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快过年的时候,贺启诚和季桐已经慢慢把他们两个人分散在各处的东西都整理进和真园。

  两个人准备过几天找个日子先去领证结婚,贺启诚坚持要大办,和她商量,等到春暖花开的日子正合适。

  他们商量好后决定先在和真园住一段,老宅是祖业,但下人多,院子也太大了,他们还年轻,完全没必要,可以等将来有了孩子再一起回去。东湖别墅就是贺启诚开会时临时的住所,算起来各方面都安排合适了。

  季桐原本担心和真园位置太远,贺启诚不方便回公司,但他出行都有车安排,这倒无所谓,而且这里毕竟是贺启诚为两个人精心准备的家,远离喧哗市区,所以季桐最终同意了。

  如今一切稳妥,只差季桐自己租的那间房子还没收拾。

  租期马上就到了,房东提前就给她打了电话,季桐终于打起精神,找了个没事的日子自己回去。

  贺启诚本想让韦林带车跟着去,但她不愿大张旗鼓,那房子里也没什么,都是她那几年的衣服和其他零碎的东西,她想了想其实真没什么好拿的,无非还想着贺启诚送给她的那件小黑裙必须带回来,还有她每年生日他送的胸针,除了这些东西意义重大,其余的根本不用搬。

  这一段时间季桐憋坏了,贺启诚知道她很久没能一个人去走走,于是同意了,让她自己小心点。

  贺启诚和季桐一起出门,他回公司,她回租来的房子,两个人在临近的小区路口暂时分开。

  路口不好停车,季桐急匆匆往下跑,对街小花园的孩子在踢球,一群小朋友没个轻重,一脚把球踢飞了,飞过草坪直冲路口而来,季桐刚一下车险些被球砸到,吓了一跳。

  几个小男孩也害怕了,赶紧过来和她道歉,她示意没事,把球还给他们。

  贺启诚都要走了,又让车停下,他按下窗户,在远处叫她,提醒她说:“万事小心。”他说完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又不放心了,还想陪她去。

  她笑了,贺启诚如今看她看得紧,他们好不容易把所有的事都解决了,于是分外珍惜当下的生活,弄得连他这种人都开始关心则乱,于是她逗他说:“我就上个楼的工夫,花盆也砸不着。”

  贺启诚终于放心离开了,她翻出钥匙回自己的地方去。楼上估计有人新买了房子,建筑材料堆放不下,弄得她这一层的楼道里也都是家具。

  她的房子几个月空置,走的时候完全没想过不再回来,于是什么都没遮盖,弄得四处全是灰。

  季桐先从门口的鞋柜和衣柜看起,都没什么要拿的,她环顾四周都是自己过去那两年的影子,她在这间房子里的回忆都不好,除了眼泪几乎再也没有其他。

  就是在这里,她苦苦熬过失去孩子的几个月。就是在这里,她曾经跟贺启诚撒谎,两败俱伤,咬牙逼自己面对生活。也是在这里,她和顾今冬曾经有过自欺欺人的一段时光,但最终她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割舍旧日,不愿误人误己。

  如今苦尽甘来,季桐总算能松一口气,和这里告别。

  她将客厅大致看了一圈,找了个袋子出来,把还想拿走的东西都放进去。东西都脏了,她一边擦一边走,翻出一座烛台。

  这是她第一次上班年会时发给每个人的阳光普照奖,这种奖励都是抽奖抽不中的人才有的安慰,当时同事们聚在一起,嘲笑这东西一点儿都不实用,做得高,欧式繁复的风格,摆着都占地方。季桐回来却觉得挺好玩,虽然不用蜡烛,还是随手放在架子上了。

  如今她掂量着烛台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它带走。她的太平日子没两天,连工作都闹得不欢而散,这烛台是她努力积极生活的证据,她不舍得丢弃,于是先放在茶几上,准备最后再拿。

  她最后才去卧室,那条裙子和胸针都收在卧室里,她先去洗手间洗了手,怕把衣服都弄脏,出来后随便扯了张纸巾,一边擦一边推开卧室的门。

  离屋里近了,门推开一半,她突然听见里边有细微的动静。

  季桐浑身的血都冲到头顶,她僵在原地,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这房子她几个月没回来……为什么会有人在?

  如今她人在明处,一步也不敢乱动,她手停在门把手上不知道该不该打开,她的手机不在身上,被她放在门口的包里了。

  她听着里边的动静想了无数可能,难道是房东先过来了……那为什么听见在她外边收拾东西也不出来打招呼?

  季桐眼看门都要打开了,就算她现在往外跑也来不及,她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勇气,竟然直接把门推开了。

  正对着卧室门口的就是她的床,床上什么都没有。楼上似乎有人在装修,时不时传来一阵响动,她在门口看了半天长出一口气,她太多心了,虚惊一场。

  季桐进去准备反手把门关上,突然从门后冲出一个人,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她猝不及防一声尖叫,对方却已经狠狠地捂住她的嘴。

  屋里真的有人。

  季桐被对方拖过去扔在床上,她这才看清竟然是顾今冬。

  她一下慌了,拼命挣扎。顾今冬看见她后气急败坏地把门摔上,冲过来一把扯住季桐的头发不许她再动。季桐吃痛,看他浑身上下像是几个星期没洗澡,衣服全都皱着,一脸胡子更让人恶心。

  她这下突然想起来,顾今冬手里还有她这里的钥匙,她早该拿回来,可是当时阴差阳错总没机会。

  难道他在这里藏了很长时间?

  季桐越想越害怕,但理智让她逐渐镇定下来,她的力气显然不足以和顾今冬扭打,必须想别的办法。

  顾今冬死死按着她的手,恨不得直接掐死她,他的愤怒压抑不住,突然看见她回来,瞬间就达到了顶峰,他向着她吼:“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我在这里等你,我他妈就不信你不回来!”

  季桐当时在幕府那通电话彻底刺激到了他,顾今冬没想到她真能和自己一刀两断,他不能理解她为什么坚持回到贺启诚身边,他这么久付出的心意完全被她扔在一旁,连个替补都算不上……

  他不断大骂,季桐也急了,“你敢说你接近我没有其他目的?我在幕府的消息是不是你透露出去的?”

  顾今冬突然一下停住了,他的脸已经因为愤怒彻底扭曲,听见这话他慢慢笑了。

  季桐被他笑得浑身发冷,她试图起身,却再次被他拧着手腕扔回去。顾今冬等到她双眼通红,突然掐住她的下巴逼她抬头,贴近了她和她说:“对,我别有用心,有人特意找上门,出钱让我来找你,缠着你,最好把你彻底拴在身边,让你没机会再回去勾引贺启诚……”他说着说着竟然流出眼泪,毫无征兆地冲着季桐大喊,“可我他妈是真的爱你!我在学校里就喜欢你!”

  季桐被他喊得受不了,闭上眼不愿看他,顾今冬更生气,突然凑过来强行吻她,季桐死都不肯,拼了命推开他,扬手要抽人,顾今冬按下她的手,一耳光想要抽过来,手都抬起来了,最终还是放下。

  他仿佛自己混乱了,慌了手脚,自言自语地念着:“我和他不一样,我不能这么对你。”

  她已经侧过脸想躲,这下彻底明白对方已经毫无理智,现在的顾今冬……什么都干得出来。

  她慢慢往后退,顾今冬松开她在床边走来走去。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泪流满面,几乎发了狂,“她又来找我了,她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也好……季桐,你忍气吞声给贺启诚那王八蛋怀孩子,却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凭什么!”

  季桐忍着他的谩骂,慢慢向后蹭,直到伸手能抓住被子。她突然听见他提起另一个人,立刻追问:“谁让你来的?”

  顾今冬陷入自己癫狂的情绪里根本听不进去,他突然冲过来压在她身上,疯了一样亲她,很快他伸手扯住季桐的衣服,用力向外拉。

  季桐身上外穿的开衫被他揪住扔开,她突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这下她再也忍不住,拼命厮打,“放开我!顾今冬,你冷静一点!”

  他开始笑,让他冷静?他早就疯了,这座城每天每夜人人都在演戏,原本不止他们两个,可他却越来越走不出去。那两年他是收了钱,可他也动了心,罪恶的念头和对季桐的奢望要把他摧垮,他今天绝对不再放她走。

  顾今冬很快上了劲儿,压在她身上上下摸索。季桐失去外边套的衣服,里边只穿了薄薄一件浅色衬衫。他的脸贴上去几乎能看见里边的内衣……这一切让男人火气更甚,而季桐浑身上下依旧如他想象中一样柔软,却瘦了太多。

  顾今冬掐住了季桐的腰,慢慢吻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说:“他还是不会好好对你,宝贝,别再走了,留下陪我,我什么都能为你做……”

  季桐忍了又忍,手下抓住身后的被子,看准他失神的片刻突然出手,把被子直接盖在他头上,把他整个人罩住。

  顾今冬突如其来被蒙住头看不见,就这一两秒的机会,季桐翻身跳下床,顾不上地上的衣服,冲出卧室。

  身后的男人很快反应过来,怒骂着追出来。季桐立刻冲到大门口,可大门不是一推就开,她一时停下了,立刻就被顾今冬追上。

  季桐死死扒住柜门,伸手在玄关处的包里摸索手机。他看出她的意图,扬手抢过她的包,向着窗户扔过去,手机随着撞击甩出去,连电池后壳都裂开。

  季桐再一次被他拖回去,顾今冬看她一直在叫,随手拿过她叠在沙发上的丝巾塞进她嘴里。季桐说不出话,恨恨瞪着他,他直接骑在她身上,动作下流,压制住她所有的反抗。

  他的手指慢慢解她的衬衫扣子,眼看她再也没法乱动,他似乎格外惬意,“乖一点,我太想要你了,别逼我弄疼你……”

  她近乎绝望,死也不敢去想接下来发生的事,拼了命地挣扎,却只换来他兴奋的笑。

  他开始一点一点地吻她,和她说话,让她反胃,快要喘不过气。

  顾今冬说:“别怕,我再给你一个孩子。”

  距离季桐上楼已经快半个小时了,可是贺启诚的车还没成功开上环路。

  明明不是早晚高峰,但去往三环的路上似乎有事故,从季桐所住的小区出去之后,他们就一直被堵在路上。

  韦林翻了行程,幸好今天没有赶时间的会议,于是他询问贺启诚是否需要在前方改道。贺启诚似乎一直盯着窗外,过了很久才听见他这句话,随口说一句:“既然没事就算了。”

  紧接着他的手机响了,是庄煜。

  他忽然有些紧张,急匆匆地接听,仿佛某些隐隐作祟的冤孽突然现形,他冲口就问:“怎么了?”

  庄煜有些担心,和他说:“陆简柔最近疯疯癫癫的,昨天她从住处出去后就没回去,你也知道她经常跑到法院外边闹事,可是我刚才让人去找了,她这次没去,不知道找谁去了。我怕她不怀好意,先告诉你一声,你们最近小心点。”

  贺启诚猛地回头向来时的方向看,迅速挂断电话。

  韦林在前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贺启诚急得近乎低吼:“掉头!马上掉头!”

  司机从没见过贺启诚这样,吓得四处看,战战兢兢地提醒他:“贺先生,前边堵死了,现在没法儿绕到路口掉头。”

  贺启诚几乎想都不想,他盯着两个方向车道中间的隔离栏,直接说:“那就撞开它。”

  房子里可怕的一切还在继续,楼上装修的声音越来越大,突然用了钻,轰隆隆响起来,掩盖了所有声音。

  季桐几乎绝望,她就算现在能开口也没人会注意。

  她被身上的男人压在沙发上,衬衫已经被撕开。顾今冬看到她裸露的皮肤完全陷入疯狂,开始咬她的肩膀,顺势而下。季桐一阵一阵干呕,眼看着他意乱情迷,把手伸向她的牛仔裤,她终究无法忍受,用尽浑身的力气抬腿想要踢开他。

  顾今冬没想到她还有力气,季桐的动作让他险些摔下沙发,他暴怒而起,拧过她的胳膊。季桐凄惨地哀叫,他更加兴奋,一把推过来,直接逼得她的头悬空在沙发之外,他看她实在太不听话,将她双手推到头顶,任由她用近乎摔下去的姿势躺着,残忍地揪住她的裤子往下扯。

  季桐忍不住哭出来,怎么都想不到这一切突如其来。她已经受够了,就算她曾经做过错事,这几年来的痛苦为什么偿还不清。

  为什么不能饶过她……

  她的头因为没有支撑而渐渐充血,手脚几乎麻木,人痛苦到极致已经没有余地再想其他,恍惚之间她突然看见面前正对的茶几,上边放着她刚才拿出来的烛台。

  顾今冬把她的裤子完全拉下去,身下的人似乎要晕过去,浑身无力,连反抗都微乎其微。这一切正合他心意,他眼里只剩下季桐的身体,今天他豁出一切都要得到她,绝不吝惜手段。

  季桐屏住呼吸,用最后一点力气抬高两只手去摸索,她触到烛台冰凉凉的金属座,瞬间眼泪再一次涌出来。

  贺启诚的话就在她耳边,她要再坚强一点。

  季桐不能认命,她爱的人还在等她回家。人世千难万险,还有人在她身边,她绝不能放弃。

  她握紧了烛台,趁着顾今冬流连于她胸口的时候倒吸一口气,她用尽力气抬起上半身,借着力量用两只手一起抓住烛台,直接向顾今冬身上砸过去。

  他似乎感觉到她的异样,突然抬头。只不过分秒的时间,一切完全是巧合,季桐手间的烛台被他抬头的位置挡住,插蜡烛的地方尖锐而锋利,她几乎孤注一掷,拼死反抗,眼睁睁看着烛台刺中顾今冬的头。

  顾今冬头上的血迹太迫人,季桐紧绷的情绪终于到了临界点,胃里一阵翻涌,直接呕了出来。

  不……她没想会刺中他,她……

  她现在应该怎么办?

  大门突然被人撞开,贺启诚冲进来,屋里两个人却毫无反应。

  “季桐!”

  他进来的时候沙发上已经有血迹,让他几乎无从分辨,贺启诚被这血逼得生出无数暴虐的念头,而身前的人双眼失神,根本不看他。

  季桐浑身近乎赤裸,跌坐在地上干呕,她恐惧地看向顾今冬,浑身剧烈颤抖。

  贺启诚一步冲过去抱紧她,上下看她,她内衣内裤都还完好,只是人完全没了力气,像被抽干了一样,一边发抖一边喃喃念着:“我没想这样……”

  他看清了顾今冬的样子,终于确定血不是季桐的,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身后韦林刚进了玄关就看到季桐的样子,下意识转过身。

  贺启诚回身冲门口的人吼:“都出去!”

  大家都知道出事了,韦林不敢在这种时候随便忤逆他的意思,立刻让人守住上下楼梯口和所有通路,而他自己等在玄关后。

  顾今冬瘫软在沙发上,他头上渐渐渗出的血迹让人看不清伤处。季桐完全被自己失手造成的后果吓坏了,她似乎觉得贺启诚只是因为她害怕而生出的幻觉,她哭得厉害,拼命叫他却不敢靠近。

  贺启诚脱下外套将她浑身上下遮好,抱着她坐到一旁,季桐在他怀里渐渐安静下来,说不出话,死死抱紧他的胳膊不敢松手。

  顾今冬终于有了动静,他看到贺启诚冲进来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结果直接倒在了地上。

  贺启诚立刻让人进来看顾今冬的情况,韦林低声和他确认,“人没死,但是现在没法确认伤势……”

  没有时间耽误,贺启诚立刻吩咐他:“叫人进来送他去医院,马上!”

  顾今冬不能真的出事,否则季桐就完了。

  一室混乱,夹杂着隐隐约约的血腥气让人难受。

  季桐的牙齿都在打战,眼看顾今冬被送走,她彻底崩溃,捂着脸不知道怎么收场,“我只想把他砸晕,可是他一抬头,我的手收不回来……”

  楼里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邻里,有人报了警,他们现在这样更容易引人注意,这件事躲不过去。

  贺启诚问她:“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给过他钥匙。”季桐已经来不及懊悔,她失手之后一见血,完全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越想越害怕,根本无法猜测后果。

  贺启诚不再劝她,现在更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警方很快就会来。贺启诚稳下心神处理完现场,抱起她就往外走。

  他们两个人去了医院,顾今冬被送去的时候虽然伤口可怕,但人还有意识。

  前后没有多久,季桐渐渐想明白,顾今冬意图强奸,她的行为就是正当防卫,只要他没有生命危险,她不需要承担责任。

  季桐平复下来,祈祷顾今冬千万不能出事,一切都是巧合,她再恨他也没恶毒到想要他死。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贺启诚寸步不离守着她,反复和她强调这件事不是她的错。如今所有的事都要看顾今冬的伤势程度,大家只能留在医院继续等。季桐不愿让贺启诚再多劝自己,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一些,她问他:“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陆简柔不见了,她肯定是去联系顾今冬了。”贺启诚把所有事联系起来告诉她,“他们暗中一直有来往。”

  季桐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脑子里的事缠缠绕绕,全都没个出口。她已经把最坏的结果想清楚,和贺启诚交代,“如果他有万一,我被带走,你记得回去收好我的裙子和胸针。”

  贺启诚身上也全是血迹,来不及更换衣服,他听见了没有任何表示,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无声地将她抱紧。

  季桐几乎自暴自弃,她的劫难太多,逃不过。事到如今,她静下来想,脑子里却都是琐事,她每说一句都近乎哽咽,“还有樱桃,照顾好樱桃。”

  贺启诚摇头不许她再胡说,她哭也哭不动了,身上是韦林临时送来的衣服,不算合身,时时刻刻提醒着她遭的罪,她只是想要自保,却闹成现在这样。

  一切都比他们预想的都要快,医生出来的时候,季桐下意识地转过脸,几乎不敢听结果。

  对方快步过去,低声和警方交代了几句,“人没事,也没有内伤,只是尖锐物体造成的外伤比较严重,目前人已经醒了。”

  所有人终于放下心,贺启诚揉着季桐的肩膀告诉她没事,她是正当的防卫行为。她终于能松一口气,捂住嘴靠在他肩上,这一夜巨大的情绪起伏几乎让她无法承受。

  这些年的苦已经足够,再经不起多一分。她用十年青春等一个人,好不容易能站在他身边,这岁月该还她一个公平。

  贺启诚想要尽快带她离开,但季桐最后还是走到了病房外,她隔着透明窗面对里边的人。顾今冬的伤口被处理过,只有一只眼睛能睁开,却死死盯着季桐,那目光微弱却带着恶毒的偏执,如蛭附骨。

  一个人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底消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方无所不在,那意味着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忘不了。

  顾今冬忘不了。

  季桐低声和他说话,隔着玻璃,她知道顾今冬听不见,但她还是想和他说,事到如今她还记得那年河边发生的一切,不管当时救下她的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管他是不是今时今日的顾今冬,她依旧感谢。

  顾今冬总怕她活在过去,可其实他自己也一样。

  他用了这么多年,始终没能离开那条护城河。

  此后几天,大家都在积极取证,顾今冬强奸未遂,贺启诚必然不会放过他。顾今冬的行为毫无争议,他所受的外伤也没有大问题,因而很快出了院,等待属于他的最终刑罚。

  突如其来风就暖了,很快到了开春的日子。

  和真园里比市里的气候更好,一场雨过去,满眼绿意。

  早起季桐精神不错,和贺启诚定好了举办婚宴的日期,再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值得挂心。两个人这一段时间过得分外平静,风波过去,人才真正有了心思体味生活。季桐按习俗给他做了春饼,两个人一起吃饭,简简单单,心情却已经完全不同。季桐一个人住了很久,做饭不是难事,只是贺启诚没想到她连春饼也会做,配菜,卷饼,听着家常,终究费工夫,这一下让他有些感慨。

  她看贺启诚动筷子专注吃饭的样子,男人偶尔居家实在迷人,她忍不住笑了,半天又不说话,两个人各怀心思。

  一顿饭吃完,季桐窝在沙发上给樱桃喂罐头,贺启诚怕她弄撒,拿过纸巾抓着她的手,还要帮她擦,一打一闹,仿佛都变成十几岁,通通没个正经。最后樱桃自己舔完罐头跑了,他们两个人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贺启诚抱紧她,睚眦必较的男人太难哄,他果然又来问她:“吃饭的时候你笑什么?”

  她想了一会儿才说:“觉得你成心,老是挑口味,老宅里的师傅过去也做过春饼,你吃两口就烦了,宋婶有心记着,后来都不敢再让上了。”今天他却喜欢上了,好像她这点做饭的本事能通天,几张饼就能把这么难请的神拉回来,让他知道人间烟火最美味。

  贺启诚刚换了一件上衣,季桐没规矩地靠着他,折腾两下衣服就起了皱,他被她闹得没脾气,简单干脆地和她说:“那不一样。”

  她仰起头看他,分明想要询问。

  他也被磨出耐心,慢慢和她说:“你把我想得太远了,季桐,其实我一直都在。”他不想把话题弄得太沉重,顺势拍了拍身侧的沙发示意,他抱紧她,在她耳边沉沉地开口,“我一直在你身边。”

  季桐安静下来,再有多少话也无须再说,没有什么能比眼下更重要。

  气氛让人心里都暖起来,积压了那么多年的话,一下子就有了坦白的资本。

  贺启诚忽然低低喊她,过了很久才和她开口说起过去那些年。

  “当年我和陆简柔做交易的时候,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都要还回去。”他看着她终于说了实话,“我和她结婚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当时我觉得所谓的婚姻完全是一种手段,面上给外人看的东西。她说要大办,我就答应了,而你因为这件事搬出去,我甚至觉得是你自己想不开,非要在这件事上和我抬杠。”

  他过去从不承认自己有过错,即使错了,按他的脾气也要让所有对的人认输。

  但他后来用了这些年终于明白了,伤什么也不能伤人心,因为他会为此付出一生的代价。

  此后一连串的事情,起因都源自他当年的不择手段。

  “后来我以为你把孩子打掉了,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他说着说着笑了,“季桐,我也会难过,我心里不痛快,那一阵逼得所有人都过不下去,连庄煜都躲到国外去了。”

  他终于肯松口说当年的事,季桐轻轻握住他的手,没有打断。

  贺启诚接着说:“这几天我也睡不好,和当年一样。”

  季桐很惊讶,开口要劝他什么。贺启诚摇头,他摩挲着她的指尖,约莫就是无名指的位置,他说:“现在想想,当年不该拿婚姻当儿戏。”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后悔,却输在了这件事上。

  “那天顾今冬去找你,我冲进去,那时候连着急都徒劳,就剩下一个念头,这辈子有报应的话也该是我,千万不要……再落在你身上了。”

  季桐渐渐哽咽,他轻轻拍她的肩,由着她出气。

  季桐已经无须再要任何保证,她明白他的心情。贺启诚摩挲着她的侧脸,一点一点擦干她眼角的湿意。

  他和她说:“我答应过你父亲,保你一生无忧。”

  小树长成,生肖一纪,人心之重,岁月难改分毫。

  这已经是十二年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