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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律文但笑不语,漫长的红灯终于结束,他淡淡的说:“最近这么不安全,万一路上出了事怎么办?”

杜微言哦了一声,也不拒绝,轻踅着眉,说:“那麻烦你了。”

这一晚的夜空并不好看。

繁星凌乱,云层仿佛叠嶂,遮掩起浓蓝的夜幕。

车子在小区值班室门口停下,江律文和杜微言一起下车,他半靠着车门,眯着眼睛看她转身离开。

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抓住她手腕,声音只有彼此才听得见:“微言,我这次回来找你,是因为……”

杜微言被他的力道带得身子一晃,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却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

她忽然有些不敢往下听了——

那是她最美好的时光。仿佛在最美时节的花开盛世,一眼惊艳。

杜微言是在加入了绿队两年多后,大学快毕业的时候,认识了江律文。

A大绿队是全国知名的学生社团,活动也就格外丰富。每每一群人骑着插着绿旗的自行车从城市里、从乡野间呼啸而过,总给人错觉仿佛是旧时的行侠江湖。杜微言从大一的小菜鸟开始,到了大四的时候,已经是社团中负责外联的部长。而这一次,他们的活动,是去邻市的湿地考察。

即便是现在,杜微言也能回忆起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江律文。他穿浅蓝T恤,推门进来的时候,年轻而英俊,就像他露齿而笑时的清爽。如果说他和学生们一样,都是社团成员,只怕也没有人会怀疑。可这个年轻人是活动的赞助方,也是湿地开发的投资方,这一次请学生们吃了在湿地的山庄里吃了一顿饭。

杜微言坐的地方其实离江律文很远,吃饭的时候说不了几句话,只在最后,他们要离开的时候,江律文递了张名片给她:“以后有这样的活动,可以再联系我。”

言下之意是他还愿意赞助?

杜微言心花怒放,接下之后,笑的眼睛都成了月牙型:“谢谢江先生。”

于是便慢慢的熟络起来。

如果说涉世未深的少女,就这样一点点的喜欢上他,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杜微言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有些情感,如果慢慢的蒙在内心深处,或许就会像是花苗一样,因为见不得光,渐渐的朽成了泥土。很久之后回忆起来,便是云淡风轻。

可有些不是。比如让杜微言后悔的、毕业前的那一场宿舍聚会,就让这一场暗恋彻底的转了性质。

面前摆了整整一桌子的啤酒瓶,她喝得眼神都已经迷离了,不顾旁人的眼光,又哭又笑,说话都不伶俐了:“我真的很喜欢他啊!可是为什么总是没勇气告诉他呢?呜呜呜……”

室友喝得不比她少,脑子也不算清醒,支吾了半天,给她出了个馊主意: “要不,你今天就表白吧?”

杜微言“嗯”了一声,又说:“什么?”

“就……今天!”她替杜微言做决定,“你过几天不是还要出去田野调查吗?一去就是三个月啊!要是他不同意,反正躲在外边呢,没什么丢脸的。大不了以后就不见面了。反正是毕业了。”

杜微言热血上涌,拿起自己的手机开始编短信:“江律文,我喜欢你。”

想来想去,年轻最不缺少的就是冲动,何况是半醉半醒的时候,杜微言摁了发送。

快一年的心事,一朝发送,她忽然觉得轻松,眼角一凉,竟然滴下了一滴眼泪。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这么喊他,就叫他江律文。以前的时候,她总是客客气气的喊他——“江先生”。这样的称呼让她有些忐忑,又有些甜蜜。然而甚至没等到回音,杜微言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晨光大好,鸟鸣啾啾,连绿叶拂过林梢的声音都亲切无比的传来。

不像是喧嚣的学校宿舍。

杜微言揉揉额角,视线望出去,还有些模糊。

有个男人站在不远的地方,背对着窗口,逆了亮光,修长的身影似是晃成了数道。他的声音带了似有似无的笑意:“小丫头,你胆子不小,敢去酒吧喝酒。”

她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眨了眨眼睛,开口问了一句:“江先生,这里是……”

窗外有些晨岚,年轻的男人微微侧脸,目光却落在桌上的那支黑色手机上,笑意仿佛是藏匿在云层后边的阳光,遮掩不住。

隔了这些年,杜微言依然能想起那个画面, 夜风拂过来,似乎是将所有的神经剥离开肉体,放入了泉水中,激灵灵的抖了抖。杜微言回想起来的时候,脸颊也不免带了些微红。她想要不动声色的从他的手心中将自己的手腕抽出来——

他由着她,她柔软修长的指节擦过他的掌心,似乎是难以把握住的、天边的几缕流云。

只在将离未离的时候,借着路灯的光线,看得见她指甲上淡粉如珍珠色的光泽,江律文忽然觉得有些把握不住这个曾经很单纯的小丫头的心了。他反手重重扣住她几乎要脱离的手指,而她的指甲在自己的手心中狠狠的抠了下去。

“那时候你没等到我的答案——是不敢听?还是说……你已经不在乎了?”

杜微言秀气的眉皱了皱,似是有点困惑,半晌,才微笑着说:“江先生,那个问题,你说,你不愿意回答。”

江律文手指微微松了松:“微言,你这算反将我一军。”

“你知道我不是的。”杜微言从容的将手指抽出去,语气诚挚,“那个时侯我还太小。况且……我不知道你的太太在国外。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真的十分抱歉。”

杜微言就这样一步步的离开,双手插在了风衣的口袋中,黑色的高跟鞋在地面上踩出清脆而利落的声响。

背影清瘦而纤细,却叫人觉得难以弯折。

许是真的变了……他上一次见到她的背影,是很久很久之前,杜微言在那个房间里,终于记起来自己的醉酒后发过的那条短信,措手不及,又满面通红,开了房门就要跑——

他并不拦住她。

而她最后自己在门口怯怯的回过头,清了清嗓子:“那个……江先生,你就当我吃错药了吧。”

迅速的低头落跑,一秒都不耽搁,遑论期待他的回应了。

江律文独自一个人在屋子里,哭笑不得。他大半夜的找过去,把她从那间酒吧带出来,想不到到了现在,小姑娘昨晚的勇气已经全然不见了。

那条短信之后,江律文好几次把她叫出来吃饭,彼此都绝口不提短信表白的事情。那时候于他,可能只是觉得好玩,又或者是兴趣盎然;于她,大约真的只是出于暗恋过后的难以拒绝。

小丫头是学语言学的,在语言上天赋惊人,吃饭的间隙,她能顺口模仿好几种方言,都是惟妙惟肖,逗得他哈哈大笑。

杜微言有些得意,眼神晶晶亮的闪烁着,语气却有些克制着说:“这算什么呀!我们老师说过,以前赵元任先生在全国各地考察方言,火车一路从北往南,他只要一两天时间,就可以把一个地方的方言学会,几个月的考察,他能说几十种方言。”

他听得津津有味,于是打趣她说:“人家那是用来做学问的,哪像你这样,学了这么多,就像是变戏法一样拿来当节目。”

杜微言笑吟吟的看着他,左颊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谁说的?据说赵元任先生也把这个表演给毛主席看过啊!”

这让他轻笑起来。

他们之间的状况,像是一杯热水,此刻还有些烫手。他也不着急,不妨放着,晾上几日吧。

可那时候他也不知道,就是这么几日,辗转却成了几年的时光。

底楼的大门哒的一声打开了,杜微言很快的跑进去,那扇沉重的玻璃门缓缓的将他的视线隔绝开。江律文靠着车门,点了一支烟。一点红星在指间闪烁,他的侧脸在光线下明暗不定。

烟点燃了很久,吸在鼻腔里,轻微的呛意。江律文仿佛在这淡淡的烟雾中,看到了那时她那个小小的梨涡,清澈可人。一回神的时候才发现,整个小区,仿佛就他一个人,和满地的枯草。

火星在指间轻轻一弹,有一粒落进了草丛之中。他没有来由的在脑海中浮现出一副画面,整蓬整蓬的大火窜起,把过去的一切灼烧干净了,倒是爽快,又干净。

江律文想说的那句话,依然没有出口。而那点火星到底还是没有着起来,只剩下灰白的烟灰,如芥尘般四散飘扬。

杜微言早上醒来的时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又无意识的伸手,抹了一把脸。

她闭了闭眼睛,重新把头埋进空调被里。过了好一会儿,身体慢慢的舒展开,头颈向后伸仰,视线看到了床头挂着的那个面具。

黄杨木雕成,又被漆上了一层古朴而厚重的暗漆。泥土的色泽,不似黑色的枯荒,近乎褐色。那张脸鼻梁高耸,双目突出,像是一尊撕碎小鬼的天王。

她慢慢坐起来,离那个面具更近了一些。其实这个面具看多了、看久了,狰狞的模样中,会生出了几分亲切来。

凡是来过她家、每个看到过这个面具的人都会惊讶:“微言,你把这样一个东西挂在床边,晚上不做噩梦?”杜微言每次都一怔,然后微笑着说:“怎么会?这个面具……有神灵保佑啊!”她半开玩笑的语气往往让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笑了。都是搞语言科学的,这个年头,谁会有人信怪力乱神的东西?

杜微言在床上赖了一会儿,伸出手指够了够那个面具,轻声说:“还真的做噩梦了呢!”

收拾完后出门上班。她从硕士毕业之后,就一直在社科院下属的临秀省语言信息研究所工作。因为临秀省省内各民族混居杂居,研究所的重点也一直是在方言文化上,这也和杜微言研究的方向很一致。

她进办公室,像往常一样整理资料,直到小梁探了头进来喊她一起吃饭。

杜微言笑嘻嘻的把手中的笔放下,站起来:“走吧。”

研究所的小食堂伙食向来不错,杜微言抿着椰汁,不时抬头,看看高高架起的电视,此刻正在播午间新闻。

“小杜,你知不知道我们下周就要去明武那边?我早上听所长他们说了……”

说起了明武,杜微言忽然记起昨天自己去公安局的经历,忍不住告诉同事:“哦,对了……你知不知道我昨天去了趟省公安厅……”

“为了庆祝红玉阗族自治州成立五十周年,省委书记XXX赶赴红玉,与民众座谈,并且会见了各行各业代表……”

杜微言停下了话头,目光不由自主的又抬起,看着画面一帧帧的掠过,最后定格在一间会议室中。书记正在和人民群众座谈。而播音员的发音字正腔圆:“……这充分体现了党中央、国务院对阗族人民的深切关怀和殷切希望,充分展现了全国各族人民对阗族人民的深情厚谊和美好祝愿,充分展示了各民族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的时代精神和光明前景。”

镜头又环绕会议室一周,出乎意料的,又在一个角落停了数秒。

仿佛有一只大手攫住了杜微言的心脏,将所有的血液挤出了心腔中,迅疾无比的压入了四肢——在酒店里的那种窒息和晕眩感又浮现来,愈加的强烈。

那个男人靠着沙发,即便是坐着,身影依然修长而笔挺,像是竹节,又或者是高峻的山峰——而眉目间……

他的眉目是这样的么?英俊得叫人觉得沉静?英俊带着几分桀骜?

好像是他,可又不像是他。

杜微言那口饭噎在喉咙的地方,上不上,下不下。

她想低下头。然而即便是在电视里,那人的目光却仿佛感知到了摄像机的存在,透过镜头,充满穿透力,奇迹般的摆脱了时间和空间的桎梏,和她对视。

一直到这则新闻结束,杜微言提起所有残存的意志,看了一眼电视机一角的时间——12:29:20——它是真的停滞了么?还是突如其来的记忆,将自己淹没了?

这么说起来,昨天晚上在大厅看到的那个人,真的是他么?

……

“小杜,哎,小杜!”小梁的声音传过来,终于将她从一种近乎梦靥的状态下惊醒,“杜微言!你话怎么说一半啊?”

杜微言回过神来,已经忘了自己之前说了什么,低低咳嗽了一声,脸色有些难堪:“我刚才说什么了?”

“公安局!”小梁有些不满的提醒她关键词……“你忘了?”

忽然没了继续聊天的兴致,杜微言匆忙的将几口饭吃完,将餐盘一端,站了起来:“其实没什么……我去实验室。”

电脑嗡嗡的响着,一直在筛选和对比语料。

杜微言躲在这样固定频率的声音后边,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她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白色的桌面,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工作条一点点的拉长,再缩短,仿佛是一个图形变换的游戏。

“小杜,你有一份快递。”

杜微言将耳机摘下,转去门口接快递。

拆开一看,是邻市某大学主办的汉语语法研讨会的邀请函,时间是在下个月,邀请她在会上发言。

这两年来,这样的邀请函,她不知道接到过多少。杜微言每次都想起爸爸对自己开玩笑说:“你呀,就靠着那一篇文章,足够吃一辈子的饭了。”

她知道父亲的意思,一方面自然是有几分为女儿自豪的;另一方面,却也在小小的警策她,不要在研究上裹足不前、不求进步。

杜微言的父亲杜如斐是A大赫赫有名的一位人类学家,最大的爱好是摄影,每天都背着大大小小的相机和三脚架在城市和乡村间奔波。退休前两年,因为这个爱好的影响,连研究方向都转移成了民间信仰,并且不止一次的叹惋:“唉,早几年去研究民间宗教信仰就好了。这个好,这个有意思。”

她的母亲早逝,因为工作方便,自己住在市区,而老父亲一个人住在天尹市郊的一套小宅子里,养花弄草,出门踏青,也是不亦乐乎。她就劝杜如斐说:“爸爸,你当兴趣爱好玩玩就可以了,千万别像以前那样拼命了。”

许多人第一次见到杜微言,总觉得这个看起来还有些娃娃脸的小女生,能在语言信息研究所工作,大概多多少少总是因为父亲的关系。每到这个时候,杜微言再好的脾气,也会忍不住会有些生气。

因为她可以完完全全的、毫不脸红的说,自己能进这个国家的方言基地,只是因为自己的那篇论文——《阗族方言考证》。

这篇论文的框架,是建立在乔姆斯基的普遍语法理论基础上的。

普遍语法理论有一个极为重要的观点,就是人类所有的语言都有一种共性,它不是指具体的发音或者语法,而是指每一种语言,都有一种最深层的本质上的东西是共通的。

这个理论在西方创立后,一下子风靡了世界,争论者有之,而更多的则是赞同和认可。尤其是有宗教信仰的人士,认为这就有可能验证了《圣经》中巴别塔时代前全世界使用同一种语言的假设,为此而欣喜若狂。事实上,大抵上所有的人都是如此,对于有些玄乎的东西,总是抱有特别的好感和热情的。

乔姆斯基老先生在创立这个假说后,就不断的拿世界的各种语言去测试、填充和验证。然而这个假说仿佛是无底洞,无论学界将多少种不同的语言填进去,总是难以得出结论。毕竟——没有人可以穷尽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语言来验证。到了后来,老先生转投阵营,热衷于搞社会反战运动了,而他留下的这个巨大的理论宝库,自然也有待后来者证明和补充了。

这个时候,杜微言这一篇《阗族方言考证》的出现,其意义之于语言学界,仿佛就是这样一件事:

人人都晓得1+1=2,可是唯有陈景润先生最为接近、并够到了哥德巴赫猜想那顶皇冠上的宝石。

杜微言在论文中描述的阗族方言,就是这样一种近乎神迹的语言。她所知道的,任何语系的语言,印欧语系,汉藏语系,闪含语系……每一种语系的特征和结构,都能在阗族语中找到。

就像是国外知名的权威语言杂志所做的评论:

“天哪!这种语言的发现,就像是我们找到了一颗语言的胚芽——在此之后,人类的任何一种语言都是从它的一个细胞上进化而来。它像是上帝的语言。”

从严谨周密的语言学杂志上找到这样近乎唯心的评论,的确算是一个奇迹了。

当然,阗族语在学术上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它用逆向的方式,证明了乔姆斯基的普遍语法理论假设。

在以往的时候,学者们只是试图将一个又一个的语言,仿佛是填鸭一般,塞进这个假设中,没完没了的修改、证明。而阗族语,则是逆着思路,将一切人们如今能想到的语言要素包含进去。它的存在,足以证明,普遍语法,已经不再是假设,而是得到证实的科学理论。

短短的半年时间内,这篇论文被无数的知名杂志和科研系统引用。年轻学者杜微言,仿佛就是语言学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其爆红的程度,不亚于当年F4的横空出世。

就像是杜如斐和她开玩笑时说的:“你倒是可以坐吃山空。”

出国访问、研讨会、进研究所,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

杜微言就站在窗台边读着邀请函,正巧同事来办公室通知:“周末出差,去明武。”

小梁笑着说:“明武吗?总算要去了。”

杜微言心里也松一口气,正好有理由拒绝那边的邀请。她坐下,写了封email,简单说明了情况,然后发送。

“这次就做好准备吧,肯定是持久战。”小梁言之凿凿的说,“政府对明武这么重视,据说上次修市志,就把历史科那些老先生赶过去住了半年。”

“嘿,是啊。明武就是红玉的前站啊。明武当个试验点,开发好了,下一站就是红玉阗族。不过红玉牵涉到民族关系,要更加的谨慎。所以嘛,这个试验点,就要做得更好一些。”

杜微言没再听同事们纷纷扰扰的聊天,给父亲拨了个电话。

过了很久,杜如斐才接起来,杜微言猜他不在家里。

“爸爸,你吃药了没有?”

杜如斐呵呵笑了几声,似乎有些心虚。

杜微言听着就有些着急了:“你怎么老忘记吃药!再这样,我真要给你请个保姆看着你了。要不你就搬回来……”

“没忘没忘,嗐!丫头,我正对焦呢,回头再和你说话。”他倒是不含糊的想挂电话。

杜微言急着把最后一句话说完:“爸爸,我周末去明武出差,可能要去很久,你自己注意身体。”

“好嘞!去吧。”杜如斐笑着说,“到了给我个电话,自己小心。”

杜微言收拾了行李,坐上政协派来的车的时候,是在一个秋雨迷蒙的清晨。她十分庆幸没有和江律文同车。其实出发前这种担忧一直在缠绕着自己,直到那辆白色的面包车驶到了自己面前,她才觉得自己有些犯傻。江律文怎么可能和自己一起走?顶多就是过些日子在明武,他们还会在各种座谈会上见上几面。

从天尹市到明武市,要纵跨临秀省。临秀省的地形多山多水,地图上的直线距离看似很短,可是实际上绕路所花的时间,却是直线路程的数倍。这些年的省际高速交通线飞速的发展起来,从北边的省会,到达明武,路程缩短到了四个小时,如果再往南去红玉,自然花费的时间更多。

杜微言坐在最后一排,车子冲进一个漫长的隧道,所有的光线都被黑洞吞噬了,只剩隧道墙上的两排路灯,凝连成两条璀璨的花露,在眼底流淌绽放。

耳机的音乐正幽幽的唱到:“花入泥,我入戏,如你如棋,宁愿我入局……”

女声轻缓缠绵得不可思议,而杜微言身陷在这样的黑暗中,竟也有几分暖意席卷来,她微怔着靠在车窗上,看见自己的脸清晰的被反光映出来,鼻尖抵在玻璃上,呵出淡淡的一团白雾。

什么时候,自己成了这样可以轻易的被歌词触动心思的人了?

虚幻中的女孩子轻轻笑了笑,小小的酒窝,仿佛是小花一盏,不疾不徐的开放。

驶出大梁弯隧道,司机老孙师傅将车停在路边的一家小酒店里,招呼说:“在这里吃过午饭,再走吧?”

其实也没什么可以选择的。常开这条路的司机们都知道,这条道上,也就这里可以休息缓冲一下,再过去,就是一条高速公路,全程直达明武,想吃饭也没地方了。

杜微言跳下车,伸了个懒腰,活动了筋骨,有微凉的秋雨丝儿落在颈上,湿气漉漉的,仿佛能将人的睫毛打湿,望出去的世界迷蒙如水。

一行七个人在小小的屋子里坐下,随便点了几个菜。回头看看屋外,秋雨下得越发的大了,洒落在地上,仿佛疾箭。老板娘很快将菜端了上来,青椒肉丝,腊肉豆腐干,炒青菜,满满的三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