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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递上了钥匙,江律文又喊住她:“去查一查他的背景来历。”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易子容的好奇,一来是因为他所处的位置,二来则是因为这样一顿饭之后,对他的处事和为人颇有好感。而一种近似直觉的东西在告诉他,易子容对于自己的开发经历和将来的投资方向,也有着不小的兴趣。

秘书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又问:“需要找司机么?您亲自开车?”

江律文随意的点点头:“没事,只喝了一杯而已。”

医院的急诊大厅还开着,江律文将车子在停车场停下,快步走去住院部。

当初送杜微言进来的时候,她住的是单人病房,此刻走廊上安安静静,只有走廊上那只电子钟无声的跳跃着。

半分钟之后,有人敲了敲值班台的桌子,声音有些焦急,却依然克制着,礼貌的询问:“请问,1407病房的病人去哪里了?”

护士查了查:“杜微言?下午办理出院手续了。”

闷闷的钝响,就这么突如其来的砸在了桌上,护士被吓了一跳,忙不迭的抬头看他,脱口而出:“先生,你怎么了?”

江律文强忍住心里的怒气,又问:“医生同意了?”

“是,病人恢复的很好。只要按时换药就可以了。”护士记得很清楚,“烧也退了。”

他生硬的点头,说了句“谢谢”。

半个身子跨进电梯,电话里嘟嘟声未绝,他已不耐烦的按下了一楼的数字。

“喂。”

江律文压了压声音:“你在哪里?”

杜微言看了看房间,一时间竟然没想起来这是在哪里,又或许也是因为心虚,她只说:“酒店。”

他皱了皱眉:“我去明武酒店找你。”

“嗳,我不是在明武酒店……”杜微言想了想,“我在一家新的酒店。我明天就回天尹。还有……医生说我没事了。谢谢你。”

“圣夏是不是?”江律文忍不住笑了笑,“跑来跑去,怎么到了这一家?”

江律文见到杜微言的时候,她头上松松垮垮的带着一顶深灰色的粗绒毛线帽子,把小脸都遮去一半,看起来仿佛更小了。

他笑:“房间里空调打这么高,你不热?”

杜微言撇撇嘴:“要不是有人来,我干嘛戴帽子?”

她的房间有些杂乱,地上三三两两的堆着东西,箱子开了一半,而桌上那台笔记本嗡嗡的发出低响,看得出前一刻还在工作。

“不是要躲着我么?”江律文有些好笑的在床边坐下,“挑来挑去,怎么住到这里来了?”

“嗯,小梁男朋友来了,那边房间又满了……”杜微言话说到一半,反应过来,嘴巴微微长成O型,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他,最后说:“你不是也住在明武宾馆么?”

他叹口气,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脸颊,认真的说:“那是因为你也住那里啊。”

椅子撞在梳妆台上,噶的一声,杜微言的脸倏然红了,忙不迭的站起来,秀眉微微一踅,只觉得无奈。

他也无意继续这个话题,挑眉看看时间,笑着说:“明天就走?那我带你去个地方吃宵夜,现在还来得及。”

杜微言摇头:“医生说了,不能乱吃东西。”

他笑眯眯:“那个东西吃不坏身体。”

“明早我们研究所回天尹的车时间很早,我……”

“我不介意送你回去。”

她到底还是站起来,拿了外套:“走吧。”

拔了房卡关上门的时候,杜微言有些犹豫的叫住他:“你真的要吃宵夜?这么大的酒店不会没有饭店吧?随便吃点好不好?我……真的有点累了。”

江律文想了想,点头说:“那好,你跟我来。”

观光电梯一路到顶层,打开的时候已经有服务生等在电梯门口,白色的手套扶着电梯门,恭敬的递给江律文一张房卡。江律文接过来,顺手招呼她:“这里。”

顶楼的光线不亮,只有房顶四周一圈射灯,光线交错而过。杜微言想起曾经在一家珠宝店里见到的戒指,静静的卧在黑色天鹅绒中间,碎钻细密如同无涯的星子,衬得中间的钻石仿佛是一点炫目的光亮,真的难以让人移开眼睛。

现在这个空间里,无疑,也有这么一处光亮。

他就在中央,黑色西服,领口微敞着,再细微的光线似乎都能聚拢在他的身上,反倒让那张脸孔有些显出了几分模糊,浅浅的光圈中,泛着珠玉的色泽,莫名的叫人难以直视——这让杜微言有些恍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不是那个人。

还有人声,鲜活的传进了耳中。

“微言,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易子容,易先生是……”

后面江律文微带笑意的声音杜微言听得似懂非懂,她只是僵硬的把自己的手放进了易子容的手中,而他扣住她手指的那一刻,是下了狠劲的。

察觉到他极为恶劣的在她的伤口上重重的摁下,杜微言的心脏轻轻的一抽。

她咬了咬唇,心思一转,忽的笑靥如花,唇角的酒窝如珠玉般点缀上去,即便大半的眉目掩在了灰色的帽子下,却依然辨识得出难言的秀美:“你好易先生,杜微言。”

十一

易子容果然一怔,松开她的手,连眼神都不再望向她,只是对江律文颔首说:“江总不是去医院了么?”

江律文笑:“出院了。是吧?杜小姐?”

杜微言自若的笑了笑,眼角眉梢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身侧的两个男人身上,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想别的心事。

服务生将他们带到窗边的位置,杜微言坐下之后,江律文在她身边,却不急着坐下,俯身说:“易先生去医院找过你。”又转头微笑,“真巧,又在这里碰见。否则下次见面是该在天尹了。”

易子容在他们对面坐下,却没什么笑意,客客气气的寒暄了一句:“江总还记着呢。”

杜微言不禁侧头看了看江律文,她不敢开口,是因为不知道江律文究竟和易子容有什么关系。实事求是的说,此刻她的思维有些混乱,明明前天易子容还一脸不悦的问自己那人是不是江律文,转眼变成了江律文一本正经的将易子容介绍给自己……这究竟算怎样的一个局面?

“我以为你和他们在一起。”

易子容摇摇头,极为斯文的笑笑:“太吵了,一个人过来坐坐。”

杜微言暂时不用说话,偏着头看窗外的景色。

窗外并不是高楼林立,霓虹流转也是朴素至极,仿佛只集中在脚下的寥寥几块土地上。这本就是一个称不上是奢华的城市,这让人在俯瞰的时候生出些感慨。或许在数年之后,这里就会是另一个光溢彩流的都市,人们说着标准的普通话,手里捧着咖啡,和她熟悉的任何一个大都会一模一样。

“微言……微言……”江律文温和的身后拍拍她的手背,“易先生问你什么时候去天尹。”

“啊!”杜微言回过神,拨弄手里的一杯柠檬水,“我已经收到了你们的邮件,有些建议我会在整理之后发给你们。有具体的事我会和那位……”她努力回忆那个名字,半晌才说,“谢秘书是吧?我会和他联系。”

“杜小姐既然已经答应了,我就没什么问题了。”易子容轻松的说,“过几天到了天尹,再好好谢谢杜小姐。”

易子容比他们都早的站起来,语气彬彬有礼:“不打扰你们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江律文并不留他,握了握手,目送他离开。

杜微言盯着自己面前那块桌布,此刻天鹅的造型在灯光下泛着皑皑如雪的色泽,有一种异样的优雅,她似乎很感兴趣,端详了半晌,才微笑着说:“西餐厅有什么夜宵可以吃?我也饿了。”

没等她从菜单上找出样合心食物,又有人坐在了原本易子容坐的位置上。

初冬时节,那人只穿了一件极精致的黑色无袖连衣裙,V型领口,露出光滑诱人的胸口,人未开口,淡香已然浅浅拂来。

那个女人松松的绾着长发,并没有望向江律文,只是伸手托住下颌,优雅的笑着:“杜小姐么?”

杜微言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位美好的女性。

“陈雨繁,江律文的前妻。很高兴认识你。”

这一晚上,于杜微言而言,真是于无声处,惊雷不断。

不过杜微言显然对于在此刻认识陈雨繁,觉得十分高兴。她甚至也忘了自己已经饥肠辘辘,只是站起来,笑着说:“江先生,江太……陈小姐,你们慢慢聊,我先回房间了。”

江律文手臂轻轻的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点头说:“早点休息。”

在她离开之后,陈雨繁慢慢的靠回了椅背,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微笑着说:“就是她?江律文,你的品味越来越奇怪了。”

“既然看上过你,品味奇怪,不足为奇。”江律文颇为懒散笑笑,“什么时候来的?”

虽说腮红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可陈雨繁的脸色明显的不大好看。

“你喜欢她什么?”陈雨繁探究一般注视着他,玫瑰红的唇色有几分灿烂,也有几分奢靡,“你总要让我死个明白。”

江律文微笑,十指轻轻触着,微笑:“她心思简单,不会使心眼。就这点好处。”

陈雨繁微微一愣,侧脸望向窗外,神情无限的慵懒:“是么?”

杜微言回到房间,一把扯下了头上的帽子。额角后边的那一块还贴着纱布,这让她的头发看起来忽然就像是空落落的缺一个角似的。她换了衣服躺下,想起明天就离开,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情绪涌了上来。淅淅沥沥的开始落雨,窗帘并没有拉上,雨水在玻璃窗上肆意纵横蜿蜒,黑色的布景之上,透明的液体画出如藤蔓般的曲线。

明武的这一趟出行,算是特别不顺的吧。虽然自己的工作算是完成了,可是莫名低落的情绪此刻泛上来。她想起碧溪头的那些孩子,他们拿糖纸折成小人,替她挂在窗前;他们从家里带来腌肉,替她蒸在大锅里;她想起张晓晓最后递给他的连翘叶……可自己就这么匆匆忙忙的落跑了,恐怕也再也没有勇气回去了。她想起下午从医院出来,她将银行卡里所有的钱取出来,匿名汇给了老村长……或许,这是自己在离开明武之前,唯一能做的一件事了。

第二天一早,还是坐老孙的车回去。杜微言前一晚没有睡好,眼睛肿的像是桃子,一上车就靠着椅背睡着了。这一路回去十分的顺利,回到天尹的时候不过下午两点。

难得的好天气,倒像是初春时分了。杜微言先回研究所,将材料放回办公室。所里的领导素来体贴民情,也知道她这几天还要去医院换药,就给了她一个星期的病假。杜微言理了些资料,打算拿回家去做分析。

这一次,她将行李和材料直接的搬上了出租车,径直回到了市郊杜如斐的屋子里。

杜如斐恰好出门回来,眼见女儿从车上下来,又惊又喜:“怎么一声不吭就回来了?”

杜微言把箱子往院子里拖,一边说:“工作做完了。我就回来了。”

杜如斐分明是觉得女儿瘦了许多,原本脸蛋有些鼓鼓的,衬得那双杏眼又大又漂亮,现在只觉得一张小脸上只剩下一双眼睛了。他有些心疼,搓了搓手就说:“我去买菜, 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还能走路把头磕破呢?老爸给你做猪肝汤好不好?补补血……”

杜微言忙着理东西,又心虚,抬头笑着说:“老爸你快去吧,我饿了。”

一个人在市里住的时候,杜微言吃的不是食堂就是家门口的几家小店,难得吃上这么热腾腾的家常菜。这一顿吃下来,她简直就是趴在桌边起不来了,哎呦呦的只喊吃撑了。杜如斐看她一眼,摇头说:“这么大人了,吃没吃相。”

他将桌子抹了一遍,又兴致勃勃的招呼女儿说:“跟我来书房,我理了不少资料。你不是在红玉住过一段时间么,帮我来看看。”

杜微言知道老爸一说起那些东西就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眼珠子一转,就说:“爸爸,明天再说吧,我去洗澡。我累了。”

杜微言的房间在二楼,她洗完澡出来,看了眼手机,好几个未接电话。一打开,看到那个名字,她的头又疼起来。她似乎已经把自己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用了一遍,可是江律文总是不温不火的态度,让她觉得很无措。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自己就差没直截了当的说出“没感觉”这三个字了,可对方……仿佛就是耐心的猎人,不即不离的等待,纵然自己抓狂暴走,他却总有余力微笑旁观。

最后躺下去的时候,手机的电池已经被拆下来,一堆零件扔在了书桌上。杜微言睁着眼睛,莫名的想起了自己家里的那个面具……为什么这三年安宁的时光,就这么悄悄的被改变了呢?

先是江律文回来了……如果江律文只是让她想起了一段暗恋的话,易子容的出现,却在时时刻刻的提醒自己,原来她也有过一段放纵而幼稚的青春。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杜微言是感激易子容的。如果不是他,自己不会那么快的从那段压抑的暗恋中走出来;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如此规整的走上现在的生活……可是杜微言知道,无论她有多少理由去对他感激涕零,她都不能做到接受这个男人。

“真的是不一样的啊……”杜微言小小的翻了个身,家的味道让她觉得安心,睡意突如其来的袭来,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给她,就这么将她拉入了无意识之中。

接下去的一个星期,杜微言过着悠闲而腐败的日子。除了定时去省医院换药,就是躲在家里看书上网。偶尔捧一杯热茶去杜如斐的书房逛逛,总能在老爸的书架上翻出几本自己感兴趣的书。

杜如斐的藏书极丰,杜微言想起自己小时候最喜欢找神话故事看。那时候个子还不及书桌高,常常垫着脚尖费力的在一排排的书海中找到“故事”两个字,然后费劲的扒拉下一本。这个时候,就算是把杜如斐最珍贵的几个版本藏书扯坏了,老爸也不会生气,笑眯眯的摸摸自己的头说:“爸爸去给你买一套小人书好不好?”

当时自己就摇头,一本正经的说:“我也要看有字的。”

杜微言想起小时候的趣事,嘴角微微一弯,目光依然很快的一排书中滑过,直到在某处顿了顿。

《阗族风俗》……她的指尖擦过书脊,最后却没有抽出来,最后随意的拿了一本神话志,像小时候那样,坐在地上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看到中午。

直到听到叫唤声,杜微言站起来,一边说:“来了,来了。”

她奔到沙发边的接起座机电话,是同事打来的:“小杜,临时通知你件事儿。后天省委宣传部有个会,关于民族团结的,你要去参加。”

杜微言也没说什么,这种会议也是常有的,一年下来要去参加好几次,她记了记时间地点,只说“好的”。

杜如斐端了一盆酸辣土豆丝出来,说:“这么忙啊?”

杜微言搁了电话,有些苦恼的说:“人在江湖漂嘛。”

再出门的时候,就已经下着雪粒子了。前几日的风暖日和,转瞬变脸,刺骨如腊月间的洌风,直扫到人的脖子里。杜微言下了出租车,眼见大厅近在眼前,还是忍不住将头低了低,半个头埋在了大红的围巾之中。

会场就是在省宾馆的牡丹厅。在门口的签到处写了名字,拿了会议资料,然后听着领导的发言,这套程序她无比的熟稔,也就颇为无所事事的拿出了一本学术专著,低头翻阅起来。

等到小半本翻完,会议差不多也结束了。杜微言看看时间,要是抓紧一些,还能赶回所里去把工作和会议精神交代一下。

这个时段出租车难打,杜微言走到总台请服务员帮忙叫了辆出租车,很快,小姐招呼她:“出租车来了,就在门口。车牌是xxxx那辆。”

杜微言道了谢,起身去门口等车。

出租车从大门口开到门口还需要几分钟,她又在门口等了几分钟。保安客客气气的走到她身边提醒她:“小姐,小心,有车开过来了。”

是辆银色的车子,自然有门童去后座开门。又因为堵了车道,杜微言看见那辆出租车就在后面,也停了下来,等着前面的车让道。

她心急,就快步走过去,直接的拉开车门,正要坐进去的时候,看到了前边车中下来的两人。

年轻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异常的修长挺拔,腰带就这么闲闲的落在一边,侧影添了几分随意自然。

他俯身,笑着将手伸向车里,黑色的袖口那一排金属扣光亮锃锃。而阴影恰好将他一半的侧脸遮住,近乎纯黑的眸子熠熠生着光芒……直到里边的女孩子伴着他一道出来,语笑晏晏间挽上他的手臂。

“小姐……小姐!你要去哪里?”

杜微言拉上车门,报了地址。

出租车开过宾馆门口,打个转弯,很快的离开了。

她甚至来不及控制自己的好奇心,下意识的想要转头看看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的时候,视线的尽头就已经是如海的车流了。

易子容站在酒店的大厅里,身边女孩子轻轻依偎着自己,很淡很淡的香味慢慢的萦绕开。他的脚步不疾不徐,风度亦是妥帖斯文,可似乎总有一种不悦——就是不悦,不可控制,难以言说。

哪怕只是余光轻微的一扫,他也看见了杜微言。修身灰色风衣,略长过耳的头发宛如黑绸……他甚至看得到她低头间轻柔的将发丝拨回耳后。而颈间的那条红色围巾是唯一的亮色,仿佛烈焰,浓稠化不开的瑰丽。

他不知道会在这里遇到她……可她既然看到了,也好……她所要看到的,难道不是自己的这些“努力”么?

十二

年关将近的时候,也是警方压力最大的时刻。随着春运这又一轮人口流动的开始,城市仿佛变成了一头蠢蠢欲动的怪兽,形形色色的案件层出不穷。这种时刻,前一阵天尹抢劫案嫌疑犯落网,无疑是给广大的市民吃了一剂定心丸。

张建民在这段时间算是天尹市家喻户晓的人物,杜微言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第一眼扫到的就是报纸上的头条,关于今天公开庭审的新闻。她愣了一下,正要拿来细看,收发室的阿姨忽然进来喊她:“小杜,早上有人留了个包裹给你。”

是一个小小的硬纸盒,透明胶粘的很牢固,只贴了一张纸,写着杜微言老师收。

杜微言心底咯噔一下,隐约知道了是谁给自己留了这包裹。

办公室里同事们还没有上班,她将打开的包裹塞回了抽屉,手里握着厚厚一叠钱,一时间有些恍惚。到底还是被江律文说对了,他早就告诉过她,张大叔并不会收下这笔钱。

她隐约记得一句话,风骨这个东西,只有在物质贫瘠的时候,才会让人愈加觉得铮然可敬。

“小杜,上午的团拜会你别忘了。”

杜微言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转身出门,打了车,开到路口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去法院。”

因为是公开审判,她就顺着三三两两的市民和媒体记者走进了大厅,找了个角落坐下。

其实从坐下开始,杜微言的就觉得自己有些紧张,开庭时间没到,她往四周看了看,果然,老村长坐在最前边,她只看得到一个背影。老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那或许是他最正式的衣服了。他坐得笔直,仿佛再大的风暴也无法让这棵老松屈下半□姿。

在中间法官宣布休息的时候,人群的低声讨论纷纷扰扰,落在耳中,有些嘈杂,仿佛是远处有飞机掠过。

她的目光又一次落在老人身上,他并没有转过身,似乎还直视着站着的儿子。

杜微言觉得自己有冲动走到前边去和老人说上几句话,可双腿微微一动,又被人喊住了。

这个年轻记者她认识,在这个案子大局已定的时候就曾经联系过杜微言,说是要采访一下她,当时是如何用巧妙的用了语言学的知识帮助破了案。杜微言当时十分婉转的拒绝了。

想不到在这里,他还能认出自己。

他笑容满面:“杜小姐,你也来听庭审。挺有成就感的吧?”

杜微言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没有,就是随便过来听一听。”

“内部消息,那人会轻判。据说认罪态度不错,抢劫的财物都缴回了……”

“嗐,他家也挺可怜的。都是老实交巴的农民,老婆还是瘫痪要动手术……上边还有人关照了下,大概能尽量轻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