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伯不胜唏嘘道:“这个称号就不必再提了,阿强死了,‘校园双雄’在这个世上也就永远消失了。”阿强的死似乎与李老伯无关,但为什么李老伯如此感伤?莫非这里面还另有内情?见李老伯只是凝望着冤鬼路的方向不语,何健飞纵然有再多疑问,也只好默不作声。良久,远处隐隐传来昭示着学校繁荣鼎盛的乐音,古朴典雅的旋律在这个早被人遗忘的一隅上空庄重地漾开,混同着四周树林的呜咽,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李老伯仰天喃喃道:“此曲只应人间有,天上哪得几回闻?这首诗是该掉个个儿了。”何健飞却在思索着校庆已经开始了,倘若被人看见我和李老伯在这里,问起来不知道怎么圆谎才好,二来也记挂着田音榛,于是对李老伯道:“校庆已经开始了,学校随时会有人过来,若要问起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不好回答,我们还是过去吧。”李老伯点点头,和何健飞并肩离开了这个荒凉的地方。

不知道是上天冥冥注定,还是当中一人有意这样,他们选择前往广场的路上刚好经过孙中山铜像,温暖的阳光在铜像背后划出几道金光,淡淡的光晕在阳光的折射下现出了五彩的幻色,显得极其宏伟华丽。李老伯忍不住深深凝望了它一眼,在他的心目中,铜像已不仅仅是铜像,而是一座他年少时亲密好友未刻上墓铭的丰碑。“阿强,你死不瞑目了五十多年,这次,我一定会让你安息的。”话音刚落,风吹草动,赤岗顶方向立刻传来了轻微的女子哭声,两人对望一眼,一笑撇开,都在想法掩饰住自己脸上的一丝惊骇,不会说谎的步伐却越迈越快……

“何健飞,你搞什么鬼?叫你接人,你跑到哪里玩去了?哟,你后面那位是谁?你还有胆给我拐带老校友?”何主席看见老早就不见鬼影的何健飞,马上怒气冲冲地跑过来质问。什么表现积极?何健飞其实还是不肯加入学生会。何健飞被他来势汹汹的气势吓了一跳,正踌躇着该怎么介绍,李老伯已接口道:“哦,我姓何,是54届的。”

何主席立即换上了一副笑脸道:“原来是何伯伯,我是现届学生会主席,也是姓何,真是五百年前是一家。呵呵,对不起,我的工作没有做好,选派了一些不合格人员接送,弄得您迟到校庆大典。”说到这里,觉得自己的话有点不伦不类,忙转头怒向何健飞道:“说!你到底是怎么接待何伯伯的?说不出来扣你总评五分!”何健飞急中生智编了个借口道:“他……他没人迎接,人手不够,所以他就迷路了。”

“那你呢?”

“咳,那个……我也迷路了啊。要不怎么碰得上他?”看着何健飞怯怯地对着何主席那对因过分气愤而变形的鼓泡眼,再想起刚才何健飞破解怪诗谜题时的意气风发,李老伯最终抑制不住,“哈”的一声笑了起来,心中的阴霾也暂时地一扫而光。

自李老伯走后,何健飞着实轻松了不少,阿强那方面毕竟找到了一条可循的线索,51年的“君卒”“婷卒”离冬蕗自杀时间不远,两者之间必定有莫大的关联,或许冬蕗自杀之谜一破,“君卒”“婷卒”的真相就迎刃而解了。想到此处,何健飞也就慢慢地把这件事放下来,专注地等李老伯的消息,可是奇怪的是,李老伯那边却一连两个月都没有消息。冤鬼路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和李老伯的事一打搅,也没有任何动静。何健飞烦躁地打了几十个电话,但李老伯的手机里永远是那个温柔的女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何健飞直觉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可是碍于日益临近的期末考试和繁重的复习任务,不得不暂且按捺下出去的念头,认真备战。

好容易期末考试过去了,学校方面已经开始放寒假。因为最后一门是何健飞最拿手的英语考试,所以复习的时间全部被何健飞用来制订寒假计划,要去寻找李老伯到底跑哪里去了,要上五台山问根源并请师兄下山帮忙,要去查访51年的学生会主席……一整张八开的白纸排得密密麻麻的,连大年三十和初一也不能幸免。

今天是放寒假的前一天,明天就可以乘火车直上五台山了。行李早在前几天就收拾好了,班里的人大都出去疯玩了,何健飞温习了一遍常用的咒文,觉得心绪烦乱,看了一眼旁边空荡荡的床,又想起那张滴血的脸,不由暗地里长叹了一声,收好咒文,拿出五台山密传的卜卦牌,准备算算音子几点钟会打电话来。何健飞排好阵之后,开始对着主牌念咒道:“万物灵慧,始源……”话音未落,那主牌周围的牌却开始移动起来,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何健飞望着咒语书怔了一下,精神一振,原来这套五台山密传的卜卦牌拥有自己独立的意志,并不受主人的控制,卜卦牌不等主人发动命令而先动,多半是发现有需要先行告知主人的事情,因此会不顾主人的要求而另行预测。何健飞一来不喜欢卜卦,二来卜卦牌非特重大变故极少自动预测,所以何健飞只是从师父口中听过卜卦牌有这个功能,现在见到它果然跟传说中的一样,不禁放下咒语书,饶有兴趣地观望起来。

经过一阵飞快的令人眼花缭乱的移动后,卜卦牌终于停止了行动,各个牌重新又回归为初始的半八卦圆状,何健飞见主牌竟然移到了最外层,有点惊诧,按着牌的大小一一揭开道:“左首是青龙,右首是白虎,中轴是朱雀……”突然,何健飞惊得手上的牌撒了一地,身子变得僵硬不动。眼前这个卦象好熟,难道是……难道他算出的竟是从未见过,只闻其名的大凶兆卦!何健飞连忙搅乱牌阵,身子却因为惊吓还颤抖个不停,他把记忆中的大凶兆卦排列顺序和如今的这副牌细细相对下去——完全符合!何健飞的心霎时像掉进了了万年冰窖,师父讲解这副大凶兆卦的言语宛如在耳:“此列乃大凶兆象,出现此象,预死神降临,黄泉之路,无法可挡。”

“死神降临……死神降临……说的是我还是音子?”何健飞已经心神大乱,站起身来喃喃地自语着。宿舍里突然响起一阵若有若无的奇怪响声,好像是什么金属物体在互相摩擦一样,何健飞脸色大变,赶忙扫视宿舍四周,静悄悄的并没什么动静。难道是卜卦牌还在报警?何健飞赶紧低下头去,恰好看见在那一堆纷乱无章的牌上面,有一个淡淡的黑色影子在轻轻晃动。招魂铃!何健飞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影子,果然,悬在床角的招魂铃正在轻轻地摇晃着,那声音便是里面的坠子和铃壁碰撞的结果。招魂铃为了能起到示警和震吓作用,向来用纯金或纯铜制造,视冤鬼的厉害程度而发出不同的刺耳响声,为何今天晚上它却表现得这么小心翼翼?还没等何健飞想明白这个问题,外面蓦地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不要!啊——”何健飞整个人像是变成了雕塑般在窗口处凝住不动,那声音——是从冤鬼路的方向传来的!两边宿舍顿时大乱,很多急匆匆的脚步跑出门外。

人们惊疑的问声也开始鼎沸起来:“发生什么事?”

“听见有惨叫声了。”

“快打电话给保安部。”一片惊惶失措的混乱局面。

两个月没有任何动静……今天并不是寒假的最后一天,也不是第一天……今天是他何健飞走的前一天……今天冤鬼路杀人了。示威!冤鬼路在向他示威!何健飞觉得热血上涌,全身因为复杂的情感交织而微微抖动个不停。他冲到抽屉边,拿出舍利项链往头上一套,飞也似地冲出宿舍门。黄达开见他准备冲出大楼,忙把他拉住:“你去哪里啊?刚才那里传出惨叫声,你没听……”何健飞猛然一甩手,把黄达开推得踉踉跄跄退后几步,恶狠狠道:“不要拦我!”随即便一溜烟地没了人影。黄达开站住脚步,惊魂未定地摸摸刚才被何健飞扼出两道印子的手腕:“从传勋死后,他就变得怪怪的。难道跟那位神经质师兄一样?”想到这里,他就禁不住心缩了起来,上个月,那师兄在电教楼旁的小树上吊自杀,据说临死前口里还喃喃地念着什么“小芳,我不能独活”之类的胡话,而何健飞看了现场回来后不吃不喝了一天。今年还未过完上半年,学校已经死了六个人,远远超过前几年的记录。黄达开突然想起前几天隐约听别人说起,这所学校有一个很邪的传说——冤鬼路传说……

第七章高人

旁边还是一样的参天木林,一样的野草深深,顶上一样的月光明照,随着电教楼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旁边的气氛也慢慢地变得诡异起来,月光渐渐地变成了惨白色,周围的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在不断地流动,乌鸦的叫声也多了起来。是幻觉吗?还是这才是真实的冤鬼路?何健飞无暇去想明白,他已经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到了路口,无丝毫犹豫就冲了进去,大喊道:“我已经来了,你不要再伤人命!”

话音未落地,何健飞已经怔立当地,借着惨淡的月光,可以分辨出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血流不止,眼珠凸出,嘴巴大张,满脸都是惊惧神情。张传勋死在主校道上,师兄死在路旁的小树上……而今尸体出现在赤岗顶上。冤鬼路终于在它的地盘大开杀戒了。果然是示威!他已经来迟一步了吗?“不!”何健飞惊怒至极,大吼出声:“你只是想引我出来。我已经来了。为何你还要多杀害一条人命?你给我出来,冬蕗!就算你有再深的仇恨,难道一班二十三条人命还抵不过吗?!”

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没有,只是偶尔从旁边的古木丛中传出一声枝叶的呜咽。何健飞看到远处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似乎是一个镀银的打火机。死者的?何健飞想着,上前准备拿起细细察看。倏地,旁边草丛中伸出一只毫无血色的白手,比何健飞快一步拿起了火机。何健飞一惊,手赶紧缩回。正在这时,一阵狂风吹来,拨开了遮掩白手的草丛。何健飞猛吸一口气,一瞬间已踉跄两步。因为那只白手,那只摸住打火机却又放开的白手,在它的后面没有任何躯体,只是一条孤零零的断臂,在诡异的月光下缓缓地在小路上摸着,摸着……一直向何健飞的脚摸去。

吓出一身冷汗,几乎完全丧失知觉的何健飞在那只白手快要摸到他脚的一刹那突然惊醒,向后跃开,同时一股不同人间冰冷刺骨的寒意直袭脚踝。从阴间直接传过来的鬼气?何健飞心念未定,那只白手依旧慢慢地向他游过来。用恐惧扰乱心神然后趁机置之于死地,这是冤鬼路杀人的惯用手法。何健飞忙不迭地再跃后几步,拉开风衣,里面早已蠢蠢欲动的舍利项链顿时大放金光。草丛中“吱呀”怪叫一声,白手化成一阵白烟袅袅散去。危机已除,何健飞勉强定了定神,脚却依旧不听使唤地直抖,他跟随师父这么多年,见识过的冤魂可谓上万,但从没有像这次一样震悚内心以至有一段时间完全麻木,差点被夺了性命。

刚刚从那只白手中逃离出来,何健飞又感觉后面寒飕飕的,全身竟不由自主地一颤。慢慢地转过头去,用眼角余光可以清楚地瞥见,茂密的草丛中正立起一个悬浮的白影,长发遮面,佝偻着身子,站在离何健飞约2米远的地方,可是,那声音却像贴着耳朵一样清晰:“我——的——命,可以用二十三人来抵;我——的——恨,永远都偿不完!”何健飞呆呆地站着,那两句话似乎有魔力般,在他耳边环绕不绝。冬蕗的恨竟然到达这种地步了吗?到底当年他们班发生了什么大事,能让一个柔弱女子下这么大决心永不超生,宁愿成为不散的恐怖传说?何健飞低头看看舍利项链,金光环绕,知道这里鬼气深重,舍利项链虽然厉害,恐怕也只能支撑十五分钟。可是他实在太想太想知道当年的曲折内幕了,他把脖子扭了一下,想转过头去跟冬蕗正面说话,又怕惹怒冬蕗,自己什么厉害的法宝都没带,绝无胜算。半晌,深呼吸一下,努力平稳自己的声调:“我是不知你的仇恨有多深,可是我相信再根深蒂固的宿命轮环都可以解,更何况是仇恨,只是难易程度罢了。我劝冬蕗前辈一句话,有回头时早回头,不可再加害人命,加重自己的罪孽,否则就算是如来亲临也难超度!”身后传来一阵幽幽的笑声:“宿命?原来法术界鼎鼎有名的佛家第一弟子也认为这只是一场既成的宿命吗?”何健飞眉毛一挑:“你既然知道我是法术界中人,就不怕我日后请帮手来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吗?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想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

“懂?”声音开始变得飘渺不定,游离上下“我是不懂。我早已不在乎了,多几个人少几个人还不是一样,只要是人我都会杀。既然我的是宿命,那么所有人的死都是这个宿命的延续。”哀大莫过于心死,冬蕗已经心如槁木了,没有疯狂,没有偏执,没有残忍,只有一如既往的平淡,这就是最悲痛欲绝的境界吗?何健飞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他原本想着有舍利项链还可以压制得住她,现在看来,根本是她一直在压制他。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谁在里面说话?”路口处闪过一点黄色的光,何健飞大惊失色,忙叫道:“不要进来,这里有……”狂风顿起,刮起漫天的黄土和沙砾,还有那些腐烂的草叶,象龙卷风般迅猛地向路口冲去。

“冬蕗!”何健飞不顾一切地拨开沙土,向路口艰难地跑去,声嘶力竭地喊道“住手,冬蕗!无论如何,那都是阿强那一辈和你之间的恩怨,请你不要再生生世世地报下去了!住手啊——”狂风倏然而止。“哐当”,是手电筒掉下的声音。何健飞停住脚步呆在那里,在他眼前,一张熟悉的脸带着惊愕的表情看着他,很惊愕,很不相信地看着他。是学生会干部小政。两行浓浓的粘稠的鲜血从眼眶里流了出来,瞳孔因为瞬间的睁大而血丝乱爆,一个曾经健壮得像头牛的身躯在他面前一点点地倒了下去。何健飞的血液从头冷到脚,他知道小政看的,惊愕的,不相信的并不是他——因为小政那时已经死了!

狂风早已平息,白影也已不见,四周又恢复得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没死过人,没有鬼魅出没。何健飞两腿一软,跪倒在尸体旁边。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无用,什么降妖伏魔,什么普度众生?自己学了满腹法术,就是为了看一个活生生的人如何死在自己面前。现在感觉身心疲累,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事究竟是对是错。“冬蕗,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对人类有这么大的仇恨?!”何健飞满怀悲愤地向天大叫,回答他的却只有旁边小草起伏的摩擦声。

警察局无休止枯燥的问话,冬蕗惊人的仇恨,那一双流血的眼睛,都让何健飞无法平静下来。他看了一下报纸,什么都看不下去,于是看外面的景物,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的作用,那些快速向后移动的树木看起来竟然就像走在冤鬼路上。何健飞干脆闭目养神。田音榛见他自从上了火车就一言不发,自然知道是什么心结,此时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在旁边干着急了一会儿,见他闭上眼睛打算睡觉,怔了半天,知道劝也劝不好了,无奈,只得拿出自己整理出来的冤鬼路资料来看,反正火车到五台山的时间还早,一来可以消磨时间,二来可以发现疑点也说不定。轰隆轰隆的声音不断地响着,郁闷的气氛渐渐在火车车厢散开,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因为让车的关系多次无故临时暂停,车上有人开始不满起来,抱怨、谈话、猜测、问答的声音开始杂乱地充斥着整节火车。田音榛放下手中的资料,望望周围烦躁不安的人群,轻轻地叹了一声,这自然逃不过名为睡觉实则闭目养神的何健飞,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对田音榛道:“发现什么不对劲了?”田音榛给他吓了一大跳,笑道:“好你个何大帅哥,原来一直在假装睡觉,我可被你骗苦了。”说着扬扬手中的资料道:“看了两个小时,终于看出点端倪来。我整理了几个大疑点,希望对我们的搜寻有帮助。”何健飞笑道:“我刚才想了两个小时,也想出不少大疑点。”田音榛拍掌笑道:“正好,我先说,看看跟你想的符不符合?”

见何健飞点头,田音榛开始掰着手指说道:“第一点,冬蕗之死的嫌疑。根据传说,冬蕗是因误诊为癌症而自杀。这点已经确信是错误的。如果这是冬蕗的真正死因,那是医生的错,而不该归咎于班里的同学。因此推出第一个疑点,冬蕗是因其班里同学而冤死的,但是她扭曲的死因是谁传出来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当时的人这么相信呢?第二点,阿强的死。包括冬蕗在内,班里的二十三名同学都是自杀而死,惟独阿强的死法与其他人不同。从警察局的态度和李老伯的叙说,可以看出当时人们都认为阿强是他杀,从现有的资料看,阿强施展三花护体之术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他不可能自杀。因而有了第二个疑点,为什么全部同学都自杀,唯独阿强却拼命想保住自己的性命?是否因为阿强保命的失败才导致其他同学不得不自杀?第三点,阿强行动的时间。据看门的阿伯说,阿强晚上两三点出去过一次,李老伯的叙述中并没有提到阿强死亡的具体时间,这可以看出,当时法医鉴定报案的时间距离阿强死亡的时间不远,所以按照一般人的习惯省略不讲。但阿强回来的时间李老伯也没有提及就很奇怪了。因为这对于推断阿强在宿舍出事的具体时间有重大意义,不可能因为什么习惯而省略了,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精明的李老伯也没有去注意这个时间呢?这是第三个疑点。”说完,一双亮亮的大眼睛打量着何健飞,等着他那边的回应。

何健飞正听得津津有味,见田音榛停住了,知道已经说完,笑道:“我先解答你第三个疑点。三花护体之术你也清楚,只需要有三颗石头就足够,假设阿强出去只是为了找那三颗石头的话,那他就无需出门太远,也许在门边就已经弄到了,这样他离开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分钟,李老伯不提的原因就在于此,他们注重的只是离开这个事实,从过程来看,这样离开等于没离开,短短几分钟是做不了什么事的。这样一反推理,就可以推测出阿强回来的时间了。现在只剩下两个疑点了,好像少了不太好看,我再凑几个吧。”

“凑?”田音榛有点哭笑不得“那你凑的疑点是什么?”

“阿强晚上两三点出去过一次,这是看门的阿伯说的话。如果学校的作息制度一直没有太大变改的话,依据我们现在的宿舍开门时间是早上五点半,阿强那个年代再早也不会早于五点。那么两三点的时候阿伯在干什么呢?无疑他在睡觉。那么他又如何得知阿强出去了呢?这只能解释为,阿强在开门时吵醒了他,他看了一下手表,因为屋里没有灯光,手表上的指针模糊不清,他无法分辨到底是两点还是三点,所以才说是两三点。问题就出来了。那个出去的人到底是谁?”田音榛惊叫道:“不是已经确认了是阿强吗?只有学生会主席才有钥匙啊。李老伯跟他不同学院,肯定不住在同一栋。”何健飞道:“对啊,但是钥匙是死的,谁都可以拿到。现在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那个出去的人就是阿强。或许阿强那天晚上一直都没有踏出房门半步呢?那三颗小石头完全可以在白天就准备好的。”田音榛茫然地望着何健飞认真的脸孔,迷糊道:“虽然……虽然你讲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我认为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太钻牛角尖了。当时情况紧急,阿强不得不临时出去找石头施展三花护体呢?”何健飞道:“你听完第四个疑点就知道联系大不大了。如你所说,依目前情况来看,阿强是被杀的。在他死后没几天,全班同学分批自杀,这说明什么?他与全班同学早有这个预谋。换句话说,全班同学都知晓他将有可能没命的事实。阿强出事的那天晚上宿舍并无异动,也没惊动任何人。他们宿舍的人已经预料到他会没命。既然这样,那还要三花护体术干什么?阿强要用自然有他的用意,除非……”田音榛突然全身一个激灵,几乎跳了起来道:“我知道了,你怀疑阿强用这种方式来暗示,他的舍友毒死了他!!”何健飞迅速看了一下周围,只有几个正在打盹的人对田音榛那声突如其来的大喊不满地扫了一两眼外,无人注意他们,转过头来含糊不清地道:“反正我认为那个半夜出去的人关键性不容忽视。”

这个惊天霹雳顿时使整个事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从阿强留下的字条看,全班同学将要自杀,他是知情并有可能是一手策划,但现在全班同学又协心合力将他毒死,到底阿强跟班里是否统一战线呢?若是为解冬蕗的冤情故意杀掉阿强也太说不过去了,何况现在也无法确认阿强跟冬蕗有过节。田音榛想得一个头两个大,何健飞在一边又闭上了眼睛,不知是假寐还是真睡。

U车厢那头突然起了一阵骚动,田音榛正觉无聊,起身想去看看,只听得一个粗大的嗓门道:“你不买票硬挤上来还要霸占老子的座位,哪有这样的理?”

一个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过来,一边道:“我……我身子不好,老站着会头晕。”

“老伯,请这里坐吧。”田音榛一怔,何健飞不知什么时候已站起身,舒舒懒腰对那老人笑道“我正好坐累了,要四处走走。”田音榛这才反应过来,也忙笑着搀扶那老人到座位上让他坐下。那老人坐安稳了,见何健飞抽身要走,忙叫道:“小娃儿,别走,陪我聊聊天。我和女娃儿没什么共同语言。”田音榛“噗嗤”一笑,何健飞只好又回来。那老人笑呵呵道:“两个小娃儿这么热情,我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白赖在这里。看你们好像愁容满面的样子,有什么心事说给我排解排解。”何健飞笑道:“你老多心了,我们是困了,哪里是有什么心事?尊老是应该的,你这么客气干什么?只管坐着就是了。”那老人往何健飞全身打量一眼,笑道:“那倒是。你们两个遭厉鬼追杀,算起来,我坐这里还赔了本呢。”何健飞和田音榛闻言脸色大变道:“你为什么会……”那老人一挥手打断他们道:“这还不容易看出来。你没事带着个舍利项链干什么?”

舍利项链是五台山佛门珍宝,只有少数几个大派知道此事和项链的功用,所以何健飞才敢公然戴出,谁知竟被这个老人看破。何健飞忙敛容低声问道:“请问前辈法号或者道号?后辈弟子何健飞和田音榛好参见。”老人道:“没那必要,我与你又没什么亲戚关系,又不帮人捉鬼,平白告诉人干什么?只是刚才看见两位晦运缠身,才过来提醒一句。”何健飞只好道:“那么依前辈看,这厉鬼妖力如何?有无可化解的方法?”老人笑道:“天底下一物克一物乃亘古不变的常理,天下哪有无敌的王者,关键是看你是否有心。”何健飞知是遇上高人了,恭敬道:“请前辈训示何谓有心?”那老人却摆摆手道:“你有没有心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五台山站到了。”愉悦的女声响起。那老人呵呵笑道:“两位该下站了,这位置就不算我霸占了。以后有缘再见吧。”何健飞和田音榛面面相觑,半晌,只得鞠了一个躬道:“那么弟子先下了,前辈请保重。”两人下了车,回头见那老人还在很高兴地热烈招手道:“记住,小伙子,只要有心,冤鬼路是一定可以破解的。”何健飞大吃一惊:“什么?!你知道冤鬼路?!等一下,麻烦你告诉我……”火车已轰隆隆向前而去。两人只得站在站台上纳闷不已,田音榛道:“为什么他会知道冤鬼路?我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他像哪个派的。”何健飞若有所思道:“或许是哪方高人特地来指点,可惜不知宝号,算了,先上五台山,说不定大师兄知道呢。”

第八章方丈

此时的五台山早已大雪封顶。堆积的白雪厚厚地堆在松树伸展的躯体上,只要风一刮,就全部飞落下来,钻进热乎乎的后颈中,让人好生着恼。尽管已经停雪,可是到处仍然是飞絮飘零,融化的,没融化的,变形的,没变形的,哪怕是一阵小小的风,也可以凑趣旋转着,阻挡着人前进的步伐。冰凌悬得到处都是,硬得如同老师傅打的铁刀,趁你不注意就狠戳一下。田音榛刚刚已经吃了一个冰凌的苦头,肩膀被顶得隐隐生疼,何健飞见状,上前把田音榛搂进怀里,两人不禁有点后悔不该为走捷径抄这条小路,走扫干净的大道时间可能还要少些。

好不容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小道,终于看到了山门和那蜿蜒干净的主道。两人不由兴奋起来,都加快了步伐。“报,何……”守门的小沙弥见是何健飞和田音榛两位前辈,哪敢怠慢,忙扯开了喉咙叫,谁知叫没半声,已经被何健飞封住了嘴巴。何健飞笑道:“五台山是自己家,那么客气报来干什么?我们自己悄悄进去就行了。”小沙弥含糊不清道:“可是方丈……”田音榛跺着脚转身道:“方丈那边你何师叔自然有说法,不怕不怕。”

五台山现任方丈禅月大师刚在正殿主持完法祭,只听得门口的小沙弥叫了一声“和……”就没声了。禅月大师纳闷道:和什么?没听说过哪个派叫和的?啊!何健飞!一想到是那两个来了,心中暗叫不妙,也不顾寺中僧人还侍立两旁,拔腿就跑。可惜被刚好进了内门的何健飞发现,立刻跑上来猛追不放。田音榛在门口问了小沙弥几句才进内门来,见禅月大师撩起僧袍不要命地往前逃,何健飞在后面两条腿转得像风火轮一样地追,寺中有新来的僧侣张口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叫道:“大师兄,你好歹贵为一寺主持,这样死跑烂跑,注意一下风度行不行?”禅月大师充耳不闻,继续往前狂奔,心中暗想:我宁可不要风度,要是给追着了,恐怕连命都没了呢。田音榛耸耸肩,进入正殿招呼那些僧侣道:“大家散吧,见怪不怪,见怪不怪。”何健飞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眼看已经绕寺一圈了,还没追上,心下疑惑,才几个月不见,师兄跑功居然进步得这样快,莫非他上次给我打败之后天天在练?不如试试我新近练成的逼围战略怎么样。

事实最终证明何健飞的战略相当有效。禅月大师被逼进藏经阁,到处是书架,无处可逃,被何健飞逮了个正着。何健飞跑得大汗淋漓,靠门稍息,见禅月大师还在不死心地妄想爬那整整有三米高的窗户逃生,气道:“大师兄,我是你师弟,不是吃人的老虎,你见了我跑那么快干什么?”禅月大师一边忙着找梯子一边喘道:“你虽然不是老虎,但比老虎更可怕。你说,你有哪次来找我是有好事的?”何健飞咬牙切齿道:“你贬人也罢了,不用贬得那么彻底吧,同门师兄弟应该有难互帮,我找你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

“我为你赔上一条老命也是合情合理?”

_刚好赶来看战局结果的田音榛进来打断道:“行啦,还要斗嘴?也不考虑一下我们的名声,五台山的面子都快给你们丢光了。”两个大男人立刻同仇敌忾一致向外。禅月大师斥道:“你是主持还是我是主持?这些事情是由我来管,你在那里叽叽歪歪什么?”何健飞跟着接道:“你还不如担心一下你是否嫁得出去呢!”两人最终不敌田音榛“破罐烂瓦一起摔”的绝技而败走麦城。

夜色渐渐深了,小沙弥招待完何健飞和田音榛两人,端着晚餐盘子小心翼翼地辨别着门槛出去了。两个头上有三颗印的中年和尚进来向何健飞和田音榛问安。由于何健飞和田音榛是智能大师老年时收的入室弟子,导致他们和大弟子禅月大师年龄相差40多岁,而前来请安的两位中年和尚,排起辈分来竟还是何健飞和田音榛的后辈。

“请两位师叔安。”看着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人还要向自己鞠躬行礼,何健飞甚是不忍,忙起身道:“算了,算了,我早跟师父说过我和音子身份特殊,这些辈分规矩就不要那么严格了。”

禅月大师悠然自得地坐在上位道:“可惜师父不同意,五台山向来最重视尊师重道。我知道你心中不安,不过他们也很少出门,在寺里行礼也不怎么样,你就受了吧。”见方丈发话,两位中年和尚更加不敢怠慢,连忙周全地行完了礼数,说道:“弟子门请方丈和两位师叔去做晚课。”禅月大师正要答话,见何健飞连连向他使眼色,田音榛的表情也古古怪怪的,知道他们有秘密事情要说,点头道:“你跟他们说,今天两位师叔远道回来,太累了不能去,我陪他们说说话儿。你们自己做吧。”

两位中年和尚连忙道:“是。”并送禅月大师、何健飞和田音榛进入正禅房门口才退去-

禅月大师坐在炕上的蒲团上,见何健飞关上门后还透过缝隙向外张望,不禁好笑道:“你这是干什么?难道第三次世界大战要爆发了?这般见不得人。”田音榛坐下道:“世界大战我们又参加不上,不过这件事情的确与我们的安危有极大关系。”禅月大师见惯了田音榛漫不经心的样子,此刻见她一脸郑重,忙探身道:“到底是什么大事?”田音榛见何健飞还在门口把风,就一五一十把冤鬼路的事情说了。禅月大师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听到阿强用三花护体术仍然不能阻挡死亡的来临时,不禁轻轻“咦”了一声,这一声如何逃得过一直全神贯注观察禅月大师脸色的何健飞,见田音榛讲得正起劲,也不说话。田音榛讲完了,禅月大师沉吟良久才问道:“那冤鬼法力如何?”

何健飞插口道:“我没跟她正面交手过,但看她并不惧怕舍利项链,连三花护体术也能破解,法力绝不会低。”禅月大师斟酌着词句道:“她只是一个冤魂,就算死了五十多年,能拥有这般随心所欲杀人的能力已经很令人惊奇了。至于三花护体术,从你们讲的情况来看,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它确实是那个女鬼破的。”田音榛和何健飞对望一眼,对禅月大师破天荒讲话绕起圈子感到极为惊讶,田音榛道:“女鬼能拥有这么大的法力,关键就是在阿强那一代究竟发生了什么耐人寻味的事。大家都对这个问题避讳很深,当年全班将近三十个人居然能够一点口风都没露出来,可见……”说到这里,她耸耸肩,表明这件事非的确非比寻常。何健飞却听出禅月大师话里似乎有话的样子,开口道:“关于三花护体术师父只跟我说了一点点,只知道它是一种很高级别的护身术。它是不是无法破解的?”何健飞冷不防问出这样一句话来,田音榛一愕,禅月大师已经顺口答道:“怎么会?”话音一落,禅月大师怔了一下,忙道:“这个,师父也只是大略说了一下,没说详细。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想这种护身术既然有一定历史,前面的古人应该也钻研出了破解它的办法吧。”说话的同时,禅月大师眼里掠过一丝尴尬和慌乱,还带有少许不安,何健飞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过他并没有开口。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有点古怪,禅月大师忙清清嗓子道:“使我奇怪的是另一件事,三花护体术是相当高级别的护身术,能使用它的人本身必须拥有高强的法力。以阿强当时的情况来看,无论那个冤魂如何怨恨,也绝无不能镇压之理。照你所说的情况来看,阿强那一班人必定是欠了那女鬼什么很重大的东西,导致阿强迟迟不肯以法术镇压,而决定全体自杀以期消冤解孽。佛门固然以慈悲为怀,但老衲私下认为,他这一步是走错了。”田音榛正想将火车上发现的疑点告诉禅月大师,忽然,何健飞对她使了一个阻止的眼色,田音榛莫名其妙,何健飞已对禅月大师道:“师兄说得不错。但大错已经铸成,及时想挽回的方法才是最紧要的。现在校园里连续死人,人心惶惶,再这样下去,恐怕……”禅月大师想了一下道:“现在也不是不可以镇压,不过要麻烦一点。五台山上收藏有很多法器,例如金刚戟,可以将鬼魂打入十八层地狱受苦,或者把鬼缚在融鬼柱上遭雷击火烧,只不过太恶毒了些。”何健飞笑道:“你说的那些我都会。我要想这样做,直接潜进来偷走那些东西就成了,还这么大费周章地跑来跟你说?镇压治标不治本,况且你也清楚,校园作为书香之地,本身具有一定的灵性,我们这样一镇压,会连它的风水一起破坏掉,到时弄出更大的事我负不了责任。对了,那里还有个孙中山像呢。”田音榛接口道:“所以我们决定还是超度她好了,这样一了百了,解决得最干净。”禅月大师苦笑道:“超度这事也要她心甘情愿才行啊。你们有把握说服她吗?”何健飞道:“也许找出当年的真相可以解开她的怨气。”禅月大师摇头道:“真相真相,不明不白沉了五十年,真相也变作假相了。看来这桩冤鬼案不同寻常。”

何健飞见禅月大师低头沉思,忙道:“对啊,对啊,的确是不同寻常。所以我才会跑来找你。”禅月大师咂了一口香茗,道:“你别急。我先说明两点:一是一级宝物不借;二是我不会出山。好了,你开始讲吧。”何健飞立刻把已经泡得很浓的茶一饮而尽,道:“在我讲之前,也先声明两点:一是非一级宝物不借,二是你不出山我绝对不下山。”田音榛冷笑一声道:“那你们还讲什么?两位只管打吧。”禅月大师叹道:“师弟,我也一把年纪的人了,寺中僧人这么多,你为什么谁都不抓专抓我一个?”何健飞也叹口气道:“大师兄,我辈分是你师弟,我都压不住,你说这个寺中还有谁够资格出头呢?师父临终前嘱咐你要好好照顾我,我若出了什么事,下去见到师父,嘴巴可不知会说出什么话来。”禅月大师当即无语了,半晌骂道:“你除了拿师父压我,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新招了吗?”何健飞知他已经答应出山,笑道:“应该还有,不过在这招对你失效之前我懒得去想。”

外面响起了悠远的钟声,寺中僧侣做完晚课,准备前去正殿向方丈行礼然后去安寝。脚步声渐渐由远及近,何健飞出神地听了一会儿,眼前浮现出当初师父在世时,自己跟田音榛那时才七八岁,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披着订做的小袈裟,有模有样故作深沉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踱着小方步双手合十地进来,满以为师父会惊喜地夸赞两句,谁料师父一见到他们,花白胡子一抖一抖的,最终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结果晚课被他们一搅也做不成了。回想着,何健飞的嘴角边浮起一丝微笑,正在此时,禅月大师的问话把他惊醒:“应该集合得差不多了,你们两个也随我去正殿吧。”田音榛忙撒娇道:“我好累,大师兄,我想去睡觉,你跟他们说我睡了好不好?”何健飞道:“我也要去睡觉。早上起来我再补回去。”何健飞第二句话等于是空话,他回到五台山后每天不睡到中午不会起来,禅月大师瞪了他一眼,才对田音榛道:“那好吧,我跟他们说一下,不过寺中最近在修缮,后面没修好,空房子只有一间,健飞要跟我睡。”何健飞大惊失色道:“什么?!我运气不会这么坏吧?”禅月大师睡觉有打呼噜的习惯,何健飞跟他睡还不如去外面守门,禅月大师正窃笑间,何健飞已经讨好地向田音榛求道:“我跟你一起睡好不好?”僧侣们已经在正殿集中好了,但迟迟不见方丈出来。突然,正禅房传出一声持久的惨叫……

第二天中午,何健飞被外面刺眼的阳光惊醒,一看快两点了,忙不迭地起来,吩咐小沙弥给自己弄点吃的,伸着懒腰从禅房里走出来。正自观赏着院中的盆景,后面传来禅月大师的语声:“何大师终于肯起来了?你的晚课打算怎么补回去?”何健飞回头不满地道:“还不都是你,一晚上都在打呼噜,要不我不会睡得连午饭时间都过了。有没有人打我手机?”禅月大师道:“有一个自称是姓李的老伯找你,不过是音子接的,我不太清楚。你去问她吧。”何健飞立刻猜出是李老伯,忙道谢了,向田音榛的房间走去。

田音榛正在房间里给自己编辫子玩,见何健飞几乎是冲了进来,笑道:“你终于起来了。李老伯找了你很多次,看他急促的语气,肯定是发现了什么重大隐情,你还不快打电话给他?”何健飞忙抓起手机回拨了过去:“喂,我是何健飞。啊,是李老伯,怎么样?”原来这段时间李老伯去找阿强的亲戚去了,由于经过五十年的变迁,阿强父母死了,他本家只阿强一个,没留下香火,只剩下一些流散在外的远亲,所以李老伯费尽心计托尽关系才找到阿强的堂姐,并从她口中得知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阿强死前三天曾打回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因为实在太过古怪,所以到现在她还记得一清二楚。

“爸,这个暑假……我不会回去了。”

“怎么?又有事做?学生会怎么那么忙?”

“不,是我们班的。有一件事急需了结,全班同学都不回家。”

“什么大事?两个月能不能了结?”

“……两个月?哪里够?可能永远也了结不了。”

“什么?阿强你到底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其实现在都不知怎么了结。”

“喂,阿强……”

“是我胡言乱语,爸,你当作没听到好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可能要很久……很久……你们恐怕都没耐心等下去了。爸,你自己好好保重吧,妈托你照顾了。再见。”

一通不知所云的电话就在阿强一句类似玩笑的话中结束了。现在揣摩起来,最后一句分明是对双亲的诀别。再见,再见于黄泉路上,再见于阴曹地府,不是很久么?“三天前”阿强已经知道“冬蕗冤,索命急”的事实,当时全班对此并无共识,是什么突发事件促使阿强在三天内做出舍法术镇压取全体自杀的决定?当时,他所在班级已经莫名其妙地死了四个人,按常规逻辑分析,为了不再造成更多的人死亡,应该尽快镇压,可结局偏偏相反,这三天中一定还有个不为人知的转折点。

何健飞思绪更乱了,沉冤五十年的复杂程度已经超出他思考能力的范围了。“三天……全体自杀……电话……真相……”何健飞喃喃念着,觉得距离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实在太遥远了。何健飞勉强摆脱心中的疑虑,问道:“阿强的堂姐还知道一些别的吗?”李老伯道:“她说就算有,经过这么多年,也忘得差不多了。不过她建议我们可以去阿强的家看看。他家的房子虽然卖了,但是听说还在继续住人,她说阿强家那个地方有点奇怪。”何健飞忙问道:“有什么奇怪的?”李老伯道:“她不肯说,犹犹豫豫的,好像有什么顾忌。我不好逼人家,只好回来给你打电话。”

“阿强家?”何健飞沉吟道“这样啊。好吧,李老伯,麻烦你不辞劳苦,我们上阿强家去看看吧。”

“没问题,我早就想揭开阿强的法术之谜了。”

第九章废庙

刚到五台山不到一天,何健飞就要走,虽然有点恋恋不舍,也不得不赶紧收拾行李准备下山。田音榛在去五台山的途中受了点风寒,头痛得很,尽管她强烈要求跟着去,何健飞坚持不许。次日,他便孤身踏上了去车站的路。

阿强的家在西安,那个拥有太多帝王传说的古都,对何健飞来说,却是个头痛的地方,文化底蕴越浓厚的地方往往代表越多的灵气能被冤魂吸附,就越难收服。下了火车,李老伯已站在月台上等了他好几个小时。望着他花白的头发在寒风中凌乱地起舞,何健飞明白他对解开挚友死亡之谜有多么迫切。“我等你好久了。你终于来了。”李老伯的脸色略显憔悴,双眼仍然炯炯有神。何健飞和他握了会儿手,笑道:“你不会以为去了一趟阿强家,就能揭开冤鬼路之谜了吧?”李老伯愕然道:“为什么不会?”何健飞一怔,哈哈大笑道:“对啊,为什么不会呢?一定会的!”两个年龄相差近五十岁的校友,同是为了追寻冤鬼路之谜,在瑞雪飘飘的西安握了最弥足珍贵的一次手,昭示着两人的盟约关系正式达成。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次握手竟成就了一段意想不到的孽缘,李老伯在多年后回忆起来,也感叹冥冥中造化的神奇。

李老伯将何健飞领到一座规模宏大华丽的宾馆面前,何健飞望着装饰豪华的大厅,惊讶道:“原来阿强家竟是开宾馆的。我不知道他居然这么有钱?冬蕗的死不会和他家的财势有关吧?”李老伯笑道:“不要乱猜。谁说这是阿强家了?他家在偏远的农村,距离市中心还很远,明天再慢慢去。”何健飞道:“现在事情那么紧急,快一步说不定就可以争取胜利的先机。我们还是日夜兼程赶过去好。”李老伯摇摇手道:“房子就在那里,能飞到哪里去了?我这次西安之行还探听到一点阿强的消息,想跟你讨论一下。”聪明的何健飞立即领悟到了,安排在宾馆房间秘密商谈的决不是什么小事,当即不发一言,乖乖地跟着李老伯来到了房间。

“是关于阿强的法术的事。”李老伯沏了两杯茶,酌饮着茶开口了。何健飞悚然动容:“找到他师父了?”李老伯踌躇了一下才道:“这些天,我不但跟阿强的堂姐接触过,还拜访了三户当年住在阿强隔壁的邻居。我发现两件相当奇怪的事情。一是阿强的亲戚和邻居几乎完全不知道阿强会法术的事,就连几个当年很亲密的好友,也只有我隐隐约约知道他会一点算命。我记得有一次叫他帮我算姻缘,他死活不肯。我便问他法术是从哪里学来的,他立刻变了脸色走开去了。我当时自觉无趣,料想他的师门可能要求保密,于是也就放弃。如果不是你告诉我什么三花护体术,我还真不知道阿强拥有这么厉害的法力。总之,结论只有一点,阿强对他的法术来源似乎相当忌讳。”

听到这里,何健飞的脑袋“嗡”的一声,猛然一片空白。因为女鬼的那次滋扰,他居然一直忽略了这个十分明显的关键问题。他何健飞也算天资聪颖,又有法术界第一大师倾囊相授,尚且只能练成一般法术,凭阿强的年纪,绝无可能练成三花护体术!除非他前世开始修炼。这就是说——阿强的法术中隐藏着重大的机密!

李老伯看看何健飞,继续道:“我想到这个疑点,立即马不停蹄地来到了西安阿强的家。很幸运,我又查访到了两家当年跟阿强住在同一条村子里的人,从他们的口中我得知了另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何健飞等了半晌,见李老伯还没开口,奇怪道:“怎么啦?讲下去啊。”李老伯嗫嚅道:“这个……我怕讲出来吓死你,我已经被吓过一次了。”何健飞笑骂道:“少卖关子。你要说给我听还愁这愁那的。快讲!”李老伯道:“阿强小的时候……不喜欢和其他人玩,他经常去……年岁深远的乱坟中……挖。”

“什么?!”何健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您再重复一遍。”

李老伯一字不漏地又重述了一次。

“你说阿强喜欢挖坟墓?”何健飞的心早已乱成了一团麻“你不是想告诉我阿强的法力是挖出来的吧?”李老伯道:“我为了这件事特地打过电话给他堂姐,她也不清楚,不过她说阿强的房子有点怪怪的,风水不好,是不是因此这孩子有什么精神上的分裂症。”说到这里,李老伯脸上颇有忿忿不平之色,何健飞知道他的兄弟被人说成是神经病,心里不愉快,笑道:“老妇人总爱乱想点八卦出来,我们还是不要再猜想了,明天去阿强的房子里说不定就有答案了。”两人于是休息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搭乘汽车来到阿强所在的村庄——杏花村。李老伯下了车,神采奕奕的他环视一望无际的农田风光,扯开了嗓门对后面的何健飞道:“我曾听阿强说,他们村酿的酒很有名,因此也取了个名字叫杏花村。这里风景很不错,空气也很新鲜。”何健飞好不容易才把装着各类法宝的大包拽下车来,见李老伯异常兴奋的样子,也举目四望,厚重的薄膜将翠青的麦苗覆盖在下面,寒风一吹,就“哗啦啦”地响起来,远处有一个儿童正骑在牛背上闲看羊儿吃草,几条泥泞的田间小路蜿蜒着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正看着,李老伯突然用手一指:“你看,那就是阿强的房子了。”何健飞忙回过头来,在众多小平房的簇拥下,那座典型的四合院建筑就显得特别突出。宽敞的院子,中间郁郁葱葱的老树,还有那发黄的屋砖和泛青苔的碎瓦,当年阿强的家必定是人声鼎沸热闹温馨的吧?如今却冷冷落落,大多数的门户都禁闭着,见不到一个人影,只有几只鸟儿间歇停在树下鸣叫两声。何健飞从书包里拿出法术罗盘,对准阿强的房子开始观察指针的运动。李老伯知道何健飞是在测阿强房屋的风水,也不做声,只在一边兴趣浓厚地看着。只见何健飞凝神观察了半晌,摇了摇头,又掏出牛眼泪擦了擦眼睛,又看了半晌,才用清水洗掉。李老伯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有什么不妥?”何健飞迷惑地道:“他这屋子虽然不是什么朱雀黄龙横亘之位,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西方主火,是人丁兴旺之相,吉利之地才是。总之我没看出什么坏的来。对了,那些古坟在哪里?”李老伯道:“就在那个小山丘后面。那里不光是坟,还有很多废旧的建国前的小庙,不知是供奉什么小神的。其中一个墙上有红字的我曾进去看过,上面那个青面獠牙,不像神仙,倒像妖怪。”何健飞道:“越是这样,就越有可能有高人隐世。事不宜迟,我们快点赶过去吧。”

果然,在淡淡的白雾弥漫中,依稀可以看见断壁残垣,还有很多破旧的废庙,有些小得根本就不能叫庙,充其量只能叫祠。到处是残留下的烂砖破瓦,偶有一些并未破坏殆尽的墙在摇摇晃晃中向世人展示着他们身上青黄斑驳的泥道。乌鸦立在上面“呜哇呜哇”地发出不祥的叫声。两三株小草从隔壁的缝隙间顽强地探出头来,顺着风轻轻地摇晃着,偶尔还会有几块砖石跌落下来,扬起一阵尘土。

何健飞诧异道:“这里气氛果然有点不寻常,只是这地方建这么多庙也太奇怪了。一天不容二主,一庙不纳两神。这么一小块空地,竟立起十几座庙,就算再愚昧也不至于无知到这地步吧?”李老伯插嘴道:“或许当时的人迫于生计,没有钱买土地,所以就把这些神的庙凑在一起了。”何健飞摇摇头道:“西安是六朝古都,文化渊源相当深厚,就是贫民也不会这样做。况且如果要供奉,为什么不拜如来不敬三清,却弄了些小神来。依我看,用这块空地起一座中等规模的神殿不是更好?”李老伯终于揣摩出何健飞话的中深意:“你的意思是说,这些是故意弄成这样的?”何健飞皱皱眉头道:“不好说。反正时间还早,我们就一间一间察看吧。”

他们拣了一座最近的小庙进去。这座庙的门户已经残败不堪,只有半边蛀虫腐朽的木门残片稀稀拉拉地搭在框上。何健飞用手轻轻一碰,就轰然塌下了。一大片蜘蛛网罩住了通往殿内的去路,可是上面并没有一只蜘蛛。何健飞见有些网还是崭新的,不禁有些奇怪,目光往下落去,却发现地上有几只干瘪的蜘蛛尸体。何健飞拾起那些尸体用手捏了捏:“好像被什么抽去血一样?莫非是……”正想得脸色一沉,殿内传来李老伯的语声:“这尊倒和善许多。”何健飞闻言走进大殿,只见李老伯正在仰头观看神像:“这座神像虽然也雕着獠牙,但是并没有我之前见的那尊那么狰狞可怖。”何健飞认真细看了一下叫道:“果真蹊跷!这神像穿的是土地服色,就连官带也雕得栩栩如生,丝毫不差。为什么却雕成一个魔鬼的模样?”李老伯也猜不透,道:“也许是这一带的人崇敬恶神吧?”何健飞叹口气道:“神界里有名的恶神很多,这一位我却认不出来,恐怕不是什么正神。”李老伯问道:“那这跟阿强的死有什么关系?”何健飞道:“现在还没弄清楚,只是这一带的确不寻常,在建国前一定发生过什么事,况且阿强前辈的家又临这儿很近,可能对阿强前辈产生很多影响。”

他们一连走过几座庙,都是一样。除了服色不同,有的是灶官,有的是山神,但都是一副怒眉瞪眼的凶样。活像地狱里的鬼卒。何健飞接连发现蜘蛛尸体,心下十分疑惑,只是不说出来。

走走看看,不觉已将这十几座小庙看了个遍,何健飞见李老伯累了,便停下来在一块石头上歇息,忽然想起一事,笑道:“对了,李老伯,你说的那座什么墙上有字的庙我可没见过啊。到底在哪里?”李老伯这才想起,纳闷道:“不可能啊,我明明进去过的,还瞧得清清楚楚……”何健飞一拍掌道:“那肯定是你走远了,都出了这片空地,所以我们找不到。”李老伯摇头道:“也没这个可能。左右不过这么一块小空地,我当时见到那恐怖的神像,立即吓得跑出来到村子里去了,怎么还有心情走远点呢?”何健飞不以为然道:“这也用不着紧张,现在天色已差不多要黑了,我们先去村子里投宿一晚,问问知情的村民,明天再来细细查看不迟。既然有那个红字,应该不难打听得到。”

于是两人起身离开,李老伯走没几步,突然道:“哎呀,我把钥匙忘在那石头上了。”何健飞只好等他回去拿,却发现李老伯全身蓦地剧烈一抖,声音变得极其颤抖:“那……那间庙……回来了……”何健飞闻言大惊,连忙回头看时,果然在他们刚刚休息过的地方出现了一座非常破败的小庙,庙的墙上也果然有那块红字。

李老伯吓得手脚发凉:“明明……我们刚才坐的地方是空荡荡的,什……什么也没有,怎……怎么凭空多了一座庙?”何健飞定定地看着那座庙,红字被雾笼罩着,看不清是什么,但隐隐中透出一股从未见过的凶气。朦胧中何健飞似乎觉得有人在庙中向他招手,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向前挪移。正在这时,胸前所带的舍利项链突然发出一道金光,直射向何健飞的太阳穴。何健飞猛地一惊,顿时失色,说时迟,那时快,他左手从怀中掏出一把碎石,漫天撒去布下七星北斗阵,右手一把拉住李老伯喊道:“快!!快跑!!!”舍利项链突然金光大盛,何健飞知晓阴气凶险,暗暗叫苦,挣断手上佛珠,向庙中弹去。这么一耽搁,何健飞和李老伯终于逃出了那块空地。

李老伯跑得气喘吁吁,倚壁喘气,问道:“那庙里……究竟是神是妖?”

何健飞叫苦连天道:“刚才若不是我见机得快,施了法术,我们又逃得及时,不然我们已经接到阎王大人的请贴了。只可惜了我那一串佛珠,哪里管得了是神是妖。”李老伯奇道:“既然那庙有古怪,你为何又想进又不想进,脚步在那里挪来挪去?”何健飞正在悲悼那串佛珠,道:“唉,甭提了。我才不想进去呢,可是那座庙有一种招人魂魄的能力,要不是舍利项链,我恐怕就被它吸进去了。对了,你上次也肯定是受了它的引诱才‘不知不觉’走进去的。”李老伯道:“可是我没丧命啊!”何健飞最想不通的也是这点,半晌道:“以后再看看吧。”李老伯道:“那现在你打算如何?”何健飞道:“我法力既然没有它高强,没奈何,只好连夜请师兄下山。今晚我们去山脚下找个房子借宿,顺便问一问这一带的情况。”

给师兄打完电话后,何健飞洗了个澡,走出大厅,见李老伯正在跟一个长者谈话。何健飞暗自笑道:“正好!两个白发公谈后,隔阂较少,要是我跟他谈啊,恐怕是他听不懂我的,我听不懂他的。我躲在一边听好了。”

只听李老伯问道:“老哥,你且说详细点,那些破庙是怎么回事?”那个白发公立刻得意起来:“你幸亏遇见我,要是遇见别人,这缘故肯定说不出来。”李老伯连忙斟了一杯茶道:“请老哥指教。”白发公捋捋胡须道:“这些事情,还是我爷爷告诉我的呢。他说这里啊,在清朝末年发生过一件大事。清朝末年你知道吗?那个时候啊到处都是革命党人乱窜。清兵到处抓人,也不审问,看样儿像的就抓来砍头示众……”

何健飞听得老大不耐烦,难道李老伯没有告诉他,他是哪座大学毕业的?非历史不熟的考不进去!再偷眼瞄瞄李老伯,他倒听得有滋有味,只好自我安慰,人老了,就爱拣陈芝麻烂谷子的乱扯一通。何健飞呀何健飞,你忍耐一下吧,就当是提前体验晚年光景吧。

幸好那白发公还算清醒,不久又讲回到正点上:“……不知哪个风水先生说,我们这块地是什么五煞结集最宜镇压异类的地方。县大爷也信了,就点了它做刑场。那天,黄风阵阵,恶烟滚滚,愁雾漫漫,天还没亮,官兵押着二百多人就过来。我跟你说啊,那二百人中间说不准一个革命党人都没有呢!我爷爷挤在人群中间看热闹。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把戏也看惯了的,没啥稀奇。等斩到第五批时,当中却跪了个疯汉,两只眼睛白青白青的直翻,好吓人哪!虽然绳子绑得紧紧的,连血也勒出来了,可他不怕疼,死命地挣扎,露出两排阴森森的参差不齐的黄牙,朝天大叫:“我冤枉啊!!我冤枉啊!!我不想死!!!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儿呀!我根本不是革命党!”这厮恼了县太爷,丢下块令牌就叫斩。眼看这白刀子就要下去,这疯汉却又大叫:‘我死也不死在你这昏官的手下,你们等着,我死了一定化作厉鬼,见人——就杀!’话一说完,就立刻咬舌自尽了。”

“也奇怪,他刚死,四周立刻刮起一阵狂风吹断了旗杆,弄翻了香炉,吓得县太爷屁滚尿流,直叫‘回府回府’。更怪的还有呢,那还没开斩的一百多人‘哗啦’一声全倒下了。仵作一看,见每人的脖子上都有一双牙印。大家都吓得魂不附体,大叫‘厉鬼来啦!’四散逃命。这人哪斗得过鬼啊?又是一大片一大片倒下去。幸亏我爷爷有些见识,倒在尸堆中装死,才逃过此劫。等到大队官兵人马来时,我爷爷才敢起来禀告实情。那个糊涂巡抚哪里肯信,竟认定我爷爷是个疯子,撵了出去。”

李老伯把双掌一拍道:“是这样了!那些庙想必是供奉死难者的了。而那些庙是立给那个厉鬼的。”白发公笑道:“你只猜对了一半,事儿还没完呢!那巡抚不信,报了个意外,就屁颠屁颠上京复命去了,只苦了那些老百姓,接连地死人,夜夜都听得见上百人哭泣的声音,城中人口在三日内流失大半。我爷爷没钱,又舍不得那老祖屋,没奈何,只好苦挨下去。有一天,来了个老道士,带着个徒弟,说这里冤鬼厉害,登坛作法,披头散发,念了一大堆劳什子,就说要建庙,要埋什么‘通路蛇’,又说除非这里再没冤气,方才太平。”

李老伯道:“这建庙与厉鬼有什么关联?”白发公摇摇头道:“这些道士们的玩意,谁懂得,只照着办就是了。”李老伯又道:“方才那道士说不可再有冤气,这点却肯定办不到。接下来那五六十年中国兵荒马乱,军阀大战时死的人恐怕比清朝末年还要多呢。”白发公笑道:“老弟说得不错,只是偏没发生什么事,旧年时也请过几个法师来看,说那厉鬼吸了许多冤气,已成了怪,按理说,便是‘通路蛇’也镇压不住的。大家也说不清为啥这么太平。本以为从此可以相安无事,谁知二十多年后又重新作祟,常常鬼哭狼嚎的,幸喜不曾死人,但也怪可怕的,晚上便是成群结队,也没人敢往那里过。”

第十章诀别

李老伯又问了一些问题,见问不出什么来,于是再让了两三杯茶,推说累了要去休息,告辞进了内院,见何健飞在柱子旁站着,脸上的神色不愉悦,把他吓了一大跳,笑道:“我竟不知道你这家伙有偷听的嗜好,偷听也罢了,还赖着不肯走,等着我来揭露你的行径吗?”何健飞回过颜色来笑道:“谁说我是偷听?我只不过是刚好路过,恰巧顺便听到了一点。你不要乱说。”李老伯见浴室没人,道:“我先去洗澡,等回来后我再好好审问你。”何健飞送走了李老伯后,赶紧来到房间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哇哇哇……”手机那头传来一阵惊叫声,何健飞又好气又好笑道:“音子,是我,你大呼小叫干什么?”田音榛气呼呼道:“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我洗澡不要打过来。你找姑奶奶干什么?”何健飞低声道:“我想问你知不知道有没有人20多岁时就会三花护体术的,或者说已达到了三气集虚这样境界的人。”

“有啊,你自己不是对他挺熟悉的吗?”

“啊!是谁?快告诉我!我怎么想不起来有这样的人?”

“达摩祖师呀。”

“他16岁就会了。”

“喂,大帅哥?”

“……音子,我说正经的!”

“我也说正经的,不信你可以查佛经。”

“没事了,亲爱的,洗澡的时候记得擦干净点,否则嫁不出去。”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意思……”何健飞已挂断手机,放在台上怅然若失的样子。

李老伯抹拭着头发上的水珠走进来,见何健飞呆呆地坐在床边,完全不像平日阳光活跃的样子,不禁问道:“你又在愁什么啊?我觉得现在事情进展挺顺利的。”何健飞勉强打起精神道:“我在想,看来阿强前辈的法力的确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许这就是他宁肯自杀也不去镇压厉鬼的最大原因。”李老伯道:“他一个人自杀也就算了,为何要扯上一班二十三人呢?死一个人,冬蕗不肯罢休,死二十三个人,她还是不肯放手。”他素来佩服阿强,但此事,觉得他做得太离谱,不像他一贯谨慎的风格。何健飞叹气道:“他可能还想不到这一层,有谁能料到冬蕗的怨恨会有这么深呢?”李老伯道:“对了,刚才那老人说那两个道士埋了什么‘通路蛇’,是什么东西?”讲到这件事,何健飞笑颜顿开,笑道:“哪里是什么‘通路蛇’,那白发公听错了,其实那是用铜做成鹿舌的样子,称为‘铜鹿舌’,是法器中专门用来镇压积怨多年的厉鬼的。我还曾想过用它来对付冬蕗呢,不过后来放弃。镇压终非正理,加重她的怨恨反是我的罪过。”李老伯道:“若是找得到那两个小道士就好了……”转眼见何健飞的脸色又变阴沉,不知他为什么这般不快,冤鬼路一事多亏他一力承担,而且我们又投契,要逗他开心才是。于是李老伯拾起一个枕头向何健飞狠狠丢了过去,何健飞大惊道:“你干什么?”李老伯笑道:“你不要以为我是笨蛋,你刚才口口声声地在骂人家是白发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连带骂我,我难道不是满头白发吗?”说着又是一个枕头丢了过去。顿时房间里惨叫声此起彼伏。“不要,我没心的,哇,不准丢铁做的东西——”

直到黄昏,禅月大师才来到村子里,何健飞和李老伯已在村口等得不耐烦,聊天侃地,连秦始皇也侃到了,才见禅月大师的身影蹒跚而来,何健飞迎上去道:“大师兄,兵贵神速,你这样拖拖拉拉就算有十万大军都安全逃跑了。”禅月大师气道:“你还说?都是你!指的臭方位!又不事先告诉我这里不通车,我这两条腿就快走断了!”何健飞心中正暗笑间,李老伯已上前跟禅月大师见礼。见礼完毕后,禅月大师对何健飞道:“那座庙真那么厉害?你不是哄我下山的吧?”何健飞道:“我哄你何必自己也跑到这种鬼地方来,你带了什么法器来?”禅月大师笑道:“我拿出来你可别吓一跳。”说着掏出一个熠熠生辉的钵盂来。何健飞惊呼道:“镇寺之宝——紫金钵?!拿来,给我仔细瞧瞧。”禅月大师连忙藏在身后道:“这是掌门信物,不要随便乱摸。”何健飞叫道:“小气!师父在的时候我还经常抱着睡呢。”李老伯见禅月大师与他差不多年纪,却殊无方丈的架子,还像个小孩一样和何健飞打打闹闹,不仅莞尔暗想,怪不得五台山的和尚都长寿。

正说着,远处涌来一大堆村民,为首的一个上前合掌对禅月大师道:“我是这个村的村长,听闻五台山住持大师亲临降魔,我们特来恳请大师施展大法力,还村民一个真正的安宁。”禅月大师连忙还礼道:“施主言重,老衲尽力而为。只是施主怎么知道老衲会来呢。”村长笑道:“这还不简单?你的师弟带着孙子亲自来勘察,我们就想大师也一定会来的。”

“孙子?”等何健飞弄清楚村民的意思欲纠正时,村民们早已去远了,只留下禅月大师和李老伯在一边偷笑不已。

何健飞气闷不过,猛地回过头来对还在偷笑的禅月大师和李老伯大叫道:“你们还不快去?天黑下来可就不是我们的天下了。”禅月大师道:“为什么不能等到明天白天才去?”李老伯忙把那座庙出现的时间跟禅月大师解释了一下。三人又在村里耽搁了一会儿,借了些桌子凳子,到那块空地的时候,暮色已悄悄降临。禅月大师在四周查看后撒上法水,摆好香案,供好灯烛,列好法符,专等那座庙出现。当时钟指针指向六点,天色已微微暗了,太阳完全落下,一阵狂风突起,吹得两边枯树乱摆,沙尘遍地,一大片浓雾弥漫开来,隐隐露出一座散发黑气的庙祠。禅月大师和何健飞对望一眼道:“来了。”何健飞拈起黄符在烛上烧了,向庙中弹去。“砰”地一声,黄符被弹了出去。“大师兄,这所恶庙外布了结界。”禅月大师抓起七把飞星刀,念着七星咒,向庙中按北斗七星的方式一一飞去。只听“哗啦”一声,何健飞欣喜地叫道:“好了,结界破了,我们进去吧。”

禅月大师向香案鞠了一躬,道:“请镇寺之宝。”紫金钵缓缓升起,来到禅月大师的手中,禅月大师托着紫金钵对何健飞李老伯二人道:“我们进去看个究竟。”走到庙门前,紫金钵放出万条光华彩焰。禅月大师暗暗心惊,冤气果然深重。三人在光华的保护下安然无恙地靠近庙门。何健飞不由全身打了个激灵,因为他清楚地看见了写在墙壁上的红色东西,那是一个用血写成的“死”字,那血液似乎还在流动,气氛诡异。三人进了庙门。只见里面阴雾惨惨,昏暗无光,四周的景物看不清楚,尘土弥漫中一个破烂的神像倒在供桌旁,一块尘封的灵位斜斜地靠在香炉边,几枝快要腐朽的香枝插在里面。禅月大师上前一步刚想拿起灵位来查看,何健飞已惊呼道:“师兄小心!”

只见倒下的神像两眼蓦地放出几十道红光,分别向禅月大师和何健飞李老伯那边飞冲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何健飞脑海中闪过一个近似荒谬的想法,他退后半步,半转至李老伯身后,红光冲到李老伯,他突然微微凝滞了一下,何健飞趁机开光金刚符将红光挡了回去。而禅月大师那边的情况就不太妙了。剩下的几十道红光还在源源不断地向他发动着一波猛似一波的攻击,就算他手中持有紫金钵,也一时应付不过来。何健飞万料不到这厉鬼的功力竟有这么深厚,连紫金钵一上来都处于下风。眼见神像连续地放红光,却不攻击他们俩,只对准禅月大师一个人。禅月大师左抵右挡,辛苦异常,想念咒却空不出时间来,只把一双眼责怪地匆匆扫几眼一旁呆立不语的何健飞,盼望他能援手。可惜何健飞却丝毫没注意到他的眼色,只是面对着神像静静地站着,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问题。李老伯完全看不出禅月大师已经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还以为禅月大师在展示五台山的精妙武功,大声叫好加油。

招架了一会儿工夫,紫金钵突然微微震动了一下。禅月大师一惊,再也顾不得许多,叫道:“坏了,紫金钵发怒了。”就这说话一分神,一束红光击中了他的左手臂,禅月大师踉跄了一下,赶忙站稳,此时再也不敢说话,全神贯注抵挡红光,只盼那个师弟别再继续发呆就好。李老伯茫然不知“紫金钵发怒”是什么含义,何健飞一听禅月大师这一惊呼,立刻惊醒过来。果然,紫金钵周身开始散发一种奇特的五彩光霓,渐渐扩散。何健飞听师父说过,这紫金钵据说是当年取西经的唐玄奘留下的,受了两千年的香火供奉,早已有了灵性。当四周被邪气包围的时候,会自动发出金光驱退它们,如果邪气强大且围而不散,紫金钵就会发怒,功力骤然猛提几十倍。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紫金钵变强大后会脱离主人的控制,甚至将主人反噬。但何健飞并不是担心这事,凭禅月大师的定力,紫金钵若想“脱缰”还有点难度。

“万法归宗,天下佛性,尽聚五台!”禅月大师见何健飞终于出手了,不由松了一口气。何健飞的“归宗符咒”发出的金光和紫金钵发出的金光融合成一条粗大的金柱向神像直直攻了过去,神像剧烈一晃,瞬时全身爆发出万条红光。禅月大师和何健飞顿时暗暗叫苦,谁想师兄弟合力竟然没能完全击溃它,反而触怒了它。“师弟,紫金钵必定要发怒了,你快去外面……”禅月大师只勉力说了这半句话,红光已到,忙闭口稳住元神迎击。何健飞早一步退到李老伯身边,以最快的速度布好结界。李老伯看他们俩斗得正酣,见何健飞抽身出来,奇道:“你不去帮你师兄吗?”何健飞来不及解释,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庙门,倒抽了一口冷气。紫金钵业已发怒,巨大的能量在它身边围绕,带动四周的空气发生严重扭曲,渐渐将这一带空地变成了一个密封的旋涡。法术界中所谓的“法力场”已经形成。冲击波溢出庙门,整块空地都猛烈震动起来,好像发生地震一样。何健飞只瞥一眼四周,到处是阴森森的黑雾,脸色大变:“妖气冲天,黑云蔽日!”再望望还在僵持的大师兄,枯黄的脸上已经满是汗珠,再这样下去,三个人都逃脱不了,丧命毒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的!何健飞抱着头,痛苦地蹲下来,巨大的震惊和诧异不断冲击着他的头,自己预计失误了吗?它的功力应该减弱很多才是,但是为什么还是这么强?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范围啊!如果以它当年的功力恐怕十个五台山都葬送了。对,大师兄是五台山的方丈,系着门派荣辱,可千万不能死。“孽由其生,自由其解。”何健飞想起师父这几句话,站起身来跑回庙内,想了想,一咬牙解下颈上的舍利项链塞到李老伯手中,然后一句话没说,冲出门。李老伯接住舍利项链,大惊道:“何健飞你想干什么?”

等到何健飞冲到门外,脸色早已变得惨白,这到底是人间还是地狱?每个庙中都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白影跳出,每个庙都在猛烈震动。天被漫无边际的灰土覆盖着,并随着旋涡的加强越转越快。何健飞审察了一下四周的形势,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玄烟向空中丢去。玄烟冲破黑雾,到达蓝天,绽放出美丽的烟花。李老伯本来也想冲出门外,可是他没有法力突破冲击波,只好站在门槛上呆呆地看,看见何健飞放烟花,不禁骂道:“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放烟花?快进来帮你师兄的忙!”那边,禅月大师的额头上已渗出豆大的汗珠,一听到烟花二字,早已脸色大变。李老伯哪里知道,那个不是普通的烟花,而是不到万不得已危急关头不用的救命烟花——呼叫附近道兄法兄急速来援。禅月大师怕的不是附近没有人或者来不及救,他刚说了一句:“何健飞不准用那个法术!”千万束红光又瞬间冲到,禅月大师赶紧闭嘴,叹了一口气,心中想这都是命。我们两兄弟就在这里去见师父罢。可是要想个法子救李老伯出去,他不是法术界中人。

何健飞站在外面静静地望着不断逼过来的黑雾,还有那些模糊的跳着过来的白影,在这生死关头,他的心绪反而一片空明,所有的人都记得清清楚楚,所有的事都条理清晰。“其实鬼是相当害怕人的阳气的,鬼之所以敢害人,是因为人的身躯阻隔阳气的完全散发,如果用法术将身体爆炸,再用符咒保住自己的灵魂,在鬼界就可以达到天下无敌。”师父的话久久地在何健飞耳边回响,半晌,何健飞嘴角边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缓缓举起右手,凝聚毕生的功力,正准备向自己的心脏部位切去,眼前迅速闪过音子的笑脸,还有自己的父母以及那满脸鲜血的张传勋。何健飞痛苦地闭上眼睛:“对不起,传勋,没能亲手替你雪冤。”庙内禅月大师费尽千心万苦空出一部分法力帮助李老伯冲到庙外,李老伯迎着急速狂冲的沙石往庙外扫了一眼,立刻就被尘风吹回庙内,对禅月大师道:“何健飞脸上带着笑,右手斜放在左胸口前,不知在干什么。”

“不!”禅月大师听到第二句,再也忍不住狂吼出声“何健飞,我以方丈的名义命令你不准用那个法术!你给我回来!我答应过师父好好照顾你,你这样叫我到地下有何颜面去见师父?!李老伯,快叫他回来!”禅月大师这一分神,万道红光同时击中了他,禅月大师闷哼一声倒在地上,紫金钵“哐啷”摔了下来打了几个滚。李老伯纵然再不懂法术,听禅月大师的口气也知道何健飞是在做什么,当下发了疯似的连滚带爬冲破结界出了门,二话不说就扑了上去,死死抱住何健飞大叫道:“不准再动!”这一下事起变端,何健飞睁眼见是李老伯,变色道:“你为何能冲出来?”突然脸色一灰:“对了,你想冲当然是冲得出来的。”李老伯全然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只紧记着禅月大师的嘱咐,死死地抱住何健飞不放。何健飞眼见那些白影已经凑前来,急道:“李老伯放手!我不这样做,怎么能救得出你和大师兄?”李老伯一口截断道:“我和你大师兄都不是逃命独生的人。”何健飞用尽全身力气掰着李老伯的手,道:“你身上系着冤鬼路的解谜命脉,大师兄身上背负着五台山的百年荣辱,你们两个都死不得,只有我死得。你……你放手!”我身上系着冤鬼路的解谜命脉?李老伯一愣,何健飞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何健飞趁他发愣期间,猛地挣脱了他的束缚,举起右手对准心脏部位落下去。

就在此千钧一发时刻,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清晰洪亮的声音:“魔亦非魔,道亦非道。光明彼岸,黑暗此方。血池深处,永无金光。”在前方有一个小亮点,慢慢地越变越大。“你们这些孤魂野鬼,当日说饶过你们,好好享受供奉,如今竟然有胆出来犯上作乱,真当我说的话是耳边风吗?”白影似乎很惧怕那个亮点,纷纷潜逃回各自的庙里躲藏。何健飞不由一阵诧异,呆在原地。因为那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正自猜疑,见远方的黑雾中缓缓走来一人,道冠鹤麾,手执拂尘,站在那里望着何健飞笑。何健飞不觉惊呼道:“是你?”原来那个人是在火车上遇到的老伯。老道笑道:“我今日来,也正是为了结此案,此时冤鬼元气大伤,正是收伏他的好时机。”李老伯大喜过望,忙道:“多谢仗义援手。快请进庙里,禅月大师已经不行了。”何健飞突然手一拦:“且慢!我刚才听你话语,似乎与这里颇有渊源……”那老道见何健飞眼中敌意大盛,哈哈大笑道:“智能收得好徒儿啊,临危不乱,聪颖超群,怎么我老道就偏遇不上这种人?你怀疑我与它们一路是不是?这其中的关系也不妨说给你听,想必你知道清朝末年有两位道士来此降妖除怪,那便是家师与小道了。”见何健飞眼中仍是半信半疑,叹道:“傻孩子,我若不知道这渊源,又如何知道冤鬼路的呢?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时间不等人,若再不救你大师兄,恐怕就救不回来了。”何健飞听到他提禅月大师,心则乱,只好让出路,道:“不知道长带了什么法器?”

老道哈哈大笑道:“哪里用什么法器?你们不是已经带了绝好的一件吗?”何健飞道:“莫非你是说紫金钵?可它已经发怒控制不住了。”老道道:“你那件紫金钵在佛门中非同寻常,即便是再恶的厉鬼也不过几秒就收服了,哪还等得到它发怒?你们之所以战得那么辛苦,只不过是你们不会用罢了。”何健飞心下疑惑,紫金钵的咒语师父都教齐了,为什么这老道士还说我们不会用?真是吹得好大气。

第十一章孽缘

老道与何健飞还有李老伯携手进入庙内,里面一片狼藉,禅月大师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不知死活。紫金钵被打落在一旁,兀自还在放着五彩光霓与神像的红光抵抗。李老伯见禅月大师脸色黄青,吃了一惊,看老道和何健飞时,却是脸色凝重,却也不见有悲伤的表情。老道趋步上前,捡起紫金钵叹道:“老友,我俩没有相见应该有几十年了吧?你还是风采依旧啊。”说完拂尘一挥,径直高高举起它道:“紫金钵啊,天下法器无出你左右,难道你连一个厉鬼都收伏不了吗?”

紫金钵顿时放出万朵金莲,笼罩住那尊神像。霎时庙祠猛烈震动,灰落土松,石摇墙倒,不多时已笼罩整块空地。神像再次猛烈震动,红光瞬时再度加强。两股法力场剧烈碰撞在一起,旋涡互相吞噬,老道脸色一变道:“经过了这么多年你还不死心,还要垂死挣扎吗?如此说来,我们师徒当初就不该抱有这样的幻想。为何经过这么多年,你的仇恨没有减轻反而加深了?”红光突然加多了几万束,“哐啷”一声,紫金钵又跌在地上。“他的仇恨并没有加深,只是多了一份遗憾和痛苦而已。”何健飞平缓的语声从旁边传来,老道一愣,就在此时,红光蓦地凝滞了一下。何健飞从同样惊愕不已的李老伯手中拿过舍利项链,将它靠近紫金钵。舍利项链微微颤动,与紫金钵产生共鸣,一圈淡淡的光晕渐渐形成。谁也不知他要做什么,更奇怪的是,神像居然停止了攻击。庙内顿时是一片死静难忍的气氛。遗憾和痛苦?老道正在念叨着这里面的含义,何健飞已缓缓说道:“够了,该停手了。你无论怎么做,也弥补不了的。还想给‘校园双雄’抹多少黑呢?”李老伯听到“校园双雄”四字,身子猛地一颤,只听神像“砰”地一声碎了,里面飞出一个灵体,闪闪发光,直进入到紫金钵里面,何健飞拿开舍利项链念了符咒把紫金钵封了起来。

“虽然我现在还不知前辈道号,无法相认,但确是我界中人,刚才弟子失礼了,望前辈见谅。”何健飞对着老道鞠了一个躬,老道微笑着虚挽回礼。“何……何健飞,你刚才说……说校园双雄……那厉鬼……”李老伯变调的语声在何健飞背后响起,何健飞叹了一口气道:“别逼我说。”李老伯全身颤抖不停,牙齿也在咯咯打架,半晌笑道:“哈哈,我知道了,阿强是被这个厉鬼杀死的,他要投胎所以要吃人,所以……”何健飞再也听不下去了,转头大吼道:“别再胡说八道下去了!你早已猜出你所认识的阿强根本不是阿强了!你所认识、生活、打交道的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所敬佩的朋友正是这个厉鬼。真正的阿强已经被厉鬼上了身!说出来是痛苦的,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李老伯安静地立在他的对面,眼睛里看不出丝毫感情,冷冷道:“我什么都没猜出,全是你在编造故事。”何健飞两眼炯炯有神地逼住他道:“你还记得那次,你问我为什么你进了庙里会没事,而我一接近,他就疯狂地反击,我一直参详不透这一点。直到刚才,我又试探了一下,到了这种生死关头,那个厉鬼仍然不肯要你的命,为什么它对你爱护有加,这只能说明它和你之间有很深的情谊,因此,才不忍心下手杀你。那个白发公说这里曾经太平二十余年,正是因为那个厉鬼附在阿强身上。阿强死了以后,他就又回来了。照此逻辑推理下去,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阿强一个人。”李老伯冷笑一声:“何健飞,你这样解释不觉太牵强了点吗?”

_何健飞沉默着走到破碎的神像那里,用手窸窸窣窣地搜了一回,拿出一个满是灰尘的长方形物体,递给李老伯哑声道:“拿去吧,这就是最大的凭证——他的日记。无论如何,那是他亲笔写的,你总会相信。”

李老伯迟疑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接过那本日记,慢慢揭开第一页,只见第一行用那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写道:“其实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鬼,一个沉冤多年的厉鬼。”李老伯登时两眼发黑,天旋地转,“咕咚”一声晕了过去。何健飞早有防备,把他稳稳地接住了。老道摇摇头道:“这么残酷的事实,你又何苦这么急揭出来呢?他年老体弱,怎么经受得住这打击?”何健飞把李老伯慢慢放在地上,准备找一个位置让他好好躺一下,道:“他早就猜出来了,只是不肯承认而已。‘校园双雄’都聪明太过,而且心气太高,你不戳破这层膜,他反而一辈子解不开这个心结,一辈子受它的折磨。”

老道道:“我该走了……”

何健飞起身似笑非笑打断道:“不急,弟子还想请前辈详细说一下当年的经过,您不知道,弟子有这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怪脾气。”老道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道:“不怪,不怪,我也有。你既喜欢听,我就说说。”

“当年,我还服侍师父在山上修炼。这山的名字嘛,师父说不能对人乱说,所以我不能对你说,就称作某山好了。”何健飞眉头稍微皱了皱。“那时我才5岁,可是记性超群,天资聪颖,不要说什么《道德经》,诸子百家都倒背如流,人又生得英俊潇洒……”何健飞再也忍不住了:“前辈……”老道道:“我不是自夸,我不事先跟你说一下,你等下诬蔑我说的不是实话,说什么‘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记得这么清楚’,我不是百口莫辩了吗?”见何健飞又要出声,忙道:“你别说话。这样会打断我的思路,让我记不起来的。我讲到哪里了,对了,英俊潇洒,我那时的确是很英俊潇洒,比你现在还英俊呢。”见何健飞脸色越来越黑,眼看就要发火,忙接道:“说正事了,说正事了。有一天晚上,我见师父夜观天象,这一观啊就观了一个通宵,不曾合眼,我早上起来便见师父满眼血丝的跟我说:‘徒儿,西南发生大乱了,我们要赶快去,否则死的人会更多。’我什么都不懂,只是跟着师父收拾了行李,那时没有火车也没有汽车,师父又不喜欢坐马车,两个人就这样向着西南方一直走啊走,夜里只休息两三个钟头,走了三天,我的腿都快断了。终于,师父说了一句‘是这里了。’我抬起头来,原来前面是一座大山,样子平平无奇。可是里面弥漫的气氛极端诡异,那些树啊草啊好像都不是绿色的,而是紫红色的,散发着一股恶臭,山里没有风,很热,而且我老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旁边动来动去似的。后来我实在忍不住问了师父,师父停下来看了一下那些树叶和草,点点头说没错啊,你看。他找来一根大树枝,拨开一片草丛挖开根部的泥土,顿时我吓得往后十几步,跌倒在地上哇哇大哭。你道下面埋的是什么?嘿嘿,不错,下面是尸体,不过不是一具,而是几十、几百、几千具,层叠在一起,有的脚压断了另一具尸体的手,有的头不见了,每具尸体都形状恐怖,身上流着一股粘稠的黄水,脸上血肉模糊,很多苍蝇在死命地叮着……唉,不说下去了,我现在虽然见多了这些,不怕了,可是晚上还常常做这噩梦,被吓出一身冷汗。”老道叹了一口气,脸色凄楚之至。何健飞初时还有点诧异,很快就知道老道是想起死去的师父,所以心里难过。

老道顿了一下,又接道:“师父见我吓成这样,脸有愠色,说道:‘从小便这般怕三怕四,以后可怎么干得成大事!’师父向来都是温言对我,不曾对我说过一句重话,那天他的脸色的确很可怕,我当即住了哭,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师父看着那些尸体怔了半晌,叹道:‘罢了,让你小小年纪来这里的确是不应当,但天意如此,有什么罪愆由我一力承担便是。’说完对我道:‘起来罢。’我怯怯地跟着他走,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这次走了不到一天,就看见一座小城,那城砖的颜色也和山里的草木一样,紫红紫红的,是那种不祥的颜色。师父欣慰道:‘希望还来得及。’我们走进城里,顿时吃了一惊,里面街道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尸体,真的是尸积如山啊,腐烂的恶臭飘荡在上空,到处都是空房子,里面的家具乱七八糟倒在地上,看不见一个活人,师父的脸色又变可怕起来。他不发一语,站在街道上只是沉思,喃喃道:‘全都死光了?天啊,这叫我怎么处理?天理都不容啊。’我以为他担心打不过那厉鬼,就劝道:‘不如我们去叫些伯伯叔叔,等他们来了我们再打。’师父怒道:‘你还嫌死的人不够多么?’我从没见师父发火,吓得当场住了声。师父又想了很久,好像终于下定决心道:‘不管了,我去会他一会。反正有这孩子。’他看了我一眼,不知怎地我全身竟打了个哆嗦。

“我们来到这片空地,我放下书包,提醒师父摆香案,师父摇摇手说不用,‘唰’地一声抽出了那把宝剑指着天大喊道:‘厉鬼,倘若你是血性男儿,便出来和我说话,别做缩头乌龟。’一道闪电猛地击在我们前面,霎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我知道那剑是能引闪电呼雷鸣的,也不太害怕,料想那厉鬼一定是被我们这阵势给吓呆了。哪知周围传来阴惨惨的冷笑:‘臭道士,拿这种烂剑来吓我吗?我早算到你要来了。你待要怎地?’我师父怔了一下喝道:‘你见到我还敢这么气势嚣张,当真是做鬼做够了。’那声音哈哈大笑道:‘臭道士,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是。你自信打得过我吗?’师父怒道:‘没打过怎么知道?就算打不过,难道我们法术界中人会怜惜自己的生命而忘记降妖除魔的天任吗?’那声音嘿了一下道:‘天任?你敢说你这次行动也是符合天意的吗?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才是天理。我存在于这个俗世上,才是真的天意。你们有这许多本事去镇压我们的兄弟,为什么就那么吝啬不肯施一点力气去镇压那些乱杀人的官兵呢?’师父脸有难色,半晌才道:‘你休狡辩。我们法术界不管人间事。’那声音冷道:‘嘿嘿,我明白,你们法术界就是不管是非黑白,反正是鬼都是错的,人只要死了就该镇压。’我师父无语了半晌,仰天长叹道:‘你也不用这般尽心讽刺,你有你的难处,我有我的难处,哪怕是逆天而行,我也要跟你斗上一斗。废话少说,接招!’一阵闪电劈下,师父的身影已经不见了。然后天际一片轰隆隆的声音,很多闪电在乱闪,黑云很快布满了整个天空,四周刮起冷风,一片飞沙走石,我被迷得睁不开眼,只好找了个灌木丛中躲了起来。在呼呼的风声中,我隐隐约约听到剑的撞击声,之后听见师父大叫一声,便风停电止。我等了一会儿,外面仍然静悄悄地无半点声音,我害怕起来,就叫了一声:‘师父!’我听见外面有一个很微弱的声音在叫我:‘孩子,快出来。师父有事情交代。’我又冷又饿,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听见这几句话大喜,赶紧爬出来,然而却立刻吓呆了。

“师父满身是血倒在地上,依靠宝剑勉强支撑起半个身子,努力睁大两只无神的眼睛望着我,招手道:‘孩子,过来。’我骇得倒退两步:‘不,师父,你……’师父咳嗽了两声道:‘不怕,那厉鬼也受了伤,一时没法攻击我们。你快过来。’我心里一阵酸楚,冲上前去抱着师父放声大哭。我那时虽然小,也知道师父的名头,道界第一高手居然也会落到满身是伤,那个厉鬼果真不寻常。师父见我过来了,也不安慰,脸上却露出欣慰之色,抬头大叫道:‘厉鬼,你听着,我与你说。你冤重仇深,我镇压你固然是违背天意,但你要想明白,你现在杀人天不谴你,但十几年后或者几十年后,你的冤情与杀人的戾气迟早都会互相抵消的。那时你已杀人成瘾无法住手了,而你只要再杀一个人就会受天火焚烧尝尽万般痛苦而魂飞魄散。如果你想避免这件事情发生,我们不妨做一个交易。’那厉鬼犹豫道:‘什么交易?’师父道:‘我吩咐这里的人给你们每个建一座小庙,四时享受香火祭祀,这样不仅你们逍遥,而且可以大大增加你们留在世上的时间。假以时日,必能感动天地,若能再刻苦修炼,说不定可以名列仙班。’‘你叫我如何能相信你说的话?’‘是道界泰斗,难道还会骗你吗?’厉鬼显然被说动了,成为仙界的诱惑毕竟是极大的。于是我师父嘱咐城里存活的人,为他们建造了这些小庙,并且用了大量的铜鹿舌布成结界,防止他们反悔又逃出来。等事情最后搞定,已是半个月后了。师父晚上吐血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吓得只是哭。我扶着师父出了城准备回山,师父初时还挺有精神,然而一过那山,他说了一句:‘我可再也支撑不住了。’便倒了下去。我手足无措,哭道:‘师父,你起来啊,徒弟会乖乖听你话的。’师父摸着我的脸温声道:‘好,我知道你很听话。那你现在听着,师父有事要交代你。我刚才对那厉鬼说的话都是假的,那些庙我已暗中排列成了南斗阵,能逐年削弱那厉鬼的法力。我晚上夜观天象,知道八十年后那厉鬼将有一大劫,它的大部分法力会被剥夺,那时我们就可以对付他啦。师父是等不到这一天了,但是你千万要记着,帮师父完成这个愿望。我要你亲手了结这桩大案。’我哭道:‘师父,你说的话好多,我不懂,你不要说了。’师父道:‘你先记起来,以后会慢慢懂的。不说啦,师父以后……以后再也没机会跟你说话啦。孩子,你要乖乖的,以后自己学会照顾自己。’”老道说到这里,眼一红,喉咙一阵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何健飞想起自己已过世的慈师如父,早不禁热泪满襟。

停了好半天,老道黯然神伤道:“我伏在师父身上哭了一天一夜,嗓子都哭哑了,后来你师父的师父就赶到了。他摇头叹气了好半天,终于跟我说:‘孩子,算啦,这都是命。要不是你师父,全天下的人不知要死多少。’他罗嗦了一大通,我记不清了。算了,我不想讲下去了,师父在世时不喜欢我哭。”老道摇摇头,不再开口。话讲到这里,何健飞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老道的师父无法违背天意镇压本应杀人报仇的厉鬼,于是不惜自毁道界泰斗的名声将它骗入由这些小庙排成的南斗阵,并且作下了精密的八十年后镇压计划。何健飞沉默了一阵,开口道:“前辈的师父……这样骗它,虽然它是鬼,但……好像也……”老道爽朗一笑:“好像很卑鄙吧?如果师父不这样做,死的人会更多,他那时实在是进退两难,只能牺牲自己。”何健飞忙道:“不,我是说老前辈这样做,不怕厉鬼他日发现真相暴怒,那时就是神仙也没办法了。”老道神色自若道:“我师父功力何等深厚,预测未来吉凶已是家常便饭,这些他自然已算进去了。”何健飞摇摇头,觉得这样对那厉鬼仍是十分不公平。

第十二章前尘

老道见何健飞再无话发问,笑道:“好啦,我的心愿已了,尘世间的事我从此就不再过问。八十年的孽债,今天得以清偿。”说着,向紫金钵抓去。何健飞一愣,忙伸手架住道:“前辈想干什么?”老道道:“你放心,我不会抢紫金钵,我只是要带那厉鬼走。”何健飞道:“你要带走那紫金钵我还没有意见,但要带走那厉鬼,是万万不可能。冤鬼路的了结全系在它身上。再说,它是用紫金钵收服的,理应由五台山管辖。”老道怔道:“你后半句话实在太无理,这厉鬼明明是我师父和我的宿缘,跟五台山有什么关系?若说借给你镇压冤鬼路还说得过去。”何健飞道:“那么你要怎样处置它?”老道道:“自然是在师父墓前将它打个魂消魄散……”何健飞打断道:“不行!厉鬼罪不至死……”老道勃然大怒道:“何健飞你简直是睁眼说瞎话,他几乎害死了一个城的人,还杀了我师父,你敢说罪不至死?”何健飞大声道:“你口口声声只记挂着八十年前的仇恨,你师父也说了,他留在世上杀人符合天理,冤屈本来就要伸张,更何况你知不知道,他附在校园双雄之一的阿强身上后,曾经力挽狂澜,在全校失火中拯救的人比两个城加起来的人数还多。功过相抵,我们法术界先前已经欺骗了它,再这样胡定乱判,就不怕天谴降劫吗?”老道身子突然颤了一颤,喃喃道:“劫?”半晌,大笑道:“好,好,五台山有此弟子,智能,你真好福气!”拂尘一挥,就此飘然而去。

何健飞见老道走了,松了一口气,他怕老道一怒,斗起法术来,一百个何健飞都不是他的对手。先救醒了大师兄,并简略说了一下老道援手的经过。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从生死关头回来的关系,禅月大师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何健飞讲完了,问道:“师兄认识这个道士吗?”禅月大师摇摇头道:“不认识。我们两个一同服侍师父,你既然不知,我又怎么会知道?”何健飞暗地里冷笑一声,也不说破,只是和禅月大师商量怎么善后,最后决定禅月大师留在这里毁庙驱鬼,而何健飞则带李老伯与紫金钵去解决冤鬼路之事。