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了一会儿,白舍突然停下来,转身,石梅一头撞上去,揉着脑袋退后一小步。

白舍低头看她,就见石梅乌黑的发上一根白玉簪,小木梳将头发前后分开,一部分盘起来,用朱色的珠串儿缠着,也不知道是怎么弄上去的,精巧别致。石梅头发浓密,发丝垂在颈肩,黑白分明,黑发更黑,白肤也更显娇嫩。

白舍低声道,“可能没在,别管他,我们找东西吧。”

“找什么”?石梅不解。

“香囊。”白舍回答。

“香囊?”石梅不是很明白。

“那人是个老色贼,家里藏了许多女儿家的东西,香囊特别多,各地的都有,款式比店铺里头可齐全。那天的香囊,你帮我认一认在不在里头。”

“哦,好。”石梅恍然大悟,就开始找香囊。这房舍虽然外观简陋,里头却藏着乾坤,到处都是箱子柜子,好多可以藏东西的地方,石梅和白舍一人一边,开始找起来。

石梅打开墙角那几个小柜子,里头有胭脂水粉,还有女儿家的肚兜,就忍不住有些脸红真的是个老不正经呐。

白舍在一旁翻箱子。

石梅又走到了窗边,正想打开旁边的一小排柜子,突然,就见窗户外头人影一闪。

“啊!”石梅叫了一声,白舍转脸也看见了,一个纵身从窗户出去,追那人影进了林子,动作奇快。

石梅愣了一会儿,就慌了,现在屋子里就剩下她一个人了,这可是荒山野岭啊!

想了想,她也翻窗户爬了出去了,跳到了后院里,往林子里头望,她倒是不敢进林子,以为白舍刚刚说了,有狼还有野猪。

正想着要不要叫白舍回来,石梅就听到身后,传来“嘿嘿嘿”的笑声。

她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后脊背汗毛都竖起来了,回头一看,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墙边闪出来了一个老头。

这老头看样貌得有个六七十岁了,头发花白,胖乎乎的,满脸红光,眯着小眼睛脸上带笑,耸着肩膀搓着双手坏笑着跑过来,“呦这是哪儿来的美人呐。”

石梅惊得脸都白了,往后退了一步,才想起来,就问,“你是不是白舍的朋友?”

“什么青蛇白蛇啊?”老头上下打量石梅,“老子不认识呀,啧啧小美人,来,给老人家亲个嘴。”

说着,他就要往前来。

“啊!”石梅惊得大叫了起来,老头一愣神,却见石梅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块帕子一扬。

那老头就感觉劈头盖脸什么粉末洒了自个儿满脸,那个呛人啊,眼泪鼻涕就大把往下落了,“啊阿嚏,好,好辣啊!阿嚏”

这是今早上红叶给石梅装在袖子里头的一包胡椒面儿,说是如果白舍敢有不地道,就拿着个洒他一脸,他暂时肯定不能反抗,接着就上绝招。

想到这里,石梅抬起腿她今早出门的时候,红叶在她的小腿上帮了一快铁板,石梅这一脚,按照红叶教的,对着那人的裆下踢了过去。

一脚,可是结结实实踢了个正着。

“嗷呜”

那老头捂着要害疼得蹦了起来,仰面栽倒就打滚嚷嚷,“哎呀,毁了毁了,这小娘子下手太狠了,哎呀”

同时,石梅就见林子里白舍跑了回来,手里提着一只棕色的猴儿,她才明白过来,刚刚一闪过去的,就是这个猴儿。

白舍出了林子一看眼前的清净,也是一愣。

就见老头在地上打滚,满脸的胡椒面儿,捂着要害直嚷嚷。

将那个猴子扔到了老头身上,猴儿爬起来就吱吱叫着逃屋里去了,白舍摇头,“你看你那点出息。”

老头咬着牙爬起来,拿袖子揉脸,骂道,“白舍,你媳妇儿怎么那么凶啊?!”

“我才不是他媳妇儿!”石梅有些恼怒,见白舍回来了,她也不怕这色老头了,伸手从裤腿里抽出那块铁板来,对着老头就丢过去,刚刚差点把她魂儿吓出来!

“当”一声,又砸了个正着。

“哎呀”

石梅觉得这口气出来了,抬头,就见白舍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石梅心说,你看什么?换了你也照样打!扔下我自己一个人就跑了!

白舍似乎是读懂了石梅眼里的意思,竟然嘴角挑了挑,走过来,对还在蹦跶的老头说,“别演了,起来吧,拿你那些香囊出来我看看。”

老头有些无趣地站直了,抹了把脸往屋里走,似乎并没受伤,石梅救纳闷了敢情这老头刚刚逗自个儿玩呢?

老头进了屋子,问身旁的摆设,“唉,这小娘子哪儿来的?挺有趣啊,还好看!”

“香囊”白舍不理会他,让他快拿香囊。

老头嘿嘿笑着对石梅招手,“小美人,快进来啊,小心山里有僵尸。”

石梅往后看了看,就见林子里黑漆漆的,树杈随着山风发摇动,发出沙沙的响声。

石梅一惊,赶紧跑过来,但老头却眼疾手快关上了门窗不让她进。

“臭老头!”石梅拍门,“让我进去!”

“你叫一声好爷爷,爷爷就放你唔”

石梅就听到里头老头闷哼一声,随后,“嘭嘭”几声响,再一会儿门打开了,白舍开门让石梅进来。

石梅进屋,就见老头捂着被打肿了的脸,心不甘情不愿从床底下搬出个箱子来,往桌上哗啦一倒滚出了满桌子,小山一般上千个香囊。

石梅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老头。

那老头一撇嘴,道,“想当年,老爷子我也是玉树临风,你别看白舍小白脸子俏得很,比我当年差远了。当年可是我走到哪儿姑娘就跟到哪,这些香囊看到没?”说着,他伸手一指桌上的香囊,对陈石梅撇撇嘴,得意道,“都是姑娘们为了让我看她们一眼,特意拿来砸我的!”

石梅听后,想了想那场面,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头见石梅笑了,又凑过来,“这小娘子,笑起来哪好看呢?”

白舍将石梅拉倒一旁,问老头,“东西都是哪儿来的知道吧?”

老头扫兴地叹口气,道,“香囊里头都藏着纸片儿呢,从哪儿来的都有记录。”

石梅一听,拿起一个香囊打开,就见里头有一张纸片——苏州府叶县,绿衣美人。

石梅有些嫌恶地看那老头,“老爷子你忒不正经了。”

老头脸不红心不跳,“小美人,看不能白看,记得留下个香囊给老爷爷我!”

石梅横了他一眼,低头翻找那些香囊,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做工一样的,拿出来一看——贵州府,琼县,弹琴美人

石梅对白舍道,“就是这个,是贵州琼县一带的手工。”

白舍点了点头,接过那香囊看了看,自言自语,“琼县,瑶海”

第14章 出口恶气,痛快淋漓

石梅被白舍带回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去哪儿啊?”石梅见不是会加的路,就问白舍。

“带你去吃饭。”白舍回答,“赶了一天,不饿么?”

石梅刚想说饿,觉得不行,上次刚被白舍笑过贪吃。

白舍却是一直目视前方,石梅看着他的背,衣服好白,白得晃眼睛,另外,腰酸背痛。

石梅伸手轻轻捶着酸痛的脖子,因为不想靠白舍太近,矜持还是要有一些的,但是又怕从马上摔下了去,所以石梅只好拼命地挺直了背,抓着白舍的衣裳襟,使劲儿抓,这一路累得手都麻了。

“累?”白舍虽然没朝后看,但是却似乎能感觉到,问了一声。

“嗯。”石梅点点头,“有点,骑马好累。”

“坐前面就不会累了。”白舍回答。

石梅干笑不回答,心说,那多怪啊。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石梅总结了一下——白舍绝对是个怪人,说他的呆是装的吧?可有些时候他是真呆!但是又会突然之间从呆直接飞跃到坏,精明至极,真搞不懂这人是怎么回事。

正在胡思乱想,白舍却开口,“就这儿吧。”

石梅仰起脸来看了看,竟觉得家酒楼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仔细一看名字——凤翔阁是王府附近的酒楼。

石梅有些傻了,问白舍,“上这儿来吃饭啊?”边往前方看,果然,就见不远处便是四王府。

白舍不动声色,只是道,“这里的龙凤锅不错。”

“不是我们换一家吧。”石梅怕麻烦,好不容易摆脱了秦项连,干嘛上家门口来。

白舍却说,“这一路都有人跟踪你,你上哪儿都一样,不如就在这里吃吧。”

石梅一愣,已经被白舍抱下了马。

“有人跟踪?”石梅不解,她没有发现。

白舍径直走进了凤翔阁里头,伙计上来迎,白舍道,“二楼雅座,要凤翔宴。”

“是!”伙计赶紧引着两人往上走。

两人的到来,引起了酒楼中好多人的注意,尤其是女人。

石梅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以前就住在这里,谁不知道她是有名的泼妇,是哪个时常疯疯癫癫从王府里闹腾出来的陈栻楣,除了香粉之外一无是处。

石梅觉得有些别扭,却见白舍进去之后,伸手轻轻扶她的胳膊,很是殷勤。

石梅有些纳闷,抬眼看白舍。

白舍靠近她耳侧,低声说,“小心脚下。“

石梅就这样僵硬地,被白舍扶着上了二楼,落座前,凳子都是白舍给她搬开的。

石梅不记得自己跟白舍的关系突然之间那么好了啊。

而全楼里的人都意识到,白舍很在乎陈栻楣,这两人关系绝对不简单!

食客们就纳闷了,这陈栻楣不是个疯婆子么?刚刚被王爷休了,怎么就和白舍勾搭上了?

白舍刚来京城不久,因为财力出众,江湖地位高,最主要是长相英俊得人神共愤,这京城女孩儿家早就盯上他了,可万万没想到,竟然让陈栻楣这么只破鞋给捡了去。

在凤翔阁吃饭的女人,大多非富即贵,觉得石梅是半道儿咸鱼翻身,大多看不上她,如今更是又妒又恨,只期盼着只是错觉,两人根本不是情人。

说实话,石梅自己也这么想,而且他这几天刚刚吃过白舍的苦头,多少觉得他有些黄大仙儿给鸡拜年的意思,心里毛乎乎的。

“爷,要喝酒么?”伙计来给两人上茶,白舍很考究,要了套白玉的杯子,给石梅用茶水烫干净,边对伙计说,“要热酒,加上些梅子煮。”

“好嘞。”伙计点头下去了。

白舍也烫好了杯子,给石梅倒茶。

石梅接过茶杯捧着喝,边小声问他,“你想干嘛?”

白舍胳膊肘支着桌面,一个优雅的姿势靠在桌边,二指捏着杯子,缓缓啜饮。听石梅问,只是开口说出两个字,“出气。”

石梅救觉得心头突突乱跳,心说,出什么气啊?

喝了会儿茶,白舍忽然见石梅手指头尖尖,指甲盖上画着径直的牡丹花样子,就问,“这是什么?”

石梅还头一回发现白舍对这些女孩儿家的东西感兴趣,就道,“瓒玥给我画的。”

白舍伸手,纤长、骨节分明的手握住石梅的手,拉倒眼前细看,问,“朱砂?沾了水不会掉下来么?”

石梅耳朵微红,脸上也有红霞,白舍是江湖人不讲究,还是什么啊就道,“嗯,瓒玥在里头加了鱼骨胶,画上之后,要用松香才能洗掉呢。”

白舍微微挑眉,“粉色是哪儿弄出来的?”

“呃蔷薇花,紫色的是紫藤。”石梅小声说。

白舍低头,将石梅的手拉到鼻端轻轻闻了闻,点头,“的确是花香。”

石梅一张脸通红,白舍调戏自己呐?还是做什么呢?现在该怎么办她完全不知道,而且感觉毛毛的。大概也是因为此时,楼里的很多姑娘都嫉妒地看这她。这么亲密,捏着手都快亲上去了,这不明摆着是情人么?!

石梅良久才将手抽回来,藏到桌子下面,一脸惊疑地看白舍,“你干嘛?”

白舍淡淡道,“我听到很多人说你坏话,有些不痛快。”

石梅一愣,心里一股暖意上涌,但很快就甩甩头,告诫自己,不行啊,重点不是白舍不痛快,而是有很多人说她坏话但是石梅心底里就觉得自己对坏话不坏话的完全不在意,只想知道,白舍不痛快什么。

“为什么?”石梅终于问。

白舍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道,“我觉得你不错,女人里头你算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了,也很有本事,脾气性子都不错,虽然有些笨”

石梅听着前头就觉得嘴里吃了蜜糖似的,但一听到后头那声笨就炸毛了,瞪白舍,“我哪儿笨了?”

白舍看她,“你看上秦项连了,你说你笨不笨?”

“呃”石梅欲哭无泪,是啊,看上秦项连是很笨啊,但是笨的不是她呀好冤枉。

这时候,凤翔宴的前菜上来了,是八个冷盘。

石梅见菜放上了,就问白舍,“怎么都是凉的?有没有热的?你刚刚不是说龙凤锅么?我想吃辣的。”

白舍抬眼看了看石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石梅没注意,用筷子夹起了一根鸭舌吃起来。

抬眼,就见白舍看自己的眼神,比刚刚复杂了好些。

“干嘛?”石梅以为白舍嫌自己吃相不好看呢,就想着,是不是该伸手挡着点。

白舍却凑过来,伸手轻轻擦去石梅嘴角的汤汁,低声问,“我只是好奇,身为王妃,怎么连凤翔宴八冷八热十六道菜,龙凤锅是八热菜里头的主菜这点都不知道?这铺子可是四王府开的买卖。”

“咳咳”石梅一惊,呛住了,鸭舌头微辣,呛得她难受得要命。

白舍似乎有些歉意,倒了杯茶给她。

石梅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心里头可是千回百转,乖乖,这白舍比秦项连还敏锐啊,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果然是江湖人,还以为他呆呢。

白舍盯着石梅看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就也不再问了,这时候热菜上来,白舍细心地给石梅剥虾剔鱼刺。

石梅有些受宠若惊了,她可是从小不得宠的,白舍再这样下去石梅怕自己晕了,赶紧告诫自己,坚持住,要保持清醒!

可惜片刻之后,石梅就彻底忘记了清醒二字,因为白舍别看呆,但是说出来的笑话真的很好笑石梅被他逗得直乐,笑得开怀。

吃饭的女人们各个嫉妒,陈栻楣真好命啊,平时白舍寡言少语,竟然会说笑话来逗她。

而正在这时候,就见酒楼外头走进了一个人来是秦项连。

秦项连派去监视石梅的人回来说,白舍带着石梅到了凤翔阁,秦项连就皱了眉。本来想无视,但又心神不宁,最后还是来了。

上了二楼,就看到石梅和白舍边说笑边吃饭。

秦项连当即愣了,倒也不是因为两人的亲热,而是因为他从不记得陈栻楣可以笑得如此开怀。

石梅看到了他,笑容稍微收敛了些。

白舍并未去看秦项连,继续饮酒。

石梅却不好装作不认识秦项连,就对他点了点头。

秦项连脸色有些尴尬,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来,这一来,酒楼里那么多人看到,明日可就说不定要传成什么样子了,说不定还会有人说,他为了陈栻楣,和白舍争风吃醋。

秦项连到了两人一旁的桌子坐下,随意点了几个菜。石梅的动作比刚刚拘泥了些,她看白舍,那眼神像是说——差不多了吧?咱们走吧?

白舍的神情却告诉石梅,一切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