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小川旁边同样好奇的王欣然,边拿课本边说:“还不是因为你没及时亲自告诉她。”

叶小川松了口气,轻笑出声:“我以为你或者孟溪会告诉她的。”

季离夏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来得快去得快,当天课间操时间,叶小川就上二班负荆请罪,围着她说了好几个不冷不热的笑话才博得佳人一笑。

“请吃饭!”离夏联合着周远趁机敲诈。

“周远你个叛徒,就知道帮着她…”叶小川反驳。

周远转着笔挑眉接下这事实一样的控诉,“我当然帮她,难道帮你?”

叶小川诡异一笑,意味深长地说:“是啊是啊,你们是一家人么。”

周远不动声色,离夏却尴尬异常,揪着他的手臂闹:“说你呢!别跑题…王大美女怎么瞧上你了啊!苍天不公!”

当个周末,叶小川真的请大家出去吃饭,离夏出门前给孟溪打电话担心地问:“要不你说不舒服不去了?”

“能白吃白喝,我为什么不去?”孟溪的声音听不出悲喜,离夏叹气,她倒笑开,“小茶你可别小看我,不过是风花雪月的小事,死不了。”

小事?

离夏默然,她可不觉得。

孟溪继续说:“放心好了,喜欢他只是我生活里很小的一部分,我可以暂时搁下,还有大片河山等着我去开拓呢!”听起来不像故作坚强。

王欣然和他们不算熟悉,好在人开朗大方,还有几分女主人的架势。

正好七个人,一桌缺一角,叶小川敲着筷子说:“你们谁赶紧找个人来填上…”一会儿又笑,“算了…你们就算有人了,这角也不一定能填上。”

言下之意,该懂的人都懂了。

说说闹闹吃到一半,孟溪终于忍不住搁下筷子侧头和离夏咬耳朵:“你能不能别没事盯着我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上我了呢。”

离夏气恼地打她,她这不是担心她吗,白操心了。

看来孟溪的治愈能力真的比她强诶,她想,要是某天沈修请客介绍女朋友给她们认识,她一定会躲起来哭的。

这顿看似喜庆的聚餐后,冬天也迅疾地过去了,那些时日里慢慢萌芽的爱恋似乎也随着冷空气暂时冻结,他们都相安无事地继续抱怨着化学方程式挠着头画电路图。但她和沈修的相处终究是不同了一些,不经意的对视或者碰触,两人就开始忸怩,偶尔回身还能看见孟溪了然的调笑,她就更想挖个地洞钻了。

叶小川和王欣然的事传遍了整个高一年级,老师应该也有耳闻,估计就等着期末成绩下来找到负面结果后进行教育,好在他们俩为了各自的新年,都考得不错,赢得了暂时的松懈。

大年三十的早晨,季离夏和沈修在沈家厨房里帮着两位妈妈做汤圆,争论着谁捏的更圆润更美观。大年初一他们回县城给爷爷奶奶拜年。季离夏照例去看胡雪梅,她初中毕业后就没有再读书,帮着家里照看生意,离夏进店面前看着她熟稔地和顾客哈拉,竟想不起当年她笑眯眯八卦的样子了。

第二学期开学没多久,学校就宣布要准备十月的百年校庆。庆典开场有一个集体舞,将由高中部负责。周一的例行班会课上,文娱方面的老师选壮丁似得在各班转了圈,看看你的身高你的脸蛋,手指一划,你就成了候选人,福利是可以光明正大地逃掉某些课程,代价是每天重复单调的训练。

季离夏这天却格外郁闷,舞蹈老师本来也要选她的,音乐老师却一个箭步过来阻止了,耳语了两句,舞蹈老师就看她一眼跳过去了。

难道是她的外形有问题?

百思不得其解。

晚餐时间,她追着问孟溪有没有选上,周遥在一旁笑得开心说:“我们孟溪当然选上了!那可是有基础的!”

“你别寒碜我了…老师还让你做领舞呢。”孟溪推她,委屈道:“我怎么说也有舞蹈基础吧,可脸蛋不如人家,还是做不了领舞…”说完还呜呜假哭了几声,周遥娇嗔地掐她,离夏幸灾乐祸地笑。

但知道沈修也被选上且作为八班的代表时她就笑不出来了。

此次的集体舞两个班为一个小方队,男女人数平均,每班都会派出一名学生做领舞。一二班在一起,七八班自然也在一起。那么…沈修岂不是要和周遥搭档?

当天晚自习后回家的路上,落选的失落感和淡淡的嫉妒感使她没有神智地冲沈修抱怨:“我也想和你跳舞。”

绿树浓荫夏日长 2

没头没脑的一句让沈修莫名其妙,“跳什么舞?”

不解风情!离夏双眼瞪得溜圆,“你不是要和周遥一起领舞吗?!”

“哦…”沈修领会过来,看她一脸怒容开心得不行,却还是淡淡地说:“那算什么跳舞啊…群魔乱舞还差不多…”

离夏看他满不在乎,更加郁结,“群魔乱舞那也是舞…凭什么你们都能选上!”

“长相问题。”沈修毫不客气地打击她,又一语中的道出实质性问题:“就算你选上了,也不可能和我一组啊…”

离夏垂下头,她当然知道。

只是想着他要和周遥搭档,还是不爽。

孟溪私下曾说周遥喜欢沈修,她刚开始没在意,上了高中后一路小心观察过来,也不得不怀疑了。

所以最近也偷偷拿自己和周遥比较,各个选项一字排开,让她灰心又丧气。她会钢琴,周遥会小提琴,她们成绩不分上下,平手;周遥比她漂亮,周遥唱歌比她好听,周遥会做好吃又好看的菜,完败。唯一赢得了的只有时间。她活了多久就认识沈修多久,比周遥整整早了十一年。

阿修会喜欢周遥吗?虽然因为漂亮和优秀有些距离感,但玫瑰终究是玫瑰,任何人都会喜欢吧…而且周遥在阿修面前总是温温柔柔的,主动收起了所有的刺。

她这样担心着又失落着…想着如果自己可以再好一点,有朝一日也可以理直气壮地争取啊。可是…离夏继续往旁边送白眼,他到底懂不懂她的意思啊?!

“周远也没选上?”沈修想到什么,偏头问她。

离夏惊异,不是说周遥吗,怎么又扯上周远了。

“没啊…”据实回答,这也是她稍微觉得安慰的地方,连2班的封面脸周远都没选上,她也不是很丢人。

沈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下一句话说得怪怪的,“也许老师想让你们俩一起准备其他节目呢…”

你们俩一起…

这个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

离夏敏感地趴在车把上侧仰着头看他,平日舒展的眉头此刻似被烦恼困扰,皱得跟小老头似的,于是她偷笑,每个细胞都愉快起来。

她可不可以孔雀地想,阿修就像她在意周遥一样在意着周远呢。

也许沈修真有预言的本事,第二天离夏和周远就一起被请进了办公室,等待他们的不止有班主任还有音乐老师。

十分钟后,他们木然地走出来,到了办公室看不到的这边走廊,才相视大叫,经过的人也许会认为他们中了头奖,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明白——怎么就这么霉呢!

离夏苦丧着脸在笔记本上翻出前段时间定的本学期计划表欲哭无泪。周远试着安慰她也安慰自己,违心地说:“就当是天降大任吧…”

她现在当然只能这样想了。

还不忘腹诽…沈修是乌鸦嘴!

他们的大任便是在六个多月后的百年校庆上表演钢琴,四手联弹和双钢琴任选。他们不是专业人士,老师虽说要求不高,还是建议他们赶紧确定曲目及早练习。

这就意味着他们的课余时间有一小部分要贡献出来了。郁闷过后,离夏又自顾自地臆想:“那我们能不能翘课去练习啊?”

周远不忍打击她,很努力地思索片刻后说:“老师刚才说最好是自习课或者周末…”

离夏哀嚎一声倒在课桌上,四手联弹?双钢琴?她只有初中时候和周远合作过简单的歌咏比赛而已啊!百年校庆学校会请许多功成名就的校友回来,还有市里省里的领导…

让她消失吧!

不同于季离夏完全的沮丧和挫败,周远在担忧自己能否做好之外还有点滴的喜悦。他和离夏虽然做了同桌,关系却仍旧不温不火,初三那个雨天里看着他脸红羞涩的少女好像只是他个人记忆里的幻景。而真实的她,越发开朗愈加动人的同时,离他越来越远。

偶尔他会后悔,如果那时他勇敢直接地表白心迹,是不是就会有所不同?如果那时他们能在一起,即使以后会受挫折或者形同陌路,但至少他曾经拥有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牵手与凝视。

这次能和她一起表演,是意外的惊喜。毕竟在十月前,他们将有很多时间一起练习。

沈修知道这件事照例是在放学路上,离夏漫不经心地提起来,眼角却一直偷瞄他。

啊…抿嘴了…皱眉了…

她嘻嘻笑出声,被旁边懊悔乌鸦嘴的某人理解为了开心。

“恭喜你啊,也是个展示的机会…”

离夏笑眯眯地点头,继续刺激明显口是心非还一直不想看她的某人。

“老师说四手联弹或者双钢琴都可以…我们还不确定呢。”

我们…

沈修终于忍不住看过来,却见她笑得一脸得意,心下一动,四两拔千斤地回一句:“看来我们以后周末都得忙了,你和周远好好练吧,别给学校丢人,我们集体舞也要开始训练了。”

听说集体舞里有牵手和搂腰呢…

离夏立马黯淡了小脸,沈修为扳回一城笑得开心。

这样的对话虽然让人心情起伏,但也有趣得紧。

几个主要节目确定后,除了毕业年级,几乎是全校出动只为校庆。自习课上,每个教室空了一大半的位置,大部分是去训练,小部分浑水摸鱼逃课去也。

透过音乐教室的窗户,可以看见操场上杂乱无章练舞的人群。除了高中部的集体舞,还有一些小单位的民族舞团队。离夏跪坐在钢琴凳上趴在窗台搜索,来来回回好几次才看到目标人物一号,正在和目标人物二号说笑。

冷哼一声,周远走过来问:“看什么呢?”

“没…”收回目光,退后两步拿起琴谱念念有词。

这个空荡荡的音乐教室就他们两个人,感觉怪怪的。

周远见她有意疏远,心下怅惘,语气轻松地转了话题:“这首你以前弹过吗?”

离夏苦着脸摇头。

莫扎特的双钢琴奏鸣曲,双钢琴的经典之作,她哪里弹过啊,不过看周远的样子…

“你弹过?”

意料之中的点头,“以前的那个老师很喜欢,马马虎虎跟着他弹过一次。”

不愧是周远啊…离夏暗自感叹,她对钢琴的热忱一年不如一年,能勉强维持水平就够了,周远似乎是想更进一步呢。

练习是枯燥的,她弹副部也要先熟悉这曲子,直到娴熟后才会和周远合练,今天他们不过是借音乐教室先沟通一下,总比坐在教室里发呆强。

一系列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整个校园也因此充满活力,同学们空前团结友爱起来。四月离夏的生日正逢周六,大家都有事忙,聚会不成。随着年龄的增长,原本送礼物的习俗也免了,一句简单的祝福已经足够。只有沈修同学仍旧被催着送礼。

这天各自有各自的训练,沈修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院子里的灯还没亮,快要满的月光倒映出树枝斑驳的影子,他抬头看看某人房间的窗口,有晕黄的灯光,看来也已经回来了。

回家吃饭洗漱换衣完毕后,他两手空空地下了楼,和叔叔阿姨打过招呼就直接进了离夏的房间。她正趴在书桌上咬着笔头看书,听到声响回头瞥一眼他的双手,又将注意力专注于书,好像这小小的空间根本没他这号人。

他自然知道她在耍什么性子,微笑着走过去俯身看她的书,问道:“看什么呢?”

她趴下挡住书页,赌气一样:“不给看。”

他耸肩,不再纠缠,熟稔地在她书架里抽出一本杂志坐在一旁看了起来。

季离夏当然很生气,别人的礼物可以用祝福代替,阿修怎么可以!他甚至还没和她说过生日快乐!太没诚意了!斜瞄一眼低头认真看书的人,离夏用力咬住笔头,别想她先开口!

四月的夜晚,气温刚刚好,房间的窗户大开着,夜风送来院子里混杂的花香,窗棂上周远送的小风铃动听地摇晃着,月光女神温和地伸了手进来,和着室内暖融融的灯光烘托出再好不过的背景图画,只是这图画里的两个人各看着各的书,安静得让人心慌。

十分钟后,季离夏还是再度成为破功的那个人,气哄哄地踢开凳子站去他跟前,摊手无赖状说:“我的生日礼物呢?!”

沈修忍住笑意抬头看她,“大家不是都不送礼了吗?”

可别人都说了生日快乐!离夏碍于没有胡子,只能瞪眼,“那你能和他们一样吗?!”

“我怎么就不能一样了?”沈修有趣地反问,看她像被踩了爪子的小猫,更有了逗弄的心情。

离夏语塞,思考半天只能勉强说:“你以前答应我每年生日都送礼物的…”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沈修无辜地放开书站起来,他们都穿着拖鞋,她刚好到他鼻翼下方,应该是刚洗过澡,甜甜的沐浴露味道。

“五岁那年!”离夏毫不犹豫地说出答案,有些真生气了。他不送礼也就罢了,居然连以前允诺过的事情也忘记!

他怎么可能忘记。

离夏五岁生日那天,他们本来是一起去取蛋糕的,回家途中她太过得意忘形摔了一跤,蛋糕也跟着遭了殃,那是远在外地的爸爸妈妈打电话定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自然大哭,坐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张大嘴巴毫无形象。他当时更多的是窘迫,拉她起来未遂后,便开始哄。

每年送她生日礼物就是那时答应的。

想不到她能如此迅速提取出这段记忆。

沈修扬唇笑了,“你真的想要礼物?”

“当然!”小猫爪子还没收起来,有变种为狮子的趋势。

“那…”沈修伸出右手,“和我跳舞吧。”

绿树浓荫夏日长 3

“…”离夏惊愕看着他默然无语,心跳声却在为这一刻的悸动注解。

那个引发灾难的人兀自笑得理所当然:“你不是说想和我跳舞么?”

季姓小猫彻底变回温顺品种,低头望着拖鞋上的卡通人物嘟嚷:“是这样说过,可是…”

“那就来吧。”沈修拉住她的左手往肩上带,离夏敏感地后退一步,他的手已经扶上她的腰,左手握住了她的右手。

保持这个姿势五秒钟后,离夏红着脸垂眼看着他T恤的领口吞吐道:“你们集体舞好像不是这样的吧?”

“谁要和你跳我们的集体舞了?”沈修带着她走到房间空地中央,遗憾地说:“没有音乐…你打拍子啊。”

“我不会跳这样的舞…”离夏头垂得更低了,沈修脚上也穿着她家的拖鞋,鞋面上是和她鞋上一模一样的卡通人物。

“我也不会,不过看起来挺简单的,就前后左右你退我进啊…”沈修左手稍微用力,她抬头看他,撞进她再熟悉不过此刻却不敢直视太久的双眼。

“不要踩我脚。”促狭的嘱咐提醒她尽快得武装好了自己,仰头不服气地说:“你才是!我好歹也是有音乐细胞的人!”

沈修表示怀疑,“一个五音不全的人也有音乐细胞?”

还没开跳,离夏就一脚先踩了上去,好在软软的拖鞋没什么痛感,沈修笑笑没责备她。

“来吧。”

简单的两个字似某道开关,开启了心底的某道闸门,洪水难以阻挡地泛滥开来。

这样的姿势…好像只在电视上看到过呢,繁复或简单的舞步常常看得人眼花缭乱,也总觉得男女一起跳这样的舞是很浪漫的。此刻的他们没有华丽的礼服也没有契合的音乐,又或者…她如雷的心跳就是最好的背景乐。

初期的磨合后,沈修见她一直不打拍子,自己轻声地念起来,近在耳畔的声音让离夏愈加恍惚起来。阿修的声音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像深海寂静流动的海水,还像她一直很喜欢的中提琴的音色。

这一刻,周遭的所有声响都不重要了不清晰了,风的触感花的香味风铃的声音都不复存在了,只有他们靠近又保持着距离的淡淡相拥,只有他干燥清凉的掌心,只有他口中蹦出的轻轻的跳跃的节拍声,只有慢慢爬上脸颊的笑容与羞红,还有牢牢植入心脏的欢喜。

但房间的活动空间实在有限,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圈,毫无章法的走步一会儿让两人都哈哈笑起来,过了许久又或者不那么久,他们终于停下,离夏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带着笑意的眼睛亮晶晶,沈修就着姿势轻揽她入怀,在她身体僵硬进而准备挣扎的那一瞬轻声对她说:“生日快乐!”

离夏撇了撇嘴,这就是他的生日礼物?不满地要抬头看他,又被按住了头。

“虽然我们都跳得很烂,但我只和你跳这样的舞。”

离夏眨眨眼睛,鼻子泛酸地想,阿修为什么越来越会说好听的话了呢。

“小茶…”好久没这样叫她了。

“嗯?”

“我喜欢你。”

一切静止。

外面客厅里季翔正在看整点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