住。

“家人?”小侯爷明白过来,“药酒是让对方承认顾念身份的证据?”

“算是一点点。”秦如栩承认。

“间接证据。”铁子完全弄懂了,“太多的间接证据,没有一个有力的铁证。你想让顾念回到亲戚的身边?是她的意思?”

“别想太多,一切得看接下来的谈判。”

“我陪你去吧?有我在,什么谈判都不在话下。”

“省省吧,小侯爷,你别添乱就好了。铁子,看好他。”

“不能保证。除非你再多说点,不然明天我带一队弟兄跟你一块去。”顾念的身世有眉目了,谁不好奇呢。

“你们的好奇心怎么就那么重呢?”

“混江湖的没有好奇心我们还混什么?”

“你们就是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这话是冤枉,事关顾念,再小的事,都是大事。”

“这么关心她?”

“当然啦,我们这么久的交情。再说了,冲她那手医术,也得把她抓牢了不是。”

“她肯听你的才行,别做美梦,东阳城能给她的,和安堂一样能给,给的还不少。”

“笑话,东阳城有我罩着她,和安堂拿什么跟我比?”

“就凭他们的医学堂,已经与顾念产生默契的大夫,你想让顾念迁居过去,她的学业怎么办?她重新培养训练助手又得花多少时间?那些人是否能全盘接受她的金疡理论?在此期间她收入减少的损失,你负担啊?”

“可以啊,完全没问题,就是不知道她乐不乐意啊。”

“慢着。”秦如栩发现他们得先就一个问题达成一致,“你知道顾念是女子?”

“我还是包寄桃的时候就知道了,她当时的化装低劣得要死,要不是我传她几招,她早被人识破身份了。”关于这一点,小侯爷很得意。

“你又几时知道她是女子的?”铁子问道。

“跟得知她身世是同时。”

“她身世怎样?很好吗?”

“好与不好都跟你没关系,小侯爷。”秦如栩特别加重“小侯爷”三个字的读音。

铁子领悟了这话音里的暗示,蹙起眉尖,扫了好友一眼,见他根本没有察觉到什么的表情,无奈同情又不忍,抿起嘴角,冲秦如栩轻轻摇摇头。

秦如栩收到暗示,立刻停下话题,“好了,不跟你们俩说了,再说下去我的案子不要破了。时间不早了,都去休息吧,明天还有明天的活要干呢。”

“别这样嘛,把话说完啊,顾念想不想回家去啊?”

“不知道。你的那些问题现在都不知道。小侯爷,你回屋休息去吧。”秦如栩开门送客。

钟永舍不得走,铁子拖了他的手往外走,“走吧,你今天还有很多公文没有披阅完呢,别妨碍老秦做事。还有,你别想打主意自己偷偷摸摸地溜去找她,我会看着你,省得你的鲁莽行动给人添麻烦。”

“过分了啊,这样说我。”小侯爷的声音从屋外飘来。

“就知道你德性才这样说你,不然谁理你,管你捅出窟窿来。”铁子的声音小了下去,把人拖走了。

秦如栩关上房门坐在屋中感觉事情不妙-,小侯爷想罩顾念,心情可以理解,但他到底是小侯爷,和民女牵扯过深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尤其老侯爷现在深得朝廷信任,早有传闻,只要小侯爷把这趟差事办完了,朝廷就赐婚,让他们钟家再在东阳繁衍下去。

顾念和小侯爷的事,看来得劝铁子为了他的好兄弟多留意些,别让他过多投入。

至于顾念,看得出她一点都不想放弃一身医术做一个普通民女,可正儿八经的女大夫以前从未有过,不正经的药婆医婆倒是很多,这一类人水平有限,能开个伤风咳嗽的方子已是了不起,所以朝廷也就懒得与正经大夫一起纳入管理。顾念如果想光明正大的继续行医,得好好想一想给妫‘找个什么理由,她那一手开刀的医术,放弃了真的很可惜。

他敢打包票给顾念求情,除了她是柳青泉死里逃生的女儿,朝廷会给予她一些同情之外,还有他的师傅兼上司刑部小衙门总捕头李振,他是古剑心的亲舅舅,只要说服他看在两个小辈无缘再续的姻缘上,他帮着说一句话,比秦如栩自己写一本折子都奏效。

223

第二天秦如栩派人把那两瓮酒和一封信送到程家,要约见程秉,很客气地请对方决定会面日期和时间,并送家眷两瓮药酒品尝品尝。这是念在与顾念的交情上,才给足对方面子。

程家爷们一早就出去忙公事了,太太代为收下东西,信没看,可那两酒瓮却引起了她的注意,怎么看怎么眼熟,捧在手里嗅了嗅。

绝对熟悉的气味溢满鼻腔,太太赶紧放下酒,抓起那封信三两下拆开,仔细看了三四遍,信中的字句才切实地映入她的脑中,心底里浮起一个让她禁不住浑身打抖的大胆猜测。

太太收起信,提了那两瓮酒去见老太太,唤人拿酒器来给老太太倒了半盏尝尝味道。

老太太一口一口慢慢抿下那半盏,越品脸上越是惊讶,但带着笑意,直对媳妇说这药酒味道好,并让婆子们带人去找出家里近几年没喝完的药酒来比一比。

一会儿工夫,老太太屋里就拿来了六个大小不等的酒坛子,有的年头长的连药味都没了。

太太装模作样地挑了挑,拿了贴有柳记药酒标签的罐子,轻轻晃一晃,里面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揭了封口闻闻还有一些淡淡的药香,再倒出一点尝尝后,太太摇头取笑说手上这剩酒味道一点都不好,不如这新拿来的,亏了当时以为这是最好的药酒,她还给老太太倒了小半盏让她也尝尝。

同样的方子制出来的药酒,可能酒液的不同,以及放置时间的长短,都影响了这两盏酒的口感,但那属于每一味药酒的独特味道是不会变的,老太太瞥了媳妇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接着那些剩酒就全撤了,那两瓮新酒也让下人拿去妥善收藏,接着老太太借口乏了叫媳妇陪她回卧房休息,服侍了老太太在床上躺好,太太拿着一对美人拳给婆婆捶腿,屏退下人独自伺候。

屋外没了声音屋里也没了外人,太太坐到床沿,弯腰低头与老太太耳语,坦白了酒的来历和那封信的内容,然后说了自己的那个大胆猜测。

“酒和信都是衙门派人送来的,会不会是官府查实柳家人有活口逃生?”太太捂着狂跳的心口声音颤抖地说道。

“我看也像。但会是谁呢?”老太太安稳地躺着,一再让自己放松呼吸。

“既然官府行事如此小心翼翼我猜可能是那个人的身份现在比较敏感。”

“敏感?官府肯定查到有人逃生,并且逃生的人和我们家有血缘关系,但为什么不去找柳家,而来找我们呢?还这么小心谨慎,不像要公开宣扬的样子,发现当年命案的逃生者该是件喜事才对呀。”

“许是没法回柳家了?婆婆,当年认尸,我们两家都去了人老爷回来说,验尸房里是四具遗体,二姑就躺在姑爷身边再旁边是两个孩子。一个不少。”

“不对,柳青泉一家在七步县,一年才回来一个月,孩子们长大后也不怎么在家里住了,都是当天来当天走,家秉不会认错自己姐妹,但他不一定记得外甥和外甥女的脸,加上他们又是被歹人所杀,死状凄惨,一般人也不会太过仔细查看。若是逃生的那个用别人的遗体李代桃僵家秉看走错是有可能的。”

太太按捺不住地掏出了手帕,掩着嘴使劲压抑着自己的泣音,“一定是依依,一定是依依逃生了。她跟婢女住一个屋,她弟弟一个人住一间屋,男孩子天天在外面跑街坊邻里都认得,光是他们就不会认错人,但依依不是,她养在深闺,从不见外人,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子,遗体都是从个人屋里抬出去的,只要家属没认出来,仵作就会照此写验尸文书。依依,一定是依依逃生了,婆婆,一定是她逃生了。”

“她若逃了,为什么一直没有音讯,她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官府又是怎么找到她的?她现在在哪?”

太太的眼前立刻浮现出顾念的身影,一把抓住老太太的手,激动得难以自已,“她就在我们身边,我们都已见过她了,小顾大夫,顾念,她就是依依,她一定是依依。所以我们才会觉得她像二姑,她手臂上会有那两颗痣,会有这跟二姑爷一模一样味道的药酒。婆婆,她一直在这里,女扮男装做黑医,所以她不能回家,她不能回柳家,也不能找我们,更不能找古家。

“所以官府找我们是希望我们认回她吗?她不愿回柳家了是吗?”

“她怎么回去呀,让世人都知道顾念是柳依依?凭她的过往经柳家人还要不要脸面了?再者,她回去了,古家那边怎么办要不要重续婚约?可不是听说古少侠可能要订亲了吗?依依怎么办?那个无辜的姑娘怎么办?这些都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对,不回去是对的,柳家现在情况不妙-,官司缠身,让他们知道顾念是依依,他们一定会借此大做文章,等到他们解决了官司,依依就没有利用价值了,那时的她又已恢复了柳家小姐的身份,不可能再出来抛头露面的给人行医,甚至为了不让别人拿她的过往经历来耻笑家族的名誉,可能会草草地给她安排一门亲事将她嫁得远远的。哦,我可怜的依依,这不行,这绝对不行。衙门送酒送信,估计就是为了谈这件事,柳家不能回了,看我们家能否接纳她。一定是的。”

“婆婆,您说我们家该怎么办呢?也不可能大肆宣扬说顾念就是柳依依啊,这对我们家的名声也不好听啊。”

“是供词。衙门找我们的真正用意,是希望得到一份承认顾念与我们家有血缘关系的供词。我们不需要广而告之顾念的真实身份,我们只要出具那份供词,这供词才是衙门的最终目的。”老太太猜到了真相。

“供词用来证明小顾大夫的身份,但是证明这个对她有什么影响呢?”

“她是灭门案的幸存者,是案件当事者,唯一的人证,她是不是柳依依至关重要。我们的供词证明了她的身份,她的供词才能给杀手们定罪。”

“是了,原来是这样,而且我们是舅氏亲戚,就算我们知道了顾念就是依依,我们也干涉不了她未来的生活。

“我相信,柳家人当年是知道依依逃生的,却一直隐瞒至今。”

“为什么?”

“依依来家少,若不是她站在我们眼前,恐怕凭我们的记忆描述她的长相都不一定说得清。柳家不是,依依去各房嫂子那里串门,少不得要跟哥哥们碰面,兄长哪有不认得自家妹子的道理?”

“当年柳家派去的代表是他们家长房长子,也就是说,他极可能当时就知道真相,却一声不吭,任由丫头代小姐下葬,然后顺理成章地拿到了二姑爷一家的遗产?”

“哼,人在做,天在看,活该他们今日惹上官司,还是跟魏家牵连上不干净的生意往来,魏家又跟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一伙的,这柳家真是应了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老话。”

“是呀,他们自己一堆问题解释不清,依依自己心里肯定也是不想再跟柳家有牵连,为了证明她的证明,就只能靠我们了。婆婆,我们认是不认?”

“如果官府找家秉就是谈这事,我们是一定要认的,但这说起来是家里的事,其实仍是家外的,我们妇道人家说了不算,终归还是要家秉自己做决定认与不认。”

“若是不认的话,依依就太可怜了,二姑一家死得更冤了。”

“先别想太多了,等家秉回来再细商量,你脱了鞋子陪老婆子睡一会儿吧,你这样子出去让下人看见了不好。”

“是,谢谢婆婆。”太太脱了鞋子爬上床,小心地在床外侧躺下。

傍晚,程家秉与儿子们回到家里,听了妻子的话,程老爷又惊又喜,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急忙去见母亲,屏退了下人母子俩好好地聊了聊。

老太太心疼外孙女这几年在外面受的苦,但官府那封信语焉不详,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想谈什么,她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就让儿子自己作主,她只唯一担心天下无不漏风的墙,怕日后影响程家的名声。

程家秉从母亲屋里回到自己屋,把官府的信看了又看,斟酌再三写了回信,定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在印书坊,而不是家里。那是清静,适合谈话。

次日一早,程家派人把信送到了衙门秦如栩手上,他稍作准备,就去赴约了。钟永偷偷派士兵跟踪,半道上被秦如栩发现并甩掉了,最终还是他一人去了程家印书坊。

谈话的地点在程家秉办公的房间里,下人还以为是来谈生意的主顾,奉了茶就退下干他们的活去了。

秦如栩开门见山地说明自己的来意,就是为了顾念的身份而来,并且从官府的角度,解释了是怎么发现柳青泉一家的死亡人口与户籍人口的差漏,以及又是怎么发现顾念就是柳依依的事实。

224

那些间接证据里,最有力的就是和安堂的证据,柳依依的大名来自小名一一,是宋老太爷当年一时顺口给起的,大夫知道,世上相像之人何其多,但连胎记也一模一样的绝无仅有。和安堂是柳青泉的师门,正是这份情谊才让他们一直保护着顾念不为外人所知。现在灭门案的凶手抓到了,行凶的杀手做事利落,现场干净得找不到物证,顾念是仅有的人证,但朝廷采纳她的证词的唯一前提是要验明她的身份,这就需要程家的供词。

秦如栩知道这对程家来说是个难以取舍的决定,柳依依幸运逃生是件喜事,但她没跟家人联系而是自己谋生又不符合大户人家清白小姐的规矩和体统,程家出了供词之后,朝廷判下案来,该奖的奖,该罚的罚,该赔的赔,告示一出难免就让人议论。

秦如栩答应程家秉,他会努力想办法在将来的告示里,不会把顾念的名字放在受害者家属赔偿金的名目下面,这样即使出现了她的名字,也能避免有人将她与柳家的案子联系起来。尤其是以她家的案子来说,赔偿金会是很大一笔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