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美术馆工作时,江雪也参加过年会,年会上喝点酒实属正常,在这种场合推脱才显得矫情。

于是,江雪也举起酒杯,和陈露的酒杯碰撞,然后抿了一小口。

陈露一饮而尽后发现江雪才喝了一点,立即指着她的酒杯说:“必须得干了才行!不然都没有诚意对不对?”

“可是我不太会喝酒,我怕我会醉。”她有些为难地说。

“你就算喝醉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有人送你回家。”陈露说着瞥了隔壁桌的郑世捷一眼。

江雪听出陈露话中的嘲讽意味,却故作不知,“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坐在陈露旁边的李蔷忍不住嘀咕:“甲醇(假纯)!”她其实是故意说给江雪听的,说的时候都没有压低声线。

江雪本想发作,但想想年会应该是其乐融融的氛围才对,她不想扰了大家的索性装作没听见,端起酒杯,仰着头一口气喝完。

“这才差不多嘛!”陈露得逞般地说道。

随后,又有同事给江雪敬酒,因为她先前没有回绝陈露,如果回绝别的同事,恐怕别的同事会对她有意见,她只好来者不拒,一一应承下来。

当她喝完第三杯酒时,郑世捷从隔壁桌走了过来,举着酒杯说:“感谢大家这一年来对ZM集团的贡献,我敬大家一杯。我干杯,大家随意,也可以以茶代酒。”

众人皆愣住了,依稀还记得去年郑世捷说过“年会只能喝酒,不能以茶或者饮料代替酒”,但他现在怎么突然改口了?

事实上,郑世捷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来替江雪挡酒的。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淸,江雪还未明白郑世捷来的真正用意,只当做是领导给员工敬酒的例行程序。而火眼金睛的陈露却已经看出,郑世捷此番过来名为敬酒,实际上依旧是发扬他“英雄救美”的优良作风。因此,她心中的嫉妒之火燃烧得愈加旺盛了。

人一旦嫉妒起来就难免会做些小动作,就在江雪端起茶杯刚准备喝茶时,陈露“不小心”地碰到了她的胳膊,于是茶水顺势洒在了她的身上,那件华丽的舞裙顿时染上了棕色的茶渍。

陈露忙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说着还假惺惺地拿来纸巾给江雪擦拭衣服上的茶渍。

因为陈露一向和她过不去,所以陈露这次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她心知肚明,却敢怒不敢言。

不过,这倒是给她找到了离开宴会厅的理由。

她跟同桌的各位同事打了声招呼,便套上羽绒服,拿起包,疾步走出宴会大厅。

(3)

走出酒店门口,江雪顿时有种解脱的感觉,终于不需要戴着伪装的面具坐在里面陪别人喝酒了。

外面华灯初上,路灯点亮城市的夜空,前面是夜色撩人的长街,临街的一栋栋髙楼里透着温暖的灯火,她第一次发现这座城市的夜晚如此温柔可爱。

尽管夜风清凉,空气冷冽,她还是忍不住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然后,她裹紧羽绒服,朝公交车站走去。

忽然,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怎么走了都不跟我说一声?”

不用回头,她都能猜出他是谁,她说了句:“这种事情应该用不着向你汇报吧?”说完疾步向前走去,她才不想被他抓回去喝酒呢!

感觉到他追了上来,她干脆奔跑起来,决定到路边拦辆车就走。

由于穿着髙跟鞋,又走得匆忙,她没有注意到脚下有块地凹凸不平,突然右脚一崴,脚踝被狠狠地扭到了,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脚踩处蔓延上来,她打算举步前行,奈何右脚疼得几乎不能动弹,根本迈不开脚步,甚至连踩在地上都疼。

郑世捷也发现她有些不对劲,刚才还一个劲地奔跑,怎么突然停在原地,还扶住了一旁的墙。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她也不知道只不过脚崴了—下,居然崴得这么厉害,疼得她都不想说话,仿佛全身已经被疼痛的神经所左右了。她指指右脚说:“不小心崴到脚了。”

“谁让你躲我躲得那么快,这下遭到报应了吧!”他边说边蹲下来,帮她脱下鞋,借着路灯的光芒,检査她的右脚伤势。

“我以为你是把我逮回去喝酒嘛!”她脸色不悦地说。要不是他在身后追她,她也不至于逃也似的跑,结果把脚崴了啊!

他极轻地叹口气,然后说:“我之前不是说送你回去吗?我只是想送你罢了。”

她这才了悟,原来错怪他了。

“哪里疼?是这里吗?”他说着轻轻按了一下,疼得江雪直皱眉头,忍不住说:“你轻点按行吗?很疼呢!”

“脚没有肿,怎么会那么疼?会不会是伤到骨头了?”他微微蹙眉,然后抬起头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应该没那么严重吧?”她一边推辞,—边勉力向前走了两步,结果每走一步,就如同美人鱼走在刀尖上一样疼。于是她不得不停下来,抬起那只扭伤的脚,单脚踮地靠在墙边休息。

“你如果不想下半辈子坐在轮椅上的话,现在就乖乖跟我去医院。”他用命令般的口气说道。

“哪有那么夸张?不过就是崴了下脚而已。”她摇摇头,觉得他是夸大其词了。

接下来发生的亊情完全出乎江雪的预料,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到身子一轻,他已经将她打横抱起了。

他的胸膛宽阔而温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味和薄荷香,以及强烈的男人气息,不知是刚才在年会上喝了酒的缘故,还是他的身上太过温暖,她的脸颊开始发烫。

这里离刚才的酒店不远,他这祥在大街上抱着她行走,倘若被同事遇见,岂不是更加解释不清了。想到这里,她开始挣扎,“放我下来,被别人看到不好。”

“不要动!再动信不信我两手一放,你会整个摔在地上,到时候就不是下半辈子坐轮椅这么简单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太恶毒了!”她低呼一声,便不再动弹,任由他抱着在夜色中穿梭。

有时候她真搞不懂他,明明是关心她的吧,嘴巴上却说得那么狠。时而温柔得不行,时而又霸道得不行,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郑世捷的车停在酒店门口,他把她抱到车旁,坐在驾驶座上的小李看到此番情景,立即走下来,帮他开车门。他把她塞进车内,然后坐在她旁边,对小李轻轻吐出三个字:“去医院。”

“不用去医院,我要回家。”她微微探身向前,对小李说。

小李转过头,有些为难地看了郑世捷一眼,不知该听谁的。

郑世捷斜睨他一眼,不耐烦地说:“还犹豫什么?赶紧开车啊!去医院!”

小李发动车子,朝医院的方向开去。

“你是不是跟钱过不去啊?我只是崴了一下脚,你干吗小题大做非要去医院?”她侧过头,不解地看着他说。

“懂不懂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万一你这次伤到骨头留下后遗症,还要你未来老公照顾你一辈子,你这岂不是害人不浅?”他说得振振有词。

“我未来老公就愿意照顾我一辈子,关你什么事!”她没好气地回他一句。

他微扯唇角,淡淡地说:“以后你就知道这和我有没有关系了。”

看似平常的一句话,却被他说出了几分暧昧的味道,就像是在向她告白一样。

她没有搭理他,不做声地靠在车座上,侧头看窗外的夜景。

到了医院,郑世捷先下了车,然后走到车的另一侧,帮江雪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下车。

他本来打算把她直接抱到急诊部,她却主动挽住他的胳膊,说:“我自己能走,你扶着我就好。”

他不再勉强,甘愿做她的拐杖,扶着她上台阶,一直走到急诊部里面。

急诊部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分外嘈杂。

郑世捷平时最讨厌繁琐的事情,现在却不厌其烦地陪着她挂号,看医生,拍片子,看结果。这一系列流程走下来,差不多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幸运的是,骨头没啥大碍,只是有点淤青,但是需要静养,还要按时吃药抹药,最起码一周不能走路,否则会落下后遗症,将来还容易扭伤。

走出诊室,郑世捷让她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别动,他去买药。她不禁苦笑道:“我想动也动不了啊!”

“知道就好。乖乖坐着,我一会儿就回来。”他又盯嘱了一番,才转身离开。

看着他髙大挺拔的背影,她的心里骤然升起一股暖意。他今天的表现确实让她挺感动的,先是在年会上陪她跳舞帮她解围,现在又把她送到医院耐心地陪她做检査,虽然他说话的口气有点凶,但都是为了她着想不是吗?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嘴角上扬,露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郑世捷买完药回来时,发现江雪仍然坐在原来的位置,正低着头摆弄手机。

他不自觉地轻扬唇角,心里某个角落变得特别柔软。她乖顺的样子真的像个小女孩,和跟他斗嘴时的样子截然不同。不过,两种状态的她都让他怦然心动。

他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来吧,我背你走。”说着,他已经在她面前蹲下来。

“不用了,你扶我就好了。”她回绝道。她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他背着走,而且还要这么多人看到,成何体统?

“刚才医生不是说了吗?你接下来的一周都不能走路。乖,快上来,不然我脚都蹲麻了。”他催促道。

仅仅犹豫了几秒钟,她还是老实地趴到他的背上,轻声说:“那就麻烦你当一次座驾了。”

“其实在某种场合,如果你喜欢占有主动权,我也可以当你的座驾的。”他说得一本正经,她却听出他话里的言外之意,登时面红耳赤,不由得捏起拳头敲打他的背,呵斥道:“流氓!”

“我是说,在家里,如果你想玩童年的木马游戏,我也是可以陪你玩的,你不会想象成床上运动了吧?我说,你的想象力也未免太丰富了吧?”他的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江雪羞愤得想拿块豆腐撞死。到底是某人思想不纯洁还是她想歪了啊?

她安静地伏在他的背上,他的背结实而温暖,让她很有安全感。她情不自禁想起小时候爸爸背着她的情景。女孩子被男人用心呵护的感觉真的很好,不管那个人是父亲还是男朋友,都让她感到窝心。

他发间的洗发水清香若有若无地在她鼻端萦绕,夜风袭来,她索性把脸埋在他的颈窝。

她的碎发垂在他的颈间,丝丝痒痒的,仿佛蝴蝶的触角轻轻撩拨着他的心弦,连带着他的呼吸都微微一滞。

“我是第一个吗?”她轻声问,暖暖的气息喷在他的耳边。

外面明明寒冷至极,他却感到莫名的燥热,也没听清她刚才说的是什么,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你第一个背的女孩吗?”她又问了一遍。

他想了想,却没有回答。

“是不是你背过的女孩太多,你都数不过来了?”她打趣道。

“不是。”他低声回答,“我在想,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谈恋爱的秘诀。其实背的时候会比抱的时候更有感觉,更浪漫,而且……”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来。

“而旦什么?”她追问。其实她也觉得这种感觉很好,在夜空下,他背着她行走,不但浪漫,而且温暖。

“而且……会更好地感受到女人身体的美好。”他缓缓说道。

她顿时恍然大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和他的身体贴合得太紧密了,便努力抬高自己的身体,同时使劲敲打他的背,“你能不能正经点?”

他非但不生气,反倒把她的小惩罚当成按摩,还说:“使劲点,再使劲点,左边也敲敲嘛!挺舒服的。”

江雪立刻拿他疫办法,哭笑不得。

(4)

这天晚上,郑世捷并没有送江雪回家,而是将她带回了他在市郊的家,理由听上去很充分:“你现在腿脚不方便,需要人照顾,你要是回家难不成要让大病初愈的江妈妈照顾你?在我家,你就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吴阿姨可以好好照顾你。而且这边空气清新,很适合修身养性,有利于早日康复。”

江雪对此却感到很无语,她只是扭伤脚,又不是腿脚痛瘦,他犯的着这么大动干戈吗?

也怪她刚才一不小心又在车上睡着了,不然如果知道他是把她带到他家,她肯定半路就吵着下车了。

回想起来,似乎每次一坐他的车,她就忍不住睡意顿生,而这一次则更加明显。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到现在脑袋还昏沉沉的。

江雪原本还揣测是不是她的酒量有所提升,今天几杯酒下肚除了头昏之外并无其他不良反应,结果她还是得意得太早了。

因为,她刚进他家门,还没来得及换鞋,就感觉胸闷难受,胃里堵得慌,有种呕吐的冲动。

她捂着嘴干呕了两声,就想冲到卫生间,奈何右脚压根不听使唤,只能像小时候跳格子一样单脚跳着往卫生间走去,孰料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拌倒,幸好郑世捷及时将她扶住了。

“干吗逞强?”他垂下眼眸,看着臂弯里的她说。

结果她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哇”的一声,将他吐了—身。

他触电般把她推到一边,看着名牌西装上的秽物,他不禁浓眉紧蹙,一边脱下西装甩到一边,一边冲她吼道:“喂!你当我是马桶啊?!”

“谁让你自己送上来的?”不知怎么,她居然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原来也有让素来镇定自若的他抓狂的事情。

他“切”了一声,“真是好心没好报,刚才要不是我扶得及时,你可怜的右脚估计还要遭受第二次重创。”

“那要我怎么报答你?”

“你先去卫生间洗个澡,我再想想你报答我的方法。”他微挑唇角,意味深长地说。

她一下红了脸颊,“流氓!”

他则很无辜地说:“是你自己想歪了吧?你今天又是喝酒又是呕吐,身上的气味很不好闻,我只是为了我家的空气质量着想而已。”

“你……”她不知该如何应答。似乎在他面前,她原本的伶牙俐齿根本派不上用场。

“你什么?是不是脚扭伤了不方便,想请我帮你洗澡?如果是这样,我很乐意效劳,我不介意你做一次我的BOSS。”他唇角的笑意更盛。

这样的笑容如今在江雪看来,真是邪魅得足以勾人心魄,但她丝毫不为之所动,凶巴巴地回敬他一句:“我只是脚扭伤,手没事。”

此时,吴阿姨从房间走了出来,看到江雪,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少爷几乎不带女人回来啊!仔细打量了几眼,才发现这位小姐有点眼熟,似乎先前来过家里。

“少爷,你回来啦!我不知道你今天晚上到这里住,刚才都睡着了……”吴阿姨对郑世捷略带抱歉地说道。

“没关系。”他打断她,同时吩咐,“吴阿姨,你帮她准备一套干净睡衣,再煮碗醒酒汤。”

“好的。”吴阿姨回答道,然后又扫了江雪一眼,突然想起她是谁了,顿时惊呼:“你是江雪吧?就是那次醉得人事不省被世捷带回来的女孩子。”

“嗯。”江雪尷尬地点点头,关于第一次来这里的记忆也瞬间复苏。其实她根本记不得当时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只知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躺在了一张陌生的床上,身上还穿着男人的睡衣。巧合的是,她第一次来这里是因为醉酒,没想到第一次来还是醉酒。

“那你一定是世捷的女朋友没错了,你是世捷带回来的第一个女孩。”吴阿姨格外兴奋地说。

“哦,是吗?”江雪不置可否地说,心想,或许这是吴阿姨的惯用台词吧,很可能对每个他带回来的女孩都用同一套说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