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我随便看看,”沈彤道,“拍摄结束,演员应该都回去了吧。”

这顿饭是导演组请的,自然是请嘉宾和工作人员一起。

吃过饭,大家再一起看《急速燃烧时》的首播。

聂江澜:“看你这样子,是还有点不舍?”

沈彤觉沈彤觉得自从她给孙凌拍完照之后,这人就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像绷着什么情绪,跟谁较劲儿似的。

“没有什么舍不舍的,他本来跟我就没关系,不是你让我给他拍照的吗?”

“你最近怎么回事儿?”沈彤摇摇头,“不太正常。”

聂江澜沉默。

最近是约好了,都赶着趟儿来觉得他不正常?

“哪儿不正常?”他眉都没动。

沈彤手摸上他额头,又摸摸自己的:“是发烧了?”

“哟哟哟,干什么呢这是?”魏北从外面进来,刚好就看到这一幕,“说话就说话,摸来摸去不像话。”

沈彤这才撤开手,皱着眉看向聂江澜:“也没发烧,那是被下降头了?”

坐在一边的何故说:“是吧,爱情的降头。”

沈彤没听清:“什么?”

聂江澜眼尾眸光扫来一瞬,何故乖乖住嘴:“我说,阿嚏的降头,可能是感冒了,感冒了。”

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哪个动作又取悦了他,沈彤感觉到接下来一顿饭的时间,身边人的情绪又好转了一些,不再连发丝都表露着不爽了。

菜上齐,有人举杯。

“祝《急速燃烧时》收视长虹!”

“必须的!收视冠军!”

“爆款综艺!”

“绝对红!”

一顿慷慨激昂的饭吃下来,大家的情绪已经到了最澎湃时。

节目组共开了五个包间,包间里正好有电视,吃了饭,刚好节目就开播了。

有人开了汽水和啤酒,放在桌前:“想喝什么自己拿啊,还有水果,high就完事儿了!”

不过是个首播日,大家硬是给布置出了庆功宴的气氛。

沈彤随手拿了瓶柠檬汽水,抽了根透明的管子扔进去。

汽水是玻璃瓶的,跟小时候在学校门口喝的一模一样。

管子扔进去,气泡窸窸窣窣地从瓶底窜上来,细软的管子还没触到瓶底,就已经被气给冲上来了一半。

管子就那么悬在水里,既没有完全沉下去,也没有全部浮上来。

沈彤压着管子碰到瓶底,手一松,管子就又升起来。

这么来回几次,聂江澜终于开口了。

“好玩儿吗?”

“…”

他眯了眯眼,不知道是不是在笑:“你闲不闲?”

“比起玩这个,”沈彤转了转管子,“看我玩这个的你,才更闲吧。”

沈彤抬抬头,示意他看电视:“怎么,对自己的盛世美颜没有兴趣的吗?”

“没有,”他说,“每天看,看厌了。”

沈彤:??

这么有个性的吗?

沈彤继续和瓶子里的习惯作斗争:“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你。”

她停了一瞬,很快抬头。

“你拍我的时候,不觉得很好拍吗?”

男人终于舍得把话说完。

这断句断的。

沈彤侧头:“觉得啊,特别地好拍,你就是不修本人。”

聂江澜:“…嗯?”

“拍照不用修图,简称不修,”沈彤喝了口柠檬汽水,“聂不修这个名字送给你,喜欢吗?”

“沈彤老师送的,”他停顿片刻,“哪敢不喜欢?”

喝了两口汽水,沈彤被赵萱叫出去,聊一下明天的行程相关。

包间里有点儿闹腾,外面比较适合商量。

沈彤出去了,聂江澜没人聊了,只能抬头看向屏幕。

里面正播到在树下找盒子的那一段,沈彤用声音缓缓地引导着他,让他说出自己的思路。

明明是已经听过很多遍的声音,怎么现在忽然从屏幕里听到,就有了点儿别的感觉?

包间忽地安静下来,她的声音就更加清楚。

但明明能够听见她的句子,却不知道她具体在说什么,只是感觉到她的每个音节、每个尾音都像是上膛的子弹——

在她笑的那一瞬间,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扣动扳机。

——砰。

仿佛经历了一场没有血也没有硝烟的战争。

他是枪.支下的俘虏,自此阵亡,自此沦为囚徒。

聂江澜觉得口渴,心跳的频率也快得不大正常,他顺手拿起手边的柠檬汽水,喝了一口稳住心神。

冰凉的液体滑过食道,噼里啪啦地在胃里摇滚。

吸管离开嘴唇的瞬间,他察觉到什么不对,低头一看,吸管上还留着她水红色的唇印。

他忘了,自己根本就没有拿水来。

手边放着的这瓶水,是她刚刚喝过的。

把玻璃瓶放回原位,聂江澜感觉到汽水的余味这才涌上来,整个口腔都残余着那股淡淡的柠檬香气。

沈彤推门进来,重新坐在他身边。

跟旁边的人说了两句什么,她拿起面前的柠檬汽水,就着吸管喝了两口。

唇瓣压上吸管,抽离的瞬间,两片绯红重新染上吸管。

聂江澜眸中晦涩不明。

沈彤察觉到他的失常,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水,又看向他:“怎么了?”

男人喉结滚了滚,克制道:“…没事。”

///

那晚,聂江澜做了一个梦。

一个离奇且难以描述的梦。

梦醒的瞬间,他看了一眼手机。

清晨。

5:30。

他坐起身,怔了一会儿,感受到某种奇妙的反应,掀开被子,进了洗手间。

冲完冷水澡之后,他坐在沙发上。

头一次有种不知道怎么支配自己的感觉。

他掀开眼睑,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柜子。

柜子里有新鲜的咖啡豆和咖啡机,他也不爱喝这个,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就是很孜孜不倦地每天换着。

想了会儿,他煮了杯咖啡。

当何故进来的时候,就发现男人正撑在桌边,两只手臂青筋隐起,盯着那个正在工作的咖啡机。

何故用力吸了吸鼻子:“不是吧?有生之年看到你起早床?而且大清早还在煮咖啡?”

要知道,聂江澜前二十来年可是碰都不碰这种东西的。

何故也问过他原因,那时候,他淡淡答:“对睡眠不好。”

整个房间都是咖啡豆的味道,何故咳嗽一声:“你大早上煮这个干嘛?你疯了?”

聂江澜捏捏眉心:“我想让自己清醒点。”

“你是该清醒了,”何故道,“沈彤这才刚走呢,你就开始发疯了。”

“刚走?去哪了?”

“去工作吧,具体干嘛我不知道,”何故拍拍桌子,“看你这个一秒不见如隔三秋的样子,啧啧啧。”

聂江澜紧盯着他,眼睛里各种情愫在翻涌。

“别装了吧,你瞒得了别人还能瞒得了我?”何故抄手,“你觉得我真的会相信,以你的臭脾气,会因为一个摄影师需要被用上,献那么大的殷勤?你以为我是傻逼吗?”

聂江澜:“嗯。”

何故:???

聂江澜不说话,何故也就奇了怪了:“不是,要你承认喜欢人家就那么难?!”

聂江澜唇角绷直:“我不喜欢她。”

“哦,行吧,不喜欢她,会因为孙凌跟她说了两句话就吃醋?你别以为我没看见,后面拍摄的时候,我都看到你对孙凌的要求直线上升…”

“那是导演最基本的的职业素养,”聂江澜淡淡,“我从不公报私仇。”

“喔——”何故拉长尾音,“所以你承认沈彤是你的私咯?”

聂江澜:“…”

“大早上跑我房间来很闲?还不出去?”

何故:“我这不是看你这么早手机就开机了,以为你有意外情况,所以来看一眼嘛。”

“我没有情况,我好得很,”聂江澜面无表情,“好得不能再好。”

除了昨晚做了个梦,今早洗了个凉水澡,还喝了很难喝的咖啡。

何故看他这样子,腰一叉,那股子倔劲儿也上来了,非想让他承认不可。

“不是,我真的就不懂了,你这么别扭是为什么啊?”何故皱着眉,很费解,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么多天了,你不拧巴吗?我都替你拧巴!”

聂江澜掀开眼睑,一双眼瞳漆黑:“你是心理健康老师?”

“那你拧巴着吧,”何故点头点头又点头,“我听说沈彤今天去那地儿,会遇到薛丞。薛丞你知道吧,她的前男友。”

“她没前男友。”

“那就是绯闻男友,”何故啧啧称叹,“绯闻男友更可怕了,稍有不慎就重燃爱火,擦枪走火…”

“跟我有关系?”聂江澜皱着眉灌了一大口咖啡,“她跟谁在一起跟我都没关系。”

“哦,是没关系,顶多就是吃醋吃到飞起,然后摆脸色给我们这些人看,把气发在我们身上。”

“…”

“你就是喜欢人家,为什么不认呢?喜欢就喜欢啊,又不丢人,喜欢就去好好追…”

何故苦口婆心,卯足了劲儿地想说服他。

看他拧巴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就是,这事儿不解决,何故自己也没什么安生日子过。

“我喜欢她?”聂江澜扯扯唇角,把咖啡一饮而尽,“我疯了?”

何故:“…”

何故一屁股坐上沙发,坐在他身边,翻了个白眼:“你这话我没法接。”

聂江澜不说话,看着窗外的晨色。

破晓的天光晕黄,摇摇曳曳地贴在云层里,绕在高楼大厦的顶端。

他忽然想到那天,沈彤也是这样被绑在高处,颤着声线向他求助。

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再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后怕。

他合上眼睑,幽幽叹了口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认命地抬手,温热手掌覆上眼皮,启唇。

“…对,我疯了。”

何故猛然一抖,侧头看着聂江澜。

“你说什么啊?你再说一次?!”

“…”

“我疯了,”聂江澜说,“你说得对,我疯了。”

这个承认突如其来,搞得何故都蒙圈半晌。

何故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那、那…”

聂江澜:“说人话。”

“我不知道说啥,”何故攥了攥裤子,“明明主角是你,我怎么紧张激动得跟要孕吐了似的…”

“怀孕了就回去休息,”聂江澜下了个有声的逐客令,“让我一个人静静。”

“这有什么好静的?”何故皱眉看他,“咋的,你是仙女,喜欢上凡人还违背天条?我看你这人,就是别扭、死不认账还傲娇,沈彤多好啊,喜欢人家怎么了…”

聂江澜腾地一下坐起来,眉间紧皱:“我这不是承认了?你总得让我想想办法?”

“好好好,你想吧,我不打扰你了,”何故站起来,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动心,还要自己承认,对你来说是有点难哈,能理解,能理解。”

“…”

聂江澜:“…滚。”

何故走到门口,举杯:“敬,我们聂老师的第一次!”

聂江澜神色冷峻,作势就要关门。

快关上的那一瞬间,何故又把头挤进来:“诶,我问问,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她的?”

“…”

聂江澜伸手把那颗头推出去,一言不发地关了门。

房间内终于安静下来。

聂江澜看着手里的门把手,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