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午膳用过,略为休息片刻后。一行人在李略的带领下去兴致勃勃地去了西苑。洛阳春日最繁花,红绿荫中十万家。车马徐行中,西苑未至,一路上的风光就已经红香绿玉看不足。等到了西苑,那片乱花渐欲迷人眼的花海,仿佛是照地洒开锦绣缎,更是令人目不瑕接叹为观止。

西苑的牡丹园中,千片赤英霞烂烂,百枝绛点灯煌煌。

“姚黄”金光灿灿,“魏紫”华彩灼灼,“豆绿”浅碧如玉,“二乔”红白相间,“夜光白”水晶般透明,“洛阳红”朝霞般鲜艳…粉白黛绿,姹紫嫣红,夺珠树之鲜辉,掩非烟之奇色。其色、香、韵、姿之妙,纵有春风词笔,也难以形容。绝代只西子,众芳惟牡丹。

“总领群芳是牡丹,此言果然不虚!”阮若弱以前还对牡丹的“花王”之冠半信半疑,今日一睹国色天香的花容,心服口服。

姚继宗则反反复复地说着一句话。“不虚此行,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呀。”

楚天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瞪大眼睛把眼前的牡丹花海看了又看。她的家乡同州土薄山寒,几曾见过这样春色百般好繁花满目开的明媚之景。

第140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140)

李略引着他们看过几株珍品牡丹花后,道:“我记得这苑里还有一种名贵牡丹,花名谓之‘娇容三变’。它初开时为青绿色,盛开时是白色,将谢时又成了粉色。一朵花在不同的时期会变幻三种颜色,是难得的牡丹珍品。”

“在哪在哪?赶紧带我们去。”阮若弱恨不得一日看尽洛阳花。

“找一找吧,总在这苑里。”李略带着他们三个朝着苑内走去。

四月的西苑游人云集,花海人潮,热闹非凡。此般景象,如诗人云: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他们一行四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哪个花盆前的人多就停下来挤上前去看。可看来看去,始终没有看到李略所言的“娇容三变”。

姚继宗把苑中的牡丹花看得七七八八后,目光开始在游客群里留留连连。牡丹盛放时节,洛阳倾城出动赏花。西苑自然不乏佳丽们的倩影。美人为花添情,花为美人增色,名花美人两相欢。究竟花好还是容颜好?真真令人一时难以定断。

“姚继宗,你看什么呢?”李略发现他的心思不在花上了。

“牡丹已经看过了,现在看美人呢。”姚继宗答得大大方方。欣赏美丽不是错,犯不着藏着掖着不好意思。

“看到绝色的没?看到了就指给我看一下,我也开开眼。”阮若弱笑道。

“你开什么眼,我若看到了也是指给李略和四郎看。男人看女人才有看头,你看也是瞎看。”

“我怎么就是瞎看了,你看中了我帮你参谋外带把关,若果然合适再帮你追,就好象当初你和李畅…”阮若弱嘴说到一半顿住了。

姚继宗神色黯了黯,楚天遥的神色也有些怅惘。她情不自禁的由此及彼想到步平川身上去了,他和李畅,这会也在长安城中赏牡丹吧?如此良辰美景,又是俪影双双,夫复何求?想着人家的花好月圆,她不免心生怅怅落空感。只是她自己都未发觉,此时再想到步平川,只是惘然,并不悸动。往日里那种一想到他便心神震荡的感觉,如茧抽丝般渐渐地减少了。不曾开始的结束,此情可待成追忆。

每个少女都曾情窦初开过,满怀爱慕如火焰般炽烈。然而单方面的爱情,是没有干柴补充的烈火。渐渐地,由燃烧至幻灭。时光最终沉淀一切,如曾经的葱笼树林沉入地层化为煤。再想起他时,心中或许还会有隐晦的热力,但感情已经远离了青枝翠叶的生机。

察觉到楚天遥的神色有异,姚继宗飞快地瞄了他一眼。随即又微笑道:“好,你来把关,我看前头那个穿紫色衣裳的姑娘就很不错,你看如何?四郎,你也看看,是个美人不?李略你就不要看了,你的眼里反正只看得到你娘子一个人。”一番说说笑笑,把略显沉重的气氛掩过去了。

第141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141)

几个人的眼睛一起朝前看去,只见一个窈窕的紫衣少女,肤光胜雪,双眸如星。正笑吟吟地立在一丛名曰“烟绒紫”的牡丹花旁,花美人更娇。

“这个确实不错呀!人比花娇。楚天遥你觉得呢?”阮若弱自知刚才一个失言,触及了两个失意人的伤心事。忙跟着姚继宗把话题扯远些。

“嗯,是很美。”楚天遥随便一看,答得漫不经心。

“这么漂亮的美人,四郎,不如我们过去和她说说话?”姚继宗竭力要挑起他的兴致来。

“素不相识,怎么跟人家说话?”

“过去自我介绍一下不就认识了。”

“姚继宗,你的分寸要掌握好啊,不要让人家姑娘误以为你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李略好心提醒他。

“是呀!这可不是21世…”阮若弱话又说不下去了,顿一顿后,突发奇想地笑道:“或者你可以试试跟她说‘我喜欢你,请你和我交往吧’。”

“拜托,这么滥的台词你也让我学。”姚继宗都听得要笑。“有没有好一点的可以教我?”

“没有,这方面我也不是什么行家。你还是自己拿战略方案吧。”

“我先过去搭搭讪,有枣没枣打一竿子吧。四郎,要不要同去?”姚继宗殷勤相邀,心里却是知道他不会去的。不过逗他说说话罢了,不想看他闷闷的。他是现代人,知道自己调整心态,不要太执著于得不到和已失去的东西。但楚天遥恐怕…他得带着他一起调整。都是栽在同一个陷阱里的难兄难弟,他若爬得出来,怎能留他一人陷在阱底郁郁一生呢?

“我不去。”楚天遥果真断然否决。“我劝你也不要去,这样冒昧搭讪,小心被人斥为轻薄之举。”她一百二十个不想让姚继宗去和这个美貌少女搭讪,故此严辞以对。

“你反对呀!反对有效,我不去就是了。”姚继宗本来也就是随口说说。

他已经决定不去了,那个紫衣少女眼波流动间却看到了他们这群人。笑吟吟的俏脸顿时为之一怔,接着是一惊,旋即慌乱地错开眼神,转过身匆匆走了。

“咦,怎么回事?那个‘娇容三变’的牡丹花还没瞧见,先瞧见这位姑娘的娇容三变了,由笑到怔到惊。她这是怎么了?”阮若弱不明白。诸人都不明白。

“她看样子是被我们几个人惊到了,难道我们长得像妖怪?”姚继宗笑道。

李略没怎么把那个紫衣少女的神情看在眼中,于是并不放在心上。“我们还是去找真正的娇容三变吧,里头那个园子里还有不少牡丹花没看呢。”

于是一行四人又举步行向繁花深处。

注:文中关于洛阳名园及洛阳牡丹的资料,参考于洛阳晚报《天下名园重洛阳》,天山网《中国名花之——洛阳牡丹》,姓名网《牡丹花名拾趣》等文。

第142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142)

第二十八章

繁花深处,柳媚花妍莺声娇,春光无限好。

璎珞宝珠、玲珑塔、珊瑚台、玛瑙红、冠世墨玉、紫玉、脂玉、蓝田玉、无瑕玉、金玉玺、紫如意…这个园里的牡丹花都是以珠宝命名的,其花型花姿,是可想而知的雍容华丽。

姚继宗的眼神却只在这一园娇艳的花朵上一掠而过,停在园东一角的小小亭台前。那里立着两个妙龄女子,约摸二八年华。一个着黄色衫子,袅娜娉婷,容颜秀美。另一个正是方才那位紫衣少女,两人正窃窃私语着什么,忽见他们一行四人进来,姚继宗又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们看,娇容不禁都有些变色。

“姚继宗,怎么她们看到你像看到鬼子进村似的?”阮若弱发现了这两个少女看姚继宗的眼神不对。

“我也不知道呀!我跟她们素昧平生,你说她们怕我干什么?难道我看上去真像会吃人的妖怪。”姚继宗也察觉了她们是怕他的。

“如果是在长安,倒是好解释,没准你以前‘欺负’过人家。”李略用词极委婉。姚继宗却还是听得一窒,这个‘前科’真是…他下意识地看了楚天遥一眼,正好对上楚天遥疑惑不解的目光。张张嘴,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根本无从辩解。

“姚继宗,那两个姑娘朝你走来了。”阮若弱道。她看着那两个少女走过来的神情真是非常奇怪,一脸的迫不得已,活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刀子压在脖子上逼着她们走来的。眼中是惊惶、胆怯和憎厌,脸上却是强颜欢笑。走到距姚继宗几步之遥时停住了,朝着他双双行礼,道:“二哥。”

二哥?!阮若弱、李略、楚天遥齐刷刷地扭头看向姚继宗,他则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一紫衣一黄衫的两个少女,半响才说得出话来。“哦——你们是宝珍和宝珠。”恍然大悟的语气。

两个少女略带诧异地抬起头看他一眼,马上又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紫衣少女看似年长些,应该是姐姐宝珍。她开口问道:“二哥几时来的洛阳,竟没有来家里?”

姚继宗苦笑道:“今儿刚到,我和朋友一道来赴牡丹盛会的,小住几日便走。就不去家里打扰二娘了。爹和二娘那里你们先替我问个好,明日我再来给他们请安。”

此时姚继宗自然明白了,眼前两个少女是他——应该说是前任主儿同父异母的两个妹妹。姚家老爷子在长安和洛阳都有商号,两个城里分别长驻半年。所以除去长安城中的正室外,洛阳城中还娶了一房妾室。说是说妾室,但洛阳的姚府无主母,也无异于夫人了。这位妾室姓花,听说容颜娇艳如花,品性温良似水。姚夫人若是去了洛阳小住,花氏每每恪守妾室的本份,做小伏低,事事服侍得殷勤周到,让她颇为满意。加上花氏只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的妾室威胁不到正室的地位,所以姚夫人倒也善待她,让二个儿子唤她一声‘二娘’。

第143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143)

显然他的话出乎她们的意料,妹妹宝珠忍不住又抬头道:“二哥的意思是,不在家里住?”话音怯怯中带着难以置信。

“我已经在朋友家住下了,就不去叨拢二娘了。”姚继宗尽可能和颜悦色,希望这两个妹妹不要看到他如看到鬼似的惊惶不安。

一抹掩不住的喜色在姐妹二人的眉间浮现,从这喜形声色中可以看出她们是多么不欢迎姚继宗住到家里来。但言语上还是虚意表示邀请,道:“二哥住在朋友家方便不方便?若是不方便,就住回家里来吧。”

姚继宗当然看得出她们不过虚留罢了,于是一口谢绝了,再和两个妹妹随口闲话了几句家常,她们皆是问一句答一句,不肯和他多说半句话。心中只觉无趣之极,正要打发她们走人,阮若弱却开口道:“二位妹妹,请问你们知道不知道这苑中有一种‘娇容三变’的牡丹花摆在何处?”

“知道呀,那株牡丹不在这个园子里,还得朝苑南角方向过去,在那一侧的妙韵轩中。”宝珍答道。

“苑南角?”阮若弱是没有方位感的人。“要怎么走?”

“你从这园子里出去,左拐走上一条碎石小径,经一个月洞门,再穿过两道回廊,绕过水榭就是妙韵轩。轩中种得全部是韵致独具的牡丹花,其中就有‘娇容三变’。”这是宝珠在答话。

宝珠跟别人说话明显比和姚继宗说话要放松得多。一张红菱小嘴吐字如珠,清脆圆润动听之极。阮若弱很喜欢,不由拉着她的手道:“这南苑够大的,宝珠妹妹若是闲来无事,陪我们走一程吧。”

“这…”宝珠和宝珍对视了一眼,又飞快地瞥了姚继宗一眼,颇有顾虑的神情。

“怕二哥摆兄长架子训你们贪玩吗?放心吧,你二哥如今可是和气多了。不用怕他,只管跟着我走便是。”阮若弱言笑晏晏,一手拉一个便走。姐妹俩只得跟着她走。

三个轻罗薄衫的女子娉娉婷婷地在前头走,阮若弱和她们谈笑风生,很快把两个少女的拘谨紧张化解了。三个锦衣玉带的男子在后面跟着。李略道:“姚继宗,你妹妹看来很怕你呀!”

“是呀,怕我会吃了她们。”姚继宗悻悻然。

看这姐妹俩的一言一行,何止是单纯的怕,还带着一种唯恐避之不及的戒备与防范。这种言行举止姚继宗并不陌生,在他嫂子傅雅兰身上曾经淋漓尽致的体现过。此刻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居然也是如此,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个前任不止是打过主意要吃窝边草,想必窝里的草都想过要尝一尝。什么混帐东西呀!他心里一股气突突地冒。

“姚继宗,为什么你自己的两个妹妹,你都不认识?”楚天遥实在觉得奇怪,忍不住要发问。

第144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144)

啊!姚继宗怔了怔,方道:“她们是二娘生的,长住洛阳城,我没见过几次,当然不认识了。”

“可是她们却认得你。”

“我没什么变化,她们就不同了,女大十八变,一天一个样。”

这番话倒也勉强推搪得过去,楚天遥不再发问了,虽然她心中还有疑问。为什么两个妹妹这么怕这个哥哥,宝珍明明一眼认出了姚继宗,却假装没看到赶紧避开。等再遇见时避无可避了才勉强上前来打招呼。这是怎么回事?

妙韵轩到了。这轩中的牡丹果然另有一派神韵天姿,单听命名就知道逸凡超俗。昆山夜光、瑶池贯月、凌花晓翠、雨过天晴、彩云映日、蓝海碧波、玉楼春雪、花红迭翠、汉宫春、中秋月…‘娇容三变’一株上开着数朵花,有的初开乍放,颜色青碧如翠玉;有的正是盛放时,皎洁花容如晴雪光凝;有的该是将谢了,绯绯然如胭脂轻染;姚继宗把那绯花看了又看,只见花朵依然水色玲珑秀美多姿,半点凋谢的迹象都无。不禁要问道:“李略,这个花要谢了?看不出来呀。”

仿佛是为了证明给他看,一阵清风徐来时,枝上绯艳的牡丹整朵坠下飘落。姚继宗拣起来,啧啧称奇。“到底是花王,花开艳压群芳,花落也卓尔不群。”

阮若弱也衷心赞道:“丽质赖有铮铮骨,域中无愧称花王。牡丹这般气度,从今往后,我再不敢拿它当富贵花看。”

“牡丹其实是一种高贵的花,高贵与富贵只是一字之差,然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李略道。

“别有灵性非凡花。”楚天遥看着姚继宗手中的落花喃喃地道。

他们几个人交谈,宝珍宝珠并不作声。只是默默听着他们的话,两双妙目透着诧异之色把他们看了又看。

在宝珍宝珠轻车熟路的带领下,他们把西苑内的珍稀牡丹都一一赏遍。赏完牡丹后已经是日近西山之际,一群人在苑前分别,各自打道回府。姚继宗看着宝珍宝珠上了自家的马车,交代车夫道:“天色将晚,路上不要耽误,快点送两位小姐回府。”

临行前又道:“两位妹妹,回去记得先替我给爹和二娘问个好。明儿我再回来给他们请安。”

“二哥明日来家里用午膳吧,我告诉娘准备一下。”宝珍道。

“爹白天都不在家吧,我看我还是来吃晚饭好了。别让二娘准备什么了。自家人哪那么多客套,有什么吃什么。”

宝珍和宝珠对视一下,眼中都颇有意外之色。“那就依二哥之言。”

马车达达地驾开老远,宝珍和宝珠眼中的意外之色依然不褪。姐妹俩在车厢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起方才的西苑偶遇来。

“姐姐,这个二哥和以前有点不一样呢。”宝珠是极诧异的口气。“以前哪有这么好说话,他若在家里吃饭,娘要是预备得不够精心讲究,是要摔碟子砸碗的。”

第145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145)

“嗯,刚才那个阮姐姐说,他现在是个再和气不过的人。我原本不信,这会倒要信上七分了。”

“阮姐姐,还有她的相公李公子,还有…那个姓楚的公子。他们看起来个个秀异出众,言辞文雅。二哥以前带到洛阳来的那些朋友,有哪个及得上他们一半的。”

提起以前姚继宗带着他的朋友来洛阳赏花、并在家里住着的事,宝珍宝珠还犹有余怖。那些朋友都是些狐朋狗友,个个好色如命。见到她们姐妹俩,就如同见了蜜的蜂似的嗡嗡缠上来。言行举止不乏轻薄之意。这个做哥哥的不但不管,有回还跟着发酒疯。多喝了两杯大着舌头道:“我…我这俩妹妹还…还真是漂亮,可惜偏…偏生是我…妹子,只能白看看…碰不得。”

一群人哈哈地笑,姐妹俩臊得脸皮紫胀。这实在是不像话,花氏又不好去跟姚老爷说,这话说给老爷子听,惹他恼了把儿子教训一番,长安城中护短的姚夫人可是要记仇的。只有忍住气息事宁人,好在他一年也就来个一两趟,让女儿尽可能避开也就是了。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以前二哥交的那些朋友个个一看就不是好的,所以带坏了他。如今他交的这些朋友,可是个个看着都是好的,想来让他近朱者赤了。你听他今儿说话可不是文雅得多。”宝珍笑道。

“嗯,二哥的这些朋友真得个个看着都好。尤其…”宝珠话说到一半时突然掩嘴不语。

“尤其什么?”宝珍看定她,眼珠一转顿时了悟。“尤其那位楚公子是吧?”

宝珠粉面飞霞,却并不否认,只是红着脸低着头不答话。小妮子春心动矣。宝珍也不说话了,转过头看窗外的槐柳春色,脑海中却是一幕幕晃过方才牡丹园中,那个风神如玉的楚公子。原来姐妹俩的心思都是一样的。

***

晚膳用过,楚天遥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趁着这功夫,姚继宗跑到阮若弱和李略的房中跟他们诉苦。

“受不了啦受不了啦,我实在受不了啦。阮若弱你说我再去跳一回楼,有没有可能从这个身体里头跑出来?”

“没可能的事,你不要七想八想的好。老老实实呆着吧,别折腾得自己魂飞魄散。”阮若弱话说得斩钉截铁,不让他心存幻想。

“姚继宗,好好的你怎么想这么一出?”李略道。

“好好的我才不想呢,可是你看看今天遇着的我那两妹妹,她们看见我像看见鬼——色鬼。我真是…怎么就上了这么一个人渣的身呢,对自家嫂子和妹妹都没规没矩的。”姚继宗欲哭无泪。

李略怔住,他倒不知道两个少女的惧色是有着这么一层关系在其中。阮若弱忙安抚他道:“以前的事情咱不管,你只管以后对她们尊重和气就是了。打起精神来,明晚回家好好表现表现,让她们看看你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一面。”

第146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146)

“你们陪我回去吧。”姚继宗提要求,“在我爹我二娘我妹妹跟前,多替我美言几句。”

“不去,你回家我们跟着干什么。”顿了顿,阮若弱含意十足地笑道:“你若实在要人陪,就让楚天遥陪着你回去吧,一定可以讨得你两个妹妹的欢心。”

“为什么?”姚继宗和李略都不明白。

“下午游园时,我看你那两个妹妹的眼睛可是一直跟着楚天遥转呢。”阮若弱实在目光敏锐心思细腻。

“啊,她们看上四郎了。”姚继宗怔了怔,随后笑道:“好哇,让四郎当我妹夫,兄弟成郎舅。不过,两个人的眼睛都跟着他转,那给谁好呢?又不能劈开来对半分。”

“这份心就不是你操的了,你明天带楚天遥回去,让他和你妹妹多接触接触,他喜欢哪一个就是哪一个。”阮若弱笑道。

“好主意,我找楚天遥去。”姚继宗坐不住了,马上抬腿便走。

姚继宗和楚天遥的房间是两隔壁。他跑去咚咚咚地敲他的门,门被拴得严严实实的。屋里楚天遥的声音有些慌乱,问道:“谁呀?”

“四郎,是我,有事找你开开门。”

“什么事明儿再说不行吗?”

“不行,一定要今天说,开开门了,你不是还没睡嘛。”

他们正隔着一扇房门扬声说着话,回廊上来了一个青衣小厮,手里捧着一个小盒子。道:“姚公子,楚公子在里头沐浴呢,小的刚送了洗澡水进去。”

原来楚天遥在里头洗澡呀!难怪门拴着。姚继宗恍然大悟。青衣小厮敲着门道:“楚公子,方才忘记给您拿沐浴用的香膏了。您看是不是开开门,我给您送进去。”

“不用了,我就用清水洗洗即可。”楚天遥一口回绝。

小厮于是要退下,姚继宗叫住他。“劳驾,替我也准备一桶热水,我也要好好洗个澡。”他自是遵令而去。

“四郎,你还要洗多久?快好了没?”

“你到底有什么事呀?”楚天遥刚舒舒服服地泡进热水中,一时半刻不想起来。

“明天我不是要回家嘛,我想找你跟我一块回去。”

“我去你家干吗?”

“咱们不是好兄弟嘛,上我家去做做客了。你看你家的门槛都快被我踏平了,你还没来过我家呢。长安的家我以后再带你去,这会既到了洛阳的家门口了,你可不能过其门而不入。”姚继宗极力说服他。

楚天遥急于打发他,于是不想跟他多饶口饶舌的。反正去做个客不是什么苦差事,索性一口应下来。“好好好,我去就是。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好,你慢慢洗,我明日再来找你啊。”

跟楚天遥说妥了事情后,姚继宗也回到自己屋里准备洗澡。小厮已经指挥着几个人把洗澡的用具都备全了。

第147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147)

一只红漆铜箍的大浴桶,放在屋子的中央,浴桶上用彩漆描着龙凤图案,鲜艳夺目,如一件工艺品。浴桶中盛着大半桶水,正在冒着热气。水面上撒着五色鲜花,热水一浸芬芳四溢。桶旁搁着一只相当大的铜壶,壶中也盛满沸水,壶嘴中有袅袅的水蒸气冒出来。这铜壶放在浴桶之旁,是方便喜欢在浴桶中多泡浸一段时间的沐浴者。要是水凉了,就可以用铜壶中的热水来补充加热。到底是王府,洗个澡有着这样考究细致的排场。

打发走了下人们,姚继宗把身子泡进这一桶芳香的热水中去,舒服得遍体通泰。只是看着水面上飘着的缤纷花朵,有些失笑感。“又不是女人,还洗什么鲜花浴。这种花瓣应该让美人沐浴时用的。”

姚继宗自然不会知道,隔着一堵白墙,另一间屋中正在美人沐浴。

楚天遥泡在红漆浴桶中的热水中,热气中氤氲着花瓣的幽香。她沉浸其间惬意得微微盹着了。一双似睁非睁,似闭非闭的眼,仅是丝般的一线。水面上露着玲珑的肩,肌肤珍珠般的莹白。半痕雪脯在水波掩映中,仿佛莲苞的将绽未绽。黑发散落下来,在水面上荡漾如墨荷。此刻的楚天遥,不再是那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而是一个如水般清芬的女子,水为骨肉水为衣。

第二十九章

头天赶了半日路,又接着逛了半天西苑,一个个都累了。一宿好睡,次日都起得晚。上午就没出门,在王府里随便走走看看。午膳用过后,在姚继宗的强烈要求下,他们一群人去了洛阳城北的邙山。

邙山山脉绵延百里,犹如一条长龙般横卧在洛阳城北,是洛阳北面的一道天然屏障。峰峦起伏,风光绮丽,最高峰翠云峰树木森列,苍翠如云。站在峰顶远望,但见周围层峦叠翠,山川明秀。洛阳城全貌尽收眼底,城郭巍峨,宫殿宏丽。若是傍晚时分,万家灯火有如天上繁星。因此,“邙山远眺”被誉为“洛阳八景”之一。

除去景致优美外,邙山也是一个历史背景厚重的地方。武王伐纣,八百诸侯会盟是在邙山之上;楚汉相争,刘邦与项羽定的楚汉分界地鸿沟亦在邙山;隋末瓦岗农民起义军与隋军大战,是在邙山的溪谷中;李世民进逼洛阳,曾在邙山屯兵…

邙山最为赫赫有名之处,在于它的墓葬。俗谚曰“生居苏杭,死葬北邙”。生居苏杭倒还容易,死葬北邙可就难了。因为邙山是古代帝王首选的埋骨之处,寻常百姓是葬不了邙山的。

历代帝王都极重视陵址的选择。讲究“枕山蹬河”,也就是靠山面河,这样可以象征他们襟怀博大、驾驭万物之志。北邙山,在洛河之北、黄河之南,地势高而不险,水流畅而不急。登临远眺,四外群山层迭,沟壑纵横,视野开阔而不散漫,景色鲜明而不纷繁。因此,历代皇帝都将邙山看作一块风水宝地,争相在山上建造陵墓,以致“五十里邙山,竟无卧牛之地”。

第148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148)

邙山有着东周、东汉、曹魏、西晋、北魏等历代帝陵及其陪葬群,秦相吕不韦、西晋司马氏、南朝陈后主、北魏孝文帝等王候公卿皆葬于此。中国古代的墓葬群数目之多面积之大,无有出邙山其右者。来了洛阳,邙山墓葬不可不观。

看邙山墓葬,有如开卷读一册厚重史书。山上一座座墓冢仿佛是一页页史载,静静凝固着千年的时光。朝代的更替,人事的变迁,没有比这一刻更让人有着历历在目感。一个又一个的王朝轮换,一代又一代的帝王将相你方唱罢我登场,演尽千古风流。最终…都是一个土馒头。这累累的黄土垅中埋葬了红尘中多少奇材?又掩去了青史中几番春梦?

天地大杂亭,千古浮生都是客。芙蓉空艳色,百年人事皆如花。

站在翠云峰顶,上仰长空浩瀚,下瞰四野苍茫。天地悠悠,山峦重重,层层坟茔罗列如棋。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的感触油然而生,几个人一时都默默无语。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半响后,楚天遥喃喃自语道。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李略也感慨而发。

“姚继宗,好好的你拉我们上这里来看坟墓。现在好了,看得一个个伤感万千的。”阮若弱嗔道。

“伤感什么,我让你们看坟墓,是让你们知道人生苦短,得尽欢时须尽欢。”姚继宗老气横秋地道。

“哟,你倒像个哲学家。”阮若弱忍不住要笑。

“人生苦短,得尽欢时须尽欢,说得好。”李略把这话重复一遍,十分赞同。

“且乐身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姚继宗对着眼前万千墓碑一挥手,极豪迈旷达地道:“我或许不如他们声名显赫,但我一定活得比他们开心快乐。”权利漩涡财势罗网中的人,自然都是些位高权重却不得开心颜的人。

“原来你是来感悟人生的,我还当你想死葬邙山,特意前来看风水的呢。”阮若弱笑道。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非要葬在邙山。我连入土为安都可以不要,一把火化成灰撒了就行。”姚继宗对身后事无所谓,这般豁达让“入土为安”思想根深蒂固的两个唐朝人十分吃惊。

“姚继宗,你的想法未免太超脱了一点。不愧是…”李略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说到一半时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