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景脸色铁青的吓人,严氏和秦氏整个慌了阵脚,甄琅孛和甄琅罔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说镇定的,大概只有美人了。品着清茶,还一个劲的吃着果子。不过这也就面上的,其实她心里早就把甄家外加裴家的上八辈下八辈都骂了边。

她倒是料准了青梅竹马不是有勾搭就是有暧昧。不过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裴秋梨那颗小青梅勾搭的却是睡在自己身边的那根竹马,话说人家二人还不是暗通曲款、暗送秋波,曾一度,人俩可是合法的。

原甄裴两家本是世交,裴秋梨十二岁那一年,甄琅忻十六岁,站在一起那叫一个般配,整个一个金童玉女。两家一见,忙是给二人下了定。可是谁知,过了三年眼看着就要成婚之时,裴秋梨却是死活都不愿意,非要退婚。甄琅忻也不是非她不娶,就是被人退婚面上也是过不去,只道:“退婚可以,总是要有个理由吧!”按理说,这裴家也确实要给点理由的,但这裴秋梨却是死活不说,反正就是退婚。裴家老爷晚年得这一女,本就宝贝,可关系两家关系,不觉就说了重话,谁知,这大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声不响的包裹卷卷偷偷的爬上了出海的商船,远行去了,那商船是一去三年,正是前些日子她才刚刚归国。

美人听着绿稠打听到的消息,心里不禁诧异,这故事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敢情这裴秋梨倒是跟自己还是一类人,话说这会不会太巧了一点啊!刚刚在大厅,哭过了,闹过了,甄景气的差一点没厥过去,后来还是美人起身道,“爹,如今裴小姐说这么多也都是一家之言,倒不如先遣人把夫君叫回来,到时候一对峙,不就一清二楚了。”甄景见她冷静,便顺意派人出去。其实大家心里都是明白,摆明了拖延时间,若是说当初甄家认定美人是孩子娘大概也就是美人在并州住了三年,再加上与甄琅忻在牡丹亭有那么一点误会,才会坚定。到了后来乌龙一场,甄琅忻也曾反思,只道是,“缘分”二字,让事情太巧了。可这事巧上一次已经是万难,不可能再有第二次,再加上裴家也算是大户,裴秋梨也没有说谎的道理,可见十之八九是真的。

美人坐在窗前,端着酸梅碗,一颗接着一颗的吃着,好似无事一般。一边的绿稠倒是急的火燎房了一样,“小姐,你倒是怎么想的,跟我说说呗。你看那裴家小姐都找上来了,难道你真等着姑爷回来迎她进门啊?要不,咱们把老爷和少爷喊来。”

美人没有接话,一边的嬷嬷倒是急的开口,“哪能那么容易,当初退婚的也是她,如今要进门的也是她,还都成她裴家说的算了。二少奶奶,你不用太担心,老爷定会做主的,而且就算是二爷回来也未必敢。就算是敢,至多是个小妾,二少奶奶也不用放在眼里。”

美人赞许的点点头,似乎嬷嬷的话很是称心,很有意味的道:“绿稠,你说你跟我这么多年,怎就还没这跟了我几个月的嬷嬷有见识呢!你啊!平日里少想些我那没担当的小哥,多跟这嬷嬷学着点。”

绿稠小脸一僵,美人已经起身伸伸懒腰,“绿稠,给我铺床睡觉吧!”

额?!这还没到黄昏呢,怎就睡下了啊?绿稠虽是不解,却只当快些铺床,不稍片刻,美人还真的睡着了。莫非是今日刺激太大,累着了。想至此,绿稠暗自揣度,小姐不过是面上逞强罢了,看来心里也是不好受的。轻叹一声,便悄悄退去,只留了一盏小灯给美人。

人走静,美人翻了翻身,将旁边的枕头摆到身边,伸手抱住,方才又安心睡去。不晓得睡了多久,昏天黑地之中似乎手上的枕头变了一人,时不时伸手轻轻地抚摸过她的脸颊,声音透着一股子腻腻的甜味,“美人,你什么时候推倒为夫啊?”不高不低不急不缓却有飘渺无踪之势。

待美人睡饱睁眼之时,日头早已经高挂,绿稠正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拉床帏遮光。

“别遮了,这就起身。”

绿稠被突然的声音唬了一跳,转眼见是美人醒了,赶紧端了茶杯水盆,伺候她起身。“小姐,这一觉睡得可够久了,早晨夫人来了两次,你都没醒。”

“是吗?”看来这觉睡的还真是值得,说实在,她还真是懒得应酬她,不用见都能猜到她要说什么,无非便是那些“放宽心”“女人要大度”之类的。其实说白了,这人都是贱皮子,若是无人说是非,人人都是会大度些,可就怕这些人来劝,劝着劝着,该大度的也变成小肚鸡肠了。

另一说,美人天生就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就是再劝,她那肚子也是那么大,恐怕是容不下裴秋梨的。若是起始,美人倒是大可拍拍屁股,带着自己的嫁妆,带着丫头,顺便再捞些好处的甩手就走,可是如今,只怕是没那么容易。不过,不管事态发展如何,甄琅忻,你就等着回来受死吧!

“绿稠,布膳吧!”

“小姐不先去练剑吗?”绿稠一愣,小姐每日都是先练了剑才会吃早膳的啊!

美人翻翻白眼,指指窗外,见绿稠还是一副懵懂样子,忽的叹气。都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丫头跟着自己这么多年,怎生的就不开窍呢!无奈之下,只得开口,“我若是辰时起身,自是要练剑,可如今都快午时了,你也不怕这日头把我给度晒了?”

绿稠恍然,都道是昨儿刺激太大,自己一时犯糊涂,忙布了膳食。

美人一边吃,绿稠的嘴倒是不闲着。什么裴家的地在贝州就占了一小半,真真是个大地主,今儿一早那裴家送来了两个嬷嬷,说是伺候裴秋梨的,不过就是没见裴家的大人,恐怕是也觉得丢眼了,不好意思上来。还有,裴秋梨一早去给甄景和严氏请安,只可惜都被挡了回来,连带的甄卜寥都没见着爷爷和奶奶的面。

美人一声未语,饭菜倒是吃得直“吧唧”,急的绿稠频频皱眉,敢情她打听了一早上的情报都给小姐下饭了,还真是应了“皇上不急太监急”这一说。

甄家人似乎都达成了默契一般,都是守在自己的院子里,谁人都不出门。甄景和严氏第二天便让丫头们告诉各个院子,说他二老中了暑气,谁都不用问安了。秦氏则寻了理由训了甄琅罔一顿,接着这母子俩闭门读书。马场需要甄琅孛照顾,白天断是寻不到他的影子。好好的一家子,只因一个裴秋梨到都成了缩头乌龟。

美人自是不愿跟着他们做乌龟,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逛的逛。虽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可是从古自今,也没有妻子躲着妾室的道理,更何况,还是个有待商榷的“妾身未名”之辈。说来也巧,就是美人这般逛,也是没能碰见那裴秋梨,倒是让那些等着看热闹的嬷嬷和丫鬟们有些失望。

不过美人却也是琢磨出些道,看来这裴秋梨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甄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要来个偶遇还是极其容易,可偏偏就是一次都没碰到才让人觉得奇怪,唯一的解释便是,她在把人家的脉探个虚实,人家同时也在把她的脉。

看来,这一次还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了。

美人这厢正琢磨着,绿稠竟是有些慌张的小跑进了屋,“小姐,那裴小姐来了,说要拜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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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恶搞篇:取名

事件:甄琅忻极是苦恼自己的儿女被人喊“小耗子”,故一日推倒过后,想用“美男计”让美人给孩子改名。

过程:

甄琅忻“美人,咱们是不是应该给小耗子们改个名字了?也不能总是小耗子、小耗子的喊啊,再说,也没有兄妹二人都叫一个名儿的你说是不是?”

贾美人“改名好说,儿子叫小浩,浩然之气当于胸。女儿叫小紫,姹紫嫣红总是春。”

甄琅忻“嗯,不错不错!”

贾美人“当然不错了,这名不仅好听,还好叫,叫女儿就喊‘小紫’,叫儿子就喊‘小浩’,喊他俩直接喊‘小耗子’,我起的名不错吧!”

结果:甄琅忻无语倒下,改了半天还是“小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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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恶搞篇:姓氏

事件:某日,程鹤年,贾美人,甄琅忻就“小耗子”姓什么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过程:

程鹤年:“我还是坚持己见,孩子一定要姓‘程’。”

甄琅忻:“外公,不是我不让孩子姓‘程’,而是孩子姓‘程’会被笑的,你看,儿子名浩,女儿名紫,连在一起就是‘耗子’,若是姓‘程’岂不是成了‘成耗子’吗?多难听啊!”

贾美人:“是有点难听!”

程鹤年:“那也不能姓‘甄’,姓‘甄’更是被笑。‘真耗子’还不如‘程耗子’好呢!”

贾美人:“的确!”

贾三瓣:“要不姓‘贾’吧!假耗子总不会被人笑了吧!”

结果:程鹤年与甄琅忻同时飞出一个茶杯,直接丢到贾三瓣脸上,姓氏之争,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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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恶搞篇:耗子

事件:某日,贾美人与甄琅忻又一次引发战争,甄琅忻气急大叫‘美人,我告诉你耗子急了也会咬人的。’贾美人冷哼道,‘咬啊,你不咬就不是耗子’。

过程:

小浩:“姐姐,为什么爹说‘耗子急了也会咬人’啊?咱们从来不咬人啊?”

小紫:“笨蛋,爹爹那是没文化,太老爷告诉我,那句话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哎,小浩,你可要好好读书,读不好书,骂人都是要被笑话的。”

小浩:“哦,原来这样啊!姐姐,没文化真可怕啊!”

小紫:“可不是吗,咱们要做有文化的‘耗子’,不能像爹那样,耗子都做不成,知道吗?”

小浩:“知道了!”

结局:美人跟琅忻一辈子一直在说‘耗子急了也会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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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恶搞篇:壁脚

事件:小浩迷上听壁脚的游戏,当然听完壁脚都是要找小紫姐姐讨论一下的。

小浩:“姐姐,为什么娘每天都问爹爹‘是你自己倒还是让我推啊?’”

小紫:“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他们喜欢玩摔跤吧!”

小浩:“那为什么每次舅妈说‘离我远点’的时候,舅舅都还一个劲的往舅妈身上贴啊?”

小紫:“这个我知道,爹说过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

小浩:“那为什么小舅舅昨天跟绿稠阿姨说最喜欢她了脱了她的衣服,今天又在后花园跟苏晓阿姨身边的拂儿姐姐说最喜欢她啊?小舅舅到底最喜欢谁啊?”

小紫:“笨,小舅舅想要脱谁的衣服就最喜欢谁呗。弟弟,等你长大了一定要记住,脱别人衣服的时候一定要说最喜欢她才不会被打。”

小浩用力的点点头,心里琢磨,学堂里新请的夫子穿的白色儒衫很漂亮,明天他就去说最喜欢夫子,然后把夫子的衣服脱下来好好看看。

结果:小浩被美人从学堂拎了回来,严刑逼供谁教他脱夫子衣服的,小浩诚实的告诉美人,是跟小舅舅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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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恶搞篇:缘分

小浩:“娘,你跟爹第一次见面在哪里啊?”

美人:“牡丹亭。”

小紫:“苏晓阿姨,那你跟狄叔叔是在哪里重逢的啊?”

苏晓:“牡丹亭。”

小浩:“那牡丹亭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美人:“是个有好多漂亮的姐姐的地方。”

小浩用力的点点头,“娘,等我们长大了就去牡丹亭找娘子好不好?”

结果:美人抓起小浩一顿胖揍,理由是“小小孩子就不学好”。小浩冤枉极了,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去牡丹亭找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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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壹过招(一)

贾美人语录之十一:“往往报复都是从切割自己的心开始的。故此,我从不做那种蠢事。”

美人这厢正琢磨着,绿稠竟是有些慌张的小跑进了屋,“小姐,那裴小姐来了,说要拜见你。”

哦,看来这悲秋梨比曹操还要厉害。人家曹操是:说曹操,曹操到。可她,不用说,光想就能到。这个时候前来拜见,焉能不见?不见,倒显得她小家子气不是!于是,美人拂拂衣衫,道:“请。”

片刻,裴秋梨莲步轻移的入内,简单的发鬓只用了几个珍珠夹子盘住,并无装饰。一身简单的青色裙装,流苏在侧,裙底嵌坠着哑光珍珠,看似朴素,可讲究的含蓄,还真是奢华的低调啊!她身边并没有带人,单刀赴会,勇气可嘉,美人不由赞叹。这些日子,绿稠几乎将裴家上三代都打听仔细了,如此一来,这裴秋梨自然也对自己是有所了解的。

二人对视打量,一时间倒是谁都没有言语。

直到绿稠进屋奉茶,美人才笑着让座,“裴小姐快坐啊!”

裴秋梨嘴角也荡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挺身坐下,“早就该来拜见姐姐的,可又怕姐姐厌烦我,才迟到了今日。若是失礼,姐姐可别怪我。”

这一口一个的“姐姐”让美人听的嘴里发干,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只道:“裴小姐见外了不是,前些日子见了还是喊我‘嫂子’的,今儿怎么就‘姐姐’了呢?人都说,女生外向,娘家亲不如婆家亲,为显亲厚,裴小姐还是喊我‘嫂子’吧!”

裴秋梨一笑,似早就料到美人会这般说的似的,“姐姐这话,秋梨可是要全都还给姐姐的。前些日子,姐姐可是还唤我‘秋梨妹妹’,今日怎么就见外的喊我‘裴小姐’了呢?”不软不硬,全盘打回。

美人微愣,之后张扬的一笑,“哈哈,有趣,有趣啊!秋梨真是个有趣的人。”

“姐姐也是个有趣的人。”

两人都大笑了起来,可是眼里的颜色明显的都淡了几分。都是老中医,谁都不用把谁的脉。不过,这第一回合过招,美人确实是输了半分。这半分输的倒也是心服口服。

稍后,二人东拉西扯,说了不少没用的闲话,光是裴家果园的果子就谈了半个时辰,更别说什么镖局押镖的趣事,总之那些有的没的说了一大顿,就半个字都没有提到甄琅忻和孩子,至于什么婚嫁名分更是丝毫未有提及,好似二人真是简单初识的小姐妹。裴秋梨一走,天公就突然变了脸,墨染的云朵乌泱泱的遮天蔽日,不足半刻,黄豆大的雨滴密密洒下,溅的地面雾气升腾。须臾,那雨滴竟结成冰溜,“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院子里的牡丹一时间狼狈遍地,让人看得着实心疼。

绿稠见美人倚着窗框直愣愣的盯着窗外,心下了然,必定是见那裴秋梨有了什么不痛快,可是,又不能休书回家搬救兵,姑爷又是远行在外,老爷夫人闭门不见,她一个丫头就更是没有主意了。“小姐,别站窗口了,小心着凉。”

“绿稠,等雨停了,你把那些牡丹摘了去给爹娘送去,再让花匠把院子重新弄弄。”

额?!绿稠一时怔住,弄不清什么意思,少顷,美人转身进了寝室,她才呆头呆脑的,“嗯”了一声,可另一看院子里的牡丹,花瓣零落,枝折遍地,零星的几朵没被砸倒也都是残花败柳之姿,怎好送人呢?

第二日,向来健硕无病的美人不知是被吹了风着了凉,还是吃错了东西,不仅头晕目眩,更是将下肚的东西悉数都吐了出来,眼看着就要吐黄疸了,急的绿稠眼泪汪汪。“小姐,咱们还是请大夫吧!”

美人狠狠压下胃中翻滚之意,擦擦嘴,翻身仰在床上,只觉得眼冒金星,不像是吃坏了东西,倒似真的中了暑气。“绿稠,我大概是中了暑气,你去给我熬些绿豆水,甘草茶之类的,若是严重了再找大夫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厌烦那些苦药。”

“那好,我这就去。”绿稠小跑着去了厨房,片刻便端了解暑的汤水,美人喝了一碗,倒是真的有些见好,绿稠才稍稍安心。

不知是谁透了消息给甄景,这边刚刚好些,甄景和严氏都进了院子,自是嘘寒问暖了半天,关心了彻底才离去。临走之前,甄景看着美人难得的虚弱之态,不由的叹了一口气,低声念道:“你们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吧!爹老了,也没力气管了,不过不管怎样,你都是甄家唯一的二少奶奶,亦是这院子当家的奶奶。”

这番话,美人还未来得及细品,绿稠却是感动的一塌糊涂,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谢着,只差就要再为甄景立个牌位早晚上香了。美人翻翻白眼,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两句话倒是把自己脱得干净。本以为,她送去牡丹残花,他定会出手,谁没想,他倒是出手了,只不过还是出的是美人的手。越想越觉得气闷,那压下去的暑气,似乎又有蒸腾而上,席卷再来之势。迫不得已,美人只得出杀手锏盖被、睡觉,一梦解千愁。

将养了几日,身上的倦乏晕眩之感总算是退去,连吃了几日的青菜素粥,口中淡味的很。这日特意让厨子烧了糖醋鱼,麻婆豆腐,水煮肉片等重口味的菜,美人一时开了胃口,连吃了两碗。吃的时候不觉的,吃后方感觉胃里着实有些沉,似有积食之态。瞧见外头天气正好,也无风,看看身边人这几日伺候自己忙得都是眼下发黑,遂遣了她们去歇歇,自己一人到园子里散散心。

甄家园子极大,从马场穿过入了园子才能进到各自的院子,这也算是甄家唯一公用的地方。园间有一池塘,池塘里植着几株荷叶和些假山。围着池塘半边都是连绵的假山大石围成一处小石林,在园子里显得有些突兀。记得刚入甄家,美人曾问过甄琅忻,为何弄这些山石放在这里,不仅当了风,还没有美感。甄琅忻却是极其紧张的告诉她,这些石头可是动不了的,据说在他爷爷那辈,便是住在这宅子里,却是没有如今的富贵,只因高人指点摆了这些石头,布成个小石林,说是什么招财安宅风水阵,日子才越发的红火。这园子里的石头,不管是人为还是天使,只要是坏了一点,都是要寻着类似的在重新摆上,现如今也有百年未曾变过样子了。

美人当时很是不耻,却也是语出威胁,若是哪天他甄琅忻惹恼自己,第一件便是先破了他们家的这风水石阵,这话倒还真是把甄琅忻吓得小脸一白,一脸的惊恐。自此之后,他从不主动让美人到这园子逛游,若是美人独自来了,他是知道,定是急急赶过来陪着,恐其真是破了他家的风水,着实让人好笑。

不知不觉,美人竟是走到了石林的深处,她摸着石壁之上突出的一块松动的小石,心下一动,只要她稍一用力,这方小石都可以掉落下来,如是她悄悄收起,只怕被人发现也是难。

纤手来回的摩挲那方小石,心思几经周转,只觉似盘丝缠绕,瓜藤连绵,不忍下手。欠欠的收了手,嘴边荡起一笑,石林之内仰天一叹。自己何时竟变得如此犹豫了呢!不过是一个裴秋梨,你又有何畏惧?心中一念,口中已出,“裴秋梨,裴秋梨,裴秋梨”

“秋梨!”

美人一怔,这一声,可不是从她口中念出的啊!

“秋梨,你闹够了没有?”

美人瞬时屏住呼吸,眼中几分讶异,几分清明。稍稍后退倚住石壁。

“我闹?甄哥哥说笑了吧,我什么时候闹过?”裴秋梨那莺般的声音,缓缓响起,言语中不带一丝情绪。

“你和琅忻不可能会有那么大的孩子,那孩子”

“我怎么就不能和甄二哥有那么大的孩子,我二人本就有婚约在身,三年前,甄二哥醉酒歇在我处,我恼他不守礼才意气用事的退了婚,因我爹说我了几句,我就赌气上了出海的船,出了海我才知自己有了身孕,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跟着海船漂了三载才回来。刚一回来,我怕爹会骂我,才将孩子放到了你家门口,谁知我才去了趟长安,甄二哥竟是糊里糊涂的娶了新人。如今,我坦承一切不过是要个名分罢了,我不抢那正妻的名位,堂堂裴家小姐给你甄家做妾,这能说是闹吗?”

“秋梨,你这是在报复我,对不对?难道你就不能理解我的苦衷吗?”甄琅孛的声音透着几分无奈,几分难堪。他话音落了,园子里便静了声。

须臾,等到美人以为他们都走了,正待要起身出去之时,裴秋梨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报复?呵呵,甄哥哥,我出海的这些年认识了不少在外打拼的人,他们有些是自小便穷苦的人,有些是铤而走险的商人,不过,多是男子,只有一名妇人。那妇人平日一身的光鲜亮丽,就算是在海上,每日的也是细细扫眉扑粉,无时无刻不是笑颜灿灿令人羡慕。可是,一日是她生日,我本欲要为她庆祝,可是她却是神情没落,独自戒酒消愁。日后,一位常年与她结伴出海的大叔跟我说,那女子本是长安人士,是个大家的丫头,因为跟那家少爷好上了,被人嫌弃赶了出来。她连着找了那少爷几次,可是那少爷竟是个软货,怕被爹除去了继承家业的名字,根本不敢见她。她一发狠,利用自己的美色跟了一个年逾七十的糟老头,耍着手腕夺了那老头的家产,老头一死,她便赶走了老头前面的妾室。用老头所有的钱想尽办法的阻止那家少爷的生意,大有同归于尽之势。后来,那家人实在挺不住了,前来拜会,求她放手。她只道:除非那少爷死了,她方收手。”

顿了一顿,裴秋梨接着道,“甄哥哥,你可知那少爷最后怎么了吗?”

“”

“他死了,自己吊死在这妇人生辰之日。原,这少爷从没有忘记过妇人,只是家中长辈警示,若是不敢走那妇人,便会想法弄死。他避而不见却是为妇人着想,而妇人报复,报复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那少爷死了,她的心也死了,散尽家财,上了海船,都道出海是九死一生,可是她竟漂了二十年,依旧活着。你说可不可笑?”

“秋梨”

“甄哥哥,昨日的妇人便是今日的裴秋梨。”

拾壹过招(二)

“甄哥哥,昨日的妇人便是今日的裴秋梨。”

“小姐,你笑什么呢?”

“额”

绿稠端着果子一脸困惑出声,眼中几分担心几分惶恐,从前些日子的恍恍惚惚、病病怏怏,再到这几日无故的发呆发笑,恐怕美人在绿稠的眼中已然成了重点的保护人物,恐其再生出别的毛病。

美人摇摇头,玩味的道:“自是有可笑之事才会发笑。“她耸耸肩膀无所谓的抬手取了果子大剁起来,脑海中只要一想起裴秋梨那最后的一句,“甄哥哥,昨日的妇人便是今日的裴秋梨。”心中几日的闷压却是烟消云散。那个故事还真是发人深醒,裴秋梨是那个“妇人”,那故事中的“少爷”又是谁呢?甄琅忻?抑或甄琅孛?不过,这都不是重点,此时美人倒是不在乎奶娃娃到底是谁的孩子,不过她高兴的是这个“热闹“,自己大概可以抽身做个旁观者了。

裴秋梨是个聪明人,不过她的聪明似乎跟美人是不同的,美人的聪明是自私的,大有“宁愿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这等境界。美人深知自己的劣根性,却不以为然,只道人活一世,下辈子是个什么还都不知道,何不让自己快活一些,哪有什么精力管他人死活。此话,在甄琅忻身上便是有着印证的。

裴秋梨则是不同,她说自己上了海船才知有了身孕,这一点美人可是不信。若是她是个粗心的人,此话还说得通,可是就凭那日见面,谈笑间,字字锱铢,全然不软不硬一一打回,可见此人心思之细更在自己之上。如此细心之人,怎么可能怀有身孕都不自知呢?恐怕她是明知自己的状况还上了海船,抑或就是知道了自己的状况才上了海船,其目的就是给那个在她身上洒了种的人足够的时间思考。这等心善,美人可是做不到的。如若是她,不管用尽什么手段,不管那人愿不愿意,只要自己高兴,也会先拴在身边再说。

现如今,裴秋梨说孩子是甄琅忻的,如何都是说的通的。可是经这一折腾,她的话又好似如何都是说不通的,不过这不通之处大概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而能有几人意会明白,就不解了。

“小姐,裴小姐带着小少爷来了。”

美人垂眉一皱,这会儿子她不好好算计以后打算,又跑她这来干嘛?“请进来吧。”

裴秋梨领着甄卜寥慢慢进屋,这次倒是伴着她裴家送来的两个嬷嬷,不过她坐下身之后,也就寻了理由打发了嬷嬷出去,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见美人挑着眉看她,她抱起孩子,淡淡一笑,“娃娃跟着我,那两个嬷嬷不放心就非要跟来,姐姐不用理会,她们在外间吃口茶不会生事。”

美人会意一笑,低头看看窝在裴秋梨怀里的那个小没良心的,心下生了几分埋怨,可一想又何必跟个孩子稚气,也就释然。抓了一把放在桌上的芝麻糖递给甄卜寥,“奶娃娃,后娘给你糖吃。”“后娘”二字习惯性的出口,一出口二人竟是有了几分不自在,脸上几分灿灿的。唯有甄卜寥,嗅嗅鼻子,小脸满是疑惑,瞅瞅裴秋梨,看看美人,口中呐呐的喊“娘”。

裴秋梨似乎有所顿悟,接过美人手中的糖塞到甄卜寥手中,将他放下地,哄他自己去吃。“姐姐平日喜欢的熏香可是‘香枝’?”

“你怎么知道?”香枝并不是做熏香常用的花材,美人用这香枝还是守丧的那三年跟着那未曾有眼缘的姨婆学的。开始是因姨婆留了一些,她怕浪费便用了,可这一用倒是没在改过别的熏香。

裴秋梨并未语,抬起衣袖抖了一抖,香枝的味道悠悠渺渺。以往美人一直以为是自己身上的也未加留意,没想到她们二人竟是用的同一款香味。“好巧!”

“的确是巧。娃娃素日极爱这熏香的味道,我在船上的时候,有位大姐打趣他,换了我熏了香的衣衫,娃娃竟是管她叫娘。”

美人跟着笑了笑,心里却道“怪不得”。孰料,裴秋梨放下手臂竟是开口:“以后都是一家人,这无巧不成书,怪不得娃娃也会叫姐姐‘娘亲’,没想到这‘缘分’竟是如此之深。”

软糯的语调轻柔自然,就连面上那份涩意都是惟妙惟肖,见得美人真想拍手叫好,好一个裴秋梨,真是比那戏子还深刻几分。美人想罢笑道,一脸的无所谓,“一家人?呵呵,秋梨真是说笑了。都是明眼人,咱们谁都不用装瞎子。你这正牌的已经回来,我这冒牌的自然是离去的,且不说我这冒牌的还是不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