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梅松了口气,却听白舍道,“就这么走了?”

秦项连一愣,石梅也是一愣,抬眼看他。

白舍不紧不慢地转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秦项连,“没那么便宜。”

石梅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却见眼前白影一晃没了踪影。

秦项连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白影已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刚想出招,但是白舍一闪又不见了。秦项连会些功夫,但不过是些征战沙场的硬功,怎么可能敌得过白舍这种江湖高手。才一个照面,就觉得心头一寒,随后,眼前冷光横过,脖颈上一凉,一丝微痛传来,他清楚地感觉到,身后一个人靠近。

“别动啊,我的刀快。”

白舍冷森森的声音传来,秦项连尴尬地僵在原地不能动弹,白舍的刀有一半出鞘,还有一半在那精致刀鞘之中。

这刀是妖器,年代久远,杀气甚重,放在脖颈处,秦项连就感觉自己的皮肉森森的疼。

石梅也是惊得不敢出声,秦项连的脖颈处已出现了一条血线,仿佛一旦裂开,他的脖子就会断掉一般。白舍站在他身后,神情淡且寒,他缓缓转眼看秦项连,在他耳边道,“知道得罪我白舍有什么下场么?”

秦项连牙根紧咬,觉得耻辱这种话,向来只有他问别人,却从来没有别人敢问他。如今,他的命就掌控在白舍手里,身后人只要轻轻一动,他就得死。白舍能杀他,也敢杀他秦项连完全明白这一点,虽然没有权力地位,但是身后这个男人,很强。

“记得,我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绕你一命。”白舍说话没有表情,却也是毫不容情,秦项连这个一贯的强者,今日却是实实在在地体验了一把弱者的感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白舍冷冷一笑,“西北边关你有屯兵五万、洛阳的别院地下藏着足够十万人用的兵器,派人拉拢天下富商门下食客无数以备后用”

随着白舍的话一字一句出口,秦项连的脸色也是苍白,他骇然地睁大了眼睛看身后鬼魅一样的男人。

白舍眼中却是带出一丝浅笑来,“随便一条,都够让你抄家灭族。”说着,抬眼看石梅,“记住了么?你随便说出一条去,他秦项连就得人头落地。”

石梅点了点头,她也不傻,自然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把柄!让秦项连以后都不敢纠缠她的把柄!

“仓”一声响,白舍收刀还鞘,抬手在秦项连肩膀上一拍,“别得罪江湖人,也别再靠近这个女人。”

秦项连踉踉跄跄往旁边踏出一步,用胳膊撑住自己才勉强站稳——如鲠在喉!他终于知道了这是什么滋味。白舍掌握了他的全部弱点,所有秘密给了他致命一击。他之前还特地找人调查过白舍,知道这人极神秘,所有人都说他武功高,深不可测,他的刀法高明之处,就在与一招之内取人性命。果然是个可怕的人,秦项连虽然心中不甘但也知道自己已无胜算,只好一溃千里。

石梅惊讶地看白舍,心中只一个念头,白舍真的很有本事!她原本以为秦项连毕竟是王爷,势大人多,可如今一看秦项连根本斗不过白舍才是!

毕竟也是小女儿情态,石梅瞬间就对白舍生出了一种钦慕之来,心跳都快了些许。

白舍见事情办妥,伸手对石梅招了招,石梅点头,过去石桌边拿了那根玉簪,就回到白舍身旁。

白舍轻轻护她,出了院门。

刚到别院外头,就见远处几匹马驶来,为首的是一身红衣手中拿剑的红叶,身后是瓒玥和负责香粉宅守卫的大内侍卫、“梅子姐!”已经等在门口的香儿长出了一口气,冲上来抱住石梅,“没事吧?吓死人了。”见她袖子都被扯开了,就怒道,“王爷欺负你了?”

石梅摇头,摸摸她脑袋,“没事。”心中则是感念,多亏香儿机灵,知道立刻去叫白舍来,不然自己铁定吃亏。

瓒玥等到了跟前,见石梅没事,也是感激白舍,白舍无事人一般,上马欲走,石梅却叫住他,“对了我正要找你,这玉簪有问题。”

白舍微微停下,伸手将石梅拉到马上,边往回走,边听她细说。

“玉簪有什么问题?”

“能让人做梦!”石梅道。

白舍皱了皱眉头,看石梅,“做梦?”

“有什么来头么?”

“有!”石梅点头,“这香玉原名叫貘玉。”

“貘?”

“传说中能食人恶梦的一种神兽,也叫梦貘。”石梅给白舍解释,“这玉原本是很大一块,通体雪白。”

白舍点头,等着石梅继续说。

“相传,有一个小国的国君,偶然得到一幅画,画上女子娟丽动人,国君迷恋她,但是派人全国寻找,却无音信,后来才得知,画的乃是个仙女。”石梅说,“后来有一位高人,用一块硕大白玉雕刻了那位仙女的人形,送给国君,并告诉他说,这玉象就是那仙女凡胎,每到夜间,她都会出来与国君相会,但必须是在国君睡着的时候。那块玉石,就是貘玉!国君日日白天盯着那画像看,晚上做梦,果真就梦到了仙女。国君大悦,为了与仙女相会不分离,他服用安神药丸,整日安睡,荒废朝政,以至于王国,最后更是疯癫致死这个传说就叫貘玉倾国。”

白舍听完后,颇为赞赏地挑眉,对石梅点头,“果然有趣。”

石梅头一回见他这种神情,心说,原来还有东西能让你觉得有趣啊。““这根玉簪,应该就是那貘玉人像上取下来的部分。”石梅拿着玉簪给白舍看,道,“看到里头的花纹了没有?”

白舍凑过去看,果然,就见白玉里头,隐约可以看到几道浅黄色的纹路,类似于水波一般。

“这玉并非天然形成,而是浸了药水和用药香熏了的。”

白舍点头,原来如此!

“据说,那尊玉仙人,盘发颔首,发髻之上插着一枚玉簪,可以拿下很是精巧。另外,玉人的身体里,还有一尊玉佛。”

“什么?”白舍一惊,看石梅,“玉佛是在玉人里头的?”

“对啊。”石梅点头,道,“当年那国君也不是个傻子,他发现自己沉迷玉人而无法自拔后,就怀疑可能是仇家报复,当时朝野之中人心涣散,眼看着亡国之日不远。国君就想了个法子替自己报仇。”

白舍听得好奇,问,“如何报仇?”

“那国君将全国的财宝都搜罗来,藏在一个地方,然后用普通玉石,雕刻了一尊白玉佛像,将秘密藏进了那尊佛像里。”

“藏进佛像?”白舍不解,“是画上路线图,还是留下机关藏进图纸?”

“这个不得而知。”石梅摇了摇头,道,“但更绝的是,他找来能工巧匠,将玉人像打开,从中间掏出佛像大小的一块貘玉来,雕刻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玉佛。”

白舍一听就明白了,“懂了,他将两尊玉佛交换了,貘玉佛摆在外头,真正的玉佛藏进了玉人像里头,这样就算仇家找来,也只能将貘玉抱回去研究财宝所在,最后自食其果!”

“聪明!”石梅赞赏地点头。

“那后来,那尊貘玉人上哪儿去了?”白舍问。

“皇帝搂着玉人服毒自尽了,仇家攻入王宫,说玉人不吉利,就命人将它与皇帝一起埋了。”

白舍笑着摇头,“仇家呢?”

“这个没有后续了,只知道当时乱世,下一任国君,皇位没坐稳一年就死了,还是风魔死的。”石梅认真说,“我觉得,肯定跟貘玉有关!”

“是么?”白舍低头看她。

“嗯!”石梅点头,见白舍对她笑,侧开练转开视线,脸上又红了几分。

此时,已经到了香粉宅门外,白舍将石梅抱下来,石梅发现最近经常从白舍的马上被抱下。

“我再找人去调查一下貘玉的事,可能还要找你帮忙。”白舍对石梅说。

“嗯。”石梅仰脸看马上的白舍,“不客气,你帮了我那么大忙,这点事小意思。”

白舍见她爽气,觉得舒服,点头离去。

石梅回头,就见瓒玥和红叶靠在门口看她。

“哎呀,梅子啊。”红叶笑道,“这一路走回来,你可都没瞧咱们姐妹两一眼呀,白舍好看么?”

石梅脸通红。

瓒玥笑着拉她进屋,香儿跑去给石梅找新衣裳换。

红叶赶紧询问刚刚发生的事情。

听了石梅叙述,红叶跺脚,“痛快,秦项连这贱男人,如今想要吃回头草了,做梦去吧!”

“可是”瓒玥听着不对,问,“守宫砂梅子你没跟王爷圆过房么?”

石梅愣了愣,她本就不想欺骗两人,便点头。

可瓒玥等并没有多想,只是拉着她安慰,心里觉得王爷太过刻毒了,娶了她却不与她同房,让她守着活寡任凭青春老去,实在可气!

晚饭时候,瓒玥突然问,“刚刚白舍说拿什么洗守宫砂?”

石梅想了想,回答,“哦,他说用茯苓和苦参。”

“呸!”瓒玥嚷嚷,“那是止咳化痰用的。”

石梅愣了愣。

红叶也点头,“就是啊,守宫砂洗不掉的,绝对的!”

石梅愣了半晌,又想到刚刚白舍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欲哭无泪,这人好难捉摸啊他究竟是呆,还是坏啊?!

第21章 凭湖听风,多事之秋

次日清晨,石梅软绵绵躺在被子里不肯起来,懒懒地捏着身边舔着毛的小福子。外头人声嘈杂,听着挺热闹,石梅知道,是院子外面传来的。瓒玥和红叶估计已经起了,在张罗香粉铺子开张的事情呢。

石梅很想起来帮忙,但是只觉身上懒,就赖在床上不动弹。

香儿探头进来看了看她,见已经醒了,就跑进来,“梅子姐,醒了呀?”

“嗯。”石梅坐起来,搂住小福子问,“外头忙什么呢?”

“往铺子里头搬家具呢,不用起来,起来了外头也乱。”香儿出去拿了个食盒进来,又伺候石梅洗漱。

石梅打开两个影青印花菊瓣的粉盒,捞出一些珍珠粉和桃花粉来,和匀了,浅浅擦在脸上。香儿又用银签,从象牙筒里给石梅挑出一点点朱色唇脂。

石梅用小指腹晕开了,涂在唇上,拿出石黛对着铜镜轻轻蹭了蹭眉,左右瞧了瞧,戴上珍珠的耳坠,满意点头,看起来精神奕奕了。

又点了根个小香球熏衣裳。

“嗯。”香儿嗅了嗅,问,“梅子姐,这是什么香啊?闻起来真舒服。”

“嗯,麝香加上水仙花做的。”石梅捏着小福子胖乎乎的肚子,“叫开运香,是最简单的香料。““哦开运啊。”香儿点点头,从食盒里给石梅拿吃的出来。

石梅瞅了瞅几款花色糕点,问,“哪儿来的”?

“瓒玥姐早起做的,她做了好些呢。”香儿拿了一双精巧的象牙筷子递给石梅,道,“说是晌午,许贤先生要带工匠来院子里做雕刻,吵得慌,让咱们最好出去玩儿一天。瓒玥姐说,叫忠伯租了条画舫,咱们游湖去呢。”

“游湖啊。”石梅一听就来了兴致,“那好啊。”

“梅子姐,咱们湖心亭里头吃水产去吧?听说望湖亭里头有好吃的八珍和新鲜螃蟹。”

石梅琢磨着,看来今日可以玩儿一天呢,顿时也精神起来,吃了点心,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件缀着孔雀翎图案的长裙来。外头罩了一件绛红罗地金绣的珍珠短衫,仔细挽了发就和香儿一同出去了。

外屋,瓒玥她们正布置铺子呢。

石梅进屋打量起来,见香粉宅已经有声有色,与那画出来的图纸一般无二,也是高兴。

晌午,果然许贤就带着工匠来了,说是必然弄得满地石粉,让小姐们赶紧去避避,石梅等都出了门,留下忠伯和小席子打理。

上了马车,红叶打趣石梅,“小梅子,游湖要不要也叫上白舍啊?”

石梅愣了愣,起先觉得这主意不错,而一转念就知道红叶取笑自个儿呢,伸手拿个李子丢她。

红叶自然反击,马车里头就传出笑闹之声来,听得车外行人好奇不已。

今日天好,坐画舫游湖的人也多。

“都是去湖心岛望湖亭的吧。”红叶站在船头看了看前头几艘画舫,“咱们去听戏,可别没位子啊。”

“没事。”石梅笑道,“没位子了就买了螃蟹回船上吃,让瓒玥唱曲儿听。”

瓒玥这几天正研究戏文呢,前两天跟了琴师学唱曲,一唱一走调,惹得府里众人哈哈大笑,这回听石梅又拿这丢丑事儿说她,上去就要掐她腮帮子。

四个姑娘自在笑闹,泛舟湖上也是无拘无束,说不出的惬意。

船行到湖心,日头高照,姑娘们躲到画舫中的小阁楼里头,石梅继续看书,瓒玥她们则是接着玩耍。

红叶问,“小梅子,你和白舍那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石梅想了想,道,“嗯他似乎有了头绪了。”

“哦。”红叶点点头,道,“你们若是要查黔中一带的事情,我还是很熟悉的。”

石梅听后想了想,问,“对了,红叶,你见过那尊白玉佛没有?”

红叶端着下巴想了想,“我只看到过一眼,大哥就将它藏进匣子里头了,说是不能看。”

“那玉佛是不能看的么?”石梅问,“长什么样子?身上有没有黄色的纹路?”

“我就看了一眼,哪记得住这些?”红叶叹了口气,索性走过来在石梅身边坐了,伸手从她腿上抱过小福子去揉捏,问,“听说过端家没有?”

石梅摇头,心说,很有名么?有名她也铁定没听过,毕竟自己才刚刚来这里。

“端家?”瓒玥问,“是武林四魁的端家么?”

“嗯。”红叶点头,“我大哥也姓端,只不过,他是端家老远老远的亲戚了,端家人是名门正派,我们不过是江湖败类。大哥极孝顺,他娘死前跟他说了,让他认祖归宗。”

石梅和瓒玥对视了一眼,如今已经天人永隔,难怪红叶想起来会气闷了。

“端家的长老,说大哥想要进端家也行,不过要帮着做一件事情。”红叶说的时候,却是冷笑连连。

“去拿那玉佛么?”石梅问。

“嗯。”红叶点头,“端家已经找到了玉佛,就是要人从京城护送回黔地的端家,大爷带着我们带队护送。”

“这有些奇怪啊。”瓒玥道,“玉佛如果是稀世珍宝,怎么会让还不熟悉的人来运送,而且不是说了么,你们的风评也不好”

“呵。”红叶笑着摇摇头,“我后来才渐渐想明白了,那白玉佛可能是假的。”

“假的?”石梅蹙眉,“哦!他们是有意要用你们转移仇家的注意力,大家都来找你们抢玉佛的话,真正的玉佛就能被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端家了。”

红叶,“就是这么个计策。”

“白舍为什么会有玉佛呢”瓒玥问。

“这事情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只知道,我们还没出京城,玉佛就被人抢走了,然后大爷遇害,没几天就得着消息,说是玉佛被白舍得去了,可白舍拿的是假玉佛,就是我们护送的那尊。他是因为朋友死了,据说跟玉佛有关,所以找到了抢我们的江湖人,夺了玉佛。”

“哦。”石梅听后,觉得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清楚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假玉佛被禹岩拿去,也不知道让他给谁了。”红叶摇头,“真玉佛又下落不明,江湖人就是这样,利用与被利用,没一个好东西!”

石梅瞧着她,红叶赶紧道,“你家白舍是好的,他算比较特别的江湖人了。”

红叶也点头,“这倒是。”

石梅小声低估了一句,“什么我家”

很快,船到了湖心岛岸边。

侍卫和船工将船靠岸,放下踏板,几位姑娘下船,说笑着往湖心亭走去。

果然今日天好,湖心亭里头有不少人。

一楼的大堂还有些位子,但太嘈杂了些,二楼雅间都满了,只剩下三楼的雅座了。

香儿有些不明白,问掌柜的,“雅座和雅间有何不同呀?”

“雅座没有隔间,视野好。”掌柜的道,“可以看到整片湖景,敞亮也透气,就是价格贵。”

香儿打听了价,与掌柜的又讨价还价了一番,后来终于是订了一个雅座,上楼去了。

红叶觉得好玩儿,问,“唉,小香儿,你不是公主家的丫鬟么,怎么还能讨价还价?”

香儿捂着嘴笑,“红叶姐,我家梅子姐做公主才几日?以前可省了,一个铜板都不肯多花,她要买香粉的!”

瓒玥也笑着摇头,石梅在一旁听到了,倒是对陈栻楣生出一股敬佩心思来。栻楣这一世真不容易啊想起昨日秦项连对她的评价,石梅心中又堵得慌。这男人太不是东西了!虽说喜不喜欢这种事情无法勉强,但是陈栻楣并没有对不起他,还对他一往情深,而他利用完了将她弃之敝履不当数,还要冷眼轻视她,实在是可恨!

石梅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思,决定别再去想那个人,跟着瓒玥他们上了三楼。

踏上三楼,就觉得湖风阵阵拂面而来,好不清爽的地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