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全然不管院里铃铛大作,外面敲门声不断,只管自己平息了气息,再看到宋亦柏留下的东西,拆了包见是一方上等砚台,又立刻取水研墨,在纸上写写画画找点事做,换一种情绪。

晚上宋宅也是一团乱,顾念是女子的消息传到了内宅,大太太好像瞬间领悟了长子死活不肯与表妹结婚的真相,在见到儿子回家来请安,讲了没两句话,就失了太太的仪态,哭了起来。

宋亦柏双膝跪地,默不作声,不解释,不申辩,直到太太哭累了,才与丫头们一起服侍她休息。

晚上东家应酬回来得知此事,也只是劝妻子儿子自有主意随他去罢,结果又惹得太太哭了一场。

次日一早,顾念依旧一身男装提着书箱去上课,送她的车夫笑了路,哑姑做完了家里的家务,带着钱去上塘街那一带的布铺买女子衣料,尽要好料子,掌柜伙计还有外面的街坊七嘴八舌地与哑姑搭话,哑姑只管抿嘴笑·不做任何表示。

顾念在学堂毫不意外地受到了大家的包围,院长也把她叫去说话,顾念只说老太爷知道她是女子,让院长误以为她进来是东家他们的授意,也就不追究她欺骗学堂的事了。

顾念回到老师和师兄弟们中间,大家对她的态度马上就跟之前不一样了,兄弟之间的勾肩搭背全没了,唐述周砾徐文明他们几个隔着两尺围着顾念好像要重新认识她一样,甚至还跑去找杨先生最终求证。

其他多数人也同样都还沉浸在消息来得太突然的打击之中·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和顾念相处,顾念倒是泰然自若地该上课上课,该休息休息,课上有问题就问,她一点别扭都没有。

和安堂那里一上午去了好几家生意人上门推销,多是金楼银楼的伙计,留下自家店里最新款的首饰清单,请大掌柜转交顾念,随时欢迎她的光顾。

除了生意人,还有很多媒婆·拿着都是药家医家的适龄未婚男子的名帖和画像,她们在家堵不到顾念,倒是很聪明的知道往这来。

大掌柜哭笑不得地让人把那些清单和画像通通送去顾念的寮屋,半道上被玳安截下送到了宋亦柏手上,大公子闲来无事随便翻翻,想起昨天他揪顾念耳朵了,下手有点重,这清单上几款耳钉看上去用的材料不错。至于那些名帖和画像,大公子倒是大方让玳安放在顾念的桌上,他认为顾念要是能看到那些个无能之辈·也就不值得他花这么多心思栽培她。

顾念午后来到医馆,前脚进门,后脚就被人群中一直守着的两个媒婆拽住·拉着她就往她怀里塞名帖,非要她回家好好看看,明天等她的消息,只要她中意,保证后天让她做新娘。

在一室众人的哄笑声中,顾念汗毛直竖地挣开媒婆们的拉扯,逃进后院,经过宋亦柏房间时被叫了进去·从大公子手上拿到一个大纸包·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上等的女子衣料·还是今年夏季新款,展开来往身上一比划·每块料子起码都能做一身全套的衣裙。

“老太太给的。”宋亦柏懒散地低头抿茶,这真不是他的主意,但却也不禁在脑海中幻想起顾念着女装的样子。

“哦,谢谢老太太,今年冷天我多送几罐药酒给`她。”

“你好好用功学习她就很高兴了。”

“嘁,你给她一个孙媳妇,老太太肯定更高兴。”

“唔,这个我一点都不着急,不过话说回来,你知道小侯爷被赐婚的事吗?”

“咦?几时的事?”

“商旅带来的消息,赐婚的圣旨几天前就到了东阳城,未来侯妃好像是嫡出的公主。

城里现在应该开始在筹备大婚了。”

“哇,他都要结婚了啊,时间过好快,不知道会不会给我寄请柬。”

“干嘛?你还想去喝喜酒?”

“无论如何都是在烟花巷认识的一场朋友,他若记得我,捎了请柬来,我去一趟又有何妨,顺便还可以见见别的朋友。”顾念觉得就算不请也没关系,但是她想念铁子的厨艺,要是请她吃喜酒,她就能见到铁子了。

“你一个人去?”宋亦柏又没了好脸色。

“还有哑姑啊。”

宋亦柏简直想吐血骂人,她一人去和带上哑姑两人去这有什么区别,最多就是变成两个单身姑娘大老远地跑东阳城去吃小侯爷的喜酒。

顾念傻呵呵地没去理会宋亦柏这会儿的心思,她已经展开了所有的衣料研究上面的花色,脸上不是加掩饰的开怀笑容,宋亦柏见她笑成这样,嘴角撇了撇,又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先前的那点郁闷就跟着顺势化为乌有了。

廊下突然来了人,隔着门帘子问大公子有没有看到顾念,前面治疗室有病人需要一般缝合,但是她不在寮屋里。

顾念回过神来,高声地应了一声,把手上的衣料匆匆团成一团放在桌上,然后她就提起袍角撩了帘子像男人一样的跑了。

玳安拿起衣料重新折好包好,宋亦柏蹬着门帘子发愣,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顾念的跑步姿势。

“玳安,你能想像顾念穿着女装然后像男人一样的跑步吗?”

玳安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想了想,越想越觉得惊悚,宋亦柏也一副像做恶梦的表情,主仆俩都异口同声,“不能!”

朝廷准许顾念以女装行医,但她要改掉女扮男装以来养成的各种行为习惯,还有很长一条路要走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