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84)

“飘飘姑娘,恕我们实在不能奉陪了。还有要事要办,先告辞了。”姚继宗决定不再和楚天遥踢皮球了,当务之急还是先甩了这位龙大小姐。

“行,那你们先去忙吧。改天再见啊!”龙飘飘可能需要独自静想考虑,于是不再纠缠。

“改日再见改日再见。四郎,咱们走吧。”姚继宗扔下一点碎银在桌上,就一把拽着楚天遥开溜。嘴里虽然说着改口再见,心里却在念着永不再见。

两人步伐空前一致地疾行,走过两条街才减下速来。姚继宗不放心地回头望了望,松口气道:“还好还好,这回没跟来了。”边说边拭额头上的汗。

楚天遥也心有余悸,问道:“你哪里找来这么胖的一个女子?人家是笑得花枝乱颤,她是笑得肥肉乱颤。”

姚继宗叫屈,“哪里是我找来的,她自己跑出来的。”一五一十把来龙去脉说给楚天遥听,听得她仰天大笑。“恭喜恭喜,姚继宗,看来你不但和龙五爷一‘唱’泯恩仇,还能被他招为东床快婿了。”

“四郎,做人要厚道,我都这光景了,你还来笑我。”姚继宗说着,也笑起来。“谁会成为龙五爷的东床快婿还不一定呢,别忘了龙大小姐看你也看得挺对眼。”

这话不提起倒也罢了,一提起楚天遥横眉相向。“姚继宗,我好心好意来当你的后援,你倒好,过了河就拆桥,竟要塞个胖女人给我。”

“四郎,大家兄弟嘛,当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女人,就不必同了,我让着你先。”姚继宗嘻皮笑脸道。

“你让着我先?”楚天遥又好气又好笑,“我不用你这么好心,这位龙千金,你留着自己慢慢享用吧。你的忙我也帮完了,告辞。”

说完撇下他自顾自地走,姚继宗忙追上去。“四郎,别急着回去呀!时辰不还早嘛,咱们四处逛逛去。”

“有什么好逛的?”楚天遥兴致不高。

“我听说化生寺里今日是烧香祈福的日子,不如我们去逛逛吧。走走走,回去闷在家里有什么意思。”姚继宗话说得软,手里却拖着楚天遥就走,软硬兼施的路线。

楚天遥一巴掌拍掉他的手,道:“去就去,不用你拖我,我自己会走。”

化生寺是长安城最古老的寺庙,历史悠久, 香火鼎盛。庙中的建筑物给人庄严宏大的感觉,有着一股不严自威的气势。姚继宗虽然是无神论者,但走进来看上一圈,也忍不住要肃然起敬。寺庙内极热闹,人流如潮,锣鼓喧天,香烟缭绕,热闹非凡。不但有拜龙头香、信物开光、撞吉祥钟、祈福转运等独具特色的宗教系列活动。还有民间歌舞、戏曲、杂技、皮影戏等节目四下表演着。姚继宗左看看右看看,倍觉新鲜有趣儿。兴致勃勃地到处钻,哪处地方人多他就钻哪处。楚天遥也是初入京师繁华之地,这等热闹场面并不曾见,不由也兴致高涨地跟着他四处钻。

第85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85)

姚继宗对皮影戏表演格外感兴趣,站在那里一看就看得不想走。皮影戏又名‘灯影子’,是民间一种古老而奇特的戏曲艺术,起源于汉代,鼎盛于唐朝。以秦腔为主,演唱者和操纵者配合默契,皮影造型优美,表演技术娴熟,令人眼花缭乱。‘一口叙说千古事,双手对舞百万兵’——这就是皮影的魅力。楚天遥也向来喜欢看皮影,和他一块挤在人群中看完整场,仍觉意犹未尽。

看完皮影戏,姚继宗佩服不已。啧啧有声地道:“三尺白绢做戏台,全凭十指逞诙谐。两个人就能演下一台戏,厉害,太厉害了。”

“你怎么这么大惊小怪,倒像从没看过似的。”楚天遥觉得他未免太激动了一点。

姚继宗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我就是没看过嘛”。他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几曾何时见过真格的。话都到了嘴边,却有个男孩子跑到他前面来打断了他。“公子,我请你吃冰糖葫芦。”他一边说一边将一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塞在他手里。

姚继宗怔了怔,“小兄弟,你为什么要请我吃冰糖葫芦?”楚天遥也纳闷地看着这个小男孩。

“公子,因为你帮过我呀!那天我拿去当当的镯子如果当不到二两银子,我娘就没钱买药吃了。”

原来是那个上当铺当镯子的小孩呀!姚继宗想起来了,不由地含笑问道:“小兄弟,那你娘的病好了没?”

“好了,”小孩大力点头,朝着一旁喊道:“娘。”

一位布衣荆钗的妇人走过来,极朴素却也极干净的装束。敛眉行礼道:“小喜说那天多亏了公子,才当到了银两买药。真是多谢公子了。”

“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没做什么,你们也是自己的东西当来的钱。”姚继宗被这母子俩一谢再谢有点不自在了。

“可是那镯子是值不了二两银子的,我当时病着不省人事。大夫让小喜筹钱买药,他一着急,就自己拿了东西去当,也不知道这东西当不来这么多钱。若不是遇上公子…”妇人说得眼圈一红。

“怎么你病了家中就无人主事了吗?小喜他爹呢?”姚继宗不由地问道。

“小喜他爹在茶叶铺当伙计,上月初被掌柜的派去了扬州,说是贩运一批茶叶上京。一去月余还不见回来,又音讯全无。这不,我上寺里来给他烧祈福香,希望他早早平安归来。”妇人说得眩然欲滴了。

“会的会的,一定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误了。说不定你烧完香回去,他就已经在屋里等着你们了。”姚继宗真会替人宽心,听得妇人破涕为笑。“那就托公子吉言了。”

小喜母子俩千恩万谢一番后,辞别他们进了正殿去烧香。姚继宗本来要把冰糖葫芦还给小喜,“小喜,这个给你吃好了。我就不要了。”

第86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86)

可是小喜一定要他吃。“公子,我已经吃了一串了,这串是特意买给你的。这是世间最好吃的东西,我请你吃,你就快吃吧。”

小孩子的心很纯真,用他认为最好的东西来报答别人曾予给他的一点温情。姚继宗不能拒绝这样纯真的心意,于是吃上一口给他看。“唔,果然是世间最好吃的东西。谢谢你了小喜。”小喜心满意足地笑着,和娘一块挥手离开了。

“四郎,真的很好吃。酸酸甜甜地,你也尝尝。”姚继宗边说边把冰糖葫芦串往楚天遥嘴边伸去。

楚天遥扭头避开,道:“人家小孩特意买来报答你的,还是你吃吧。”她在一旁听着,大致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原来姚继宗改过自新改得这么彻底,不以善小而不为。

“大家兄弟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冰糖葫芦同吃。”姚继宗不依不饶地把冰糖葫芦举在她嘴边。太知道他那股锲而不舍的劲了,楚天遥没辙只得伸手接过来,咬了一个山楂果在嘴里,果然好吃,甜丝丝中带点酸,入口即化。

“姚继宗,说老实话,你能改邪归正改得这么好,真是让我刮目相看。简直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楚天遥不能不夸他两句。

虽然是在夸他,但这话姚继宗却不爱听。“什么改邪归正呀!我本来就正好不好?”

楚天遥却没有留意听他的话,她的目光被一旁的杂技表演吸引过去了。一个汉子在当众表演喷火,引得观者掌声如雷。她连忙走过去细看。姚继宗也想喷火,苦于一肚子火气喷不出来,只得站在一旁看人家喷。

两人把这化生寺用脚掌量了个遍,再没有他们没逛到过的地方,没看到过的节目,方心满意足地走出寺庙来。姚继宗边走边朝着楚天遥笑道:“怎么样,四郎,不枉此行吧。咱们乘兴而来,乘兴而归。”

话音方落,突然听得庙前鼓乐罄钹齐响,原来是有人还愿送戏。也不知唱的什么戏码,简单的戏台上,有一位小旦和一位小生,正在情意绵绵地对唱着。咿咿呀呀的,姚继宗听不懂唱什么,又没有字幕。但想来是才子佳人的戏,否则不会唱得那般缠绵如丝。听了半响,姚继宗觉得闷了,于是拉一把楚天遥。“走吧,四郎,我们该回去了。”

被他一拉,楚天遥不由地扭头看他一眼。眼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在他身后的某一点凝住了。那是一付神神魂魂都凝住的表情,他看见什么了?姚继宗马上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这一看,他自己也从头到脚都定住了。

戏台下人群熙熙攘攘,拥挤不堪。但人群外,有一男一女并肩而立,遥遥欣赏着台上的戏。男子蓝衫如水,潇洒不群。女子彩衣如虹,娇艳无双,好一对壁人,正是步平川与李畅。看着戏台上才子佳人情意绵绵地对唱,李畅转头不知向步平川道了一句什么,他低下头来看定她。那双惯常傲岸冷漠的眼睛,在看着她时温柔如春水。李畅迎着他的目光,笑容灿若明霞。他们都不再说话,只是相看两不厌。无声无息中,万般柔情都传遍,在她眼底,在他眉间。

第87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87)

姚继宗和楚天遥,隔着熙攘人群,看着步平川与李畅这般的柔情蜜意,一时间,皆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台上是情戏,台下也是情戏。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共你。

步平川和李畅只在戏台下稍做驻足,便双双离开了。他们上了不远处停着的一辆油壁车,车马轻驰而去。姚继宗僵立半响的身子,总算恢复了正常活动。恹恹地一扭头,却见身旁的楚天遥,依然失魂落魄般地看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陡然一震,他失声言道:“四郎,原来你也喜欢李畅呀!”

楚天遥听上他这一句,猛然回神。一口气吸进去,半天吐不出来,真真正正是窒住了。姚继宗却当他默认了,愈发有得话说:“唉呀呀,四郎,咱们还真是兄弟呀!一对难兄难弟。爱着同一个女人,又同样被她抹煞。咱俩好惨啊!”说着说着,他一手揽上楚天遥的肩膀。“走吧,一块喝酒去,与尔同销万古愁。”

楚天遥狠狠一巴掌,拍开他揽在肩膀上的那只手。没好声气道:“我说过几百次了,我自己会走,不用你拉拉扯扯的。”

“四郎,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我的心情也一样坏,你能不能不冲我撒气呀?我们是一根藤上的两只苦瓜,俱是苦命人!”姚继宗一边抚着被楚天遥拍痛的手,一边不无抱怨地道。

楚天遥不理会他的抱怨,只是自己埋头朝前走。姚继宗跟上去,两人走出寺前这条街,寻到一家小酒馆。进去拣了个座位坐上,叫上一桌酒菜。这对‘失恋阵线联盟’,对坐着借酒浇愁起来。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第十八章

从化生寺出来,李畅和步平川上了来时乘坐的油壁车。

车厢小巧,布置的很舒适,马匹行驶得不徐不疾。坐在马车上,仿佛坐在水平如镜的画舫上,轻摇慢漾,让人感觉极为惬意。

李畅偎在步平川宽厚的肩膀上,轻声言道:“这么快就要回去了,我真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因为她所能拥有的时间是有限的,自然希望这有限的时间可以无限的延长。

步平川不接她这句话,转开话题道:“现在我送你去静安王府。”

“嗯,照样送我到王府侧门。我从那里进去,直接去留仙居。小王妃再安排马车送我回家。”李畅是以上静安王府看望小王妃的名义从家里出来的,进了留仙居得到阮若弱的帮助后,再偷偷由侧门出去,步平川已经雇好马车等在那里。这些日子,李畅央求阮若弱帮忙,没少用这种方式偷会情郎。虽然步平川夜夜潜入王府来看她,但她不愿意自己的爱情,只是暗夜里不堪见光的魅影。

“步平川,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陪我来烧这三炷香吗?”李畅一再地央求步平川与她来化生寺,好容易才说动他。

第88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88)

步平川看着她,犹豫一下,言道:“我知道,你必是为我祈福求平安。只是,这是没有…”

他话还没说完,李畅一只玉手已经掩上他的唇。“不许你再说,有用的,一定有用的。我一片诚心祈求,佛祖大慈大悲,一定会保佑你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步平川看着她,虽然一双妙目中深藏了无限担忧,但她粉脸含笑,媚靥深深,娇俏如一朵解语花。她知道他喜欢看她笑,每每与他在一起,欢颜如花长盛不衰。

把她抚在唇上的那只手轻轻地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步平川深深地凝视着她,“你笑起来,真美。好像…”眼神又恍惚起来。

“好像什么?”李畅见他话说到一半却顿住,迟迟没有下文,不由地问道。

步平川的脸色瞬间萧索,如深秋时落叶纷飞寂寂无人的街。李畅察觉到握着她的手也同时变得冰凉,忙反手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第二次,李畅问步平川这句话。她敏感地觉出了他的情绪波动,在他心中必定有着一桩伤痛往事,锯齿般锐利地横在心中。纵然年深月久,轻轻一触依然血肉横飞。

步平川定定心神,含笑看着她道:“没什么。”他弧线优美的唇角,即使在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时,也依然有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郁。

“如果有什么让你觉得难过的事情,你告诉我,我愿意陪你分担。”李畅满腔真心实意对他说。真正爱上一个人,都是如此吧。愿意分担他的一切,无论是好是坏,是快乐是痛苦。

步平川却柔声道:“有些事情,不知道是福分。所以,你不必知道太多。”

李畅略带失望,但也深知步平川是为着她好。于是绽颜一笑道:“那我不问你了,只是…你不要总闷闷不乐好不好?”

“跟你在一起,我已经开心很多了。”步平川由心而发地道。他的生命中,已经很久不曾真正愉悦过。但是李畅…让他那样快乐,睽违已久的快乐。仿佛回到了从前…情不自禁地,他把她拥在怀中,无限轻怜蜜爱。

步平川记得第一眼看见李畅时,是在初春时节的曲江。

入春后的曲江,一江春水碧于天。两岸风景如画,是深深浅浅的姹紫嫣红鹅黄嫩绿。花如人面红,山似佛头青,曲江美景令人陶醉。这长安城中久负盛名的风光胜地,一年四季游人络绎不绝。步平川闲来信步至此,随意走进雅轩。临江而坐,独对春江酒一樽。

酒饮到一半时,湖中有女子的笑声传来,一声声如浑圆的珠子。步平川循声一望,遥见江中一艘华丽的画舫缓缓行来。朱漆雕花的轩窗中,雪白窗纱半挽。有位娇柔少女临窗而坐,调弄着鹦鹉架上的一只红嘴绿鹦哥。那鹦哥儿显然正在呀呀学语,也听不清说了些什么,让少女笑靥深深。

第89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89)

那笑容…步平川一眼瞥见,心中震荡,有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画舫在江面上轻轻荡过,荡入对岸的柳荫深处中。杨柳丝丝,一树春风千万条。仿佛是拉起了重重的婆娑珠帘,遮去了那船、那人。唯余画舫过后的湖水轻漾,有涟漪如回文诗般一圈圈渐次荡开,一波才动万波随。步平川一颗心也如同这一江春水,涟漪圈圈,难止心旌摇荡。

***

楚天遥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只觉得头痛欲裂。怎么头会这么痛?忍不住伸手欲抚额。但手一抬,却碰到身侧一个什么东西,软软的暖暖的。茫然睁眼看去,竟然是…姚继宗的脸。他犹在沉睡中,被她的手在颊上一抚,挪了挪身子,脚一伸竟搁到她的腿上来。楚天遥先是一怔,继而大惊,不假思索地一脚踹开他。踹得狠了点,姚继宗整个人突然在她消失。而地板上咚的一声巨响,接着是哎唷唷地呼痛声。楚天遥刷地一下坐起,才发现他们一块和衣睡在两张拼着的大方桌上,一床半新不旧的青缎被子盖着两个人。这是哪儿呀?环顾四周,方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俩在小酒馆里醉卧了一宿。她的头痛,是酒醉后苏醒时的正常反应。

姚继宗从地板上爬起来,一时也回不过神。和楚天遥一样,把四周打量一番后才醒悟过来。昨夜居然学了李太白,长安市上酒家眠。想必他和四郎酩酊大醉后,酒馆老板一时没法打发他们,只好拼两张桌子把他们抬上去安置了。只是…他免不了要抱怨道:“四郎,你睡相太恶了吧!怎么把我踢下来了?”他当楚天遥是无心之过。

楚天遥如何答得了他,脸红头胀地从另一端翻身下桌。心里懊恼之极,早知道不喝那么多酒。结果喝得人事不省,居然和姚继宗睡了一宿。酒真不是个好东西呀!她本来一开始还喝得颇有节制,可是姚继宗一壶酒入愁肠后,突然放声一歌:我爱的人已经飞走了,爱我的人她还没有来到。这只爱情鸟已经飞走了,我的爱情鸟何时才来到?

一字一字,都是从灵魂深处迸出来,有着雾里号角一般的苍凉与穿透力。楚天遥听得如同挨了一锤般,几乎要溅下泪来。一仰首,一杯酒灌下去,连眼泪一起咽下肚。接着,是一杯复一杯,杯杯干尽。喝到最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店堂里另外还有几张拼在一块的桌子,睡了几个伙计。被他们惊醒了,其中一个老成的赔笑道:“二位公子醒了?昨晚的酒钱一共是二两七钱,还没赏下来呢。”

“赏赏赏,我这就赏。”姚继宗忙把帐给结了。楚天遥也不等他,抬足便朝店门口走。店门还没开呢,一个小伙计忙过来给他开。等他开好门,姚继宗也结完帐过来了,两人一块出了小酒馆。

第90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90)

天才刚刚亮,青蒙蒙的天际泛着一抹霞色,是大阳即将喷薄而出。长安街上,大多半铺子都还没开门。但街头的早点摊却已经支起来了。姚继宗唤着楚天遥,“四郎,肚子有点饿了呢,我们吃碗面再走吧。”

楚天遥哪里还肯和他吃面,她只想快快甩开这个无意中与之共度一宵的男子。“我不吃了,你要吃你吃吧。”

“一块睡起来的当然要一块吃早点,我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姚继宗说得自然而然,楚天遥却听得愈发头痛了。没好气地道:“说了不吃,你自己吃去。”

硬梆梆地丢下这话她就自顾自要走,姚继宗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四郎,你怎么了?怎么还这么大火气。你要想开一点了,李畅心里已经有了步平川。你再不爽也没用,唉!算了吧,就这样忘了吧,该放就放,再想也没有用。”他自己一笔闹心帐,倒替楚天遥开解起来了。

他这一番自以为是的话,听得楚天遥真是哭笑不得。一时又没法反驳他,说自己并不是喜欢李畅,那失魂落魄酩酊大醉又是为着谁?只有恨恨地把自己的胳膊从他的手里拽出来,道:“吃你的面去吧,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们正拉拉扯扯地说着话,一辆马车停在他们身旁,车窗里有人探出头来唤道:“继宗,这一大早的,你唱的哪出呀?”

姚继宗循声一看,怔了怔方想起来。“王公子。”

原来是上回在杏花春酒楼里,被步平川教训过的轻薄人王公子。他挂着两个老大的黑眼圈,一副睡眠严重不足的样子。昨儿一宿莫非做贼去了,以致没睡?这王公子眼睛虽然血丝密布,但依然色迷迷的。他侧着头把楚天遥看了看,笑得邪邪地道:“继宗,这是兰桂坊哪个院里的相公呀?”

“啊,什么?”姚继宗一时没听明白,楚天遥也没听懂。两个人四只迷惑的眼睛一块朝着王公子看去。

王公子用手指了指后面左侧的一条坊巷,“你不是和我一样刚从兰桂坊里出来的吗?我刚从花月楼凤舞姑娘的热被窝里爬出来,这小娘子真是教人销魂。”说得眉飞色舞之际,又看了看楚天遥。“继宗,怪道老鸨说不见你久矣,原来你只顾着动‘龙阳之兴’。好俊俏的小哥,怨不得你连小娘子都不要了。”

天!他这番话听得姚继宗险些一口气背过去。太糟蹋人了,把他说成了GAY。他可不是同性恋呀!再一看楚天遥,已经气得脸色发白,双拳紧握。那王公子还不知死活,朝着姚继宗笑道:“继宗,几时让这位小哥,也来陪陪我吧。咱们不是一向互通有无嘛!”说到最后那句极暧昧地朝他挤眉弄眼。

听听,这是人话吗?这根本就是劈头盖脸的一盆污水泼过来,听得姚继宗恨不得干脆背过气去算了。王公子话音方落,恼怒之极的楚天遥狠狠一拳锤在他脸上。只闻得‘哎唷’一声,他捂着脸倒下去了。多亏他坐在车上,若是立在道旁,楚天遥还要再加送几拳几脚不可。这会见车窗里已经没有目标,她愤愤地一跺足,掉头就走。

第91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91)

好!解气!!看着姓王的挨了一拳姚继宗别提心里多痛快了。撇下这个挨打的衰人,他忙不迭地追着楚天遥而去。说好话哄他,陪着笑道:“四郎,别生气别生气,为这种人气坏身子可就不值了。”

“姚继宗,你…你这种人,以后离我远点。”楚天遥真是肺都要气炸了,本来酒醉后跟他在酒家同桌共被一宿,就够让她不舒服的。幸好还有着一身男装做挡箭牌,不至惹人非议。万万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还有着龙阳之兴的癖好。纵然是‘男儿身’,也还是招来了闲话。气死她也!

“四郎,你别听那个家伙胡说八道,我是清白的。”姚继宗情知楚天遥又要误会他,也几乎要气死。费了多大劲啊,他才和楚天遥化敌为友,还做起了兄弟。他容易吗他,这会让姓王的三言两语就破坏了。真恨不能挖心掏肺给楚天遥看自己是作风正派的君子,不是男女通吃的色狼。

可惜楚天遥不肯理他,只一味沉着脸大步朝前走。姚继宗锲而不舍地追在他后面,说个不停。“四郎,你也不是才认识我一天两天。你说说,我这人有他说得那么不堪吗?你再想想,我在你面前有过不规矩的行为吗?”

“还说没有,你动不动就拉我的手拍我的肩。”楚天遥气糊涂了,这些也当罪证指出来。

“不是吧,四郎。男人和男人在一块,这样不算不规矩吧?否则岂不是也得男男授受不亲了?”

楚天遥一口气窒住,想了想说出一句狠的来。“就算你现在没有不规矩的行为,你以前总是有过这样的劣迹斑斑吧?纵然你现在改过自新了,但恕我直言,我不想和有着分桃断袖之癖的人做朋友。”

“冤枉啊!我根本就没有这种癖好,四郎是你误会我了。”姚继宗真想去击鼓鸣冤才好。“都是那个家伙一派胡言乱语,往我头上泼污水。你还能不知道我吗?我是喜欢女人的,我多喜欢李畅啊!可是她…偏偏不中意我。”说到伤心事,又唉声叹气起来。

听他这么一说,楚天遥被怒气冲晕的头脑,也清醒了几分。确实,她和姚继宗相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的为人如何?她心里多少有点底。虽然最早凌霜初给她描绘的姚继宗,是一派邪眉邪眼的浪荡子模样。但接触一多,发现他身上根本就没有那种邪气和浪荡气。他一身爽朗气,不拘小节。为人大方,心地良善。行事虽然有时无赖,却无赖的有趣。这样暗暗一忖,她还真说不出他什么大毛病来。静安王世子说他是改过自新了,能改得这样判若两人,还真是…少见。

楚天遥忖得出神,姚继宗又只顾长吁短叹。一时两人都不说话,只是埋头走路。这时又有一辆马车在他们身旁停驻,车上的人唤的是:“天遥。”

第92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92)

楚天遥和姚继宗一块望去,湘妃竹帘半掀处,露出一张芙蓉秀面,眉弯新月,颊生明霞,正是御史千金凌霜初。她一双愕然的秋水眼把他俩打量复打量,忍不住脱口问道:“天遥,你昨晚哪去了?伯母都打发天逍找到我家来了。”

做女儿的一夜未归,做母亲的自然要四处找人了。只是姚继宗却听不懂了,不由地发问道:“凌小姐,四郎不见了,楚夫人怎么上你家找人?论理,三郎不见了才该找到你府上去吧?”

凌霜初不答他的话,反问道:“姚公子,你怎么和天遥在一起?”

楚天遥情知不妙,还没来得及出言发话,姚继宗已经大大咧咧地道:“昨晚四郎和我一块喝酒去了,喝醉后我俩就在小酒馆睡了一夜。这不,刚起来呢。”

他说得轻描淡写,凌霜初却听得杏眼圆睁。一只纤手情不自禁地抬起来,捂住因惊讶而张大的檀口。姚继宗却没注意她的行为,他扭头看向楚天遥去了。“四郎,看来我们一晚没回去,家里人一定担心死了。我们还是赶紧各自打道回府,否则只怕他们要去贴寻人启事。我先走了,改天再来找你。”

话一说完,他就忙不迭告辞。凌霜初看着他走得老远后,才定住心神恢复常态。朝着楚天遥道:“天遥,昨晚天逍来说你深夜未归,让我悬了一夜的心。一大早就起来赶着上你家去,看你回来没有。没想到半道上倒遇见你了,你居然和姚继宗…你快上车跟我回家去。路上好好想一想,要怎么跟你娘交代吧。”

是呀!要怎么跟娘交代?楚天遥忍不住揉太阳穴,头痛中的头痛。

第十九章

姚继宗一进门,拐上回廊时,先遇见大少奶奶傅雅兰。“大嫂。”

“二叔回来了。”傅雅兰礼貌中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同时刻意地退后两步与他保持距离。

姚继宗深知这个嫂嫂对他防范甚严,所以唤了一声便走开。只是两人是迎面相逢,打过招呼后再各走各的,就免不了要擦肩而过。回廊空间不大,明珠极力靠边避开他,如同在避开一个麻疯病人。姚继宗心里实在不爽,忍不住立定回头道:“大嫂,以前我若是有得罪过你的地方,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再计较。以后,我保证不会再有一星半点的逾礼之处。所以,请你见着我时能不能不要再做出一付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傅雅兰不意姚继宗会把话挑明了来说,一时愕住,半响才口不对心地答道:“二叔,你…言重了。”

姚继宗见她如此回答,自知这结一时半会是解不了。不由地长叹一声,道:“大嫂,反正我话说在前头了。你若还是不放心,我也没办法。不过日久见人心,你大可以观察观察我的表现再决定你的态度。”

第93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93)

把话说明白了,姚继宗继续朝前走。傅雅兰怔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半天都回不过神了。这个二叔,好象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呢。

姚继宗的一夜未归,姚夫人倒并不怎么担心。只是数落了他一通。“继宗,你多少日子没上外头眠花卧柳了。娘还当你这个坏毛病改过了呢,没承想,昨儿又故态复萌。你不要再去沾惹那些勾栏女子,也不要再去招惹那些风流妇人,你的苦头还没吃够吗?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收收心了。娘要做主替你娶上一房媳妇,你就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吧。”

姚继宗被她吓一跳,忙不迭抗议道:“娘,您不要乱替我做主啊!这个媳妇我得自己找,别人找的我不要。”

姚夫人真是拿这个儿子没办法,打小就管不住他。长大后更有如树木成形,更拗不过他一分一毫了,不由长吁短叹道:“你自己找,你找的都是些什么女人啊!全是些狐媚子,能娶进门来当媳妇吗?”她还在拿老眼光看这个儿子。

“娘,您就放心吧,我的审美观念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档次了。”姚继宗脱口而出,听得姚夫人懵懂,“你说什么?”

“哦,我是说,我绝对不会带个狐媚子回来给你做媳妇的。我一定挑个让您老人家意想不到的好姑娘回来。”姚继宗哄老太太开心。

“好,那我就要等着看你能带个怎样让我意想不到的姑娘回来。”姚夫人道。

姚继宗在母亲面前过关过得容易,楚天遥可就麻烦之极。楚夫人张大的嘴几乎能塞得下一只鸡蛋,“什么?!天遥,你和姚继宗在小酒馆过了一宿?”

“是。”声低如蚊。楚天遥本来不想这么坦白从宽的,但她天性爽直,不擅说谎,一时也编不出什么旁的去处来。何况,姚继宗还会往她家跑,迟早会有说穿的一天。索性也就不遮遮掩掩了,竹筒倒豆子般全部交代了。

楚夫人仿佛石化了般怔了半天,回过神来后扼腕顿足地叹道:“这这这…这成何体统?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居然和一个男子同床共枕了一宿。”

“娘,我们不是同床共枕。只是酒家老板见我们都喝醉了,拼了两张方桌拿了一床被子把我们安置了。”楚天遥辩白道。

“有什么分别?总之是一床被子盖两个人,共枕眠了。”楚夫人没好声气。

“也就是和衣而眠,我们…清白着呢。”楚天遥憋得脸都红了才吐出这句话来。

“娘自然知道你清白着,可是天遥…这事若传出去,你声名扫地。”

“娘,这事传不出去的,就咱们自家人知道,谁会朝外说。”楚天遥说着,眼睛朝着旁听的凌霜初溜了一眼。凌霜初忙表决心道:“除了天逍,我绝对不会再告诉任何人,哪怕我爹我娘。”她说得极诚实,情人间自然是没有秘密的。而给三哥知道也是楚天遥能接受的范围,故此也不反对。

第94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94)

楚夫人却蹙眉道:“我们不会往外说,难保姚继宗不会跟人说。某年某月某日,曾与楚家四郎畅饮某酒馆,醉后同卧,天亮方归。当成酒后逸事般四处说与人听。”

“那也不妨啊!他说得可是楚家四郎。两个男人一块喝醉了同卧,不算什么的。”

“你糊涂,现在是咱们才入京没多久。你爱做小子打扮旁人只当你是楚家儿郎,可时日一久,自然会慢慢知晓楚家行四的是女郎。到时候,旧帐翻出来,你要如何见人?”

到底是多活了一把年纪,楚夫人想事就是更为周到。楚天遥听得心头一震,这确实是个问题。想了想,她道:“不妨的,娘,我会跟他说,让他别把这事四处乱讲。”

“要说就赶紧说,别拖上三五日,他已经说与旁人听了。你想纠正都来不及。”事不宜迟,楚夫人催促道。

楚天遥寻思着有道理,掉头就要出门去找姚继宗。才走出一两步,就顿住了脚步。姚继宗家住哪?她不知道呀,这可要上哪里找去。正愣神间,却听到院子里有人扬声唤道:“四郎,四郎你在哪?赶紧出来呀!”

正是姚继宗的声音,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家伙怎么就来得这么及时。楚天遥一个纵身跃出了厅屋门槛,抬头朝院中一看,顿时怔住了。尾随而来的楚夫人和凌霜初,也跟着怔住了。

三个人一块怔在门前,看着院子里的两个人。一个是姚继宗,另一个…

***

“好,那我就要等着看你能带个怎样让我意想不到的姑娘回来。”姚夫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