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贺新凉

转眼已是深秋,窗外的林道铺满落叶,风若卷过,哗啦哗啦地响。覃悠收了衣物从阳台进屋里来,林月珍还窝在被子里睡觉。她微微皱眉,这都下午四五点了,怎么还在睡?她举步上前,想看月珍是否是身体不舒服,但步子又僵硬地停下…

她也许只是不想和她独处,在装睡吧?

离那个黄昏,已是一个多月了。那天月珍说了再见,过去的往昔,过去那样亲密的两个人,就真的再见了。虽然还是会说话,甚至偶尔因为潜在的默契一起调侃别人,但月珍的疏远,谁都能看出来。上课不在约着一起,位置也不挨着了,曾经连体婴似的两个人,现在各自形单影只地晃在校园里。

寝室的另外两个人自然也是看出了端倪,但都没摊开来说,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308也沉闷起来。覃悠一个人跑去上自习的次数更多了,以前没课的时候,月珍常拉她出去逛,现在…

覃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看了对面的床铺一眼,还是没有动静。

今天是陈彦铭的生日,白天他得跟着导师跑一个案子,说好要她晚上过去。钟亦晨还神神秘秘地打电话来,说他们好多人都要来给彦铭庆祝。时间过得真是快…去年他的生日时,她还和月珍躲在暗处看赵雅和他说话呢。

背上包,覃悠照例轻声说,“月珍…我出去了。”

当然她知道林月珍不会回应她了。只是她总希望,她和月珍的关系能尽快缓和,虽然回不到最初的亲近,也不要像现在这般,刻意疏远陌生。

“唔…”被窝里居然传来微弱的声音,覃悠大喜,但转即又发现月珍这声音有些不对。她走过去,在她的床边又问了句,

“月珍,你怎么了?”

被子里的人未说话,覃悠却听见了她沉重的呼吸声。她紧张地微掀林月珍的被子,探头去看,只见她满脸苍白,额上全是汗水,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手捂着右下腹,身子蜷在一起,像是不可抵抗的痛感侵袭。

覃悠探探她的额头,有点热。

“月珍…你哪里不舒服啊?你不要吓我!”

覃悠着急地问道,林月珍意识模糊,只感觉一个人影晃在眼前,耳边有嗡嗡的声音。她从昨天起就感觉不适,也没放在心上,今天上午有轻微腹痛,也吃不下东西,她以为只是昨天去吃了麻辣烫,挨挨就过去了…没想到腹痛越来越严重,现下她只能痛得哼哼,眼前的人是谁都分不清。

是小悠吗?

小悠不是早就走了吗?今天是他的生日啊…

覃悠见她疼得话都说不出来,早打了120,又手忙脚乱地去拧毛巾给她擦汗,想起那次她高烧,月珍曾经那么细致地照顾她,心里发堵,泫然欲泣。

被送到临近的医院时,林月珍早就痛晕过去,一检查,原来是急性阑尾炎发作,医生看了覃悠一眼,不放心地问,

“我们要马上进行手术…你让你们老师过来看看,得签字。”

覃悠猛点头,给刘老师打电话,却总是无人接听,索性放弃,她给签了字。她跟在护士后面,一直安抚躺在病床上的林月珍,“月珍…很快就好,不会痛的,不会痛的…”

手术中的灯亮起,她刚坐下,手机就响,她看了眼,是陈彦铭,这才想起——她不是说好五点就过去的吗?现在都快六点了。刚才慌乱中竟忘了先给他打个电话。

“喂…”

“怎么还没到?堵车吗?”那边有嘈杂的笑声,想来是钟亦晨那帮人到了,陈彦铭的声音有些焦躁,覃悠软软地解释,“月珍急性阑尾炎,我现在在医院呢,晚点再过来行吗?”

陈彦铭皱眉,从那次事情过后,覃悠就更不鼓励他常去老校区了,说怕林月珍看到伤心,总是她跑过来找他。这也就罢了,她还放他无数次鸽子,理由都是“月珍…”“月珍她…”又是林月珍!女生间的友情真是难理解…陈彦铭看看房里闹得热闹的那一堆人,心烦起来,说道,“随便你。”

覃悠满心只关心着手术的进程,竟没感觉到他的不快,轻声说,“亦晨他们到了吧?真够闹的…我等她做完手术就过来。”又俏皮地说,“要等我吃蛋糕哦…嗯,生日快乐。”

听到她轻快的声音,他也笑起来,等会儿就等会儿吧,轻轻应了声,“别把自己也累着了…我等你。”

挂掉电话,钟亦晨笑着出现在他身后,“小悠有事?”

“嗯…等会儿就来了。”

“嘿嘿…是不是怪我们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啊?”钟亦晨调侃道,“我也没办法,他们说好久没见你了,大家又都记着你生日,正好一起聚聚。不过…我没想到她也在北京。”

陈彦铭摇摇头,“没关系,人多热闹点…”

不甚宽敞的客厅里,左瘫右趴了九,十个人,都是大学时极好的朋友,大家或工作或读研,很久没聚了,今天一起出现在他面前,他还吓了一大跳。

一个女孩子端着食盘从厨房出来,笑着说,“好东西来了…”

众人一拥而上,钟亦晨突然笑出来,轻声说,“你信不信我能让小悠马上赶过来?”

陈彦铭挑挑眉,不置可否。钟亦晨拿出手机,边熟练地拨号边说,“你还别不信…要是我赢了,你怎么算?”

电话很快就接通,钟亦晨走去卧室,故作神秘状,“小悠啊…”

陈彦铭把玩着手中的手机,对面的人笑意盈盈地拿了一片菠萝过来递给他,他摇摇头。那人神色黯然,又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笑着说,“她还没过来呢?”

“有点事…”陈彦铭笑着转移话题,“工作如何?”

“还好啊…”对方点点头,“我…在争取调来北京。”

陈彦铭把手机放进兜里,淡淡地说,“南京不也挺好的吗?”

对方热切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正好钟亦晨挂掉电话出来,冲他扬扬下巴,一副你等着看的表情。虽然钟亦晨有些欠扁,但总归是帮他解了围。

半个小时后,覃悠果然用陈彦铭配给她的钥匙自如地打开门,笑着给大家道歉问好。陈彦铭看钟亦晨一眼,他正得意地晃头呢,虽然不知道钟亦晨和她说了什么,但看到她脸有倦色,先倒了杯热水给她,轻声问,“那边好了?”

覃悠喝了喝水,“应该没大问题,我让陈诗过去了。”

陈彦铭点点头,后面有人起哄说,“以前覃悠还是小师妹呢,现在却不得不叫声嫂子了…我说,彦铭,你什么时候把人家青春美少女拐到手的?”

“现在想起来,那年我们去郊游,彦铭说有喜欢的人就是说的覃悠呀…”

覃悠笑着任他们调侃,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会被洗涮的,她四处张望了下,钟亦晨冲她挤挤眼睛斜了眼厨房,她心下了然。陈彦铭拉拉她的手,“看什么呢?”

“没啊没啊…”覃悠张大眼睛摇头。陈彦铭郁结,她和亦晨递什么眼神呢?

“诶诶诶…”又有人叫,“你们俩别说悄悄话呀…今天彦铭生日,嫂子是不是要有所表示啊…”

“有表示,那也不能让你们白看呀…”覃悠难得如此大胆地回应玩笑,众人又是一阵闹。这时,厨房里走出来一个人,是除覃悠外,在场的另一个女孩子。覃悠侧身微笑问好,

“赵师姐,好久不见。”

赵雅好像是刚看到她,惊讶地说,“哦…覃悠来了啊,这里有切好的菠萝,要吃自己拿啊。”这话说得好像她才是女主人!

覃悠摆摆手,依旧笑得灿烂,“我回来晚了,麻烦师姐了。师姐千里迢迢的,是客人,好好坐着就好…”又回身对突然安静下来的众人说,“说好今天我要露一手厨艺的,保管让你们刮目相看!容我先去换件衣服…”

说完自然地提着包进了卧室,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换衣服?他们…众人看看陈彦铭,他正含义不明地微笑中。赵雅脸色难看地怵在一旁,曾经看好她和陈彦铭的大家早就因为陈彦铭对覃悠的痴心转了风向,她孤单单地站在这里,竟像是一个小丑。但是…她要如何甘心?如何放下呢?

气氛微妙,陈彦铭接了个短信后,无奈地笑了笑,说,“你们先玩着啊…”也进了卧室。众人嘴成O型盯着那扇关着的门…换衣服,还要…只有钟亦晨为了不大笑出声,忍得辛苦。

外面的人想象绮丽,里面却是另一副光景。陈彦铭一进门就看到她站在衣柜前踟蹰,见到他竟像是看见救命稻草,冲他叫,“我上次放在你这里的衣服呢?”

那次高烧她带了一套衣服过来,一直放在这里。现在逞一时意气说要进来换衣服,总得有的换吧!

陈彦铭好笑地走过去轻抱住她,“换什么呀…就这样挺好的…”

她瞪他一眼,“我说了我是进来换衣服的,什么也没做就出去多没面子啊!”

“谁让你说进来换衣服了?”停了会儿,又低头在她耳边说,“不是说照顾林月珍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亦晨和你说什么了?”

她微微推开他,抱怨道,“别离这么近,赶紧的把衣服给我,我换了出去做饭呢。”

“你先说亦晨和你说什么了…”其实他大概也猜到了,不过要她亲口说出来才有乐趣嘛。覃悠彻底挣开他的怀抱,背身过去,眼睛扫描着衣柜里挂着的衣服上,咕哝道,“没说什么…就说大家都饿了…让我赶紧来做饭呢。”

衣柜里几乎全挂着他的衣服,哪里有她目标物的踪影?

陈彦铭叹了叹气,她就是别扭着不愿意承认。亦晨肯定是说赵雅也在这里,又添油加醋了一番,她才过来的吧…而且既然她能走开,林月珍那边肯定也是没什么大碍了。他抬手越过她,从最边缘处取出挂着她衣服的衣架,递给她,“喏…不就在这里吗?什么眼神啊…”

覃悠接过衣服往浴室走,嘴里说,“你赶紧出去吧…误会了可不好…”

陈彦铭抬眼,笑着说,“不是早就误会了吗?你不就想他们误会?可怜我…担了这虚名…”

覃悠回身瞪他,恨恨地说,“我只是想要她知道而已…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啊?专程来庆祝你生日?真是一往情深呀…”

她吃醋又带些刻薄的样子很可爱,陈彦铭走过去揉揉她的头发,在她脸上亲了下,笑说,“她是过来出差的,快去换吧…或者,我不介意照他们想象的那样,帮你换的…”

覃悠脸上微红,斜了他一眼关上了浴室的门。

第四十五章·归去难(改bug)

覃悠没有正式学过厨艺,但在家时常常给妈妈帮忙,看着看着偶尔也动手试一试,味道竟然还不错。这种事情重在练习,渐渐地她也摸出些门道,更加得心应手起来。有些人不喜欢下厨,觉得油腻麻烦,覃悠却一直乐在其中,尤其…是为自己喜欢的人做饭的时候。

就她和赵雅两个女孩子,她以赵雅远来是客为由把她隔离在厨房外,自己关在里面捣鼓了不多时就摆上了几盘菜,再加上叫的外卖,足够大家吃了。

因为是陈彦铭生日,还开了酒,覃悠本是不喝酒的,也被大家闹得喝了几杯,两颊立即绯红,像熟透的红蜜桃。陈彦铭怕她喝多了出事,一直拦着,大家又说他不够意思,让他们表演交杯酒。覃悠早就头昏脑涨,酒精作祟,也大胆起来,干脆地端了酒杯和陈彦铭喝了。两个人的余光里各自装一个人笑容下失落的脸。

好不容易闹完,蛋糕也象征性地吃了点又抹完,覃悠早瘫在沙发里昏昏欲睡,也不管那些人是什么时候走的,自然也没看见大家八卦的眼神和诡异的微笑。陈彦铭送完人回来就看到她的小身子竟快要下滑到地上了,脸上不知是被谁抹了一小块奶油,点缀在她因喝酒而红透的颊上,让他想起“秀色可餐”之类的词语来。

眼看她又一个翻身就要往地板翻去,他快步上前捞过她,无奈又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轻声说,“醉了?”

覃悠微微睁眼,眸子里似是醉意也似睡意,往他颈窝里靠近了一点,轻轻“嗯”了一声,又问,“他们都走了?”

“嗯…”他横抱起她,她立即挣扎要下地,他低笑,柔声说,“乖…困了就去睡觉。”

“什么时候了?你送我回学校吧。”她越过他的肩膀看墙上的钟,竟已快十二点,宿舍早关门了。

“这么晚了…今天就在这儿睡吧。”他把她轻放在床上,去浴室拧了湿毛巾给她擦脸。她闭着眼睛任他动作,突然糯糯出声,“彦铭…要是赵师姐真的回北京了…”

他顿了顿,又去擦她的小手,“说什么呢…我要真和她一起,从一开始不就在一起了吗…”

扔开毛巾,他双手撑在她两侧,俯身看她,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没自信了?”

覃悠睁眼和他对视,微微撅嘴。也不是说没有自信,彦铭对她的感情,是不用怀疑的。但…最近她无聊的时候,总乱想许多事,觉得人生并不总是一如你所愿,意外处处存在。有些事情,不是有一颗不变的心就能左右的。现在她又想起这些来,都是酒精的错吧。

他见她又神游开去,无可奈何。充足的灯光下,她酡红的脸,晶亮的眼,嫣红的唇,让他呼吸闷起来,情不自禁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哑声问,“我的生日礼物呢?”

她微微张嘴,转着眼珠说,“我以为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的…”其实是她想不出送什么,总觉得这个太俗气,那个太浅薄。

他挑眉,“那可不行…在我这儿,就得按我的规矩。”

她嘿嘿笑两声,仰头在他唇上啄了下,“好了…这就是我的…”

“礼物”两个字消失在唇舌间,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怎么能算礼物呢…

他平日的亲吻都是温柔绵长的,这次却有些急切,覃悠抬手轻抱住他的背,浅浅回应,引来他更深的纠缠。他微喘着气移唇去她耳边,气息喷在耳廓处还未消散,湿软的唇又至,她脸上的绯红蔓延而下,心也跟着脖子和手臂烧起来。闪神间,一只温热的手已经从衣衫下摆处探入,细细摩挲她侧腰滑腻的肌肤,她不自在的扭身,只听他在她耳边低笑一声,手已经鱼一样滑向后背,轻按在她内衣搭扣处,他抬头看她,眼神似询问又似告知。她咬咬下唇,幽幽地看了他一会儿,轻闭上了眼睛。

和搭扣被解的细微声响同时响起的是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的门铃声。

覃悠激动地按住他欲往前移动的手,轻声说,“有人…”

他低头又吻她的唇,在她唇上低哑出声道,“别管它…”

可那按铃者实在锲而不舍,担心把邻居引出来的陈彦铭气闷地起身整理衣服,覃悠早一骨碌拉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他好笑地摇摇头,又咬牙切齿地去开门。

门外是刚离开没多久的钟亦晨,看到陈彦铭满脸不耐烦,笑着说,“我钥匙好像掉这儿了…”说完侧身进门,在客厅里扫了一圈,在沙发角落处看到他的钥匙串,拿起来套在指尖转了两圈,又不怕死地边往厨房走边叫,“小悠?你在厨房收拾东西吗?要不要我顺道送你回去啊…”

陈彦铭皱眉,提着他衣领将人扔出了屋,“我没觉得你和她顺路。”

“诶诶…陈彦铭!小心我告你拐卖未成年少女!”他挣开陈彦铭的手,理理衣领,拍拍陈彦铭的肩,嘴角是调侃的笑,也似有落寞,“今天…大家可都认定你把小悠给吃了,要负责呀…不然…”

“好了…”陈彦铭笑,推推他,“赶紧回你的家吧!把小悠吵醒了你知道后果的。”

她嗜睡,扰她清梦者总得不到什么好脸色的。

送走钟亦晨,陈彦铭回到卧室就见覃悠坐在床上不满地说,“你又拿我当借口…亦晨再讲给那些人听,不知道怎么误会呢…”

他坐在床沿捏捏她的脸,“还不是你给的机会…放心吧,娘子,我相信你会对我负责的!”

覃悠扑哧笑出来,“谁是你家娘子了?为什么是要我负责?”

“不是吗?”陈彦铭抓住她的手,凑过去又要亲,覃悠却面红推开他,蹦起来往浴室走,“我要洗漱!”他在后面笑,原来小丫头刚才的勇气全是酒精怂恿的?

等陈彦铭收拾好东西又洗漱好回来,她早就蜷在一角睡熟了。他轻手轻脚地在另一边躺下,轻拉她入怀,她迷糊中在他手臂上蹭了几下才找到最舒适的位置,他低头亲亲她的额头,闭上眼睛。即使什么也不做,能拥着她安然入睡,也是幸福。

阑尾炎虽不是什么大手术,但也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术后林月珍醒来时,病床只有陈诗,她迷惑地问,“小诗?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诗叹气,“你真的是病糊涂了?我送你来医院的啊…”

林月珍眨眨眼,为什么她依稀记得是小悠在她耳边不停安抚呢。

“小悠呢?”

“她?”陈诗状似不经意地说,“今天是陈师兄的生日,她忙着呢…在寝室里发现你生病了,也不管,还是在路上给我打的电话,真是重色轻友的死丫头…我赶回来的时候,你早昏过去了…”

林月珍脸色苍白,此刻更显凄凉,陈诗又说,“我出去帮你办出院手续。”留她一个人面对这白得吓人的病房里,反复想象那样一幕——覃悠看她痛得满头大汗,却依然义无反顾地开门而去,只为按时赴他的约。哦…她还得感谢她看在往日情谊上给陈诗打了电话。

林月珍冷笑一声,在夜晚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迷迷糊糊被推进手术室前,她原本以为是小悠一直陪着她。这段时间有些刻意的冷战,她也难受,只是心里跨不过那道坎。她原本以为…若醒来身边是她,她还想像以前一样冲她撒娇埋怨,然后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所有照顾和安慰。

但是…

她把陈诗打发回去休息,临近12点,她睡得也不安稳,陈诗打了个电话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小悠还没回来呢,是不是留在陈师兄那边了?

挂掉电话,她怎么也睡不着了,缝合的伤口有些疼。

她想起覃悠以前常对她说的一句话,“身体上的痛楚永远比上不心灵的创伤。”

说得多么好啊。

那夜她一个人在病房反复想着和覃悠共同渡过的那些美好时光,又想着这两年多来她对陈彦铭的默默爱恋,脑海里再浮现出覃悠躺在陈彦铭怀里的画面,胸闷得难受。

压抑在心深处的什么东西,借着这样的缺口,喷薄而出。

第四十六章·清平乐

冷空气凶猛,不和陈彦铭在一起的时间,覃悠还是常出门,一个人在学校里走走或者去暖气充足的图书馆看书。她一直对心理学有兴趣,上大学后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也一直在看相关的书籍。起初只是兴趣,现在竟有些认真想学术起来,若是考研,试着朝那方向发展也不错。

期末将至,周亚丽又是常常不见人影,曾经缠着她去上自习的林月珍,最近和陈诗打得火热,亲密起来连以往的覃悠和林月珍也望尘莫及,就差睡觉没一块了。这样的状况,覃悠甚至觉得也还不错,至少月珍不再像那段时间沉默抑郁。重要的不是谁让她微笑,而是她在微笑。

不过林月珍对她是彻底冷淡起来,那次手术后的第二天,她很早就去医院看月珍有没有好一点,又说昨天实在是有急事所以先走了。林月珍连眼光也懒于赠予,只淡淡地说谢谢关心。她还想和月珍仔细说说她昨天离开前向另一医生咨询的术后注意事项,陈诗已经扑过来笑着问她昨晚为什么没回来,是不是和陈彦铭去哪里浪漫去了。覃悠本不愿意在月珍前提及彦铭,陈诗却一再追问,余光里月珍的脸越来越冷淡,覃悠没来由的心惊。

她怎么会想到,她昨日因为钟亦晨添油加醋的电话而选择先离去,竟失去了和林月珍重归于好的最后一次机会。这样的因,结后来那样的果,她甚至没有力气后悔。

考试周过后,覃悠就迫不及待地要回家。往常都是和于灿阳一起的,今年因为于灿阳和汪如仪在备考,已经是很久没有好好聚聚,又正好是这个周末考试,覃悠只得自己独自上路。陈彦铭本劝她多玩两天再回家,她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半年未归,有些想家了。于是他也只能作罢,送她去机场的路上,又嘱咐了许多事情。她默默听了,进安检前,轻声对他说,

“放假了你也回家去住吧…”

她知道他这学期很少回家,不到一小时的车程,他却总是说忙,有时候回去家里也没人。以前…还不知道他家里是这样的,这样松散得不像一个家。

陈彦铭点点头,过年他怎么会不回家,父母再忙年还是要在家里过的。陈彦铭看了看时间,说,

“赶紧进去吧…到了给我电话。”

覃悠颔首,想着马上要见到爸爸妈妈心情也大好起来,又啰嗦了一句,

“其实你爸爸妈妈肯定还是关心你的,你有空要多陪陪他们。”

陈彦铭嘿嘿笑两声,正待说话,覃悠已经转身进去了。他走出机场大厅时还在笑,她是不是觉得他家庭环境极度黑暗,和爸妈感情极度冷淡啊?也没有这么严重。他们都太忙,又对他太严厉,没有太过亲近交心就是了。他不常回家,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回家了也是一个人,空荡荡的房子,并没有自己租的小套房来的温情。但毕竟还是一家人啊…

年味是越发淡了,但对覃悠来说,过年有个最大的好处——可以吃很多好东西。妈妈购买年货时她也跟着,嚷嚷着要吃这个要吃那个。本来约好了大年初一和妈妈一起爬山去庙里上香,大年三十的早上,覃悠闷在被子里觉得头痛,身上也无力,有点发烧。妈妈拿着药来给她时还不忘抱怨,说都是她自己,昨天半夜还跑去阳台看烟花。覃悠吐吐舌,她身体不好,一直是妈妈的一块心病,现在因为贪玩发烧自然是免不了要被说的。

原本以为不是什么大毛病,但一整天她都没什么精神,面对丰盛的年夜饭也索然无味,第二天的上香之行自然也泡汤。春节联欢晚会她没多少兴趣,但总陪着爸爸看,毕竟这样的时刻不是很多了。她坐着和妈妈说话,或是低头发短信,偶尔抬眼看一看电视都会被造型惊到。

拜年短信越来越花哨了,覃悠看着田妮发来的一条短信笑出声,惹得妈妈也偏头来看。看到田妮的名字问道,“这是前几天来找你的那个女孩子?“

覃悠点头,不知道妈妈问这个干什么,还一脸喜色。

“那孩子挺好的…”妈妈摸摸她的头,“你这孩子一直没什么朋友,我还担心呢,有田妮那样的朋友挺好,挺好…”

覃悠一时哑然,原来妈妈一直也在担心她的交友情况吗?她低头把手机调到短信界面,已发信息那栏有一条发送至“林月珍”的短信,收件箱里却没有相同的名字。是没看到吗?还是不想回应?走神时,电话响起来,妈妈在旁边说,“你电话还真多…比你爸爸还忙呢。”

覃悠一看来电显示,脸上情不自禁地扬起笑容,站起身来走去阳台接电话。她妈妈看着她的背影,和丈夫交换了一个眼神,笑得越发神秘。

“干什么呢?”他那边真是安静。

“陪爸爸妈妈看电视呢。”覃悠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灯火辉煌,每一扇有灯光的窗下,都有一家团聚的人吧。

“真是孝顺呐…”他笑,又问,“今天年夜饭吃爽了吧?”她爱美食,认识的人都知道。

说到这个,她颇为郁闷地抱怨道,“发烧了,吃什么都没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